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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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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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了一阵,忙亲自前往叫门,那蔡府门人历来收惯了门敬,这几日冷清得紧,正闲得蛋疼。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官儿,却还不上道,直接就想通报,哪有好脸色?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话不是乱盖的。那官员见状,顿时醒悟,忙掏出一锭银子送上。门人这才入内通报,不多时,飞奔而回,将那锭银子原样奉还,连声道歉。

你道此人是谁?新任签书枢密院事,徐绍。既是枢密院三把手,到这蔡府来自然是为了公务,收银子收到他头上来了,这不找死么?难怪门人又是还银又是赔罪。那徐绍也不接,自行入内。门人慌忙上前引领,至花厅坐下,仆人奉上茶水,安等蔡枢密出来。

好一阵后,才见蔡攸在仆人搀扶之下缓步出来。满面病容,左脸肿得老高,一个劲儿的哼哼,看来病得不轻。徐绍慌忙起身拜道:“下官徐绍,见过枢密相公。”

蔡攸落座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五十多岁,六尺有余身材,虽挺拔雄武,但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然。前几日只听说枢密院要来一位“签书枢密院事”,自己告病在家,倒未曾见过,遂说道:“坐吧。”蔡攸之所以告病,也是不得已,一上朝自己那老不死的父亲和那挨千刀的弟弟,便拉起一伙子狗屁言官,一个劲儿地狂吠!不谙军务,贻误战机,约束部属不力,祸害地方,林林总总几十条罪名,大有不把自己整倒绝不甘心的架势。官家被逼得急了,又申诉了自己一番,再加上招募地方敢战之士以剿贼的策略看来又要夭折,索性告病在家,省得上朝去早晚被人痛骂。

“何事,说来。”蔡攸捂着腮帮子直哼哼,看这模样,是上火了。

徐绍从袖中取出一物来,不急不徐地说道:“济南张叔夜送来捷报,刚抵枢密院,下官为免误事,不敢耽搁赶紧给送来,请枢相过目。”

捷报?听到这两字,蔡攸稍来些精神,但转念一想。他打胜仗干我屁事,也救不到我,唉,这回麻烦了,甭说吹祥瑞,扮侏儒,就是脱光了扭烂屁股,官家也不会欢喜。这一道坎,看来是过不去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嘴贱?童太师要去打契丹人,我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吧,让契丹人打个灰头土脸回来,他躲在太原不肯返京,让我回来顶雷。现在才明白,这老阉货没安好心!

“罢了,拿回去吧,等我病好回来再看。”蔡攸说完,便起身下了逐客令。徐绍一愣,新来乍到的也不好多嘴多舌,便立在原地,只等枢相入内就告辞回去。

蔡攸被下人扶着,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回头道:“哎,你叫……”

“下官徐绍。”徐绍心里头那个无言,太师远在太原,枢密院便由这位燕国公主持日常事务,居然连下属的名字都不知道。

“哪里人?”蔡攸又多问了一句。

“祖籍大名,夏津县人。”徐绍回答道。

蔡攸一听,来了兴趣,又问:“夏津人?那原步帅司都虞侯徐彰和你什么关系?”

徐绍一时沉默,片刻之后,面无表情道:“徐彰乃家中二兄。”

既是徐彰胞弟,那便是徐卫亲亲叔父。一想到徐卫,蔡攸不免痛惜。倒不是痛惜徐卫这个人,而是痛惜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平贼策略,生生让父亲和弟弟给搅黄了,想那徐卫,怕是已经全军抚覆没,战死沙场咯。唉,至多行文表彰追悼几句,便算对得起他了。

想到这里,便重新回来落座下去,说道:“捷报拿来我看。”

徐绍双手奉上,蔡攸一只手拿住,拆开看了一眼。立马“咦”了一声,改为双手捧住,又看一阵,又“嘿”了一声,看到最后,一掌拍在扶手上,又大大地“哈”了一声。徐绍在下看到,满心狐疑,枢密相公这是在跳大神呢?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蔡攸看罢,紧紧攥着那捷报,激动不已。

徐绍不明就里,正疑惑时,忽听枢相说道:“徐大人,你有个了不得的侄儿!你们徐家,真不愧为行伍世家!哈哈哈!”

我侄子?说来我有四个侄子,枢相说的是哪位?长兄家,还是二兄家?若是二兄家,与我无干。

蔡攸兴奋得过了头,忍不住手舞足蹈,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在地,摔个稀烂,却更加欢喜:“落地开花!好!好!好!”

“你这个侄儿端得是不凡!好小子,十几岁年纪,便这般本事!若加以磨练,那还了得?也亏得我慧眼识英雄,不然这等少年英才,埋没在乡野村间岂不可惜?大才呀,大才!”蔡攸自顾自言,徐绍却听了个明白。

十几岁年纪,那肯定是二兄徐彰的季子徐卫。不对呀,徐卫十岁之前自己常见。天生的混世魔王,专好逞凶斗勇,为祸乡里,被视为大虫一条。所谓三岁看到老,自己早就断定那厮是个败家子,怎么会让枢密相公如此赏识?还有,看枢相这模样,张叔夜所呈捷报当与徐卫有关,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捷报上?

