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汉郁的过错,才害了小楼妹妹。”李汉郁的话秦逸之夫妇不知内情,只以为是谦让安慰之词,更感觉女儿错过这个佳婿是何等的可惜。
“伯母与侧妃娘娘相交甚笃,汉郁也不怕告诉伯母,虽然我有着三皇子嫡长子的身份,但是王府被一众小人把持,只怕我是再难回去的。”李汉郁看出秦逸之夫妻的拒绝之意,也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若我一生待在秋风,小楼有我的保护,又在秦家庇护之下,当一生无忧。”
“可是,若皇孙殿下回了京城,我这糟糠之妻是待在秋风自生自灭还是顶着不贞洁的名声去京城受人耻笑?”秦小楼听闻李汉郁上门提亲,顾不得整理仪容,提着裙子就赶了过来,刚刚好听见他的话。
“就算是回了京城,我也不会放任我的妻子被人欺负的。”
秦小楼刚刚跑了过来,额头浸出细细的汗珠,几缕调皮的头发散乱地搭在粉红的脸颊上,健康而充满活力。
李汉郁已经许久未见这般的女子了。秦家的小楼,在他的印象中和秋风其他的大家闺秀差不多,永远秉持着闺训,永远守着礼节。他们见过的寥寥几面,不过是在万人之中一个晃眼的相逢,然后擦肩而过。
在秦夫人跟他商议亲事的时候,他甚至想不起来这个少女的容貌了。他能记住的,是当时她被侧妃娘娘抱在怀里的样子,小小的,粉嫩嫩的。
他本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他是要回京城的人,他要娶高门贵女,而不应该在这小小的秋风城留下羁绊。只是那一刻,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答应了下来。
“可是我不愿。”秦小楼跪在秦逸之夫妇身前,“是女儿莽撞,害了自己也害得高堂牵挂。小楼只愿陪在爹娘身边,承欢膝下。殿下高义,小楼却自觉高攀不起,望殿下和爹娘成全。”
李汉郁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子。还没长成的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似乎是轻易可以攀折伤害的娇嫩花朵。他心存愧疚之意,只以为自己是放弃很多来拯救她出危难之中。他等着她安安分分感激涕零地接受他的恩泽,回馈他的心意。可是原来在她的心里,是这般不屑他的相救的?
他恍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逢。那时候侧妃娘娘还正得父王宠幸,那时候他还是懵懂少年志得意满。在他的手触碰到她小脸的一瞬间,她哇哇大哭起来。就是像现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16花魁之事
因为秦小楼的反对,李汉郁这一次的提亲最终铩羽而归。秦逸之夫妇虽是被李汉郁一片赤诚打动,但看女儿这般坚持,到底也没有逆了她的意。
夜色暗沉,一片凄迷的凉意。
秦小楼一个人躺在床上,第一次,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自重生后,她处处避忌着李汉郁,可是到底逃不过这一场孽缘?
她不再对他不同于常人,她不再纠缠于他,甚至在他面前她收敛了羽毛,做出这秋风城万千闺阁待嫁女的样子,他却还是要与她议亲,然后陷她入这般不堪的境地。
秦小楼终于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在望乡台上看了他这么些年,她还是不了解这个男子心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这般让她身败名裂,他求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不管李汉郁所求如何,她却已经到了进退唯谷之地。
嫁给李汉郁是不可能的,她为着他毁了自己一世,再没有理由再糟蹋自己一生。可是剩下的两条路,又有哪一条好走呢?
失了名节的女子,为着保全家族的名声,最常有的下场,就是被送到家庙里长伴青灯古佛。秦小楼一时激愤之下也放下过狠话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也必然不让某些人得逞。只是家族飘摇,且不说能不能说得通爹娘放她去庵里修行,便是秦小楼自己,也不愿意在这时候抛下家人避开尘世。
再逃避下去,她重生一次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可是这一世,没有苏家的雪中送炭,她要怎么样逃脱这个困局呢?
