“正华师兄,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妙真和颜悦色,“师妹很难猜呀。”
正华失声而笑,“这有什么难猜不难猜的。余家余孽,由师妹来铲除,对师妹来说正是回到云福宫最好的垫脚石。师兄我这叫做,关怀师妹,肥水不流外人田。”
原来正华打的是让妙真重回云福宫的主意,妙真目光不和,冷笑道:“只怕师妹要叫师兄失望了,师妹我从未打算重回云福宫。”
正华羽扇一摇,狡黠一笑,“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其中厉害,还望师妹自己揣度。”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妙真见不得正华用如此语调对自己说话,大吼。
正华到妙真身旁,用扇面挡着,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容,附耳对妙真说道:“在我面前杀了余霞,回到道君身边。”
妙真一把手把羽扇挥开,挑衅问道:“如若我不从呢?”
“我正华定不会叫你妙真好过!”词严厉色,转而确实勾人一笑,“师妹呀,你说你到底还要害死几个,才肯再回云福宫呢?”
正华后面一句,就如给妙真当头棒喝,一时妙真无语应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妙真转过面去,不去看正华,叹道:“这样做,你有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正华避而不答,叮咚一声,丢出一把短刀来,“师妹,杀了余霞。”
“师兄,算是师妹求你……我想与余霞说说话。”妙真难得的低声下气一回。
正话也不多加为难,提手一掌打向余霞,就只见余霞缓缓吐出黑色轻烟,正华转身摇着羽扇走出牢房,“一盏茶的时间,师妹切忌,莫太儿女情长……”点到为止,下句英雄气短,正华并没有说出。
一盏茶的时间一到,正华又回到了牢房,“动手吧,师妹,莫让师兄失望。”
妙真拿刀低首,不见其中心思。
余霞知晓其中厉害关系,在临死前,不失大家风范,含笑而语,“前路任道重远,还望妙真姐,珍重。”
“我妙真,清宵自抚,愧谦何堪。”妙真抬头对上余霞的双眼,手上的刀也缓缓抬起了。
“何不顺其自然。”余霞笑而答曰,豪爽江湖侠女。
“也是!”妙真也含笑以对,余霞断气。
烛光一瞬,妙真手上的血腥,是一片心中的无奈。
正华刚要上前,察看余霞死绝了没有,妙真一手挥开正华,面若寒冰,正声道:“你不配碰她!”
说罢,把余霞解开刑架,抱出了牢房。
正华也不怒,眯着一双眼,看着妙真的动态。
冷颜肃穆真情伤,缄语沉寂万籁声。妙真抱着余霞,一路走过内重宫室,身姿不减悲凉,傲然于天地苍穹。
张重元看着妙真渐去渐远的背影,叹然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颜斗彩不解,张重元话中多带悲切、惋惜,但张重元向来自负,是从未对一个女子又如此高的评价,“大人是在说余霞?”
结果却换来张重元一声哼,“哼,余霞……我是在说妙真……”想及自己曾与她有过二次交手的经验,叹服,“傲骨凌霜,佳人妙真!”
妙真刚抱着余霞的尸体,走到玄门妙境,被葛红云拦住了,“妙真,交给我吧。”
妙真无视,连眼都不瞧葛红云一眼,葛红云一时也没想出什么说辞,只好干看着妙真跨门而出。
“师妹,不打算救马空了吗?”正华羽扇杀来,挡在妙真前面,低声询问。
妙真不去看他,淡淡道:“你莫逼人太甚。”
正华附耳过来,“我是怕让道君久等。”说完随即又回到原位,“还不知道师妹所求是何物。”
“馨肌。”
正华高声一扬,“葛红云。”
“在。”葛红云听令答道。
“馨肌交付与你。”正华边说,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正华心知馨肌难得,但妙真更难得,所以给出了,没有一丝犹豫,“你把余霞尸体交予马空身边。此事,你务必办妥。”
葛红云接过锦盒,做礼答道:“是。”转而看去妙真,可妙真却丝毫没有交出人的意思,葛红云唤了一声,“妙真?”
妙真依旧无动于衷。
正华看妙真没有举动,笑吟吟的叫着,“师妹……”
转瞬,却是面带狰狞,吼了出来,“快把那尸体给葛红云!”
