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正和徐经略商议,要去大帅那里蹭一顿哩。”两队人马并作一处,王禀也笑。
吴玠从旁插话道:“王帅,徐帅,宣抚相公和我们可是一路过来,都没吃饭,你看……”
“没说的,馍够,肉够,再整几个菜宣抚相公,诸位大帅,同袍,帐里请”王禀大声道。
一群将帅说说笑笑,都投营而去。紫金虎跨匹王枢当初出使陕西送给他的赤红青海骢,不断举起马鞭,向军营里的将士们致意。泾原军将士大多在准备吃饭,一抬头,全傻了。
看到徐宣抚其实不稀奇,稀奇的是,徐宣抚后头跟着永兴帅杨彦、两兴都统制徐洪、制置司参谋官吴玠,以及我们泾原帅司的长官,这一溜数下来,陕西五路里,将帅基本到齐
到一处军帐里坐定,喝茶那一套也免了,正是午饭时间,士兵们吃什么,这些将帅也吃什么。面馍热汤成筐成桶地往帐里送,毕竟是西军高级将领大集合,王禀特意让伙夫们整了几簸箕羊肉,又炒了三锅菜,一股脑地送到帐里。
上到徐卫,下到将佐,就围着一条长桌,大快朵颐。紫金虎上火还没见好,所以一边把馍撕成块放进汤碗里,一边对吃着稀里哗啦的部下们笑道:“怎么没一个说话的?物资供应充足,没少你们一顿饭吧?”
众将都笑,杨彦一口汤直接从鼻孔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徐卫一边泡馍,一边问道:“正臣,我们来的时候你在看什么?”
“回相公,卑职在那绘城防图。咱还是先吃饭,吃完饭再看如何?”王禀满嘴嚼着食物说道。本来,按礼俗,嘴里含着食物跟人说话,又尤其是上司,那是非常不敬的一件事情。可在军营里没这一套。上到宣抚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兵,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同袍。
“没事,你们吃,我这几天上火,咽喉一直痛,得缓着来,先拿来我看。”徐卫不介意。
王禀即命人去取,送到徐卫手上时,还没有来得及配图,只是字记录。紫金虎便在一片咀嚼声看了起来。
当初河东平阳保卫战,他是总指挥,平阳先进的城防体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他不一直比较留心这方面的学识。因此一看王禀这记录,眼前就浮现出实景。
“倒不愧是西军第一强盾韩常在金军以擅攻守城池而著称,碰上咱们王经略,恐怕就得现原形了罢。”徐卫看毕笑道。
杨彦等人跟着起哄,都吹捧王禀。后者却分外清醒,一边吃一边道:“相公休夸,延安城防体系尽管有平阳城的影响,但韩常还是有他自己的独创。老实说,摆在西军面前的,是一块硬……不对,就是金汤浇铸的堡垒”
徐卫听罢,脸上笑意稍退。他虽然没有王禀在行,可也坐镇指挥了多次防守仗,延安城防的坚固,他从兵临城下那一天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在前几天作战时,诸将都为取胜而欣喜,独他有所保留的原因。野战得胜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难题是攻城
不想搅了众人的吃兴,他把话关在肚里,自顾吃了起来。没酒的饭局就是吃得很快,更何况这一群人都是带兵打仗的将领,没有那么多讲究,三下两下,吃下肚去了事。
徐成让人送来茶水,给长官同僚们刮刮油。
徐卫端着茶碗,沉声道:“晋卿,你把事情给众人说说。”
吴玠应下,喝了口茶,朗声道:“诸位,延安东西两城,金军都已经龟缩里城内防守。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到了扣城攻坚的时候了。今日宣抚相公聚将帅于此,就是想议一议,接下来的仗,我军怎么打?”
话出口后,帐内一片鸦雀无声。将帅们似乎还在饭晕。
杨彦本来也闷着,忽然察觉帐内寂寞,左右张望一阵,大声道:“都不开腔?那我说了?”
“杨大帅有何高见?”吴玠笑问道。
“现在金军龟缩城内,我军自然举兵去攻。现在,南北两处围城已经被我军拔了。只剩下东西两城,据我所知,西城规模小一些,不如先取西城?”杨彦道。
徐洪不知道是不是考考这位资历最浅的大帅,问道:“那东城金军并未伤到筋骨,要攻西城就必须集师,怎么办?”
“东西两城夹河对立,将河封锁,留兵牵制东城,集力量图西城”杨彦洪声道。
徐洪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王禀等同袍们说完了,才不急不徐道:“泾原军已经作好了战前准备,现在我军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对付延安这两座坚城,想要尽快拿下,则兵力不足;二是对于这种前所未见的城防体系,没有现成的战术可寻,咱们还是商量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法才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王禀说完,在场众将都没人能接上话。
徐卫突然想起怎么没把张宪带来?那厮也是个攻防好手,若来泾原军,肯定能和王正臣唱和唱和。
见长官同袍们全哑了,王禀颇有得色,笑道:“今日王某已经完成对延安西城的全部勘察,宣抚相公?”
