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本以为同安能撑到九月初,尤其是突起台风天气,对自己的预测更有信心。哪里知道还是失算,粤军的进攻能力实在太强了。
虽然战况对他不利,他却没有任何过分的情绪波动,如今自己已年逾四十,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守军令,但内心深处早已看透了军阀内战。遥相当年跟随李中堂游历列强,寻求富国强兵之道的日子,更是感到叹息不已。如今李中堂已经不在了,清帝国也不在了,他在这中华民国变化莫测的动荡中,竟仍是毫无建树,不得不叹息。
这时,大厅外跑来一名侍从官报告道:“将军,海军杜司令到了。”
李厚基缓缓的点了点头,吩咐道:“请进来吧。”
侍从官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穿着一身笔挺海军少将礼服的杜锡圭大步走了进来。
李厚基转过身去迎了两步,面容冷静,不苟言笑的说道:“杜司令,今日又来报告舰船故障,不能起航吗?”
虽然是一句讽刺的话,不过语气里除了平淡之外并无其他意思,仿佛李厚基早已经麻木了似的。
福州海军从八月上旬接到命令开始筹备作战,一直到厦门沦陷之后仍然没有动静。福建海军实在不愿意跟广东海军硬碰硬,更何况厦门岛的战败让福州这边的军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一拖再拖。前阵子泉厦海域又起了台风,就算有心发起进攻也无可奈何。
杜锡圭微微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许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说道:“李将军,此番我正是前来通知,泉厦海域的台风已经南移,海上风浪缓和了不少,福州舰队随时等待命令开赴前线。”
李厚基不喜不怒,说道:“杜司令,你可总算下定决心了。”
杜锡圭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言不发。
李厚基长叹一声,负着手慢吞吞的走了两步,感慨万千的说道:“杜司令,我李某人确实一直在拿命令催你们海军,但凭良心说李某人可一直没逼过你们,否则会由得你们海军拖延一个月之久吗?唉,我知道你们海军不容易,广东那边十个人海军军官里面起码有五个是昔日的同窗,下这个手不容易。”
杜锡圭有些诧异,他没料到李厚基会突然说出这番话。他脸色沉重,叹声道:“原来李将军心里是明白的。真是可悲,我们海军男儿不能保家卫国、一雪前耻,反而还要自相残杀,这种事当真是太难了。厦门的事想必李将军心里有数,广东海军虽然开进了漳州湾,可同样是一炮未发,因为大家身上都留着一样的血脉啊。”
李厚基苦笑不已,过了一阵后才说道:“杜司令,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明白,我李某人也是中国人。可是军令难违啊,我们在心里的底线总得给出一个交代。大总统再如何糊涂他还是大总统,广东吴绍霆再如何讲究公义他还是军阀,如果把公义挂在嘴边就能肆意而为,那我们中国何日才能统一?何日才能富强?杜司令,我们可不能站错位置!”
杜锡圭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挺起胸膛郑重的说道:“只要李将军一句命令,海军随时可以出发。”
一天之后,泉州战役正式打响。
闽军第一旅和第二旅逃回来的残部被编入闽军第九团预备队,与闽军第一师一起沿着晋江设下防线,侧重于靠近内陆的阵地防御,故意敞开沿海的石狮、丰泽、鲤城三县。主战场选择在洛江县,闽军第一师主力部队全部云集于此。
李厚基计划凭借闽军精锐部队在正面战场上堵住粤军,利用第九团和泉州地方军在侧翼阵地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逼迫粤军只能走石狮、丰泽和鲤城。一旦粤军暴露在沿海地区,福州舰队的战舰将会迎头痛击,并且一路紧咬着不放。
这一仗关键在于洛江县的正面战场上到底能把粤军堵多久,堵的越久粤军损失越惨重。
李厚基对这次作战很有信心,毕竟福州舰队的介入,提供了十分可观的火力援助,无论是侧翼的轰击,还是洛江县正面战场的支援,都能掌控主动权。
粤军先锋部队是第八团的一个营,早先收到情报部门送来的消息,知道福州舰队已经抵达泉州海域,因此并没有贸然进攻晋江,而是向内陆的南安发动强攻。
南安这里早已经修筑了深沟坚壁,闽军第九团全军固守阵地,身后还有第一师炮兵营的火力支援。粤军从凌晨五点发动进攻,一直鏖战到中午才勉强占领了西郊一个小镇。
团长许海英苦闷不已,前几天作战还是粤军势如破竹,敌军在他眼里如同豆腐似的,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了硬钉子。
团部临时指挥所里,许海英焦急的等待前线的汇报,东边城际枪声炮声大作,也不知道是否突破了城关。他在指挥所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每过一段时间脸色都会更加阴沉几分,这次打头阵的任务还是自己主动请缨,要是拿不出好成绩来,自己的颜面算是彻底完了。
几分钟后,前线派回了一名通讯兵返回指挥所,进来时人已经一身血污,可见前线很不轻松。
“三营都支援上去了,二营打进城去了没?”许海英迫不及待的向通讯兵追问道。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522章,打破困局
通讯兵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委屈的说道:“团座,点子太营了,二营伤亡惨重,营座的手指都炸断了。三营在溪头被敌人的炮火压住了,根本没来得及赶上来。闽军是在进城的几个路口布下重防,位置实在太刁巧,一挺重机枪可以挡住咱们一个连。”
许海英恼怒不已,大声的呵斥道:“团部的三挺迫击炮不是派给你们二营了吗?都干什么吃的,一架重机枪都打不下来!”
