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肯定还是要拘礼一些,这样才能显得上下级的差别,同时也能让这些大人物感到“这年轻人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对于吴绍霆只是一张面具罢了,他很需要这张面具来掩饰自己的内心,同时利用这张面具可以获得更多的便宜。
在帐篷里面向冯国璋告辞之后,吴绍霆退了出来,他看到师景云还是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口,脸上只是带着礼仪性的微笑。他只是简单的与师景云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打算返回渔村那边去,等待着撤离坦尾岛返回西郊待命。
不过就在他沿着北军指挥所的坑道向西边走时,突然前面迎面来了一个眼熟的人影,竟然正是北军副司令韦汝骢。
韦汝骢与几个北军参谋官刚刚从南岸观察滘口敌阵情况回来,他们一面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下午的行动,一边向指挥所的木屋走去。
吴绍霆见到昔日的恩师,当然要上去打招呼,于是大步的就走了过去。
那几个参谋官看到吴绍霆穿着南军的军服,唐突之间还以为南军突袭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已经阵亡的吴绍霆。
“韦大人,诸位大人!”吴绍霆客气的向众人行礼。
虽然现在是在演习,南北两军之间是敌对关系,不过这些北军军官还是微笑着还礼了。
“震之,你不会是要诈尸来打探我军军情吧。”一个曾经在小年夜将军府晚宴上见过的参谋官笑着打趣道。
“哪里的话,刚才冯大人找我谈话,所以才过来了一趟。既然我已经阵亡,那肯定要安安分分遵守规定了。”吴绍霆笑着说道。
“哦?冯大人找你谈话,莫不是特意赞赏你了?”那参谋官追问道。
“那倒不是,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你们忙吧,我只是打一个招呼,现在就回去了。”吴绍霆自然不方便把冯国璋挖墙角的事情说出来。
他说完,就要告辞离去。
不过韦汝骢倒是看出了吴绍霆似乎有刻意隐瞒的痕迹,于是他让其他参谋官先回去,自己一个人追上了吴绍霆。
“震之。”韦汝骢从后面喊了一声。
“韦大人?”吴绍霆回过头来,疑惑的应了道,“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跟你聊聊吧。”韦汝骢不动声色的说道。
“啊?韦大人要聊什么呢?”吴绍霆问道。他虽然对韦汝骢这位昔日恩师很有好感,可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韦汝骢主动找自己谈话,有点不详是韦汝骢的风格呢。
“先说说今天的演习吧。”韦汝骢背负着双手,脸色渐渐有了几分威严的神色,这正是他一贯的表情,“我听说你接到的命令是坚守五个小时。虽然这个命令很离谱,一个小小坦尾岛,哪怕再给你一个营的兵力,也绝对不可能坚守这么久。我知道这跟你与赵声的关系有关,他故意让你出丑。”
“在恩师面前,学生不敢撒谎。其实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反正是演习,又不会出什么人命,颜面并不重要,关键是能让我们南军内部团结就好。若是一开始学生就公然与赵大人作对,只怕这次演习在裁判团眼中会大打折扣了。”吴绍霆淡然的笑道。
“呵呵,”韦汝骢点着头笑了笑,那副威严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欣赏,他说道,“你很识大体,为人豁达,这很好。相比之下我们北军可就没这么好了。”
“哦?学生不明白了。”吴绍霆奇怪了起来。
韦汝骢于是就将郭人漳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听完了韦汝骢的讲述,吴绍霆倒真的是有些好笑了起来,这郭人漳竟这般滑稽?
韦汝骢跟吴绍霆说完了这档子事,忽然面色一转,再次正经了起来。他说道:“刚才你见了冯大人?我是听说过冯大人在找你,不过冯大人一脸和颜悦色,似乎不像会为难你,到底是什么事呢?”
吴绍霆想了想,韦大人好像挺关心冯国璋的事呢。他觉得还是不要欺骗韦汝骢的好,韦汝骢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与其说谎话还不如开诚布公,更重要的是自己正有计划散布与冯国璋谈话内容。
当即,他叹了一口气,将冯国璋让自己去北方谋事的消息说了出来。
韦汝骢听罢了之后,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没有急着说话,先是沉吟了一阵,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了道:“震之,你是怎么打算的?”
吴绍霆故作忧虑的摇了摇头,叹声说道:“学生正是踌躇不已呀。要说冯大人的那番话至真至切,而且今日并不是冯大人第一次这么说。学生以为像冯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是绝对不会戏弄学生这样的卑职,所以学生能够感受到冯大人的心意。”
韦汝骢听到这里,眉宇皱的更加厉害了起来,他道:“我相信这一点,不过震之你真的愿意去北边吗?”
