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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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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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见了你等这般模样,想必问了也是白问!算了,要杀便杀,别拿什么剖腹剜心的话吓唬张某。不过是一死,怎么死都差不太多!”

由于年龄和阅历的原因,张猪皮远比王二毛更能沉得住气。也笑着摇了摇头,丝毫不以汲郡太守的话为忤,“两军交战,本来就是能出什么招就出什么招。总不能朝廷派了官兵去征剿,我等还得在指定的地方笑脸相迎吧?”

汲郡太守张文琪被问得微微一愣,然后迅速回答道,“所以张某虽然不齿你等的作为,亦佩服你等的胆量和见识。可惜你等大好男儿,不晓得为国出力,偏偏要去当贼!虽然逞了一时之快,却要背上万世骂名!”

“放你娘的狗屁!”王二毛一把拨开张猪皮,抢到了汲郡太守眼前。他心中的火气还没散尽,脸色看上去青里透红。但眼神却比刚才平和多了,说话也变得有条理起来。

指着张文琪的鼻子,他继续骂道,“老子如果像你一样,天天有朱漆澡盆泡着,有大鱼大肉吃着,还造哪门子反?你瞪大眼睛四处看看,这大堂里边的弟兄,哪个不是被你们逼得实在没活路了,才不得不拿起刀的?”

看到张文琪满脸不服,王二毛一转身,点手叫过距离自己最近的喽啰,“柳老三,你跟这狗官说说,你为什么不去考试当官,偏偏当了贼娃子!”

“我,我…。。”喽啰兵没转过弯来,摸着自家的后脑勺嘟囔,“我,我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哪有钱念书啊?前年个,前年个天旱,我家欠了官府的赋,衙役们就要把地收走。我阿爷跟他们求情,当场被他们踹吐了血……”

开头几句,他还说得结结巴巴。说到后来,悲愤之气从心而起。眼睛一红,几乎是嚷嚷着补充道,“我一看反正也没法活了,就拿着斧子冲了出去。他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们活滋润了。***,反正都是死,不如先拉几个垫背!”

“你,朱老根儿,你怎么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当土匪?”王二毛又随便找出一名喽啰,大声质问。

“谁愿意当土匪啊?没吃没穿,不当土匪,我怎么活啊?”朱老根瞪了张文琪一眼,恨恨地回应。

不给张文琪说话机会,王二毛一连串地点下去,接连点了十几名喽啰,居然全是活不下去,被逼铤而走险的。

汲郡太守张文琪兀自不信,瞪着眼睛四处寻找支持者。王二毛猜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又叫来一个看上去斯文的,大声追问道:“你呢,袁守绪,你读过书,怎么不考个县令,郡守来当当啊?”

这名扮作衙役的人张文琪很熟悉,刚才就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才把众官吏从刀口下拉到了大堂上,进而引发了一场闹剧。

哪成想袁守绪虽然模样看上去文质彬彬,心里对大隋朝廷的恨意却一点不比柳老三、朱老根儿等人少。“我家有一百三十亩地,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下的令,非要我家搬到城里去住。说是防贼,去了又不给发粮食吃。我家的家底不到半年就折腾空了,两个妹妹全给卖给了人当丫头,也只换回了三斗粟……。”

想到自家失散的妹妹,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冲着王二毛躬身抱拳,哽咽着道:“属下知错了。凡是朝廷的狗官都该杀。属下一时心软,请都尉责罚!”

“太守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还需要我再找几个人问么?”王二毛一边托起袁守绪的胳膊,一边笑殷殷地冲着正在发傻的张文琪追问。瞬间挽搬回一局,他心情稍微舒缓了些。只是那股痛,却像块石头般压在胸口,让人每次呼吸,都能真切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张文琪出身于官宦世家,虽然知道大隋朝这几年吏治越来越差,却没想到竟差到如此地步。非但那些贩夫走卒没法再活下去,连袁守绪这种良家子弟也失去了生存的依托。他是正直的读书人,没脸面继续狡辩。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今天败在你手,也不算冤。可惜这话没法让皇上知道,否则张某一定冒死进谏……。”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皇上,肯定有什么样的狗官。你这狗官居然不贪赃,不枉法,还能做到郡守,真他娘的奇怪!”这回,轮到王二毛冷笑了,“老子问你,你刚才到底找我等想说什么。把话说完了,我让你做个饱死鬼!”

“张某身为大隋官员,不能替皇上铲除奸佞,又没能替朝廷守好黎阳,死不足惜!”张文琪身上的傲气尽丧,叹息着回应。“但张某临死之前,想劝大王一句。你占了黎阳,东西可以随便拿,随便搬。拿不走的,搬不动的,请千万别毁了它!”

