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提醒还好,越提醒,王麻子越感觉天旋地转,“老张你白天……?”
“你这头笨猪!我张金称怎么有你这么个兄弟!”张金称狠狠踢了对方一脚,恨不得将王麻子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巨鹿泽是咱们的老巢,咱们老巢周围的地方,将来都是咱们的根基,当然不能再随便抢掠。而太行山西边,咱们一时半会儿肯定顾不上。既然还不知道是谁的地盘呢,咱们还跟他客气什么。你尽管去抢,去烧,我的军纪只照顾到太行山以东。过了太行山,就彻底无效!”
“那倒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王麻子眯缝着三角眼,多少明白了些张金称的用意。对于新的军纪,他是反对声音最高者之一。当强盗不抢,不烧,那还能叫强盗么?而张金称这个安排则刚好称了他的心,单独出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具体目标,也没有具体任务。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去?到底还是大当家,明白老兄弟的心思!
张金称的确明白王麻子在想什么,虽然他的心思王麻子根本猜不到。“你穿过太行后,自己注意安全。别逞能,打不过就缩回来。到了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我肯定能罩得住你!”
“那是,那是!”王麻子没口子答应,唯恐张金称再度反悔。老兄弟的脾气他知道,主意定得快,变得有快。“我今晚连夜动身,保证把上党郡搅成一锅粥!你和疤瘌哥等着看好吧。”
杜疤瘌瞪了他一眼,虽然对其得意忘形的小人模样很是无奈,却依旧有些难舍难分,“别贪图县城,府城,打几个堡寨就够。县城和府城的城墙太高,等你攻进去了,人家的援军也杀到了!”
“我哪有打县城的本事啊。称手的兵器、铠甲,都在你女婿手里攥着!就凭我手里的镰刀、锄头,也就城外耪耪地!”王麻子根本不知道好歹,悻悻地抱怨。
“你这人真不知足!”张金称拍了他一巴掌,笑着打断,“你们几个捞了好处,什么时候分给小九过?人家小九拿命换来的称手家伙,又哪次落下过你们?”
“有本事自己去打,我们肯定不分你的!”杜疤瘌气得鼻子都歪了,臭着脸奚落。“就是别被人给收拾了,害得我去接应你!”
最近几次单独行动中,程名振自官军手里抢到了大批优质的铠甲和长槊、陌刀、角弓等杀人利器。每每有所斩获,他总是将其分成三份,取三成“孝敬”给大当家张金称,四成交给老营由几个寨子均分,只留下最后三成来武装自己的部属。因此,以张金称为首的各位寨主都拿了程名振的好处,吃人嘴短。王麻子在战利品分配方面挑事,纯属不知好歹,恩将仇报。非但惹得杜疤瘌满肚子不痛快,连张金称也无法站在他这边。
“打就打,老子麾下的弟兄又不是泥捏的。”王麻子得不到支持,只好悻然作罢。“河东那地方肥着呢,老子吃得满嘴流油时,有人可千万别眼红!”
说罢,他也没心思再喝下去了。把酒盏向桌上一放。顺手拎了条鸡腿叼在嘴中,施施然而去。
此刻已经接近亥时,大部分喽啰都已经睡下。听到自家寨主的命令,少不得骂骂咧咧地爬起身,收拾行头,干粮,准备出发。
早有人将消息报给了程名振,让他大吃一惊。有心欲到张金称面前出言阻止,想了想,又默默地折回到舆图前。
“这大当家也真是的!”段清、周礼虎、张猪皮、韩葛生、王二毛等人正在程名振的军帐中商议下一步行动安排,听到张金称朝令夕改,心里都愤愤不平。
“肯定是王麻子那家伙又在大当家面前下了蛆!”张猪皮于巨鹿泽中混的时间最久,也最清楚张家军内部情况,冷笑了几声,低声建议,“九寨主如果不方便出面,我去找五当家。王麻子最怕五爷,每次撒酒疯,都被五爷狠狠地收拾!”
