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枯树之后;当他再撑起身子之时,一枝蓝汪汪的蘸毒钢箭早已上弦,箭头直指丛林深处。那高瘦青年伸出三指,冲那健壮青年轻轻摇晃,示意来者不少于三人;旋即蹲下身来,隐在树下不发一声。显然二人平时训练有素,心有默契;而两人身手之敏捷,招式之利落,转眼之间伏击态势一气呵成,看得就是江湖老手的陈威也连连点头,暗自赞道:“不愧是我千马帮苏副帮主的亲传弟子,为人警醒,耳明目聪,身手也颇为地道。妈的,外围林中放出去那么几名暗哨,没一个有察觉;倒是身在内圈的吴孝巍和殷念慈反而先觉,等会看来要好好收拾一下外面的这个干吃饭的家伙了”。脑中思路千转,陈威自己也立刻仆俯下身子,隐在一块大石之后;这时其他帮众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
“是我,陈耘……”,一个浑厚中音从黑暗中传来。夜色树阴中恍然间现出一个黑色人形,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高瘦青年吴孝巍黑暗中的眼神烁烁,完全不为听到这个声音而稍微放松,全身绷紧如虎豹捕食,口中仍低喝道:“口令……”
黑暗中那个人影愣了一下,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天地起狼烟”;隐在暗中的吴孝巍终于“呼”的松了一口气,回道:“事绝见孤忠。来的是陈二叔吧?”。他们二人所对,正是千马帮的切口。
黑暗中那人没好气的应道:“不是我还能有谁?你是吴七?”。吴孝巍不好意思的从隐身的树后走出,还刀入鞘,口中歉然道:“陈二叔,不好意思,得罪了”。说着回头对那健壮青年叫道:“念慈,是二叔,起来”。健壮青年殷念慈应声收起手中弩箭,从地上慢条斯理的爬起来,又慢悠悠的走到原地,继续枯坐发怔。
黑暗中传来一阵歙歙索索的声音,片刻,几个人拨开挡在身前的枝条,穿着浑身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服钻了出来。吴孝巍忙迎了上去,一看当头的却是少帮主陈英起,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兄弟蒋锐侠颜云放以及一身青衣的陈耘。陈英起三人本是一起到后院马厩去套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逃了出来;想来逃跑过程十分狼狈,陈英起本来雪白的一身衣裳早成了污秽不堪的抹布;那公子哥颜云放脸上身上也被划的到处是伤;而那身穿狼皮、手握砍刀、身背长弓的猎人此刻倒反而看起来精神奕奕,看他样子,这一路伐木穿林的艰巨任务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三个年轻人在陈耘当头带领下,悄莫声息地走到陈威面前,默然素手而立。看到陈威那阴沉愤怒的脸色,各自都心中揣揣。陈耘先给陈威问了个安,方凑到陈威耳边,低声道:“帮主,现在那些禁军就在林外向里搜查,我们……”
陈威霍然站起,微胖的身材在黑夜中反而显的宽阔魁伟,威风凛然。扫视了一下四周灰头土脸的部属,陈威用一种微带轻慢的口吻一一点着每个人的名字:“殷念慈、吴孝巍、苏双、王备、贺拨天生、贺拨念生、巴雅尔、阿史那毕方、林生云、林生烟……”,随口念下,集在林中的五十多人,无论老幼胡汉,每人姓名都被他一一娓娓道来。每个被他念到名字的人,都随着他的声音立刻站起,身体挺的如同一棵白杨般笔直挺拔。“哦?你们怕了吗?你们这些草原大漠的野狼,到了这个地方,难道就被几十个禁军丑类吓着了吗?这就是我引以为豪的大漠骏马吗?这就是我笑傲大漠的好儿郎吗?你们就这样甘心认输吗?”,陈威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亢,而他那些本来沮丧的部属的脸上神色也随之逐渐激昂踊跃起来。到得最后,所有部属都拔出自己佩刀,刀刃外向,横在胸前,左手指节在刀背上轻敲。随着手指的不住轮击,那清脆的声音密如雨点瓢泼,又如万马齐奔。只听众人口中随着敲击得节奏,口中低低吟唱起来:“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不平方罢手,我是堂堂男儿汉,焉能屈身做马牛……”声调低沉,却又充满悲怆大气。颜云放蒋锐侠二人闻所未闻此等豪言,心中如万马奔腾,激情播跃,无法遏止,也都低声随着他们的歌声唱和起来。
站在人群中,陈威翘首四顾,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停下歌声。声浪稍息,陈威猛然一挥手,大吼道:“是汉子的,随我杀回庄子,夺回我们自己的东西。”本来为被迫退出庄子而无奈沮丧的千马帮众,除去一向冷静的殷念慈和年长的几个人外,其他余众此刻都是群情汹汹,挥刀应和,尤其是几名帮中出身戎羌之徒,更是口中霍霍吆喝起来。
