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一二三”撞杆一下狠似一下地撞在鹅车云梯等器械搭在城头上突出的部分。没几下,梯子顶部的大铁钩就被撞得松动。这个期间,不断有西军士兵顺着这架梯子跃上起头
第七下撞击之后,铁钩完全从木头里脱落,缓缓向后栽去。身在梯上的西军士卒纷纷跳下去摔在地上还能捡条命,要是被这厚重的梯子压住,不死也残
王禀密切地关注着战局,哪处攻势不顺,或者损失太大,他就要下令补充。此时,整个城北厮杀惨烈,两军将士的喊杀声震动四方看着几乎一刻不停地有弟兄从城上坠下,王正臣顾不得心痛,瞪着一双牛眼扫视着各处。
当他的目光触及城北正门时,再也挪不开了。那里,拥挤着百十人,正推着一座长长的破城锤抵近城门而城门上方的城楼已经被威远炮摧毁,再加上金军改造了城池,削平了齿剁,因此金军自己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从齿垛间探出身来朝下射击或者扔滚石擂木。只能依靠两旁马面上的射击排孔,不断朝拥挤在城门前的西军士卒放箭。
“快直娘贼好了没”推着破城锤的士兵在地上大叫道。他们手的旁牌已经钉满了铁箭,就连破城车顶上的装甲板也快成了箭猪
那破城车上,支有木架,用粗大的铁索吊着水桶粗的巨木,前端包裹铁皮,专用来撞破城门。本来,为了把城门撞开,破城锤的顶端应该是圆的或者方的,但今天这具破城锤顶端却是尖的。这一撞过去,岂不撞个洞?但城门仍旧不会开
“好弟兄们,来走”站在车上的粗壮军汉们身体后倾,拉动巨木,而后松开手,那破城锤晃荡着撞向城门但延安的城门仍旧厚实,一撞之下,只轻轻微颤动而已。更何况,将士们早就侦知,金军从城门里将洞口封死了。
但破城锤还是固执地一下接一下撞在门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城门终于被撞出一个大洞来从洞口往里看,可看窥见里面是用石头封住。一名军医冲上前去,仔细查看,现可能是因为赶工,封城门洞的石头并没像修城墙那样用糯米石浆粘接,而是用普通的石块堆砌,城门被撞破,里面的石块也有些松动,这样的话难度就不大
看完,朝后一招手:“来”
只见两名健壮的汉子一人一边,抬着一个大家伙过来。看样子至少有五十来斤重,外头是铁壳,有铆接的痕迹,装有两个铁环供人提起。上面还有个小孔,露出一截药线,不用说也知道,这就是震天雷只是这么大的震天雷,还是头一次看到
两名军汉举起震天雷往洞里一塞,现太小,根本塞不进军官一怒,顺手从腰里取下佩刀一顿乱吹,却根本不起作用。
“都头哥哥我来”一士兵大叫,都头回一看,只见这娃扛着柄长柯斧,遂闪开身。那士兵往掌心吐口唾沫,双手举起大斧,以开山之势猛劈
“快”都头不住催促着,因为暴露在城门洞外的弟兄在弓箭射杀之下,不断减员
“成来”斧兵闪到一旁,两名壮汉再次托起震天雷往里一塞,正合适
“火把”都头一吼,旁边弟兄递上火把,他将手一挥,示意众兄弟闪到城门洞旁边去,而后伸过火把只听“哧”一声,团团硝烟升起,都头低着头,猫着腰,飞快地窜出去至城门洞旁,有士兵举起盾牌护着他,众人都堵住耳朵
“怎么回事”有人喊道。
“哑了都作院那帮撮鸟,我**娘的”先前一名抬震天雷的军汉子大骂,边骂边往里冲。
都头大骇疾声喊道:“回……”
回字刚出口,剧烈的爆炸声猛然响起厚实的城墙似乎都为之颤抖,那往里冲的军汉高大的身形被震飞数丈开外炸的木屑石块已将他打得血肉模糊,完全没有人样一股巨大的硝烟从城门洞里升起
都头等了片刻,将牙一咬,一边往里冲,一边扇动战袍驱散烟雾。定睛一看,装药三十多斤的震天雷,也仅仅是把封死的城门洞炸开了上半截,还有一人多高石墙和破门挡在面前
“娘的,这是继续炸一火,还是拿破城锤给它撞开?”都头暗思。娘的,再来一火要是破城锤堵住去路,一会儿怎么冲?
