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瀑布一般,徐卫与吴阶奔回中军帐,那才几步路,也淋了个落海鸡。进帐之后,两人都扒了官袍。在那帐口立着,再看外面时,十数步外已经模糊不清。天地之间,似乎挂上了一道水帘,远处的山竟如画中一样,朦朦脆脑,若隐若现。
“这雨来得猛,估计去得也快。”吴阶抹去脸上的雨水,随口说道。”但愿张大帅借着这场雨,换口气,再撑些时日吧。”徐卫语气低沉。据说延安的东城已经沦陷。现在守军抚住西城抗击,到底能撑多久,实在是个未知之拜要是我们赶到之前,延安便被攻破,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大帅放心,延安是张经略的根据所在。他岂能掉以轻心?嘟延帅司虽然在耶律马五手下吃了个大败仗,但主力尚存,坚守数月当不是问题。”吴阶分析道。语至此处停了一停,又道“卑职只担心曲端不能共事啊。”
“这个我倒不担心,何少保一走,曲端等于是没有了靠山。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这种敏感的时刻,聪明人应该低调,埋头实干,以求在营救延安之役中有所建树,否则就是众矢之的。此前,他为统一兵权冲锋陷阵,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只要让人逮着一个由头,诸路帅臣就会群起而攻!你若是上峰,你怎么办?”徐卫笑道。
吴阶听罢亦笑:“那自然是罢免其人以平息众怒。”
两人说笑一阵,忽见大雨中一人飞驰而来,践踏得泥水飞溅。一直等走到面前才看清,原来是徐胜。
“大帅,我刚才徐制置那处回来,真晦气!”徐四一进帐就叫了起来。
徐卫吴阶两人一听,齐声问道:“怎地?”
“大帅不是让收麦的弟兄撤回来么?”徐胜一边扒着衣一边说道。“对,怎么?”徐卫关切道。
“徐制置把收粮这事交给徐严负责,我陕华兵撤的时候,周熊去知会了徐严。可这小子估计是想着多抢收一担是一担,便落在后头,结果”语至此处,徐胜摇了摇头。“结果就祸事了,金军游骑怕是见我军一撤,泾源兵落了单,从北面杀过来。泾原弟兄们是猝不及防,死伤数百。等制置相公遣军去追,人家早跑得没影了”
徐卫话一听完,突然折身就往里走,至地图架上停下,抬头盯着作战地图看了半晌,最后指着地图上一处道:“秦直道。”
所谓的“秦直道”就是秦始皇命大将蒙恬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通道,南起咸阳淳化县,北至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长达一千余里。
第一卷第三百三十章兵临鄜州
月中旬。经历种种波折户端幕算率军赶赴二川猛崭你家不弟会师,步军、马军、义军,共计十余万向脚州推进。
其时,鄙州周边已被金军“坚壁清野。”粮食抢收一空,村镇尽毁。数十里不见人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那条“秦直道”旁,白骨累累,腐尸恶臭,大好河山被射狼蹂躏至此,,
为争取时间,西军在雨势稍缓之后便踩着泥泞向北进。此时,粘罕已从围攻延安的金军串调出部分精锐,加强廊州守备。探知西军鼓噪而来之后,鉴于雨水未停。道路泥泞,不适合骑兵作战,因此下令各将约束部属,不得主动求战,并密切注意西军动态。
徐家兄弟和曲端将部队推进到距离坊州只三十里不到的地方安营扎塞。并派遣斥候窥视城防。现金军亦于城外扎下两寨,分列西南,东南两面,与廊州城呈倒“品”字形布防。这三处。宋军若攻任何一处。其他两处皆可支援。这就是摆明了要耗时间,一直耗到延安失守。
六月十四,天气转睛。雨后的太阳更为毒辣,地上积水一蒸。气候潮湿闷热。一连几日金军不见动静,这让西军将士们很不习惯。在印象中,女真人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永远都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如今这般乖巧,倒奇了怪了。
徐原以“权制置副使”的身份召集各将商议军情,定下进攻策略。数十员将佐齐聚大帐,但缺少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曲端。出征之前他就放了话,不承认李宣抚以“便宜行事”之权命徐原借补制置副使。因此徐义德召开军事会议,他当然不会出席。不过,本人虽然没有来,他却派了康随为代表列席。这个举动也不难看出其人此时此刻纠结的态度。
“诸位都坐吧。”徐原拿块湿巾抹了把汗。声如洪钟地说道。语毕。自高坐于帅位之上,帐中设交椅十数把,只有高级将领才有资格坐。余众分列长官身后,数十员文武已经到齐。
徐卫徐胜二人坐于上,第三个位置本该由康随坐,因为他代表的毕竟是曲端,可这厮再三推托,敬陪末座。
“金人据守城池,又于城外设下两寨,阻挡我军前进。这天气转晴。看日头不消两日道路便可驰马,我军若是再坐等下去,等到几时是个头?如何进兵,诸位但有看法,尽管说来。”徐原在西军老一辈谢世的谢世,退隐的退隐之后,已经算是老资格了。因此这说起话来也是四平八稳,俨然元老模样。
他话说完,堂下一时无人应声,康随左右一张望,遂长身而起。徐原一见,点头道:“康随有何计策?”