妙真像是被正华的一声吼给震撼住了,机械似得,把余霞的尸体缓缓递予。
刚一递过来,正华就一把手抓住了妙真,转身就拉妙真离开。
力道之大,不同一般,正华体温异于常人,冰冷如死人,却也惊醒不了妙真。
他二人离去,独留葛红云站在云福宫的门口,抱尸而望,任风吹。
二鼓时分,三清殿内,煞凄凉,蟠螭衔灯,火光欲绝,明亮如昼。
妙真跪于大殿中央,默默不语。
张重元与正华正在你来我往的争吵。
张重元呛声,“只怕正华掌殿提出此议,众人不服。”
“名正言顺,有何不服。妙真通玄典、符咒,又是宫主师妹,地位尊贵。天下间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正华脸白,在蟠螭灯的照射下,像是脸上长了龙鳞,加上声音尖细,就显得甚是妖韶骇人。
可张重元不管,依然不改厉声,“只可惜,妙真乃是罪人之身。叛逃云福宫,盗得真言圣法,这是不争的事实。”
“罪能改之,善莫大焉。重元掌殿,既然已是分众掌殿之职,必是人上之人,心胸怎么这么狭窄。难道重元掌殿就没过错,手下之人有了过错,就永不录用吗?这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吧。莫非,重元大人是个歧视女流之辈的人?可怜,重元大人的生母哦。”正华平日里,像是嚣张的没根没据,到了关键时刻,却也能踩着别人的痛处,说上一番大道理出来。
张重元出生卑微,母亲更是教坊名伶,这个对于他来说,是禁忌,“莫说疏来,要是疏来犯下如此之事。不用正华大人来为我说情。疏来必当以死谢罪!”
两人没有一点要停休的意思,反观中心人物妙真,却是看不出什么态度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妙真一直低头看着金砖上的细裂花纹,或在远思或在盘算,更或者是单纯害怕高位之上的男人,靠着别物分散自己的害怕。
珠帘帷幔之后的三千界,就看着上台乐静信道君一直盯着妙真,他从未看过道君这么看过谁。
昊玄根本没有听台阶之下的争论,只是在看着妙真,但他更多的是在想,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克制住自己的心性。
转宿掀珠帘,是空花击馨的声音,台阶之下赫然无声。
昊玄走下高位,张重元、正华俯首而站,退至左右。
昊玄走到了妙真的面前,妙真看见了一双翟鸟纹舄履,他就在自己的面前,妙真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昊玄,拂华发,暖玉颜,她确实在害怕,在瑟瑟发抖,还在不敢看他,昊玄无奈而不悦,摸着妙真面颊的手,施了些力道,妙真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头,蟠螭灯的光,也慢慢映衬在她的脸上了,缓慢而又缓慢,妙真打开两扇睫毛,看见了昊玄。
是否是因为他太过高大,是否是因为他太过威严,就连蟠螭灯的光辉,也只能照得他一半玉堂晦暗不明,眉眼犀利,嘴唇薄削,在如此强悍的气势之下,妙真忘了她害怕他,她恨他的事实。
她抬头了,秀眉星目,玉颊樱唇,双眸之间映着烛火盈盈,不明世事,一如当年,昊玄的手未拿开,弯下了腰,这样妙真就置身于庞大的身躯与黑暗之中了。
妙真还在愣着,一种触碰,一种温度,昊玄吻上了妙真的额头。一朵花坠落进了心海,叮咚,是这样的轻柔与直接。
时光流转一百年,一次等待,一次相望,一次触碰,恒久之心,不变神话。
等知道发生了什么后,妙真还处于诧异与震惊中,昊玄摸着妙真面颊的地方,传来一阵热度,妙真感觉到有些疼痛,不觉呻吟了出来。
妙真想要挣扎,她的脸在不住的摇动,昊玄用的力更大了,可以说是一掌定住了妙真的左脸。
等热度渐渐消失,昊玄拿开覆在上面的手,转而把身子低地更低了些,抓起了妙真的左手,妙真生得一双玉手皓腕,夺人羡慕。
昊玄仅是把妙真的手腕一抓,妙真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支,金镶碧玉环,上有阴面题字“莲生无端”。
还用说什么吗?上台乐静信道君走了……
十二楼在一旁给妙真行礼,“妙真大人快起来,十二楼带您去长乐殿。”
妙真却仍旧跪着,她想借地面看出自己脸上多了什么,她确定自己的左脸上一定多了什么。可惜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十二楼扶着妙真起来,走出三清殿。
正华是但笑不语,而张重元则是惊讶万分。
见妙真已然要走出三清殿了,张重元欲举步上去,被正华拦住,和颜悦色,“重元掌殿,这罚也罚了。你到底是要让长乐掌殿以及道君如何,才要罢休呢?”
