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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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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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喽啰们单薄的身躯,你甚至不忍心向他们开弓放箭。然而,当他们跑到木栅栏附近的时候,却会毫不犹豫地将砍刀和削尖了的木棒顺着栅栏缝隙递过来。

无论拿在多么弱小的流寇手里,兵器招呼到身上一样会死人。乡勇们为自己片刻的犹豫付出了惨重代价,一瞬间便倒下了十几个。“捅死他们,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几个队正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再度冲到了第一线,染血的缨枪齐挥,带头将老人和孩子戳死在栅栏旁。

战场上没有怜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激战再度于木栅栏两侧展开,残忍且凌乱。站在指挥者的位置,程小九甚至无法相信流寇们的身后有将领统一调度。那种洪水般的攻击没有明显的节奏,不分队形,老的、小的、壮的、弱的,全都一窝蜂般向上涌。短刀、长矛、羽箭、投枪,各种威力和功能参差不齐的兵器也没经过任何协调组织,只是一味地乱砍乱剁。很多时候,后排流寇射出羽箭根本没有飞越栅栏,便直接命中了前排流寇的脊背。被误伤未死的喽啰兵们则破口大骂,拎着兵器转身回冲,将误伤自己的袍泽打得抱头鼠窜。

相对于流寇们毫无章法的攻击,防守方的战术则显得整齐且有效。在流寇距离残城八十步左右,他们便开始以羽箭拦截。竹制的轻箭杀伤力非常有限,喽啰们身上插着四、五只雕翎还能在战场上跑动的情况屡见不鲜。但这种羽箭覆盖战术最大的杀伤力体现在对士气的破坏上,大多数喽啰们都不具备带伤作战的勇气。往往挨了第一箭后冲锋速度就会减半。挨了第二箭后就会停下来担心地检视伤口。很少有人连续挨了三箭后依旧毫不在乎的向前猛冲,但到了这时,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像没受伤前一样灵活了。隔着木栅栏,众乡勇可以非常顺利地成全他们的勇敢。

匆匆搭建的木栅栏成了一道鬼门关,将活着的喽啰们死死地挡在了关外。白蜡杆子缨枪与狭窄的栅栏缝隙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如果不是乡勇们突然发傻发愣,以短兵器为主的流寇很难将朴刀斧头递到他们身上。而乡勇们只需要看准栅栏缝隙后的葛衣,狠狠将手中的缨枪刺出去,旋即必有斩获。

从朝阳初露又厮杀到日上三竿,除了在刚看清楚对手情形那一瞬,因为心生怜悯而蒙受了一次不小的损失外,其他时间内,战场的局部优势牢牢地掌控在乡勇们手里。双方的战损比例非常悬殊,有几轮厮杀中,配合越来越娴熟的众乡勇居然取得了杀敌五十余,自损为零的巨大胜利。但是,程小九的心情却没有因为短暂的胜利而高兴得起来,特别是当对方的营地上空腾起一阵烟尘后,他的眼角居然控制不住地抽搐了树下,好在当时战斗打得正激烈,才没被弟兄们发觉他的慌乱。

烟尘是战马列队跑动带起来的。那意味着张金称麾下有骑兵!虽然从烟尘的规模上来看,骑兵的数量未必能超过一千,但是在馆陶周围的平坦旷野中,一千骑兵足以踏碎五千到八千乡勇组成的防线。更令人恐惧的是骑兵的长途奔袭能力。战马在平原上小跑一个时辰的路程,足够普通人步行走上大半天。那同时也意味着馆陶县的官员和百姓根本就没有弃城而走的机会,一旦他们失去城墙的保护,骑着战马的喽啰兵们会毫不客气地从背后追上来,用横刀将他们一个个砍杀于道。

“张金称这个疯子!”脸色煞白的董主簿破口大骂。骑兵带起的烟尘正向残破的南城墙迫近,以骑兵攻城,这种战术前无古人,今后也未必有来者。然而木栅栏的高度是否能挡住战马一跃,着实令人不好说。董主簿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为了从中捞取油水,将栅栏的高度从九尺三寸偷偷削减到了八尺五寸。省下的木料铁钉钱至今还在家中的地窖藏着,一文都没来得及花销。

“战马来之不易,他未必舍得!”程小九皱着眉头,对张金称的目的做出如是判断。“我估计他出动骑兵只是为了给自己人壮胆,顺便打击我军士气。南城的残墙还有半丈高,不事先铺出一条鱼梁道来,战马无法接近栅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土黄色的烟尘在卷入战场后,便慢慢小了下去。大约七百多匹高矮不同的战马排成一个五纵长队,在距离城墙二百步左右的位置来回驰骋。看到自家骑兵,正如蚂蚁般聚集在城墙附近的大小喽啰们士气大振,欢呼声不绝于耳。但他们的攻势却一点点减弱下去,最后将所有活着的人都撤离了城墙。

骑着战马的喽啰兵们身上穿着简单的皮甲,手中的兵器也统一成了横刀。他们先是耀武扬威在城墙下兜了几圈,然后慢慢整队,慢慢变成了一个齐整的方阵。紧跟着又是一通鼓响,招展的旌旗下,有名虎背熊腰的壮汉策马冲出,风一样驰骋到了木栅栏近前。

隔着大约五十步的距离,此人带住坐骑,冲着全神戒备的众乡勇们大声喊道:“谁是这里的主事人,出来一下,我家大王有话对你说!”