康随连连摆手:“相公抬举。卑职并非献策,而是奉都统将令向诸位长官转达一下,曲都统已经派李彦琪向东北方向推进十数里,在太和山扎下一营。”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议论纷纷。这么大个事,招呼都不打?为何不事先向制置相公禀报?徐原部将张俊大声质问道:“康都监,曲都统与我泾原陕华二军该是共同进退,为何单独行动?这是何道理?。他一挑头,泾原军官大多附和,责问康随。后者几次想解释,都被众人压。
徐卫往上看了一眼,见大哥没有阻止之意,一拍交椅扶手:“作甚?比嗓门大?”
他一声喝,帐中顿时肃静,张俊在他过仗,其他泾原军官也知道,咱们经略相公这位小堂弟端得是了得,因此不敢再聒噪。
康随对徐卫投之以感激的目光。随后向徐原一抱拳,解释道:“太和山一带地势复杂,五条河。五条路在山前穿梭而过,形成错综之势。曲都统认为,据住此处,则金军尾不能相顾。”
徐卫听罢,立即起身至作战地图前详细查看。地图上,太和山标在廊州城正东位置,而金军的一处营塞位于东南,曲端选在这里扎营,正好绕到了金营的后侧。而且卡在嘟州城和东南方金营之间,所谓“尾不能相顾”就是这个意思。
估计,金军是看这里地形太得复杂。不利于己方作战,因此并未设防。可同样的,曲端选择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兵力不会太多,多了就展不开。想到这里,问道:“曲都统派了多少人马?”
“步军三千人康随回答道。
徐原此时也离了帅位,立在徐九身后,看了一阵,伸出手指着太和让道:“他若是能扎营成功,就隔断了金军联系。”徐卫点头赞同,曲端这一手到是个办法,可问题是粘罕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旦现有异,绝不会容许这根刺卡在他咽喉上。曲端是在剑走偏锋,兵行险着。他这么卖力,倒叫人意外了。
回到座位,往隔着两个位置的吴阶看去。后者会意,站起身来,先冲徐原抱拳一礼,朗声道:“制置相公。卑职认为,曲都统若能在太和山站稳,我军不妨全力合围敌东南方向营塞。诚若如此,我方被动之局势就将扭转。”
帐中众将议论开来,吴晋卿所言是矣。现在女真人在廊州城前扎下两塞,随便我军攻击哪一处,其余两处都将策应。若是曲端能绕过一营。隔断主城与金军军塞的联系。然后我军合力围其一处。粘罕来救。我军便围点打援,不来救,就吃掉这一寨,变被动为主动。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曲端能够顺利地扎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徐原上阵半生,如何看不出这一点。因此听了吴阶的建议后,挥手示意他坐下,沉吟道:“如此自然最好,但恐怕粘罕不好糊弄
谁说不是?粘罕是金国国相。绝非泛泛之辈,曲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他能视而不见?
想了一阵,回问康随道:“那李彦琪几时走的?”
这时候,让人不解的一幕生了。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康随竟欲言又止,半晌答不出来。徐卫一见,与吴阶两个对视一眼,随后笑问道:“康都监,李彦琪可是还没有动身?。
第一卷第三百三十一章见风转舵
儿康随支支唔唔,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徐原亚不得啮渊四模样。喝问道:“到底动身没有?”
徐卫想了片刻,冲徐大小声道:“大哥,先散帐吧。”徐原看了弟弟一眼,心思他这般说其中必有缘故,便下令先且散去,容后再议。众将都起身向他行礼之后,依次退出帐去,徐卫最后一个走,临行前道:“看康随模样,个中必有隐情,待我去问问。”
他前脚一走,一直立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徐严望着叔父的背影,以一种说笑的语气道:“若是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九叔是制置副使呢。”
徐原一听,猛然转过头去,满面肃容道:“他是你叔父!若不是他。你二弟也不会有今天,说话之前还在脑子里过一过!”
一阵愕然,徐严没想到父亲会是这种反应,忙拜道:“儿失言,请父亲大人勿怪。”
“你九叔这几年屡立战功,两河陕西博得好大名声!我们徐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名望,一赖你叔祖在朝中周全,二仗你九叔东征西讨你须的多跟你九叔学。”徐原尹厉地斥道。
徐严应下,但又补充道:“九叔自然是了得,但若没有父亲在西军中的威望,四叔九叔也不会如此顺利。”这话象是有些受用,徐原笑了几声,没再说平去。
话分两头说,徐卫出了帐后,便看到吴阶正在外头候着他,走上前去小声道:“晋卿兄以为康随可有什么话没说?”