可蔡攸是没空解答他这些疑问,招呼都不打一个便钻进内间。竟然精神抖擞,步伐矫健,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第一卷第五十九章装备

宋宣和七年八月,徐卫在山东一场兵力悬殊的剿贼之战中大获全胜,经张叔夜及大名府路安抚使司上报朝廷。说引起朝廷震动,倒是有些夸张,但确实引起各方关注。原因无他,徐卫的部队是什么性质?乡兵!说到根上,就是拿起兵器的平头百姓。而且这伙平头百姓,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就开赴剿贼战场。面对十倍于自己的贼寇,先是挡住了突袭,将敌人打得狼狈而逃。在同一天之内,高歌猛进,一举击破贼寇大营,斩杀匪王善,招降六千余人。

若说徐九保卫徐家庄,驰援夏津,征剿白马沟这都不算什么的话,那么大野泽一役,确是实打实的大胜。张叔夜在捷报中称,他率军由东而西,与徐卫两头夹击,致使贼寇大败。“所部乡勇皆悍不畏死,卫手刃王善,枭其,群贼慑服。”张叔夜率领的官军到达战场后,徐卫已经击溃王善,并俘虏了余众,官军只是做了些善后事宜,协助守卫。不过这倒不是张叔夜不厚道,抢徐卫功劳。先,他率领的是朝廷禁军,必须顾及朝廷颜面。否则,那大家都搞乡勇得了,还用禁军干嘛?

其次,他这也是在为徐卫考虑。如果据实上报,说剿灭王善是徐卫一力所为,那传到东京,让“殿帅、骑帅、步帅”这三衙掌管禁军长官的脸往哪儿放?据张叔夜判断,以徐卫的能力,早晚必入禁军战斗序列,到时候三衙就是顶头上司,得罪了他们对徐卫没好处。虽说三衙有统兵之重,而无兵之权,但不怕官,就怕管,到时候给你几双小鞋穿,找谁说理去?

捷报送入东京,被父弟攻击得焦头烂额的蔡攸如获至宝,立即捅到道君皇帝面前。赵佶闻讯大喜,先嘉奖了蔡攸,说他是“柱国之臣”,招募乡勇剿贼的策略完全正确!应该大力推广!并当场话,从今往后,言官不得再拿前线兵败的事往燕国公头上扣!乐得蔡攸眉开眼笑,大呼万岁,恨不能立即扒了官袍,穿上内衣亵裤为官家舞上一舞。

赵佶又下诏,嘉奖知济南府张叔夜,赐金带一条,御珠袍一件,升赏所部军官,犒劳士卒。徐卫的级别,还够不上皇帝亲诏表彰,但道君皇帝心情大好,再次询问姓名。这回蔡攸再不掩饰,直言“徐卫”!赵佶口头嘉奖,并命枢密命叙其功,命有关部门酌情升补。

这回蔡攸动起了脑筋,徐卫这小子有本事,是可造之材,黄潜善又说他既懂事又能办事。必须把这小子拉起来,树成一个典型,使得招募乡勇剿贼的策略顺利进行。但他现在虽然挂靠在大名安抚司,名义上属三衙,实则还是归掌“民兵,弓手,乡兵,番兵”的兵部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有鉴于此,蔡攸将徐卫的档案从兵部调到吏部“尚书右选”。吏部尚书右选主管“升朝官以上和职任非枢密院除授的武臣”,徐卫的官衔还低,自然够不上枢密院“直辖”。调完档案之后,便催促吏部叙徐卫战功升补。

吏部商议后认为,徐卫已补“修武郎”,任“梓州团练副使”,又派了差遣“大名府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已经是正八品武职,不宜升迁过快,建议保留原官,只赏不升。

蔡攸哪里肯依?几次三番交涉,吏部竟然置若罔闻。这让春风得意的蔡枢密大为恼火,直接找到吏部尚书,威胁再敢拖延,就在官家面前一参到底!参你个办差不利!吏部尚书受了他的气,回到本衙将属官叫来一通质问,才知道是谁在搞鬼。吏部侍左员外郎!这官衔是否有些眼熟?没错,正是夏津县尉梁横舅母娘家的侄儿!