通讯兵苦不堪言,连忙解释道:“团座,敌人阵地居高临下,实在难打。二营设在下面的通讯处都让敌人打没了,现在传递消息都靠腿脚来跑。营座说,必须请炮兵压制,要不然很难打进城里去。”
许海英真相一耳光扇过去,三十九师现在分秒必争,力求快速突进,炮兵部队行动缓慢自然落在了后面,现在让他从哪里去调来炮兵!
副官李文时赶紧上前来劝说道:“团座,从凌晨打到现在都好几个钟头了,兄弟们无一不是卖命,既然敌军防守凶猛,我们理当调整进攻计划,不能急于求成呀。”
李文时是黄埔军校的教官,临时拨到部队里担任指战员,许海英虽然年轻气盛,很少能听进别人的言论,不过还是很信任黄埔军校出来的军官。听了李文时的话,许海英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他是参谋官出身,自然懂得战略分析,眼下如果继续莽撞行事只怕真得会适得其反。
“敌军故意严守内陆县城,分明是想把我们往海边去赶,逼咱们吃海军的炮子。看来这南安县真的是一块硬骨头了。”许海英仔细分析过后,缓缓的开口说道。
“没错,这就是敌军的策略。如果我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南安这里是吃不下来的。”李文时点着头说道。
“传令,让二营、三营都退下来休整,把这里的情况发会司令部,我们必须从长计议。”许海英很快做出了决定。正因为他年轻气盛,所以不怕承担责任,一旦前线遇到什么难题绝不会隐瞒不报,正所谓上下齐心才能做大事。
李文时年龄比许海英长,在黄埔军校任职之前还是广东陆军中学的教官,论资历也不比许海英差,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在一个后生手里当副官,也正是欣赏许海英敢作敢为、从不谎报军情的作风。粤军与北洋军有许多不同之处,上下齐心正是其中之一。
到了下午一点左右,南安交火的程度总算弱了下来,粤军主攻的两个营全部退到郊外休整。二营总算又建立了一个通讯点,把早上作战的损失做了详细汇报,也派出侦察兵将敌军几个主要据点描绘出来,送回团部提供参考。
许海英根据前线部队送回的战报,在地图上做了修正,这才发现南安县从城内到城外已经布置了好几圈防御线,无论粤军从哪个角度进攻,都会同时面临两个以上的火力点阻击。就算突破了第一层,敌军还能很快转移到第二道防线继续作战。
“当年韩信垓下围困项羽用的十面埋伏之阵,看来今日让咱们遇上了。”看完重新标注的地图之后,李文时长叹了一声。
“老李,你太抬举闽军了,其实外围这些阵地都不足为虑,只要我们集中轻机枪、迫击炮,选一个稍微合适的时间猛攻,足以突破这些阵地。但是让我感到担忧的却是这里。”许海英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南安县城中央的一条河流上指了指。
“东溪!”李文时脱口而出。
东溪是晋江一条支流,贯穿整个南安县,将县城一分为二。从地图上来看,东溪最短的河面局面都有一百多米,想必闽军早已经收集了所有船只,不留给粤军使用的机会。就算粤军硬着头皮打进城内,闽军只要及时退守东溪对岸,烧掉所有船只,用大炮、重机枪设置岸头据点,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文时无奈的摇了摇头,为难的说道:“这下真的难了。试想一下,咱们在这里硬碰硬的损失,只怕未必比走海边轻松。闽军这是摆明是堵死内陆的路线,一定让我们走海边,实在太狠了!”