“不错,卑职也认为,曲端或许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的兵马一定还没有动。要去太和山,便得从我军防区内之并通过,四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军虽然收拢了游骑,但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吧?这委实说不过去。再者,他这支奇兵。一旦被金军围堵,十有**得有去无回。卑职猜测,曲端是想通过康随来探探口风。”吴阶跟在他身后分析道。
“探我弟兄三人会不会策应他?”徐卫嘴里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
“八成是,他多半是希望我们佯攻金军东大营,他自己佯攻金军西大营,牵制住敌人,让他这支奇兵能够迂回去太和山一带。可他不便明说,或许是顾忌面子,又或者是怕我军抢了他的功。因此故意让康随那般说。他吃定制置相公和大帅急于救延安,不怕我们听到消息后不出兵策应。”吴阶道。
这倒也有可能,若说去太和山扎一营。明显是泾原陕华两军离得近些。但曲端现了这处有利的地形。怕别人抢先占住,因此故意这般。
“本帅奇怪的是,康随是曲端部将,他奉命前来,这谎就应该一气呵成才对。为何故意支唔让人生疑?”徐卫不解道。
吴阶好象也弄不明白,摇头道:“这就无从知晓了。”
“要不召他来问问?他若是故意这般,一定会透口风。”徐卫道。
“他算得老几?何必大帅亲自召来?卑职去问便可。”吴阶笑道。
徐卫想想也是,自己跟曲端的矛盾是明摆着的,不太方便出面。吴晋卿去正合适。遂嘱咐道:“康随这个人,我虽跟他交道打得不多,但始终感觉这厮不是寻常之辈。成天到晚笑脸迎人。对谁都客客气气。若他是个脓包,曲端也不可能将他提拔到都监的位置。你好生查问一番,回来报我。”
“是”吴阶领命而去。
再说这康随回到帐中,心里着实忐忑。那徐原虽对自己不善,但紫金虎却挺和气,当时在中军帐瞥见他跟徐原打了招呼,之后就散了帐。他应该是看明白的。可万一他没看出来。又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总不能主动去见他吧?
网这么想着,便听到外头响起一个声音:“集都监可在?”
心中一惊,继而一喜,康随下意识地就迈步往外去迎,方走出半步,忽又停住,想了想,问道:“敢问哪位?”
“吴阶前来拜会。”外头那人道。
康随到桌边坐下,又倒碗清茶摆在面前,这才说道:“请进。”
帐帘掀处,吴疥大步而入,抱拳笑道:“冒昧前来,还望康都监勿怪。”
康随慌忙起身,还礼道:“吴统制折煞卑职了!”吴阶的军阶是“拱卫大夫”而且是陕华帅司的统制官。这可不同于杨彦张宪等人的“前军统制翼军统制”级别比“都监”要高,康随自当视为长官。
“哎,大帅常说,不管是从前曲都统任陕华大帅,还是后来总管诸军,其麾下将佐都是一副撮鸟相,惟独你康都监还算是个厚道人。连徐大帅都这么说,我自然要客气些。”吴阶打着哈哈。却同时注意着康随的反应,见他只是淡淡一笑。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两人落座之后,康随替他倒上茶。随口问道:“吴统制怎么想起来看卑职?”
吴阶喝了口茶二笑道:“是这样的,大帅说,方才在中军帐,一众军官让康都监受了委屈。因此命我来看看,让你不必介意。他们也并不是针对你,只是,,嘿嘿,你晓得。”
康随端着茶杯。点头叹道:“徐大帅高义啊。”
吴阶又喝一口,清清嗓子,往前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道:“方才在帐中,我观康都监似乎有难言之隐?”
康随闻言一阵苦笑,却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吴阶见状再三追问。对方这才道:“唉,卑职虽挂名都监。其实也就是替曲都统跑跑腿。办办差,有些事说不上话。”“比如?”吴阶紧追不放。
“比如这次都统想迂回去太和山扎营,风险太大了。万一金军现前来围堵,只怕弄个全军覆没。这还是小事,就怕出师不利,影响全军士气啊。再说了,徐大帅不是离太和山更近么?要出奇兵,也应该是徐大帅出。”康随道出了原委。
吴阶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随即道:“却也无妨,我们陕华帅司出兵策应就是。
我军攻金东大营,你们攻西大营。牵制住他,让李彦琪可以趁乱前往太和山。”
他这么一说,康随好像挺无趣,干笑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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