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仆从引领之下,不多时至何灌所住庭院。网转角时,就碰到仆人在送郎中出府,李纲拦住问道:“何少保是何症状?”
“据人诊断,制置相公是忧虑过度,气积于心胸而不得出,再加上天气寒冷,引早年征战创伤所致,需得安心静养一段时日才是。”郎中回答道。
李纲眉头微皱,何灌是真病?当下撇了郎中,奔往何灌寝室而去。那随侍在侧的奴仆想要通报,却被李纲阻止,入何灌房中,见他正躺于床上,锦被一角还拖在地面。走上前去,拉起被角,现何灌气色果真不太好。
何灌此时睁开眼睛,见李纲立在榻侧。初时以为自己瞧错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抱拳道:“宣相,你这是”
李纲将被角放在床上,轻咳两声。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听闻制置少保染病,本相特来探望。”何灌又施一礼,连称客气,取过一件直掇披在身上,又将枕头垫在背后靠床,再拉了接被子,致歉道:“旧伤复,下不得床,还请宣相见谅。”
“哪里话,何少保为国征战一生。劳苦功高,李某也是佩服的。”李纲随口说道,心里却盘算着今天这话该怎么开口。
何灌闻言轻笑一声,叹道:“唉,身负皇命,却时时力不从心,惭愧惭愧。”
李纲品味着他这句话,也笑道:“彼此彼此,自真宗朝以来,凡走到陕西的东卓派员都是你我这般感受。”
李纲这句话,本来是想拉拉一下距离,以使得往日种种不快不致影响今日之谈话。但随后何灌的回复却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哎,宣相此言过矣,现如今陕华境内的兵马,不是均听宣相驱使么。”为之语塞。何必如此嘲讽?你明知种师中徐原等人不嚼旦抚司军令,放弃了同州,现在屯兵定戎拒不出战,却拿这话来说?
心里冒火,当下便有拂袖而去的打算。但想到日渐恶化的局势,鼻究还是站不起身来。房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何灌靠着床半坐。李纲撑着膝无语。这两个拥立赵桓登基的“文武双璧。”关系是渐行渐
了。
良久,李纲想起苏学士所说的。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他是个武臣,性子耿直粗鲁些,我何必与他一般见碘只管商议抗金对策是紧要。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一些,于是主动道:“大敌当前,你我都是领命于外的大臣,如今大敌当前,应思报效。也需对六路负责。
今日本相前来,是想请教制置少保御敌方略,还望不吝赐教
何灌虽然对李纲不满,但听他这段话说得实在,也确实知道现在大难临头了。思之间三,这才道:“现在陕西两司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了。”
李纲面露疑色:“我虽派人往河东。但徐卫至今没有消息,指望他?”
行灌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徐九,而是曲端
“曲师尹?”李纲更加疑惑。曲端从前是泾源副帅,自己虽提拔他作了个陕华正职,但他一过去就和徐卫,姚平仲等人闹得不愉快。大家心里都清楚,徐胜、徐卫、姚平仲等人都有东京背景,由他们组建起来的陕西第六路,也是朝廷掌控西军的一个尝试。曲端是西军将领。他会完全听从两司节制么?
“曲端虽然起于陕西,历年来战功不曾少立。但与西军同僚之间,关系素来不睦。宣相提拔他作陕华路经略安抚使,对他来说,可谓知遇之恩。现在,又抬举他作了我制置司的都统制,他如何不思报答?眼下他屯兵富平,麾下可战之兵数万。两司待重于他,必能挡住金军何灌解释道。
李纲一时没有表态,想了一阵,又问道:“何少保认为这个人可靠么?他现在虽然就驻军富平,但却丝毫没有北上驰援的意思。”
“这也无妨,曲端屡遭排挤。怀才而不遇。只需许以殊赏,加以拉拢,再命其进兵,必能有所建树。”何灌说道。
“如此一来,会不会反而招致其他帅臣的忌恨?”李纲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曲端的资历虽然不算浅。但跟其他几路大帅比起来,总归还有差距。如此拔高他,恐怕会让本就对两司不服气的大帅们更加离心。
“宣相,西军这帮人跋扈已久。不管我们用不用曲端,他们也不会完全听命两司。既然如此,何不借女真入寇之机,用曲端建立起直属于两司的军队?”何灌这时才算道出了本意。
李纲虽然没有说话,但确实有些心动。他到任以来。民政方面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惟独军事上,每每都有力不从心之感。虽说是历史遗留问题,但国难当头,陕西作为大宋军事重地,如此混乱的指挥,怎能挡住女真?这些起于山林的北夷,可不是日薄西山的党项人可比!