“出来,出来!不敢出来就是大姑娘养的!”吃了亏的喽啰兵们满脸愤怒,七嘴八舌地在城外喧哗。

“你们才都是大姑娘养的呢,没有爹教导!”

“没爹管的才不走正道,好人不做偏偏去去当贼!”众乡勇大多出身于市井,嘴上的功夫一点儿不比手上的功夫差。顺着对方的话题回骂,登时将众喽啰们气得七窍生烟。

骑着战马的壮汉见自己一方在口头上讨不到任何便宜,赶紧挥了挥手,将喽啰兵们的喧哗声压了下去。“请守城主将出来一见!张大王有话要说!”扯开嗓子,他继续冲着木栅栏后的乡勇们叫喊,中气十足的声音居然压过了双方发出的所有嘈杂。

身为临时的行军长史,程小九当然不能让对方给小瞧了。分开保护着自己的乡勇,向前急走了几步,冲着城外的壮汉抱拳施礼,“程某奉县尊大人之命守卫南城。壮士有什么话,尽管跟程某说。程某若是觉得还有道理,定然将你的话转给县尊大人!”

一番成熟老到的场面话从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口中说出来,令闻者无不觉得愕然。骑马的壮汉歪着嘴巴笑了笑,用哄孩子般的口吻教训道:“你这小子好不懂事。张大王给你家县令的话,关系到全县百姓的生死。你一个毛孩子出来逞什么强?赶快回去,叫城上带头的人出来见我,迟了便耽误了全城人的性命!“

“你这匹夫好不懂事!”程小九老气横秋地一挥衣袖,以前辈长者的口吻回敬道,“古人说有志不在年高。若是年龄大便本事大,孙伯符岂不是到死也没机会在阵前露脸?赶快回去,叫一个有见识的出来跟我说话。免得耽误了你家张大王的大事,害得全营喽啰们无辜送命!”

“哈哈哈哈!”城上城下的人都被小九大言不惭的话逗得开怀而笑,彼此之间的敌意瞬间减轻了不少。

那马上壮汉既然练过武艺,自然知道孙策孙伯符是哪般人物。此人弱冠之年带兵征讨四方,所向披靡,曾经被时人称为虎雏。魏晋之后的练武者无不以其为榜样。栅栏后的少年看上去年龄可能比孙策初阵时还小些,但气度风范上却不输给身边任何一名**。

想到这一层,壮汉忍不住摇头苦笑,收起身上的轻慢之气,冲着程小九抱了抱拳,大声说道:“既然小将军能做得了主,郝某便将我家大王的话直接对你说了。希望你听完之后还能能撑得住。我家大王的意思是,馆陶县的城墙早已坍塌,你等即便能挡了我军一时,最终也难免兵败身死的命运。不如认清形势,早一点儿把馆陶献出来。念在你等都是汉子的份上,张大王不会难为你等。在此筹集到了足够的粮草军饷后,转身便走,决不轻易伤害贵县一草一木。”

此人嗓音宽厚洪亮,长相和打扮上又带着股豪气,劝降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倒是平添几分可信度。众乡勇们早就杀得精疲力竭,听了这番话,未免有些心动。纷纷将目光转向程小九,眼巴巴地等着他一句回应。

“这么说,是我等不了解你家大王好意,凭空生事了?”程小九心道一声不好,赶紧出言反驳。“那平恩县最后落了什么下场?刘家堡又毁于谁手?别告诉我不是你家大王干的,那些百姓好端端的都自己抹了脖子!”

一番话含着愤恨和斥责说出去,顷刻间便惊醒了麾下众乡勇的投降美梦。平恩县距离馆陶县只有百里之遥,春天时该县被张金称所破,城内八千多人,最后幸运活下来的还不到八百。乡勇们的家眷都居住在馆陶城中,一旦城破,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妻儿老小都能在这幸存之列。

“那些人不知道好歹,精锐冒犯我家大王虎威。我家大王当然要给其以教训!”骑马壮汉无法替自己往日的暴行辩解,只好强词夺理地说道。

“那我等从昨夜杀到现在,算不算冒犯了你家大王虎威呢?”程小九抓住他的话柄,毫不客气的质问。“对了,你家大王的粮食和军饷从哪里筹集,能不从我等手中拿么?莫非馆陶县地下埋着铜钱,你家大王进城后,随便一挖便挖出来?!”

山贼在城里筹集粮饷,自然只有抢掠一途了。众乡勇们越听越绝望,指着骑马壮汉破口大骂,“少装好人,有本事就杀过来。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想入城,***,除非我等都死绝了!”