“这样出去,我看就是自投罗网……”,在喧嚣激动的叫嚷之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千马帮帮众徇声望去,正是刚刚从林中钻出来的颜云放。此刻他正站在一旁冷笑,脸上带着明显的嘲弄表情,配上被枝叶划的破烂不堪的衣服和沾满血污垢泥的面容,看上去煞为滑稽无礼。
一个身材短粗、辫发蒜鼻的羌人“嗖”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整个人化作一团肉球,口中牙牙作声,径向颜云放扑去,手中佩刀更是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寒光。陈英起见状脸色大变,就要出手喝止,身形未动,却被身边陈耘暗自伸手拉住衣角;蒋锐侠反手就要取弓搭箭,寒光闪动,一把马刀已经架在自己脖上,回头看去,一个和那羌人长相相似的千马帮众,脸上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
那羌人身法极快,扭动迅捷,在旁人眼中只看到一团灰影中裹着一缕寒光,如战车般滚滚而前。只听到羌人古怪的喊声中夹杂着沉重的呼吸,那刀光毫不留情的向颜云放当头砍落。与此同时,本静静站在颜云放侧面的殷念慈手中弯刀也突然脱壳而出,带着旋转,劈向颜云放和那羌人之间。
“当啷”一声巨响,一把弯刀当空飞起,在夜色中急速的旋转,飞出十余丈距离后直接砍入了一棵桦树树身,入木三分。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本文质彬彬颜云放仍负手而立、神色淡然;殷念慈则左手抚住持刀右腕,脸现钦佩;那羌人呆呆立在那里,双手平摊,一片茫然。片刻,众人才明白那刀原来是羌人所持,也不知是被谁打飞,不由都暗自哄笑起来。那羌人面上渐渐潮红,突然大吼一声,口中念着羌人语言,提起钵盂大的拳头,就要向颜云放揍去。
“够了,天生,还不嫌给我丢脸,退下去;念生,把你的刀也给我收起来”。陈威看到那羌人贺拨天生还要乱来,终于发话。贺拨天生努眼瞪着颜云放,口中犹自不服,问道:“哼,算你小子命大……”,又对一边的殷念慈骂道:“妈的,我说殷九,你要不来参呼,我就砍了这个小子。你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殷九要不砍出那一刀,你他妈的手都给人废了,还在这里横……”,一旁殷念慈的师兄吴孝巍冷冷接口说着。
贺拨天生满面不服,还要说话,陈英起已经拔开拉着他的陈耘的手,走了过来,冷着面寒声对他说道:“贺拨天生,你是不是还没闹够啊?”
毕竟陈英起是千马帮少帮主,贺拨天生只有嘴中念叨着,还是听话的向后退去。贺拨念生松开架在蒋锐侠颈上的利刃,阴戾的眼神在殷念慈和颜云放身上狠狠扫过,方拔步向自己大哥追去。蒋锐侠挤到颜云放身边,顺手抽出一支羽箭,满脸警惕的将弓半拉,巡视四周。
殷念慈抬眼看看颜云放,又看了看陈英起,向颜云放缓缓竖起自己拇指,微微点头,方返刀入鞘,默默退到一边。
陈英起走到颜云放身边,口中解释道:“那是我最好的结义兄弟,河东殷念慈,从小就是这样,沉默纳言,但为人极好,武功也是我们十三个结义弟兄中最高的,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又指了指刚才嘲讽贺拨天生的吴孝巍道:“那是朱阳吴孝巍,身手敏捷,特爱说笑,也是我们结义弟兄之人”。
这时陈威脸露笑意走了上来,看着颜云放,笑着道:“没想到颜公子功夫这么厉害,若不是你手下留情,天生这个莽撞粗人也就算是在这个世上消失了。戎羌之人,不懂礼仪,真是得罪得罪,公子一定见谅啊”
陈耘在一边也接口道:“我还以为公寻出手是想要救你,搞半天原来是要救天生这个混小子啊。算他命大,不过如果不是殷九及时出手,我看你也得废掉他一只手了”。说到这里,语气有点不善。
陈威挥挥手,示意陈耘不要多嘴,转身对颜云放微笑道:“颜公子,方才你说我们是自投罗网,那我也想听听你的高见啊?”
“伯父,其实你也知道,千马帮帮众虽然武功高强,可毕竟不是军人,没有受过训练。我想即使是在大漠,你也不会贸然率众和大夏军人正面对敌吧?何况是现在?敌情不明,夜色昏暗,距县城又只有十里,对手随时都可能增援,而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倒底有多少人?即使士气再高,武功再强,那又如何?”。颜云放说的激昂。突然,他又蹲下身来,手拿一支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笔,边划边说:“伯父,你看,这里是陈家庄,这后边全是森林。而通往九英府的官道正好从森林中间通往燕回山下的燕停镇。我和公寻公义来陈家庄时,沿途仔细看过,沿这条大道往西,距陈家庄十八里地,有一个大的凹口。两边全是草木,现在又是阳春,人伏其中绝对隐蔽。伯父你说此处如何?”
