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百里沉思了片刻,他把蔡锷的话总结在一起,立刻恍然过来,叹道:“这么说,大总统是故意利用援军来向福建施压,逼迫吴绍霆把战火向西边推去。”
蔡锷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可以这么说吧。我们不一定只盯着北边的动作看,还要看看吴绍霆的反应,你看到广东有增兵福建的打算吗?这场乱子不会这么简单,也不会这么简短,一定会拖上很久。”他端起茶杯,先慢慢喝了一口,紧接着又一仰头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蒋百里沉吟了片刻,继而又问道:“将军,你可有什么打算?”
蔡锷似乎没反应过来,不假思索的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过日子吧。”
不过刚刚说完这句话,他发现蒋百里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接着轻叹一口气,接着喃喃自语的又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唉,大总统啊大总统,他若不颁这个新法该多好……到底还是有野心,到底还是放不下……”
蒋百里冷着脸问道:“将军,梁卓如先生都南下了,你也应该早做打算。现在的局势很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知道那吴绍霆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梁启超是蔡锷昔日的授业恩师,蔡锷一直在心里很敬这位有维新思想的恩师。这几年他一旦有机会,还会秘密的前往天津与梁启超会谈。对于恩师突然选择南下,他在心里还是有些许遗憾,不单单是为梁启超本人,也是为大总统袁世凯。
苦笑一阵,蔡锷唏嘘的说道:“说到这吴绍霆,着实是让我惊叹了一把,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能耐。自去年广东战争结束,广东军政府蒸蒸日上,埋头发展。相比之下这偌大的北洋集团却在原地踏步,甚至还有衰弱的迹象。此消彼长,鹿死谁手真不好说啊。”
蒋百里默然了一会儿,他心里同样有一种挣扎。与蔡锷一样,他原本寄予厚望于北洋政府,就算老一辈的北洋人庸碌腐败,只要自己坚持不懈,迟早会以新鲜血液来沉淀这个集团,为中国独立自强创造机会。可惜他预计过最坏的情况,却没预计到像现在这么坏的情况,大总统当真是走了一步自觉前途的绝棋。
“将军,听说你已经戒酒半年了。”他颇有深意的问道。
“这个消息你可知道的太迟了一些。知道为什么我戒酒吗?”蔡锷笑着反问道。
“听说是因为吴绍霆与将军私下谈过一些话,从那以后,没过多久将军就戒酒了。”蒋百里不疾不徐的说道,他的话看似是在闲聊,却已经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一个秘密。
“哈哈,醉了那么久,也该醒了。”蔡锷豪迈的说道。
卷四:欧战之崛起 第525章,张小雅先见之明
九月十二日,福建的硝烟渐渐转弱,南安县作战结束之后,粤军和闽军都进入了准备阶段,以图在洛江县打一场凶狠的大战,彻底消灭彼此的主力。
这天下午,吴绍霆、张直、梁启超、宋教仁和岑春渲等人,在都督府卫队的陪护之下来到广州码头。一艘从上海发来的火轮缓缓靠岸,从船上特等舱里走出了一行人,他们先站在栏栅处看一眼码头,随后带着几分疲倦笑容走下了船。
早在码头上等候多时的广东军政府众人,立刻迎到塔桥下面。
吴绍霆走在最前,热情的握住了第一个从船上走下来的老先生的手,慰问道:“四先生,一路上辛苦了。”
这位老者正是阔别四年未见的张謇,从关系上来说也是吴绍霆的四伯。
梁启超、张直等人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一一与张謇问好。
张謇无论是在年龄还是资历上,都是在场所有人的前辈,同时还是三届中央内阁的农商部长,单单这个身份也由得吴绍霆亲自来迎。
张謇与大家寒暄客套了一番,又特意向自己的弟弟张直交谈几句。
“四哥,早先就听你说南下,为何过了一个多月才到广州呢?”张直问道。
“唉,说来话长,这一路南下当真是不容易啊。”张謇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疲倦之色更加沉重了一些。
站在一旁的吴绍霆虽然也很好奇,不过却没急着追问,而是说道:“四先生,车已经准备好了,小雅还在车上等着见您呢。”
张謇连忙又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感叹道:“去年震之的婚礼,我这把老骨头实在不容易动弹,因此未能前来参加,真是有些无奈和遗憾呀。”
吴绍霆心里苦笑:辛苦您老人家没来,不然那次爆炸万一出了什么闪失,那可真是悲剧上的悲剧。他平静的笑了笑,客气的说道:“四先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那日收到四先生的祝福电报已经是欣慰至极。四先生贵为政府要员,日理万机那是为国为民,劳不得大驾。”