第二颗震天雷一炸,城门完全洞开硝烟未散,心急火燎的官兵们狂呼着往里冲锋突然,惨叫声响成一片硝烟里,袭来密集的箭雨
幸存者冲出烟幕,他们先看到的是令人振奋的一幕延安的街景可紧接着,他们就撞上了如林的枪尖
后来的士兵又拼命推挤,先期进城士卒就这么被挑在枪尖上,直至气绝
“推”军官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声传四方士卒受到延安街景的鼓励,无不奋力往前人墙推挤着人墙,金军弓箭手不间断地射杀宋军将士挺着长枪拼命往里搠这是一场面对面的厮杀士兵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的脸孔
街市上突然响起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张俊得知西军集进攻城北以后,派来了援兵
“报”延安西城帅府,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闯入节堂。
“何事”张俊大声问道。
“都统西军攻进北大门情势危急”传令兵半跪在地上,惊恐地喊道。
“什么”张俊霍然起身堂内武尽皆失色固若金汤的城池,到底还是挡不住徐卫雷霆之怒
“西军用火器轰开城门洞援兵仓促接战,厮杀正烈”传令兵喘息道。
“快再援兵无论如何给我挡回去”张俊猛捶帅案传令兵走后,他一屁股跌座在交椅上,神色慌张,眼光闪烁。一旦城池被攻破,自己绝难逃一死
满堂将佐鸦雀无声,以往常先例来看,一旦有城门被攻破,就算挡回去,最终也避免不了破城的命运。看样子,西城是守不了多久了。早知如此,何不……
张俊心的震惊难以言表。他满以为凭借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和充足的物资,怎么着也得挡几个月吧?可这攻城战才开始多久?上个月二十四交兵,十几天的时间,就出现如此险情
难怪徐卫第二次投今天攻城必有收获,先给我提个醒一念至此,张俊弹起身来,捉着刀柄匆匆往外而去。
一人慌忙追上,至节堂门外拉住,小声问道:“都统何往?”
“我亲自去督战,务必击退西军”张俊答道。
“事已至此……”那人是张俊心腹,后面的话不用说,对方也知道。
张俊直视着对方,轻轻拨开他的手,沉声道:“我有数。”
初五这天的进攻,西军一度攻入西城的北门,张俊情急之下,派出大批援兵,并亲自带卫队前去督战。受他激励,金军将士齐力将西军挡回。在当日收兵以后,金军又匆忙封住城门洞
而宋军这边一片骂娘声直娘贼多好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攻进城了却他娘的被堵在城门洞里
“娘个批要是城上压得凶点,兴许今天就破城了”杨彦狠狠一把将头盔掼在椅上,破口大骂道。
“扯这个没用没破就是没破明天继续”王禀此时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上火了。今天泾原军攻破了城门一次,那就会有下一次,既然摸清了这条路,下次走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徐成抱拳向叔父报道:“宣抚相公,今天泾原将士看到了张俊。”
“哦?在哪?”徐卫有些意外,怎么着,张俊还亲上一线?那破城之后,老子绝饶不了他替女真人打仗,你他娘的比在大宋还卖命?这叫天生反骨,逮着就枭
“就在北门里,他好像亲自督战,要不然真进去了”徐成颇有些恼悔道。
“这个逆贼当年在鄜州,人姚经略攻城,让他提防甘泉之敌。他一触即溃现在替金狗打仗,倒这般起劲?去他娘的,破城之日,拿这厮的脑袋祭我们阵亡弟兄”杨彦大骂。
众将无不动怒,纷纷痛骂。天下哪有这种猪狗?他从前作泾原都统制,没见这么不要命屈膝投敌,倒成了精了
“哎,会不会今天这么一惊,张俊就动摇了?”张宪突然问道。
“降个屁他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天生的反骨宣抚相公,这种人降了也杀”杨彦余怒未消。他的部队今天攻城东,大型器械多集在城北,因此部队伤亡很大,能不上火?