就在他考虑之际,何灌又道:“虽说主要依靠曲端,但宣抚司不妨下令环庆王似,秦凤赵点,命他们救援京兆
“前些时日,宣抚司命诸路往耀州集结兵马,数环庆秦凤两路最为迁延。让他们增援,恐怕等到长安失陷。也不见他等踪影。”李纲闻言论笑道。
何灌扯了扯被子,笑道:“曲端如今是制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可王似赵点的资历都在他之上,这两个帅守当然不愿受他指挥。”
李纲不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何灌的意思。明知王似赵点不会服气曲端,但还是下令让他们引军前来。结果显而易见,王似赵点阳奉阴违,以曲端的脾气,必会对此二人不满。如此一来,他只能更加靠拢两司。
看来,何灌是念念不忘官家给他的差事,总想着掌控西军。自己之所以请求朝廷免去他陕西六路制置使的职务,其一是以他的资历和威望。比不上种师中;其二就是因为他总想着如行控制西军。眼下局势这么复杂,一切应以稳定团结为,所以弹劾他。可是,目前种师中、徐原、徐胜放弃同州,驻扎定戎不肯出战。廊延张深的主力又被金军击溃,缩守于城池之中。陕西六路,已去其三。剩下的三路恐怕也靠不住。徐卫至今也没个消息,依此看来,恐怕还真只能依靠曲端了。
“宣相,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只要曲端肯效命,以他的本事和兵力,必能打退金军。到那时,其他大帅们一见,想必也会争相而来。一箭双雕,何乐不为?。何灌见李纲迟迟没有反应,沉声劝道。
第一卷第二百七十七章紫金虎来了
这个在原本历史上可称之为西军坟墓的地方,如今又集结起了一支大军。虽然不如历史上“富平之战”时的宋军规模大,但在此时的陕西诸路里,除了陕华的种家军和徐家军以外,没有任何一路的兵力能与之相比。
在李纲的宣抚司行文诸路,命令集结部队后,各路大帅敷敷衍衍,在耀州拼凑了近五万马步军,其实这还只是宣抚司对外的说法,真正的兵力只有三万六千余人。后来又借宣抚司决定招募流民充实军伍之机。征得勇壮两万余名,都给器械,加紧操练。曲端将这只两司救命部队屯驻在富平县和美原县之间。金军陷河中后,他的部将张中乎张中彦兄弟又率军来投,实力迅得到了增强。
这日,从长安城方向来了一支马队,奔到曲端设置的连营范围之内停下。这些人见军帐漫延数里。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加紧操练,号子声响彻四野,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曲端这个人虽然性格差些,但手底下却是有真本事的。但愿他率领的这支大军,能够保住京兆。
“王大人,曲端的中军大帐还在前头。”有佐官向陕西宣抚判官王庶说道。后者又朝那些正在练的部队望了一眼。这才催动坐骑朝前奔去。
曲端的中军帐戒备森严,全副武装,刀枪生辉的士兵昂挺胸,一动不动。王庶等人还在老远的地方就被要求下马,步行前往中军帐,即便是表明宣抚司官员的身份也不能通融。佐官们多有不满之意,但王庶弹压住。这治军产,是好事,现在长安城的存亡都在曲端身上,走几步路又打甚么要紧?
当他止住随从,只身进入中军大帐时。现帐内只有曲端一人。高坐在帅位上,身着戎装,手按刀柄。一双本就往里陷的眼睛扫视着进帐的每一个,人。
“曲都统。”王庶拱手唤道。
曲端看他一眼,抱拳还了个礼。却没有起身:“见过王判官。”
“我奉宣抚相公之命而来,带有两司军令。”王庶又说道。曲端这才起身下帐,步伐未停便问道:“不知两位相公有何钧旨?”
王庶从怀里出了李纲和何灌的亲笔命令递上,曲端将手接过,径直走到旁边坐下,又招呼道:“王判请坐。”语毕。展看两位长官的命令看了起来。李纲的命令,无非是说战局恶化,京兆不容有失,要求他的部队务必阻击金军云云。而何灌的书信显然更实际一些。除了提出要求外,还许诺,只要打胜。两司会在职权之内给予最大奖赏。
曲端看毕,将信放在一旁,向王庶问道:“种太尉和徐家兄弟现在何处?”
“已退入定戎。”王兼如实回答。
听到这句话,曲端脸上露出冷笑:“想必,此刻两位长官已经看明白。谁是阳奉阴违,只图自保之辈。谁才是忠心国事,弹精竭虑之人。”
王庶脸色不太自然,之前,宣抚司对于徐家兄弟可谓言听计从。要钱粮给钱粮,要装备给装备,可现在……
干咳两声,他拱手道:“本官来时,宣抚相公曾有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曲都统当真无愧此言。”
曲端闻言,笑而不语。王庶见状。想着自己此来的使命,因而问道:“两位相公现在尤为关切耀州,此地若失,则长安危矣。不知曲都统有何打算?”