张直也笑着说道:“四哥,如今大家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说这样见外的话,心意到了就行。来来来,咱们别站在这码头上,天气热得很,先去落了脚再慢慢叙旧。”
吴绍霆吩咐侍卫帮张謇等人提拿行李,众人走出了码头,大门口的街道上挺着三辆轿车和四辆马车,警卫营士兵制服鲜明、军姿端正,笔直的站在两旁显得庄重十分。宋教仁、梁启超等人上了头一辆轿车,吴绍霆、张直和张謇上了正中间的轿车,其余随员分乘马车。
张小雅就在车上等着自己的四伯,张謇上车之后她立刻欢喜的跟四伯嬉闹了起来。
张謇看着久别的侄女,昔日还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如今出落成亭亭玉女,更是督军夫人的身份,真让人感叹光阴似箭。他觉得张小雅什么都好,女大十八变,人漂亮了,气质成熟了,可惜双眼……
来到都督府,张直又安排人把张謇的行李送到张家别墅,既然是亲兄弟,自然是安排在自己家中入住。
吴绍霆请张謇到南厅贵宾室小坐,梁启超、宋教仁和岑春渲等人陪在一旁,与张謇叙旧一番。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与张謇有旧交,大家不算陌生,交谈起来也省力不少。张謇这才说出了自己拖延了一个月才南抵广州的原因,原来刚从北京南下至上海时,福建战争就已经打响,上海来往广东的船只因为战事而受到影响。不仅如此,上海镇守使和松江镇守使知道张謇是大人物,一旦去了广州肯定会对北洋更不利,因此从中作梗,一直强留张謇在上海。
听完张謇的介绍,宋教仁最先激动起来,愤愤不平的说道:“袁世凯这老贼,破坏了约法精神不说,现在还要干涉人权自由,当真是越做越过分!”
梁启超也沉声叹了一口气,不快的说道:“北洋已然是无可救药了。”
张謇苦笑一声,缓缓的说道:“郑汝成和杨善德不让我走,未必是袁世凯的意思,也有可能是他们擅自做主罢了。唉,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福建战事已起,袁世凯冥顽不顾,这中华民国又要走上坎坷之路了。”
宋教仁认真的说道:“四先生,袁世凯现在的所作所为大失民望,照我说,您老还是不要对北边再抱有幻想了。北洋不除,中华民国永无安宁之日,共和民主和民族独立更是遥遥不可及。这次四先生好不容易南下,一定要下定决心才是。”
吴绍霆虽然没有多开口,不过在这个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张謇的脸色。就算宋教仁不说这番话,他也会找时间向张謇说这番话。进步党放弃北京选择南下广州,严格的说这只是为了组织一场示威施压的行动,到底有没有与北洋政府决断的用心,尚且还是未知之数。
他看得出来梁启超多多少少是有所觉悟,这段时间一直与宋教仁交往密切,与北洋真正决裂的意向非浅。不过梁启超是一个文治政治家,除了一腔理想和现有的名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实际的力量。相反同样身为进步党主要人物的张謇就不一样,哪怕丢掉了农商部长的职位,这位状元伤人仍然是实力雄厚的资产阶级,并且在南北都有深厚的商政人脉。
如果能拉拢张謇加入广东集团,那就意味着赢的了小半个中国的商人阶级支持。不仅日后不必忧愁财政资金问题,还能在国内奠定更深远的名声和势力。
听了宋教仁的话,张謇好不容易轻松的脸色再次露出疲惫之意,这些天他同样为这个问题困扰不已,在上海逗留的那些时日,杨善德、郑汝成几乎隔三差五都会跑来开劝自己。正所谓三人成虎,就算袁世凯的新法确实让人失望,但内心深处仍然念念不忘法统中央政府的权威,和对这个国家的希望。
吴绍霆看出张謇暂时不想谈这件事,索性岔开了话题,说道:“四先生今日刚到,连日舟马劳顿着实辛苦,今日我们就不要谈国事,好好叙叙旧情。稍后我安排宴席,诸位一起为四先生接风洗尘。”
岑春渲笑着点头应道:“甚好,哪怕福建战争吃紧,我们更应该泰然处之。再者四先生大驾光临南方,不可不谓是为我们增添一份强心剂,一定要好好慰劳四先生。”
张謇笑着谢道:“震之盛情,云公美意,诸位的用心,这些我都不会忘记,铭记在心。”
晚宴时,张謇在酒席上介绍了两位跟随自己的随员。一人名叫顾长卫,字巍然,之前一直是张謇的公务秘书,从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开始就追随张謇,这些年在公务上帮了不少忙。另外一人名作任宗然,字新田,是张謇妻家的表亲,几年前安排在上海一家公司打理事务,这次南下广州途径上海逗留时再次相见,被找来担当副手。
吴绍霆看在张謇的面子上,与这两位客套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推杯置盏。
众人一直聚到九点钟过后,考虑到张謇今日刚下船,闹不得太晚,宴席早早散去。
吴绍霆与妻子张小雅一起送张謇到张家别墅,大家小聊了片刻,这才告辞离去。
在返回督军府的途中,张小雅恬静的坐在吴绍霆身边,忽然开口问了道:“绍霆,你是不是很想四伯伯留在广州?”