吴绍霆说道:“学生还不知道。只是学生对比了一下现在的环境,总觉得这次机会难得,我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韦汝骢疑惑的道:“哦?你对比出什么结果了?”
吴绍霆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冯大人对学生青睐有加,日后必然会把学生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可是在这里,学生却感到很困惑,为什么学生再三努力、严以律己,非但没能得到上面的认可,反而一再再而三的受人制衡,不能大展拳脚。”
韦汝骢道:“此话怎讲?”
吴绍霆说道:“就如恩师先前所言,学生向来做事问心无愧,可是为什么赵声赵大人还要处处刁难学生呢?他不单单千方百计的设难,而且不管学生在军中任何的提案一律否决,以至于学生但凡有要事,必须直接向将军大人申报。”
他顿了顿,又说道:“还有那次贪污军饷的案子,难道学生做错了吗?难道学生不应该那么做吗?”
韦汝骢沉思了起来,他终于发现,原来吴绍霆心中早就憋屈了一股怨气了。当然,他确实也为吴绍霆感到很不公平,像吴绍霆这样一个正直、积极向上的青年军官,正是需要大力扶持和栽培的对象,怎么会偏偏成了心有郁闷的一个人呢?
他缓缓的吁出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并非你做错了,而是你做事的方式错了。对于一个刚从军校毕业不到一年的新面孔来说,要想大刀阔斧的干出一番事业来,不单单需要正直的心和积极的作派,更重要的是动脑子。明知道有些伤口是不能硬撕开,你不应该还那么莽撞,有些事要量力而为才是。”
卷一:广州风云 第140章,被迫升职
吴绍霆苦笑了一阵,说道:“恩师,有些事如果不莽撞来做,根本不会有人明白!或许恩师您说的对,是我自己太愚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学生只想按照自己的原则来为人处事,学生自以为为心无愧,不怕任何艰难险阻。”
他说到这里,深深的歇了一口气,表现出一副庄重的情愫,接着又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广州山高路远,地方腐败、不识人才,索性我就去京城,倒是要看看朝廷眼皮低下还会不会出现这种事。”
这番话其实是故意说的冠冕堂皇,如今清朝的没落,可谓正是因为内忧外患的双重因素。外患不用多说,而这内忧却恰恰是源自高层贪污腐败、鱼肉百姓。别说广州这个还算开化的城市很腐败,而京城黑暗的情况甚至要比广州更严重。
韦汝骢听到这里,讥诮的哼了一声,说道:“震之,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根本不懂。京城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孚琦将军算是很公正的人了,他能器重你已经是一件万幸之事。京城勾心斗角、派系争斗,而且那些洋人时时刻刻都虎视眈眈的对着朝廷,势力之复杂,远非广州能比得上呀。”
吴绍霆戏谑的笑了笑,说道:“若将军大人真的器重学生,就不会把学生安排在第一标第一营了。将军大人难道看不出来赵声赵大人对学生的偏见吗?学生宁可在恩师麾下做一员队官,也不稀罕当这个营长。”
韦汝骢呵呵笑了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震之,你太小看自己了。昔日在武备学堂里,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的能耐,然而没想到你出国留学归来之后,却一下子如同破茧之虫呀!”
吴绍霆说道:“恩师言重了,正是因为学生出国留学,在国外大开眼界,才深刻的认识到我国内忧与外患的迫切。”
韦汝骢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等认识,也不枉国家对你的一番栽培呀。唉,说句实话,我不希望你去北方。一方面是可惜你这个在广州培养起来的人才,另外一方面我担心以你的性格到北方去了,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吴绍霆暗暗猜测,韦汝骢看来也很器重自己呀。
这时,韦汝骢又说道:“冯大人器重你的能力,可是一旦你闯出社么大祸来,他未必会像这天那样对你和颜悦色。能够在北方混迹出来的人,都是很有心思的人,他们未必就会讲义气,甚至丢车保帅那也是常有的手段。”
吴绍霆故作沉默思索的状态,一时没有回答韦汝骢的话。
韦汝骢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至于你的事情,抽空我会与将军大人好好谈一谈。年轻人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妙。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我个人的建议,最终决定是去是留的,还是你自己了。”
吴绍霆抬眼看着韦汝骢,对方的神色虽然依旧是那般刻板,不过却不难感受到一种真挚。
他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好好考虑的。”
韦汝骢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要到一点钟了,他对吴绍霆说道:“好了,你先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早点结束早点解脱,这场演习还真让人哭笑不得。”
与韦汝骢道别之后,吴绍霆返回到了渔村,他现在心情很舒坦,根本没有考虑冯国璋拉拢自己去北方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在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然后很合时宜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韦汝骢。因为他知道,只要韦汝骢不希望自己去北方,那么其一定就会去找将军大人,想法设法让将军大人留下自己。
等到了那个时候,将军大人会有什么办法留住自己呢?不用多猜也能知道了!