脸上刺字,是谓黥刑。
灯火重重,乌云荡开,无论是殿内殿外,都无比清晰地照射着妙真的面庞,以及左脸上的刺青,“五月初九,三清殿。”
妙真刚一跨出三清殿,一殿之外,月台之下,黑压压的一片,千人俯首行礼,高呼,“恭祝长乐殿掌殿,长乐未央。”人声如海,此起彼伏。震得妙真的双耳发嗡,眼之所视,皆是俯首称臣,无有不服。
一排排灯火照耀,灼烧着夜幕,万里环宇,论道夸武何其多也,可在云福宫的面前就如星火一般一熄而过。现在这些人现在都臣服于妙真的脚下,这是何等的震慑。
正华与张重元相继走出殿外,“恭祝德高殿掌殿,德高永恒……恭祝分众殿掌殿,分众无极……”
德高殿掌殿,正华色度天下,羽扇轻摇桀骜大笑。分众殿掌殿,大将之风张重元,凤眼上挑,负手自傲于天地间。反观长乐殿掌殿妙真,则是完全深深陷入这个场景中,不能自拔。
云福宫设三殿,睥睨天下,血洗江湖,无人能撼其威。
长乐殿内,妙真不看窗扉琉璃,紫绶金银,一池莲花,刚拿了面镜子往脸上一照,接而就是铜镜落地之声。
吓坏了一旁的宫人,可这一声响后妙真却又异常的安静。
但众人与十二楼皆看出了妙真情形不对,可没人敢上前询问什么,众人站在原地不动,重重的低着头。
慢慢的殿内的莲花池,结出了薄冰,突然一下众人觉得四周异常的寒冷了起来。这才抬头一看,发现整个长乐殿都被冰封住了。妙真的道法恢复了。
十几个宫人和同十二楼立马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十二楼低声沉吟道:“请妙真大人保重身体。”
可惜没有丝毫改观。
子夜将过,长乐殿内无一人。骤然间,长乐殿内的冰封全都消失无踪了,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妙真知道是他来了,冷笑一问,“这算什么……”
幔纱飘荡,莲花滴水,无人回答她。
第二日,正华难得早早就来到了长乐殿,看着妙真在镜前由宫人梳发。
摇着羽扇,转着一眼,嬉笑问道:“师妹,杀了余霞那贱人感觉如何?”
正华语带试探,挑衅意味十足。
宫人给妙真绾了高髻发,显得她的刺青更为明显。
只可惜妙真面不改色,绾完发后,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外的答案,“没有怜悯,没有自责。”
听闻后,正华失态,抱着自己的肚子在长乐殿内,大笑了起来。
妙真没去理他,直走出长乐殿口,却被正华追上,在门口阻截住。
正华又挡着羽扇,端起严肃面容,对妙真轻轻说道:“师妹,你可千万别背叛啊。云福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几万双眼睛,天天盯着你,就等着你背叛啊。”
妙真闭上双眼,再度睁开,装作没有听见,挥开正华羽扇,扬长而去。
在暗处的张重元,把手捏做拳,心中暗下决定,妙真,我留你不得!
五月初九,涧下水,成执位,三合临日,大利西方。
妙真登长乐殿掌殿之位。
点绛唇之上
玉台之上,晨光泄露,照耀着鎏金香炉,袅袅青烟不断。
青烟紫雾之间,罩着轻盈之身的妙真颜色端丽,难描春痕,独抱孤洁的一路走来,眼见着前面的张重元也是不多看一眼。清波共渺茫,似碎阴满地,还更清绝,让人们自动遗忘掉她脸上的刺青罪身。她是云福宫主的师妹,离恨门主的妹妹,高贵一说,是与生俱来不用学习的,是流淌在骨子与血液中的,不加做作。
张重元见不得妙真自作清高,却也还是假仁假义一番,“恭贺妙真荣登长乐殿主之位。不知妙真掌殿昨日睡得好吗?”妙真昨夜愤恨当头,冰封了长乐殿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张重元今日再提,无非是想借昨日之事,羞辱妙真脸上的黥刑。张重元这样小肚鸡肠,真是有失大将之风。
妙真装作听不懂话中玄机,明阶位之礼,双手叠抱,弯腰作揖,“妙真惶恐,有劳重元大人挂心了。不知昨夜重元大人是否也睡得安慰。”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如若张重元是真心关怀,此话也就是真诚相待,如若张重元是暗里带伤,那此话也就是暗中“回敬”。
其中滋味还需张重元自己心中揣度。从张重元脸上是看不出任何所以然的。
“妙真师妹怎么不懂礼法。”一声教训好似埋怨,正华不减风采,光华外露的轻摇羽扇踱着步子走来了,真是不知内敛为何物,“古人云,上下之分,尊卑义也,理之当也。师妹乃名门世家之后,更贵为宫主师妹,自当比布衣之身靠‘自我努力发家’的重元掌殿,尊上好几倍。”说着正华已经走到了妙真与张重元之间,眼带笑意看着张重元,“虽按职衔,分众在长乐之上。但血统身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师妹要为何称重元掌殿为大人呢?这以后叫重元掌殿如何称呼,无论在阶位还是身份都高于他的师兄我呢?”
拿身份压人,正华就是吃定了张重元出身卑微这一点。正华毕竟也是名门之后,云福宫正统内室子弟,自身的优越感让他有看低其他人的资本。
张重元凤眼微合,这代表他心中多有不满的怒气,可他一直未作声响。
可惜妙真也学坏了,也想看张重元与正华相斗,要不然那以前她也是会呛声帮张重元的,什么世家名门,江湖儿女情长,何故要拘泥于门第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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