“暂无进兵之念。”曲端直接回答道。
王庶眉头一皱,我前面把话都挑开了,耀州若失,长安则危,你却没有进兵的打算?遂问道:“都统可是缺粮?”
曲端摇头,王庶又问道:“可是缺饷?”曲端又摇头,王庶这便有些不快了:“既然粮饷不缺,军备亦齐,那么都统因何不进兵?”
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曲端以一种无奈的口吻道:“钱粮军备尚算整齐,可王判大概也清楚,我这里的部队是从各帅司七拼八凑而来。虽然都聚在我曲某的旗下,却难保同心戮力。女真人来势汹汹,卑职若是带着这支各怀鬼胎的部队去迎战,那不是自取其败么?”
这倒也是,曲端麾下的主力,均是各路大帅派出的部队,想统一指挥确实有难度。王庶一阵沉默后说道:“但金人已迫近京兆,都统陈兵富平,总得有所行动才是。”
曲端此时在他对面坐下,朝外头望了望,作难道:“这自古带兵之人。都以士气为重。想要士气高昂,士卒效死,无非四个字,赏罚分明。现在,这些部队自各地集结到富平,都是带着怨气而来,想安抚激励他们,恐怕不是卑职几句空口白话能够奏效的。”
王庶这会儿才算听明白,皇帝还不差饿兵,现在长安城里的两位长官要这些人马去挡金军,就必须得有所表示。而这个表示,不是足钱粮军械就够的。可自己不过是宣抚司的判官,没有裁决之权,此事需得李宣抚作主。想到此处,直言不讳道:“都统的意思,本官明白。只是,军情紧急,是不是先进兵?本官自会向宣抚相公转达。”
曲端面无表情,直视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点头道:“罢,宣相和何少保对卑职的提携知遇,我铭记在心。
卑职体谅上头的难处,也请长官体谅我的难处。”
王庶大喜,起身笑道:“诚如此!京兆必然万无一失!”
“这一点,卑职怎敢保证?对手可不是党项人。”曲端轻描淡写一句,便把个欢喜得紧的王庶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下。
脸上笑容凝结,王庶讪讪道:“以前统的本事,女真虽众,亦不足惧。何况,两司已经严令环庆帅王似。秦凤帅赵点、来援,我军必能奏凯!”
“但愿如此。”曲端轻笑道。
王庶回到京兆后,详细陈述了此次面见曲端的经过。李纲很不高兴。认为曲端这分明就是在要挟两司。他是吃定了京兆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他,所以趁机讨要封赏。徐卫向我提要求,那是因为当初他和马扩向我提出先用河东义军的策略,结果自己从川。惹幕这场祸乱。徐九心里定然不满。再加上他父亲熟也订击很大,朝廷又严令他夺情起复。这种情况下提出要求,情有可原,而且人家的要求是为了确保战局顺利,你现在这个,叫拥兵自重!
何灌却不这么认为,毕竟同为武臣,他倒是能理解曲端的难处。他劝李纲,曲端想要服众,也只有四个字,恩威并施。曲师尹治军本来就严,威是有了,恩呢?两司若不提拔提拔他麾下战将,这些人怎么能知道跟随曲端也是有搞头的?
李纲最终点了头,并在何灌建议下,擢曲端为保安军节度使,其部曲如张家兄弟、康随、赵彬等也各有升赏。就在宣抚司的嘉奖令下达后,曲端立即起兵北上,阻击耶律马五。然而。他还没有来走出富平,耶律马五的先锋就到了。
曲端此时麾下能战之兵,也就三万多人,自知兵力处于劣势,而富平地区又是一片坦途。虽则有河,且有芦苇沼泽可作屏障,但他认为这样还不够保险。决定往南撤退。同时故意示弱于金军。
这个战术能不能骗到耶律马五不知道,但肯定骗到了他的前锋撒离喝。马五一路进军,撤离喝率精骑三千常作先锋,所攻者无不破,刘光世前些日子一见到他掉头就走。放弃脚州。因此,他一见到曲端“仓皇”南撤,便起军猛追。
曲端却伏兵于芦苇丛中,用土囊铺垫,金骑过时,千箭齐。撤离喝猝然遇袭。第一反应不是慌乱,而是愤怒。西军焉敢伏击于我?或许是一连串的胜利把这位女真将领的脑子冲昏了,竟然下令向芦苇荡冲击。而且他的理由是,西军既然在这里能伏下如此多弓箭手,我马军如何去不得?
这一去,马足陷于泥潭,进退不的。宋军借芦苇遮掩,箭猛射。金军士兵明明看到放暗箭的敌人在哪,却无法攻击。幸好撤离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见此情景,赶紧下令撤退。即便如此,也折了五百多骑,让人伏击了个灰头土脸。
随后赶来的耶律马五得知此消息。捉耀州乡民询问,知道此地驻扎了一支西军,主军之将是一个名唤曲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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