李汉郁向秦家提亲被拒,在秋风城里,算得上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孙正妻,只要嫁了去秦家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至少在这秋风城里是可以横着走的。三姑六婆们私下探听揣测着秦家拒婚的缘由,多多少少都感觉有些不识抬举。而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的秦家,在这时却又卷入另外一场麻烦风波里。
被秦小楼伤到面容的未央馆花魁娘子,名唤珠玉。
珠玉此人却不如其名,不仅长得不珠圆玉润,还甚是弱柳扶风,好像你声音大一点,就会把这美人吓倒了。
珠玉在未央馆卖的不是琴棋书画歌舞诗意,她卖的是身,而现在秦小楼的一鞭,毁了她卖身的根本。
青楼中的女子,说难听点操的是下贱的活计,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但是做得到花魁的,自然有几分手段和依仗。
“负责?她一个青楼女子,想要我如何对她负责?开个价码来,买得她一生无忧就好了。”秦逸之坐在正堂之上,被珠玉的步步紧逼惹起了火气,“贱籍之人,又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珠玉姑娘说她已经有良人相约,就要脱离这肮脏之地了。只是大小姐毁了她的容貌,良人嫌弃于她,才让她又落在了这个火坑里。”秦家的老管家秦柯硬着头皮顶着主子的怒气说道,“她说女人在世,要再多的钱财有什么用?不过求个安身立命之地。”
“那她想怎样?”秦逸之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秋风城舆论的风向对秦家极是不利,尽快安抚下这受害者才能尽快平息事态。
“她说只求秦家一个安身之处。”
“痴心妄想!”秦逸之站起身“砰”地一声砸了手里的杯子,秦柯不敢避让,被茶水溅湿了衣摆。
“秦哥!”秦夫人程氏从屏风后走出,秦柯赶紧回避了下去。
“晚清,你不要担心,总是有解决之道的。”秦逸之扶住妻子,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安抚道。
“就应了她吧。”秦夫人抹泪,只把苦水往心里咽,“是我没教导好小楼,做下这样的错事。她一个女子失了容貌,又在那样的狼虎之地——”
“此事休要再提,我必然不会答应的!”秦逸之对自家夫人一向态度绵软,这时却也历了声色。“便是就这样不做丝毫安抚,她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可是此事这样闹下去,小楼的名声——”秦夫人想起苦命的女儿,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就依先前所言,把小楼送到京城去吧。”提起这个被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秦逸之一时也无计可施。“老大媳妇也是个好的,就辛苦她了。”
“此事女儿有一计策,愿为爹爹分忧。”秦小楼听说珠玉又遣了人来,紧赶慢赶只赶上听到秦逸之最后一句话。
“哪里是你们女儿家要操心的事情,跟你娘亲学好女红管家就好。”秦逸之倒没有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弱女,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这撒泼卖痴不要脸皮的青楼花魁?
“此事因女儿而起,爹爹总要给女儿一个弥补的机会。”秦小楼一夜未眠想出的主意,又岂肯因为他的漫不经心就抛之脑后?
“秦哥,你就让小楼说说。”秦夫人虽然也不相信女儿能想出什么妙计,但是出了这等事,让女儿说一说有个发泄的出口也好。
“既然珠玉姑娘想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地,给她就是了。”
“小楼,你做女儿的,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秦逸之痛心疾首地看着女儿这般轻描淡写。
“秦哥!”秦夫人暗地里拉扯丈夫的袖子,“听小楼说完。”
这是她自小教养的女儿,就算是有些娇养不通世事,也断然不会出这等在父母心上撒盐的主意。
“她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连以前那个只图她容貌的男子都被她称作良人,念念不忘。依着秦家在秋风的人脉势力,难道还找不到一家愿意纳她做小妾的?”秦小楼当然不会让珠玉进到秦家,她既然只求安身之地,秋风城这般大,总有收留得住她的地方。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秦逸之摇摇头,女儿到底是年少,行为处事太过想当然。“秦家当然找得到不介意纳一门妾室进门的人,只是珠玉这般行事,一般的家里她哪里会应允?”
“小楼你毁坏了珠玉的容貌,她本来又出身贱籍,要是随便到了哪家的后院,还不被主母舀捏着动弹不得?”秦夫人说出了秦逸之没有说出口的话。
女子要是做人妾室,要么凭着一身才艺容貌得相公的宠爱,要么有娘家势力可以依靠,最最基本的,还要低三下四讨得主母的欢心,才会有好日子过。珠玉要进秦家,不过是凭借着小楼对她做了错事,秦家有所愧疚。但凡秦夫人怎么舀捏她,不用她开口,秋风城众人的口水都能淹了秦家的人。
“可是娘亲,亏欠珠玉姑娘的可不止我一个人。”秦小楼如何不知其中道理,只是既然李汉郁设计了她,就怨不得她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
“还有谁?”秦逸之夫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
“皇孙殿下自知已经在与娘亲议婚于女儿,却流连青楼楚馆,难道不该当和女儿一起领受罪责?”便是不能告诉爹爹和娘亲你的真面目,我秦小楼也不会容得你在秦家扮着痴心高义的样子!
“皇家怎么可能纳这样的女子?”秦逸之连连摆手,“这世道,男子在外花天酒地都只能称得上风流,更遑论他是皇孙。最多是他内心有愧自己提出补偿,又怎么能舀此事怪罪于他?”
“可是爹爹就不曾在外流连!”秦小楼如何不知这世道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严苛,只是议亲之人还在外花天酒地追捧花魁,难道真的就这么理直气壮?