看到城上同仇敌忾,骑马壮汉也知道劝降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这个结局也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因此,他挨了骂,既不生气,也不懊恼。笑着从马鞍后取下一张大弓,然后又将一支缠了白葛的羽箭搭在弓弦上,冲着程小九晃了晃,大声道:“这是我家大王的亲笔信,烦劳小将军交给县令大人。从现在起,三个时辰内请县令大人做出决断。三个时辰后如果还继续顽抗的话,一旦城破,馆陶县定然人牙不留!”

说罢,他猛地一拉弓弦,只能“崩”地一声脆响。长箭如电,只扑小九面门。程小九早就防备着对方这一招,迅速将身体蹲了蹲,避过箭首,然后用缨枪一挑一压,将帮着白葛的长箭瞬间击落于地。

这一下射的精准,挡得利索,城上城下见到者忍不住猛喝一声彩。程小九被喝彩声激得血脉喷张,伸手从弟兄们那里接过一张竹板弓,两支长箭。冲着城外大喊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劝你早早撤兵,免得在此白白送死!”

话音落下,两支竹箭一一离弦。那壮汉在众目睽睽之下岂肯向一个毛孩子示弱,带住战马,挥弓拨箭。第一支射向面门的竹箭轻飘飘地被击落于地。第二支箭却掠着风声直扑他的胯下。

“卑鄙小贼!”到了这时,倒霉的壮汉才发觉程小九的真正目的是祸害自己的坐骑,急的破口大骂。想要拉起马头躲避羽箭,哪里还来得及。第二支箭不偏不倚地插到了马脖子上。虽然没有当场取了畜生的性命,也将其疼得厉声咆哮。

“唏溜溜!”随着一声长嘶,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张金称麾下的壮汉应变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激起尘埃一片。

“哈哈哈哈!”众乡勇们放声大笑。在笑声中暂时忘记了心内恐惧,在笑声中,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长缨! 

  第三章 东门 (四 上)

在乡勇们的狂笑声和喽啰们的喝骂声中,地上的壮汉慢慢爬起了身子。他的脸色黑得可怕,却强忍着怒气不去看程小九,而是小心翼翼地去安抚自己的坐骑。那坐骑是匹来自突厥的良驹,筋骨健壮,皮肉本来就比中原战马糙厚。程小九的弓又没什么力量,所以仅仅在马的脖颈和前腿交界处戳了个小洞,并未造成任何致命伤。

愤怒地突厥良驹嘶鸣了一小会儿,也就在主人的照顾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壮汉再三检视坐骑的伤口,确信没有什么大碍后。翻身又跳上了马背,双腿一夹马肚子,先“的的的的”跑出五十余步,自己估摸着与程小九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到了百步之外,突然又“刷”地一拧身,弯弓搭箭,将三支雕翎连珠般射回。

这三支狼牙箭上没有绑葛布,因此来势又狠又急。程小九见状赶紧蹲身躲避,三支白羽却没有掠过他的头顶,而是“啪”“啪”“啪”地依次钉在了距离他仅有三步之遥木栅栏上,笔直地竖成了一个纵排。

“好啊!郝头领好手段!”喽啰兵们见自家人又将失去的风头抢了回来,迫不及待地大叫。

“有本事别射木桩子!”“有本事别跑那么远!”乡勇们不懂射艺,兀自硬着头皮死扛。

听了城上的反应,那姓郝的头领也不着恼。冷笑着收了弓,冲着程小九所在位置伸出三根手指头,连连晃了几下,带领着一干喽啰扬长而去!

城头上的弓箭手都归董主簿统带,在这么远的距离向对方还击,他自问没那个本事,手中的竹片弓也没那个劲道。只好望着马蹄带起的烟尘咬牙。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远了,也不管别人听见听不见,跺着脚咒骂道:“呸,不就仗着弓好么。能连射三箭的人我见得多了!哪个不比你强些!”

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哄笑。众乡勇们识不得“连珠三射”的妙处。只觉得对方挨了自家长史两箭,又射了三箭回来,不过是意气之争而已,算不上什么本事。程小九却心知不妙,趁着大伙哄笑的时候,悄悄拉过队正蒋百龄,低声吩咐道:“你组织弟兄们轮流下城去用饭。然后就在城墙根儿附近找民居休息。三个时辰内贼军不会再发起进攻。三个时辰后,大伙继续按昨晚的班次轮换!”

“遵命!大人!”通过一夜的战斗,几个低级军官已经对程小九的指挥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听到吩咐后想都不想,立刻抱拳回应。

“董主簿,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县尊大人那,把张金称的信给他送过去!”程小九从地上捡起郝姓壮汉射上来的箭书,平静地向董主簿询问。

“那,那是当然!”董主簿为人素来机警,先前看见程小九望着敌军出神,已经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再听见对方找借口邀请自己离开,赶紧一连声地回应。

二人又跟众乡勇交代了一番,拎着箭书,慢慢走下残城。待离得弟兄们稍远了,程小九才用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污渍和汗水,低声向董主簿交代道:“那姓郝的家伙箭术远在我之上。照这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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