这个其实是一次计谋,是他进一步扩大自己在新军之中地位的计谋。虽然这只是临时脑海灵光一现的想法,但不可不谓非常完美了!
后半日的演习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七点,本来北军可以在下午四点就成功渡过滘口,击溃南军,可是南军总司令赵声却不甘心那么快结束防守任务。赵声自以为是的调兵遣将、阴谋阳谋,竭尽全力的抵挡了北军进攻,最终拖延到了入夜。
北军和南军将士都觉得很无聊,甚至连裁判团的一些官员也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赵声却不这么认为,他一个人沾沾自喜,总以为自己能够坚守滘口长达八个小时,充分得展露了自己领军的才华。这种孤芳自赏的心态,一直伴随了他好几天,直到后来接到了将军府的一个消息,才将他彻底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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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习结束之后,冯国璋的军官团只在广州停留了一天,于二十八号中午就乘船返回北方去了。当然,段祺瑞并没有跟着军官团一起,而是按照早已计划好的路线,带着几十个护卫从陆路直接北上前往河南了。
至于这次检阅的报告,还要经过大半月时间的考证,呈报给陆军部审核,才能获得最终的结果。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孚琦也没有什么可喜可悲的地方,就是如同往常一样安心的等待着上面的结果。
在他看来,这次检阅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如果陆军部公平的来审核这次汇报,十之八九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可是他心中很清楚,“公平”已然是一种奢望,陆军部到底能不能批下来,关键还看把持着政府的北洋派准不准了。
不管怎么样,二十四镇总算是经历了检阅,这就意味着二年时间里二十四镇已经从一个编制模型变成了一支有血有肉的陆军部队。
直到冯国璋临走的那一天,他还特意派了师景云来探吴绍霆口风。
不过吴绍霆早就有所准备了,在演习结束之后,他就请假进城住了几天,一直与张小雅在果汁公司里面过了一些日子。
尽管师景云已经打听到吴绍霆的下落,可是冯国璋最终还是放弃了,并没有进城去找吴绍霆。他很明白,如果吴绍霆真的愿意去北方的话,就不会这么避而不见。不过他也并没有生气,毕竟吴绍霆不是正式拒绝,其故意避而不见也算是有愧于心了。
冯国璋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吴绍霆了,不过也罢,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若吴绍霆日后来北方相见的话,自己还是会加以礼待的。
三月一日这天早上,孚琦来西郊将军办公室办公。韦汝骢特意来到陆军衙门与孚琦会谈了一下。至于谈话的内容,自然而然是关于吴绍霆的。
恰好孚琦前天也刚刚收到了来自第二标莫擎宇的演习汇报文件,莫擎宇在文件中着重提到了吴绍霆顾虑大局的作风值得学习。当然,莫擎宇的本意是用吴绍霆来对比郭人漳,借机让郭人漳下不了台,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更加强调了吴绍霆的能力。
孚琦在听罢了韦汝骢的话之后,陷入了一阵深思,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并非我不让吴震之大展拳脚,实在这年轻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他能做到在战场上顾全大局,为什么平日生活中就不能做到呢?就说上次克扣军饷之事,哪怕赵声不受理,他也应该直接来找我商讨此事。结果呢?他直接就要把良葵给枪毙了。”办公桌后面,孚琦脸色很忧愁,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用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人,不管怎么说,吴震之的出发点并没有错,相反却是很正确的。虽然属下也认为吴震之手段上太过了一些,可年轻人血气方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韦汝骢劝说道。
“所以我才想让他吃吃苦头,多碰几次钉子就知道利害了。”孚琦语重心长的说道。
“可是大人,一直以来,我们都太看重大局了,仔细想一想我们似乎很少站在吴震之的立场来考虑。一个留洋归来,对国家现状甚是不满,立志奋发图强、中兴大清的青年,我们没有给与一丝一毫的鼓励,反而从始至终都是在打压,难免会让人消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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