“你是说这黎阳仓?”心态慢慢恢复平静的王二毛反应迅速,带着几分佩服问道。死到临头了,狗官居然还想着替他的主子守卫粮库,真称得上是忠心耿耿。但黎阳仓却是必须要烧掉的,张家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而此城周围根本无险可守。一旦朝廷调动大军来夺,转眼之间就能把粮食全抢回去。

张文琪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此仓乃河北各郡二十余年的积蓄。当年杨玄感没舍得烧了它。李将军困守孤城,也没舍得烧掉它。大王虽然出身草莽,看上去也是个有胆有识的,切莫做这人神共愤的事情!”

“不做人神共愤的事情,官军来了,就会留我一条活路?我不烧了它,难道让朝廷招兵买马再来打我么?”王二毛哈哈大笑,对张文琪这种书呆子言论十分不屑。

汲郡太守张文琪无言以应,喟然长叹。看到他心灰意冷的样子,王二毛也动了几分惜才之念,走近了些,蹲下身去问道,“如果你投降,我就不烧黎阳仓。这笔交易,郡守大人肯做么?”

张文琪听了,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又变得一片惨然,“张某没能守住黎阳,已经辱没了祖宗一次。岂可以身事敌,再让张家列祖列宗蒙羞?大王别逼我,张某虽然败于你手,这张脸面,却是要留着见祖宗的!”

王二毛对三言两语劝降这个书呆子本来就不报什么希望。听对方如此回应,笑了笑,命人将其拖了下去。另外一名都尉张猪皮对郡守的人格和胆略依旧心存几分佩服,凑上前,低声劝道,“二毛兄弟,你真的非杀他不可么?”

“杀什么杀。来人,把他押到大牢中,好吃好喝伺候着!”王二毛苦笑几声,命令弟兄们将已经引颈待戮的张文琪上了镣铐,关入衙门之后的囚牢。“老子先不杀他。老子让他看看,怎么才是真正的好官!”

说罢,他也不理睬张文琪的抗议,径自走回郡守之座。端端正正坐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哑着嗓子命令,“来人,将黎阳仓司仓给我带上来!”

喽啰们答应一声,从俘虏堆中连拉带拖,将黎阳仓司仓汤德才押上大堂。那司仓大人却远没郡守张文琪有骨气,不待别人踢,立刻“扑通”跪倒,一边叩头,一边哭喊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就是一个看粮库的,可是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啊!”

“看你这点尿性!”王二毛十分不齿对方的为人,低声唾骂。

“威…。威…威…。;唔…唔…唔”临时客串衙役的亲兵们也觉得汤德才太给刚才那名官员丢脸了,齐声喝响堂威。才喝了一遍,汤德才已经吓得瘫在了地上,官袍湿了一大片,也顾不上羞耻,扯着嗓子哭喊道:“大王,我真的没干过坏事啊。最多偷过几袋子米,但不是死罪啊!”

“住嘴!”王二毛差点给他气乐了,用力一拍桌案。“本官不管你偷没偷过粮食,本官问你,黎阳仓到底有多少存粮?你那里有没有个总数?”

“有,有,绝对有!”黎阳仓司仓汤德才听闻对方拿自己有用,精神不觉一振,“小的那有一摞账本,最近十年,进出粮库的每一笔粮食都记录在上面。小的每个月都会核对,即便有差错,也差不过千石之数!”

“我问你到底有多少粮食,没说要查你的账本!”王二毛又拍了下桌子,命令对方不要说废话。

千石之数,在司仓官员只算个小误差,黎阳仓存粮之巨,自然是可想而知了。但汤德才报出的数字却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想,非但将喽啰们惊得目瞪口呆,连一些哭喊求饶的官吏们,也愣愣地停止了哭声,张大了嘴巴。

“黎阳仓是先皇为备荒所建,一内有粮窖一千一百二十五个。如果全部装满,每仓可放粮食八千石……”(注1)

王二毛听得眼前一黑,差点从座位上栽下来。顾不得保持形象,他双手扶住桌案,大声问道,“现在呢,每座粮窖都满着,还是空着?”

司仓汤德才想了想,如实回答,“满,大部分都满着!杨,杨玄感运走了一些。李,李将军给百姓分发了一些。但,但,那只是九,九牛一毛。只是有些仓里的粮食放得时间太长,已经不能吃了!”

“***,宁可粮食放得不能吃,也不肯赈济百姓,狗官还好意思在老子面前装高深!”王二毛连连拍打桌案,又是惋惜,又是气愤。他的老家馆陶距离黎阳仓没多远,借助渡船,三天便可以走一个来回。但在他的童年记忆里,饿肚子的时候却远远高于有饭吃的时候。

想到家门口守着座大粮库,自己却总是饿得头晕眼花,一股无名怒火再度冲上了他的顶门,“你们这个狗官,自己偷就偷了,怎么还忍心让粮食都烂掉。不知道那都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才捡回来的么?他***,我看你等全都他***该杀,谁都不冤!”