“大当家自己不动心,别人下蛆有什么用?!”王二毛冷笑着看了张猪皮几眼,一语点破玄机。自打周宁去后,他就像变了个人般。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模样,要么不说话,说话就丝毫不留余地。
众将领默然,都明白王二毛说到了点子上。张金称的确对程名振等一干年青人非常信赖,但在同时,他又试图依仗原来的那些老弟兄,牵制崛起的新人。这一手玩得既不高明,也不漂亮。总是被大伙轻而易举地识破,总是让人心里疙疙瘩瘩。
程名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心中雪亮,微微笑着向大家扫了一眼。看见众人都非常沮丧,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正想跟大当家提议,派人主动杀入河东呢,没想到四当家抢在了前面。那更好,上党郡的乡勇不多,四当家带着他麾下的弟兄去了,足以将太行山西面搅翻天。如果河东与河北两道的官吏一刻不停地向朝廷告急,冯孝慈即便在朝中有人撑腰,肯定也遮盖不住。只要他肯离开黎阳,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看到受了委屈的人都宁愿忍让,大伙心中的怒气也就慢慢消了。张金称做得再不对,毕竟也是这支队伍的大当家。整个巨鹿泽的基业都是他和一些老家伙们创立的,大伙偶尔吃点儿小亏,也就忍了吧。
“冯孝慈是个百战老将,虽然上回在咱们手里吃了亏,主要原因却是因为轻敌大意。上次他退得快,麾下弟兄基本没伤到筋骨。这回咱们如此大摇大摆地撩拨他……”张猪皮不想于王麻子带队西进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指着舆图,低声分析。
“啃的就是硬骨头。不啃硬骨头,怎能证明咱们的好牙口?”王二毛冷笑着打断,双手抱肩,根本没把可能面临的风险放在眼里。
“我是担心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张猪皮笑了笑,继续补充。“他要是想将咱们一网打尽,肯定不会单独行动。武阳郡的魏征和魏德深手里都有不少郡兵,清河杨善会估计也会趁机出动!光是冯孝慈一个不可怕,真正打起来时,咱们就要以一敌三。”
“张老哥总是喜欢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无非是兵来将挡,咱们还怕过谁来?”
众人被张猪皮的分析说得心中一凛,七嘴八舌地数落。
张猪皮却不生气,笑着等程名振给自己解惑。程名振略一沉吟,低声说道,“张老哥说得的确有道理。但这一仗就怕打得小,大了反而不怕。杨善会在咱们手里吃过大亏,即便赶来助拳,也不敢轻易冲在第一线。魏征和魏元长都是硬茬,不过以先前咱们跟他俩交手的经验看,他们受制于元宝藏,根本无法自作主张。而那元宝藏不过是个守窝的狗熊,舍不得离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即便他来了,也会小心翼翼,不愿意替冯孝慈当前锋。所以那两家不来助拳时,冯孝慈见势不妙,还有机会离开。若是清河与武阳的郡兵都来了,冯孝慈就真的死定了!”
第一章 秋分 (二 上)
听程名振说得干脆利落,众人的心情又舒畅起来。张猪皮向舆图上看了看,笑着追问,“九当家莫非有阵斩冯老贼的把握?要是真的能杀了他,今后这半个河北可就由咱们说得算了。”
“杀了老贼,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扎刺!”段清、周礼虎等人都是出生牛犊,根本不晓得老虎有什么可怕。捋胳膊,挽袖子,张牙舞爪。
放眼整个河北道南部,目前朝廷只派了冯孝慈一支府兵坐镇。这路兵马虽然经历过一场失败,但有他在,各地的郡兵就都有了主心骨儿。各地的流寇就如同背生芒刺,时刻都提防着哪天冯孝慈这头老虎养好了伤,冲着自己迎头扑来。
而巨鹿泽拔掉冯孝慈这根钉子,就等于给所有绿林同道解决了个心腹大患。届时吃水不忘挖井人,江湖豪杰们都会掂量掂量,该不该换一个总瓢把子,到底跟着谁混更有奔头!
“临阵斩取敌方大将首级,我可没那个本事!放眼咱们巨鹿泽,也就是你张猪皮和郝五叔武艺精熟些,其余的人都是凭着把蛮力而已!”程名振笑着摇头,狠狠地将张猪皮夸了一次。看到对方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顿了顿,继续道:“但大当家白天的话给我提了个醒。朝廷毕竟是朝廷,实力强,规矩也多。不像咱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败了就回巨鹿泽去,输得起也赢得起。只要咱们让官军吃个谁也兜不住的亏,冯孝慈就不需要咱们来杀了。大隋朝庭自然会拿他当替罪羊,把脑袋砍下来以谢天下!”
几句话说得又快又很,闻者无不心里一凉。大伙突然发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九当家的眼神变得阴沉冰冷。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设计谋害人,总是凉凉的,淡淡的,仿佛对方根本没有生命般。
“山地打仗,骑兵派不上用场。”程名振对众人眼里的诧异浑然不觉,指了指舆图,低声布置,“明天一早,我就会跟张大当家提议,把骑兵派到清漳去防备魏征和魏元长。这个任务有点难度,我建议由张老哥和二毛一块承担!”
张猪皮本来就憋得火烧火燎,听程名振第一个指派的人就是自己,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咧着嘴巴回应,“没问题,包在老哥我身上,什么魏征也好,元宝藏也好,肯定不让他们渡过漳水!”