陈威不由击节大声叫道:“好,你如此考虑,果然周详。反正现在庄子已经没了,我们就到此处,给那些禁军们一点好看”。说罢转身对陈耘道:“播之,你带几个人去引敌如何?”
陈耘还为回答,颜云放已截断陈威话语,朗声道:“此事由我兄弟起,自当由我兄弟承担。我和公义愿任这引敌之责”。站在他身旁的蒋锐侠闻言,也身体挺立,表情肃然,紧握手中长弓。陈英起在旁也接声道:“爹,让我也去吧”。立在一旁一直一言未发的殷念慈也突然插入一语,声音低闷:“算上我殷孝乡一个……”。吴孝巍也马上跟上一句:“还有我吴奉峨……”
陈威嘿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好,你们都是我们这群人中功夫最好,人最机警的了,那就你们五人去吧。余下的我自有布置。”
说罢陈威转身,走了一步,突然回头对蒋锐侠道:“大厅里是你射了那个禁军当官的一箭吧?差点累得我送了老命啊。要不是我还算宝刀不老,见机的快,恐怕也走不了了,哈哈哈哈”,笑声朗厉。
蒋锐侠立刻双膝跪地,身子挺直,豹首低垂,口中低声道:“伯父,那人就是屠我村子的仇人,是我射的那个混蛋。伯父若要责罚,公义自会担待”。
“责罚你?为何?你不动手,我也安排了人手在后院,等这些混蛋过来赴宴,一起干掉。不过阿,也得怪你。若不是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仓促出手,我们现在也没这么惨了”,说到这里,陈威眼睛瞟了瞟跪在地上的蒋锐侠。蒋锐侠身子一抖,紧咬嘴唇,一言不发。陈威暗自点头,方道:“嗯,那就罚你用你手中弓箭,至少射杀十个禁军,你做得到吗?”
蒋锐侠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连声应诺。陈威大笑起来,转身离去。陈英起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蒋锐侠,拍拍他背心,笑道:“公义,我和你比试比试,如何?”,蒋锐侠默然微笑,不再言语。
夜幕低垂,晚风习习,一派杀人放火的大好时节。一只老鸦“刮刮”叫着,从树林上空飞过……
月掩,星没,晚春的夜透着沁人的寒意,陈家庄燃烧起的熊熊大火映照着昏沉阴暗的森林,夜幕下的树荫忽明忽暗,幽惑诡谧,加上风吹之下枝叶上下振拂,让每一个看着这幕景色的人都感到心中隐隐不安,心神不宁。卓资山狞笑的胖脸在这火光下,更被映照的充满残忍和血腥。
卓资山上身精赤,从右肩向下包扎了厚厚的白布。也算是他本人见机得快,蒋锐侠那一箭来的风驰电掣,而他反应也足够迅速,若不是他自己见色起意去调戏张思真,恐怕也不会受到这么重的伤;而若不是刚还神手米还在一旁瑟瑟发抖,正好派上用场,那喷涌不止的鲜血也可立刻要了他的命。
裸着一身肥肉,在亲兵的搀扶下,卓资山带着一身的怨气,审视着现在被他的部下捆在林边两棵大树上的张思真和吕定国二人。骆志陆带部搜查了整个陈家庄,但这些陈家庄的弟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居然能在出事的瞬间溜的一个不剩,而老幼妇孺也没有找到一个。一定有什么问题,暴怒之下,卓资山亲手一把火点燃了陈家庄唯美绝伦的大厅,而他的禁军部下也穿墙越户,将陈家庄里凡是能找到的一点值钱物事统统装入自己口袋,然后再将山庄付之一炬。
看着本来雄伟的陈家庄大门在升腾的火焰中轰然倒地,卓资山被火光映的通红的脸上露出了兴奋,愤愤然的向地上吐了口浓痰,方吃力的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眼神斜视着满脸惊慌不停躲闪的张思真和愤怒挣扎口中怒骂的吕定国。
“说吧,除了这里的同伙,你们这些叛匪还有什么人?都藏在哪里?还有多少?快说快说……”,卓资山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而面对他的咆哮的张思真此刻早没有了和白凤翔对垒时候的飞扬灿烂,就如一只被惊吓的小兔子,随着卓资山的吼叫而不停的摇头,用她脆亮的嗓子喊着惶恐的叫声:“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站在卓资山身旁的麻二一旁忙接口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的腰牌是哪里来的?说……”,他的一张瘦脸充满了兴奋和谄媚,在火光下扭曲着。突然,一只巨掌呼的扇在他的长脸之上,将他一个瘦削身子打飞出去。倒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红脸,麻二看着卓资山暴怒的大吼着:“来人,把这个混蛋给我拖到一边,狠狠的打。妈的,不是他带路,老子会受这么重的伤……”
看着不停哀求的麻二被两个健壮的兵丁拖到一旁,七八个禁军蜂拥而上,片刻间,哀号震天的麻二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张思真本来就要崩溃的心灵更是受到狠狠刺激,樱口中发出无力的呻吟。
推开扶着自己的亲兵,卓资山猛然趋身上前,一把拉住张思真的如云秀发,大口对着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