梁横当初跟徐卫冲突,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整治。哪料到那厮竟然补了官,比自己还高一级,黄知县又跟他穿一条裤子,对自己严加申斥,还派自己去跟他办差。恼怒之下,就一封书信传到东京,说是徐家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目中无人,简直没把我当成是您的干表哥,请干表弟帮忙则个。

可徐卫的档案在兵部,不归吏部管,这头也使不上劲。等蔡攸动用后段将徐卫划到吏部,这边总算盼到了机会。赶紧跟同僚打了招呼,压死他!你说这同衙同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不好不卖这面子。反正也只是个八品小官,还是统领乡勇的,谅他也没什么后台,于是就压下来了。

可他们哪知道,燕国公蔡枢密眼下主动在给徐卫当靠山。等吏部尚书被蔡攸一顿狠削,回到吏部来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才知道点子扎手,赶紧重叙,着徐卫论功当升两级阶官,仍留原职,考虑到他资历浅,年纪轻,酌情只升一级。吏部尚书唯恐蔡攸再找麻烦,干脆升两级算了。这么一来,徐卫就该从第四十四阶的“修武郎”升到第四十二阶的“武翼郎”。同时严辞警告了侍左员外郎,唬得对方连连告罪,心里痛骂梁横不止,这根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给徐卫升完官,蔡攸又寻思,官家已经表了态,要将自己的剿贼策略在河北山东推广。这么一来,徐卫就是乡勇的一面旗帜,这杆旗不但不能倒,还不能有任何闪失。可靖绥乡勇营的人马实在少了点,装备也实在差了点,待遇又实在低了点。

人马少那还得靠徐卫自己招募,反正也没给你设定额不是?待遇低咱也没办法,官家用乡勇主要就是因为省钱省麻烦。可装备差却可以商量,反正那东西作坊,东西广备,弓弩院,鞍子所里装备堆积如山,捡几件给徐卫应该不是难事。即便舍不得这京师作坊的精良装备,哪怕从大名府都作院给乡勇营调一批装备,也比没有强吧?

这事经他往上一提,赵佶考虑到河北山东形势不稳,日后乡勇营少不得要转战各处,装备确实是个问题,遂同意蔡攸所奏。但只允许从大名都作院调集装备拨给。倒不是道君皇帝舍不得几件破装备,而是大宋开国以来,对武将的防备已经成为历代君王的惯性思维。

第一卷第六十章荣归

有了官家的点头,蔡攸立即行文“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也就是俗称的“步帅司”,要求步帅下令给大名安抚司下拨装备。

八月下旬,赵佶传诏枢密院,自是日起蔡攸升任“知枢密院事”,也就是“枢密使”。虽然自己前线归来后,他一直主持枢密院日常事务,但这回圣旨一下,他才真正成了大宋最高军事长官,媳妇熬成婆,终于扶正了。蔡攸与一众鹰爪弹冠相庆时,倒也没忘给他出了一把大力的徐卫。除吏部已经行文升他为“武翼郎”外,又赏银五百两,绢五十匹,披挂一副,内廷供奉的陌刀一口。至于所部士卒的犒赏,另计在外。

同时蔡攸感到,招募乡勇即将在河北山东全面推广,这是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的政绩出处。徐卫作为其中代表,有些事情自己必须要当面交代一下才好。可自己官拜枢密使,堂堂一品大员,总不能亲去书信召徐卫来京吧?左思右想,想起一个人来。

大名夏津县,徐家庄。

刚过去不久的中秋佳节,大概是徐家庄有史以来最无节日氛围的一次。徐卫率部转战山东,徐家庄许多人家都有男丁应募出征,战场上刀枪无眼,那留守家中的父母、妻子、兄弟无不翘以盼征人归来。

若论徐家庄谁最忧心,恐怕是徐太公。因为只有他知道靖绥营此去的凶险。自徐卫出征之后,老太公便一直卧床不起,慌得徐王氏徐秀萍终日侍奉,不敢大意。这二人本蒙在鼓里,哪知身在大名的徐胜在得知弟弟毅然出征后,又惊又忧,一封家书寄来嘱咐妻子好生看顾老父。信中虽未明说,但有“九弟此去山东,凶险难测”一句,徐王氏与徐秀萍两人一见,知道事情不好,惶惶不可终日。

八月二十七这一天,夏津新任知县派人至徐府,一来代表知县看望太公。二来也是询问徐副使是否归来。徐太公卧病在床,又不喜应酬,简单说了一阵便打来人回去。

卧室之中,徐太公盖着半截被子,双手露在外头,双眼无神,漠然的望着床顶。门口探入一颗脑袋,外孙范宜小跑进来,跪在床前盯着外公看了半晌,脆声问道:“小舅怎么还不回来?他不回来了吗?”有道是童言无忌,可徐太公听在耳里,心如刀绞。伸手摸着外孙的小脑瓜,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声。

徐秀萍端着汤药踏入房中,见儿子也在,斥道:“出去!又来打扰外公作甚?”

孩子很委屈,撇着嘴嘟囔道:“我就问问小舅几时回来……”说罢,不情愿起身朝外走去。徐太公望着小外孙,潸然泪下。徐秀萍一见慌了神,忙问道:“爹,您这是……”

徐太公老泪纵横,悔不当初。老九从前顽劣,自己盼着他出息。真出息了吧,又希望他只是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得了。几百人马就跑到山东助战,朝廷那帮蠢货是怎么想的?

“爹,您不用担心九弟。您的儿子还不了解么?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握,学得您一身本事,夏津谁是他对手?”徐秀萍自然知道父亲是在担心弟弟,遂拿话宽他的心。将那汤药递到父亲嘴边,却是一口也不肯喝。

“盼儿归,盼儿归……”徐太公喃喃的念着,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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