吴绍霆微微一怔,如果说张小雅双眼健好,能在他与张謇对话时察言观色,现在问出这番话自己还能理解。可是张小雅眼睛看不到东西,他从始至终也没有明说过挽留张謇的话,难不成是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不成?
他伸出手拉着张小雅的小手,笑着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渔父告诉你的?”
张小雅故作不高兴的说道:“绍霆你可真是太小看人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广东军政府的督军夫人。虽然我现在看不到东西,可是我还是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吴绍霆扬了扬眉毛,一脸惊奇的表情,“局势”这个词从张小雅嘴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他连忙说道:“你知道现在的——局势?”
张小雅俏皮的笑道:“吴督军,我该说你瞧不起妇女呢,还是该说你瞧不起我呢?”
吴绍霆有几分恍然,看来自己确实小瞧了张小雅。早在春节那天张小雅提出去慰问军队、走访民间时,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位小娇妻的独特之处。再加上今天突如其来的一针见血,他真心的感到了惊叹。
“小雅,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催问道。
“四个字,大势所趋。福建已经开战了,虽然我很讨厌打仗,但是不管是什么情况、什么理由、什么结果,我都会永远支持你。国民共进会和进步党一起联手对付北边的那位大总统,可是显然大总统一点不害怕你们。照这样下去,要么国民共进会和进步党铤而走险,把抵制进行到底,要么不声不响的选择妥协。”张小雅轻快的说道,这时她空洞的双眼里仿佛充满了奕奕神光,整个人都变得认真起来。
“真是没看出来,你竟然都能观察到这种地步。”吴绍霆笑着赞叹道。
“绍霆你已经跟福建打了起来,现在选择妥协自然是不可能,终究是要抵制到底。单靠我们广东一省抵制肯定会捉襟见肘,所以绍霆你一定会拉拢进步党,梁卓如先生和四伯伯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再加上宋渔父、岑老先生坐镇,广东在国内的政治声望足以超过北方了。”张小雅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道。
“平日见你不理会政治国事,却没想到你心如明镜,把事情看得这样透彻。红颜又知己,真教我佩服又欣慰。”吴绍霆拿起张小雅的小手亲了一口,真诚的赞道。
“我的夫君整日忙着国事政事,我这个做妻子的就算不想知道也没办法,正所谓耳濡目染,就是这个道理。”张小雅甜蜜的笑了起来,把头依偎在吴绍霆的肩膀上。
“也好,以后有你陪伴,相信我的事业会更进一步了。”
“其实……我有办法让四伯伯留下来。”张小雅忽然又说道。
“是吗?你有什么办法?”吴绍霆奇怪的问道,不过他在心里有一些猜测,张小雅能请求伯父张謇留下,无非是利用亲情这层关系。
“办法不用跟你说,只要你相信我就好。”张小雅温柔的说道。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相信你。不过……我还是希望四先生能自己来做决定,而不是依靠外界的影响。毕竟这个决定可能会关系到四先生的一生,一旦这次选择错了,将来必定会有后悔之时。说实话,这次跟北洋政府较劲,我心里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底气,真要爆发大战还是很有悬念,所以我不希望连累其他人。”吴绍霆正色的说道。
为了做好与北洋政府爆发大战的准备,他确实花了不少功夫,从装甲车、飞机到食品加工厂和发展重工业,这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用场。可尽管如此,他心里的底气仍然缺少些许,究竟是什么竟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许真有其事。
“好吧,我听你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听你的。”张小雅柔弱的说道,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小女孩的姿态,像一只懒洋洋不愿意动脑子的小猫咪一样,只想找到一个安全感。
吴绍霆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轻轻捧起张小雅的小脸蛋,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日,张謇在广州并没有大动作。除了响应梁启超在报纸文章上摇旗呐喊之外,也仅仅是象征性的让手下顾长卫组织了一个江浙沪闽粤五省革命援助筹备会,为粤军在福建作战募集一笔物资、经费。严格的说,张謇几乎没有认真的打理过这个筹备会,完全是让顾长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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