“你爹爹是不一样的,爹爹与娘亲青梅竹马的情义,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秦夫人出声帮夫君解释起来。
“可是殿下已经与女儿议亲,在这个当口就不能委屈些给秦家留些颜面?”
秦小楼如何不知爹爹跟娘亲与世人是不同的!
上一世,她就是受到爹爹和娘亲的影响,只以为青梅竹马之间的情义自然是非同寻常。不论李汉郁对她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她都在心中帮他找好各种各样的理由,只相信他心里是有她的。可是结果呢?
秦小楼的话一时间竟让秦逸之夫妇都哑口无言了。他们只想着自己女儿做了错事,让殿下跟着丢了颜面,而殿下还愿意上门提亲,已经算得上是高义了。到了这时才幡然想起最初李汉郁做下追捧花魁的事情,已经是错在了前面!
“便是殿下有不适当的地方,也不可能把这花魁娘子推到殿下院子里。”礼义讲究的是为尊者讳,便是皇孙做的有不好的地方,做人臣下的,也万万没有攀污上位者的道理。
“自是不可,但是皇孙殿下出面处理这件事,总是好过我们出面的。”李汉郁既然设计了秦家,总是要收了后续的。上一世她只恐李汉郁有丝毫为难,更不愿让其他女人接近于他,哭着求着爹爹娘亲帮着善后。
只是这一世,再没有那个傻乎乎的秦小楼了。
☆、17寒山寺求援
说是要让李汉郁出面处理这件事,可是真正实行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且不说李汉郁皇孙的身份,单单是他在秋风城这些年无可指摘的表现,也让他有一大群的拥护者。秦小楼踌躇满志地提出要祸水东引,可是这祸水到底要怎么引,却还有待思量。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主动出面了。秦小楼回想起在未央馆初见时他目光中划过的愧疚,或许,他们见上一面,此事还是有得谈的。
可是,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如何才能约见他呢?
秦小楼细细地在记忆中搜寻,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是在做什么呢?
上一世,莽撞的秦小楼傻乎乎地到了未央馆,成功地捉奸在房。她气得暴跳如雷,那花魁娇羞含情,李汉郁有意相护。她的鞭梢扫过花魁那艳若桃花的小脸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后面的一切,就更不在她控制之中了。
上一世啊,甚至连这陪她回家的小红马都没有。傻乎乎地秦小楼提着凶器从未央馆狼狈地奔回了家,而李汉郁却在这青楼楚馆中扮着痴心人,美其名曰是为着她这个小楼妹妹处理后患。
真是好笑,他自己沉醉在花魁的温柔乡中,还处处打着为着她好的名头。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当了真。
秦小楼只打算着将珠玉这烫手的山芋尽快扔出去,只是还没等到她出招,珠玉就先按捺不住了。
丁香报消息过来的时候,秦小楼正在绣一副大红的牡丹。马上就是娘亲的生辰之日了。上一世啊,她这个不孝的女儿让娘亲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流着眼泪过了这个生辰之日,这一世,好歹还能安安稳稳地绣得一幅屏风给娘亲。
“你是说,那个珠玉到了府门前?”秦小楼听着丁香的禀告,皱起了眉头。
“她跪在府门前呢,说是若夫人不允她进门,就要自绝于此!”丁香是秦夫人放在小楼身边的丫环,虽然日常行事有条不紊,但是到底年龄尚轻,压不住场。刚刚在府门前看了珠玉说唱俱佳的表演,回来就学给了小楼听。
“她不是只求一个容身之地?现在又非要进秦府的大门了?”秦小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个时候爹爹的人应该刚刚才到未央馆吧,好一个花魁娘子,消息倒是灵通。
“她说她容貌毁了,嫁到一般人家不异于自寻死路,只求夫人垂怜。”丁香偷偷地打量着秦小楼,她跟着小楼时间不算长,但也感觉这大小姐不像那般不顾人生死毁人容貌的人。府门前跪地哭求的花魁娘子,看起来着实可怜,不过是个妾室之位,大小姐应该会劝着夫人答应下来的吧?
“嫁?不过是个青楼妓子而已,倒是把自己看得够高。”秦小楼扬起的声调带着些许尖锐的利音,吓得丁香低下头,噤若寒蝉。
“这样就吓着你了?”看着身边大丫头这般怯怯弱弱的样子,秦小楼的眉头皱的更紧。当时娘亲给了几个人让她挑选,她一心想开始不同于以往的人生,摒弃了上一世的丫环们,谁知这个丁香小事还好,大事却这么稳不住,不堪大用。
“奴婢——”丁香吓得跪在地上,说话都带着颤音。
“算了,你先下去吧。”秦小楼叹了口气。过了这件事就让娘亲换了丫环吧。
丁香如蒙大赦,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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