“不是叫你去阻挡郡兵。咱们就这千十匹战马,跟郡兵纠缠太浪费。”程名振摇了摇头,进一步交代作战任务,“如果元宝藏的人马过河,你尽管让开道路,放他过来。刚才咱们也分析过了,他来了后,根本帮不上冯孝慈的忙,反而容易脱府兵的后腿。”
“那我跟二毛干什么去?”张猪皮失望地咧了咧嘴,望着程名振的眼睛追问。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速度上。我先不给你和二毛布置具体任务,但放过元宝藏之后,官军的后路就在你们眼皮底下了。怎样能把官军的后院搅得多不安宁,你和二毛就怎么干。反正就一句话,打不过就跑,跑到新的地方继续打。随时与主营保持联络,如果机会合适的话,我还会派个新任务给你们。届时能不能完得成,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老子准行!”张猪皮的脸顷刻间又堆满了笑容,乐呵呵地回应。
“二毛,你呢?”程名振见王二毛半晌没吭声,笑着追问。
“我没问题,你放心好了!”王二毛耸耸肩膀,依旧是那幅沉闷的模样。周宁的自杀在他的心中留下的深刻的伤痕,以前他总觉得大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的江湖是最适合自己的生活。而现在,他心里却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周宁为什么要给杜鹃下毒,杜鹃对她那么好?
周宁为什么始终不相信他,只到死前最后一刻才肯接受他的拥抱?
答案其实在那明摆着,只是他从前不肯想而已。周宁不是玩偶,不是草木,她的全家上下都死于馆陶之难,她自然要给家人报仇。同样是一条命,程名振和他王二毛的命是,周泽和周文等人也是,未必谁比谁更不值钱,也未必谁比谁更高贵。以前周家将馆陶县所有人踏在脚下的,视若草木,罪大恶极。反过来,自己和程名振得势了,便将周家的人视作草木,就是正义的么?不过是上下调换了个位置罢了,罪恶却是依旧!
程名振知道他心里还为周宁的死而耿耿于怀,笑了笑。回过头,冲着其他几个年轻将领吩咐,“我明天也会向大当家请命,派几支精锐下去跟魏郡各处的城池、堡寨谈‘保安秘约’,大伙谁也闲不下,都出去动一动。临水、邺县、滏阳、临漳这几个县人口都不少,中间的堡寨也有二十几座。大伙一个地一个地儿慢慢谈,尽量把恒水以北的地方赶在冯孝慈大军到来前都压服了。咱们出征时没带多少军粮,弟兄们能否吃饱饭,全着落在大伙身上”
“遵命!”听到带领一支队伍去各地敲诈大户,众将领都非常踊跃。程名振处事公道,为人清廉正直。每次大伙出去敲诈大户的缴获,他基本都不沾。这样,除了按规矩该上缴主寨的,留在参与者手中的油水就非常可观了。所以,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巨鹿泽中所有年青将领的拥戴也不足为奇。
“记住白天大当家强调的事情!”看了看欢呼雀跃的众人,程名振郑重叮嘱。
“知道了。只要他们肯乖乖交出粮食和钱财,我等尽量少做杀孽便是!”韩葛生明白程名振的性格,带头回应。
“能不杀人,就不要杀!”程名振笑着点头。随后语风陡转,目光凛然如刀“若是有人敢于抵抗,就别客气。记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众弟兄又是一愣,看看程名振头上早生的白发,再想想前一段时间巨鹿泽中发生的事情,低低答了声“是”,纷纷将目光侧了开去。
第二天一早,张金称果然如数接纳了程名振的提议。将领们从张金称手里接过新做的令箭,点齐喽啰,走出营门,朝各自的目标出发。
张金称亲自送到山下,望着数百面战旗消失在远方的田野当中,回头看了看程名振,低声感概,“要不是你,咱们的队伍哪有这般声势。老子以前手中无论有多少人,都得亲自带着向前冲。现在可好了,咱们坐在山头看风景,自有弟兄们将敌军的脑袋瓜子给砍下来!”
“有大当家坐镇,弟兄们心里就踏实!”程名振不敢居功,笑着拱手。“这滏山就好比是个阵眼,弟兄们无论怎么动,都围着阵眼进行。冯孝慈被咱们逼急了,也会直接找冲您这个大当家来。至于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他还真未必放在心上!”
“你小子就会说话,不怪鹃子死活都要嫁给你!”张金称被拍得舒舒服服,捋着刚养长的胡子点头,“冯孝慈是个成名的老将,窦建德、高士达、还有那个爱吹牛皮的房彦藻,都不敢主动惹他。你给我出主意让我拿他立威,正合我的心思。但咱们也得小心些,别立威不成,反而助长了人家的气焰。”
程名振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头。他心里非常清楚,张金称这是怕折了颜面,以至于今后无法再跟高士达争位。绿林道的规矩向来是弱肉强食,谁拳头大,牙口好,谁是真正的总瓢把子。剩下的什么绿林令、什么群雄共举,那都是瞎耽误功夫。所以眼前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甚至连损失太大都会影响巨鹿泽甚至自己的江湖地位。
张金称见程名振脸上写满自信,心情稍微平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