许海英咬着牙说道:“一早上兄弟们损失惨重,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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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浩从通讯室走出来,迎面遇到莫擎宇。
“司令,八团在南安县遇阻,敌军把整个南安县都修成一座堡垒了。”他沉着脸色说道。
“拿的下来吗?”莫擎宇直接问道。
“怕是很难,南安县有堑壕、有碉堡还有炮兵,八团前进的太急,标配的迫击炮都丢在同安这边,不好说呀。”刘永浩微微皱了皱眉头。
莫擎宇从刘永浩手里接过电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许海英的汇报,对李厚基的泉州防线很快就有了了解。他走回到参谋室,对着地图研究了一阵。
刘永浩跟在后面说道:“司令,闽军既然能在南安县布置这么严密的防御,洛江县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眼下不管我们是突破南安,还是走石狮、丰泽、鲤城再到洛江,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要不然我们还是采取迂回作战,取道安溪,走永春县,再转到永泰县,直接偷袭福州北面,让李厚基的计划彻底泡汤。”
莫擎宇顺着刘永浩所说的路线在地图上一一看过去,这条路线完全违背了之前走沿海城镇快速进攻福州的策略,虽然避开了李厚基精兵坚壁的防御,可迂回的路线足足延长了两倍。他虽然不是福建人,不过也听福建籍士兵描述过,过安溪一路向东到处都是山野地形,不仅容易迷路,也很可能遭到埋伏。
他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路途太长,时间太短,而且我们外省人又不熟悉地形,也不知道李厚基会不会快速反应在咱们进军途中设下埋伏。风险太大。”
刘永浩又说道:“要不然,只能再请海军前来支援,哪怕牵制一下敌人的舰队也好,否则这一路我们损失会很大,就算熬到福州城下也没力气再打了。”
莫擎宇没有说话,凝神盯着地图,仿佛要从地图上找到一条出路。对他来说,请海军出面并不是难事,为了战争的胜利牺牲一些个人感情那是值得的,不过做为福建战区最高指挥官,他还要把握作战的代价。一旦爆发海战,成本消耗会直线攀升,一枚海军炮弹的价格足以敌得过一个步兵连的基数弹药。再者广东海军现在完全没有主力舰,弄不好还会铩羽而归,到时候不仅维修的经费又是一笔负担,广东海军力量还会大损。
不到万不得以之时,这种以本伤人的决定还是要慎重!
他在心里暗忖着:看来李厚基果然还是有点本事!不过一定有其他办法打破这个防线。
刘永浩看着莫擎宇的脸色,知道这位司令不会轻易放弃现阶段行动,他只好也跟着开始寻思对策,决不能让大军困泉州。
“李厚基既然想借助海军火炮的威力消耗我们,那我们就开动脑筋想一想,如何才能躲开海军火炮!”莫擎宇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大炮是重火力杀伤,破坏力极大,杀伤范围极广,不好躲啊!”刘永浩说道。
“一般在冲锋时遇到重火力,士兵会怎么办?”莫擎宇脑海里灵光一闪。
“分散,卧倒,快速突进,皆可能降低炮弹杀伤。”刘永浩不明白莫擎宇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道。
“李厚基故意在石狮、丰泽、鲤城三县不设防,引诱我们走这条路去受海军炮弹狂轰滥炸。那我们索性就如他所愿,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让李厚基知道他的防线到底是不是天衣无缝。”莫擎宇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按耐不住得意的说道。
刘永浩眨了眨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司令难道要硬碰硬?
不等刘永浩开口询问缘故,莫擎宇已经当机立断的说道:“去把何应钦叫来。”
一听到召唤何应钦,刘永浩这时才在冥冥之中反应过来,原来司令是要命令特别任务连来执行行动。
这一日凌晨,何应钦接到命令和任务计划,再次亲自带领特别任务连出发。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参与行动的特种部队并非是挑选个别精锐,而是整支特别任务连一百八十三名士兵全体集合出发。他们将携带三挺轻机枪、一挺迫击炮和一系列爆破设备,全部穿着伪装战斗服,趁夜向石狮发动快速突进。
何应钦的任务是带领这支特别连队急行军,穿过石狮、丰泽,然后转道北上直接迂回到南安县后方,打一场出其不意的敌后奇袭战。
莫擎宇的突发奇想就是从士兵躲避炮弹的原理之中诞生出来,利用小股部队挺进,快速的穿过敌人薄弱防守的石狮县、丰泽线,这两个县城正位于南安县东南部,一旦成功突入,再不声不响的绕道北上,直接就能出现在南安县敌人的后方。
当然李厚基绝不会傻到让敌人渗入后方而毫无准备,石狮、丰泽等县城虽然没有重兵把守,但侦察兵、眼线、细作必然不计其数,只要发现粤军进犯,消息很快就能传遍整个闽军,随后做出相对应的战术调整。如果是粤军主力进攻,海军炮舰锁定坐标之后立刻给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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