徐卫会意,将那份记录传阅众将。
“诸位看看,王某认为,韩常对延安府城的改造,主要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减少损失,又尤其是针对对城池破坏巨大的砲车。他削齿剁、扒角楼、缩城顶、改城角、固马面,应该会让城防体系的损失在战事减到最小。所以,王某大胆猜上一猜。不过,宣抚相公,诸位同僚,可不要怪王某说话不听。”
王禀侃侃而谈,众将都听得极认真。闻听此言,徐卫表态道:“但说无妨。”
“若以往常的攻城战法,恐怕很难奏效。韩常兵力应该足够,城也必然屯积了大量军需,就算我军把所有部队都填上去,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破城。”王禀这话,果然就还不怎么听。
第五百七十四章回回炮
第五百七十四章回回炮
“王大帅,你要是有办法,就痛快地说出来,别吊着。
”杨彦是个急性子,最听不得谁说一段停一刻。
王禀干咳两声,瞄了杨大一眼,这才道:“还是攻心为上。”
这话出来,将帅们大感失望。本来以为西军最擅长攻防城池的大帅一定有什么高见,能够拿下延安西城,谁料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句万金油莫说我们这些带兵的,就是那些粗鄙军汉,恐怕也晓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吧?
就在满帐将帅面露失望之色时,徐卫却知道,王禀这个人虽然自负些,但还不至于狂言。他说“攻心为上”,肯定有他的理由,遂问道:“正臣,怎么个攻心法?”
王禀正为满帐同袍不理解而暗笑,听宣抚相公一问,来了精神,正色道:“泾原军攻甘泉时,就有金军自鄜州大举北上驰援。据此判定,张俊应该在西城里,而且极有可能是主将。”
“娘的正愁寻他不着这直娘贼城一破,逮着就没他轻的”杨彦大骂道。
众将都骂,张俊骂完骂张深,顺带着把高世由李植也骂一通。吴玠制止众人,追问道:“正臣的意思是说,劝说张俊献城?”
“正是”王禀道。“张俊原为泾原帅司都统制,他降金,固然大节有亏。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也是被逼无奈,没有杀身成仁。现在我军大举攻延安,他知道西军容他不下,必然拼死抵挡。如果宣抚相公开一面,给他一条生路,卑职猜想,他应该会考虑。”
徐卫一时没表态,徐成嘴唇一动,好像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叔父,又看了看王禀,终究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一直寡言的徐洪此时提醒众人:“招降当然是个办法,但仅凭只言片语就想说得张俊献城只怕不易。真要如此,也得攻城招降同时进行。”
赤髯虎这个说法还是让众人信服的,王禀也点头道:“徐都统所言在理。”
当日议定,徐卫派出两兴永兴二军并所有义勇乡兵,以及张宪率领的秦凤军一部与泾原军一道攻取延安西城,秦凤军余部独留东城,封锁通道,牵制东城金军。
鉴于兵力不足的问题,徐卫手令永兴帅司留守官员,于关征集乡兵民夫五万,限期一月,投入延安战场。
在开打以前,徐卫命军吏,以“陕西制置司”的名义写信给守城金将,劝其投降。当然,徐卫知道仅凭一封信不可能让西城自开,因此下令于九月二十四日,开始攻城。
二十二和二十三两日,眼见西军合师于城下,张俊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他一遍遍地检查各种城防,并亲自过问砲车射程、石弹数量、箭矢储备,以及城青壮年男子户口。
二十三日下午时分,忙活了两天没合眼的张俊正在帅府的一处房间里小憩。刚闭眼,正朦胧时,便听一个声音在房外道:“都统?都统官人?”
这几日分外敏感,张俊一听有响,立马摸了床边的刀,一跃而起,惊道:“何人”
“张都统,卑职万洪。”房外那人答道。
听清来历,张俊一双赤红的眼敌意乃退,一屁股坐回床边,放了刀,揉着眼睛道:“进来。”
门开外,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将闪进房,行个礼,直接报道:“都统,方才有西军军汉驰至城下,投书一封。”
投书?睡眼朦胧的张俊精神为之一振立即问道:“书在何处?”