“大人,冤枉啊。大人!”没料到王二毛说翻脸就翻脸,司仓汤德才俯身于地,放声嚎啕。“我等只是守粮库的,哪有胆子开仓放粮啊!即便,即便是郡守大人,也得先上了折子,等朝廷批复下来,才能动仓里边的粮食……。”

“大人,不是我等见死不救!今年冬天的折子递上去了,等朝廷批复下来,已经是明年秋天。该饿死的,早就饿死了!”另外一名衙门的书吏唯恐遭受池鱼之殃,抢先替自己辩白。

王二毛怒气冲冲地拍了会桌案,却没心思再去杀人。咬了咬牙,森然道,“汤司仓,我问你,你可知道哪座粮仓里边的粮食是完好的,哪座里边的粮食是烂掉的?”

“这?”逃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了,汤司仓却发现自己很难抓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如实禀告:“小人,小人也不太清楚。小人麾下还有很多仓长,库兵,平素都是他们负责照看粮食。小人只管记个总数!”

“那你手下的爪牙呢?”王二毛喘了口粗气,继续追问。

汤司仓向大堂外的人堆看了看,毕恭毕敬地回答,“小人麾下一共有三十名仓长。二百多名库兵。库兵全跑光了,仓长跑了十几个,被大王麾下的好汉们砍了四个,剩下的都在外边跪着呢!”

注1:据史料,大隋依次设立了黎阳仓、河阳仓、含嘉仓、广通仓、洛口仓。其中最大的洛口仓规模为,粮窖三千个,每窖存粮八千石。这五大粮仓经历了隋末战乱居然没消耗尽,直到贞观年间,还有隋朝的陈粮可以拿出来赈灾。 

  第一章 秋分 (七 中)

话音方落,大堂外又响起哀鸣一片。十几位束手待毙的仓长们个个喊冤,都道自己薪俸低廉,任务繁重,基本待遇和大户人家的长工差不多,根本不该被算在官吏之列。王二毛听着觉得好笑,也不纠正这种荒唐说法。略作沉吟后,大声命令:“既然尔等都不想死,我要尔等帮我做些事情,尔等愿意么?”

“愿意,愿意,小人一百二十个愿意!”汤司仓用膝盖向前挪了几步,头如捣蒜。“大王用得着我等,是我等的福分。您只管下令,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不用尔等替我去赴汤蹈火!”王二毛撇嘴冷笑,“我要教教姓张的怎么当官,在这黎阳城内开仓放粮。你们这些家伙既然掌管库房多年,平日没少向自己家里边偷。自然应该知道哪些粮窖里边的米粟比较新,哪些粮窖里边装的全是陈米……”

“大,大,大王不敢。不,不,不,大王,打死我等,我等也不敢动官仓的粮食啊!”没等王二毛把话说完,司仓汤德才又趴在地上嚎啕起来,“私开官仓,那是要族诛的大罪啊。大王,您就开开恩,放小的一回吧。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典!”

王二毛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拍了下惊堂木,大声喝道,“给我闭嘴!本官放粮,关你们这些鸡零狗碎屁事。去年杨玄感和李旭两个随便搬粮食,狗皇帝不也没把你们怎么着么?别跟我说去年的粮仓不是你们管。如果你们这些家伙再推三阻四,老子就不用你们了。我不信这么大个黎阳城,就找不出几个肯替老子干活的来!”

所谓不用,自然是一刀砍了了事。汤司仓等人不敢再讨饶,一边红着眼睛抹泪,一边低声告解,“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等听您的吩咐就是。但就我们这几个人儿……”

王二毛眉头一皱,“怎么,还嫌人少了?老子不用你们帮忙搬粮食,老子只要你们在旁边记记账。总计搬出多少,一笔一笔地给老子记录在案。若是谁敢偷偷私吞,老子定要他的好看!”

汤司仓吓得一边抹头上的冷汗,一边连声答应,“不敢,不敢!小的肯定一笔是一笔记录清楚!”嘴上喊得响,心中却暗自纳闷,“这伙天杀的强盗,抢粮食就抢粮食是了,还记帐做什么?”

“柳老三,你带二十名弟兄押着这群狗官先去粮仓准备!”王二毛摆摆手,命令扮作衙役的柳老三先将汤司仓和他的手下押走。然后向大堂外看了看,低声命令,“将班头赵拐子给我请上来!”

“带赵拐子!”亲兵们成心凑热闹,扯着嗓子喊道。

班头赵拐子几个时辰前在城门口中计被俘,此刻正跪在雪地里等死。猛然听到堂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以为大限已至,腿一歪,直接瘫在了地上。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扯起他的胳膊,拖拉着向堂上走。到了大堂中央把手一松,赵拐子立刻扣住地面上的石头缝,死活再也不肯起身。

“大王,大王饶命。小的有功,小的有功啊!”一边挣扎,他一边哭诉。

王二毛被此人的话弄楞了,顺口问道:“我从来不认识你,你有什么功劳?”

“小人,小人就是被大王骗了,把大王当做饥民放进城里的那个!”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赵拐子哭哭啼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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