那名叫万洪的战将从革带上取下一方白绢,隐约可见墨迹,呈到张俊面前。后者接过,刚展开,又立马合上,道:“你去罢。”
万洪虽如言退出,心暗思,这封书我们城上当值的几名军官都看过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等部将退出房,掩上门,张俊方才展开那道书看了起来。这封信,是以“陕西制置司”名义,写给延安西城守将的。
宋军在信宣称,陕西各府、州、县都已经光复,只剩延安一府,西军是志在必得,这也是大势所趋。但念及城百姓性命财产,以及金军亦有从前的同袍弟兄,西军长官不忍看到生灵涂炭,父老弟兄遭此横祸,遂劝西城金军开城投降。
并作出承诺如下:先,只要开城投降,西军保证不杀;其次,所有金军军官,无论番汉,都保持原有级别和待遇不变;最后,对于金军士卒,有愿从征者,可隶军籍,不愿者,可入民籍。除此之外,当然也有赏赐金银财物等等。
张俊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四次,抓在手,一时恍神。
虽然没有具名,但这应该是徐九的意思,听说他已经作了川陕宣抚副使,如此一来,他的话也就可以代表朝廷。眼下西军确实是占了优势,但延安城池坚固,不是轻易能攻得下来的,我没有必要开城投降。
对方虽然保证不杀,保证待遇,但我是降过金的人,一旦投降,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得到重用。回去以后,恐怕也是作个闲官,束之高阁……
想到此处,又将信展开看了一遍,而后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带了劝降书,匆匆出门而去。
不多时,就召集众将至帅府节堂,张俊将劝降书遍示众将之后,扯了个粉碎。当堂陈词道:“徐卫欲兵不血刃夺取西城,实在小觑于我你等回去以后,告诫将士,务必坚守城池以如此坚城,便是百万雄兵也奈何不得”
二十四日,诸路兵马完成集结,秦凤、永兴、两兴、泾原四司,合兵六万余人,义勇乡兵万余,分布围住延安西城的东面和北面,准备攻城。
天一亮,张俊就引将佐亲自上城查看敌情。西军兵力雄厚在他意料之,器械精良也不在话下,但张佰英对他坚固的城防体系还是有相当信心的。他从前是泾原都统制,身经百战,像如此精妙的城防还是头一次看到。紫金虎此番肯定得崩掉一嘴的牙
“都打起精神来敌扣城在即”张俊所过之处,他背后的部将们都喝斥着。
至一处马面,他停了下来。马面是城墙延伸出来的高台,上置强弓硬弩,除了压制攻城之敌外,马面之间还要相互配合,射杀攀爬的敌军士卒。从前,马面上是立的战棚,经韩常改良以后,去战棚立短墙,上面开有射击孔,以便弓弩放箭。
张俊亲自操作着一张床子弩,左右瞄准,感到十分满意。虽然有矮墙接在前面,但有射击孔,并不影响弓弩。
行至城墙拐角处,他使劲跺了跺半圆形的墙角,谓众将道:“从前的墙角受到砲击容易崩坏,如今这圆角却稳固得多。”
战将们无一人答话,西军的威风大家都见识过了,这城到底能不能守住,谁心里都没有数。张俊见一众士气低迷的部下,本想喝斥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斜眼瞥了城外一眼,除了攒动的人海,就是高耸的各色战车。
正举步欲迈,缓慢而有节奏的战鼓声就敲响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城外,士兵们争相挤到墙后眺望,张俊推开几名士卒,大步窜了过去,展目向城外一看。
只见伴随着雄浑的战鼓声,在城北对面的空旷地上,一列战车排开千步之远的距离,正缓缓向城池靠近。
这当是砲车无疑,每座砲车高两丈有余,在多匹骡马的牵引下徐徐前进。它的动作虽然缓慢,但其巨大的体形还是让人望而生畏操砲手跟在器械旁边,驱赶着牲口。
张俊左右一张望,只城北一面,便有这种砲车百座上下脸上一紧,他回头喝道:“命令砲群准备反制”幸好有“以砲制砲”的战术,否则,就只能依靠弓弩反击。来吧,看你的砲厉害,还是我的砲管用
“不对,这不是砲吧?怎么没见一根梢?”有将领出了这样的质疑。
“还有那横杠一头系的皮套,另一头吊的是甚?”
“确实不对头,按说如此巨砲,操砲手该是数百人才对。可你们现没有,西军每座砲车四周,至多只有几十名士卒”
张俊没空去理会这些疑问,因为说话间,对方的巨砲已经停了下来。士兵正在解开骡马,将它们赶回,而后续运送石弹的部队已经拥了上来。
“张都统这,这距离过三百五十步啊”一将大声喝道,语气带着一丝慌乱。不怪他失态,金军装备的砲车,威力最大的,就是十三梢砲,五百多人一齐拉梢,可百斤石弹,最远能打三百步
可现在,宋军的砲停在了三百五十步以外如果对方不是故弄玄虚,那就意味着,金军的砲群根本无法反制对方以砲制砲的战术,将成为空谈
“听说徐九长于巧思,历年来,革新多种器械,莫非这又是新的?”有人问道。
这个问题,金军张俊最有言权。他在西军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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