“可能性不大,当年攻鄜州,姚平仲逃回来后告了他一状,说是因为他畏战,才导致马五的大军顺利南下,击溃了泾原、环庆、熙河诸路兵马。只这一条,便是死罪更遑论他随后降金?我估计,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不敢开城献降。”马扩插话道。
正说着,徐勇徐少帅步入牙帐,向叔父报道:“宣抚相公,方才城上垂下一人。”
第五百七十八章将计就计
第五百七十八章将计就计
“难道让我猜中了?”张宪脑袋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和他持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张俊这个时候派人出来,怕是十**了
徐卫不动声色,问道:“人在哪?”
“正在外头剥个精光,且搜着。”徐勇回答道,万一是个刺客呢?徐卫今时今日的地位于陕西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像从前那样亲自参加是想也别想的事,更何况,你处在一个决策者的位置,不需要去执行,拿主意就成。
“马上带进来,看看张佰英想干什么。”徐卫吩咐道。
不一阵,两名士卒掀开帐帘,一人步入牙帐。在场的西军将帅齐齐望去,但见来人三十多岁模样,面皮黝黑,留几缕短须,个头不甚高,但极精壮,很容易就看得出来这是个久经沙场之辈。
一进来,见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也没人介绍,这汉子显得有些局促。上得前来,二话不说,先跪下去,拜道:“小人乃城中军官,奉长官命,求见徐宣抚。”
“去你母亲……”杨彦刚起个头,就被马扩制止了。随后自己问道“奉哪个长官之命?”
“奉张俊张都统之命。”那汉子仍跪在地上,不抬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所为何事?”马扩又问。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说道:“张都统吩咐,务必见到徐宣抚本人。”
徐卫开口道:“我就是徐卫,说吧。”
那汉子稍稍抬头,打量徐卫几眼,又俯下去:“斗胆请宣抚相公……”
“不必这帐中没有不相干的人,有话直说,起来吧。”徐卫截断道。
对方起身,正想详细报出自己的名字军籍,泾原副帅徐成突然喝道:“娘的我说怎么看着眼熟齐武,认得我么”
那叫齐武的军官寻声望去,仔细打量着徐成,忽地脸色一变,再次跪了下去,颤声道:“小人见过,见过小帅”泾原军中自有传统,在徐卫的大伯徐茂去世以后,被称为“老帅”,徐原就成了“大帅”,再后来生了徐严徐成,军中便称“小帅”。徐成自小在军营里长大,那齐武原是泾原军官,如何认不得?
“怎么?泾原的?”王禀问道。
“哼这厮是绿林出身,先父见他有些手段,收于帐下听用。他是张俊的部下,当年随那撮鸟一同降了金”徐成愤愤道。这叫丢人现眼娘的,泾原军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叛徒
那齐武伏拜于地,额头直贴到地面上,颤声道:“小人,也是身不由己”
“呸你个猪狗一般的东西你可知道你一家老小还在泾原”徐成大骂道。
齐武磕头不止,不敢再作任何辩驳。何止是他?很多泾原降兵降将的家属都还在陕西。若是碰到从前的朝代,你敢投降,全家给你杀绝只是赵宋不搞这种事,哪怕是将领投降了敌国,留在境内的家属也不会受到牵连。历史上,南宋甚至还由朝廷出资养着降将家眷。所以,到底是赵家胸怀豁达,仁心仁德,还是脑袋被驴踢了,见仁见智。
徐卫此时话道:“齐武,张俊派你出城作甚?”
“回宣抚相公,连日来,西军攻势猛烈,城中已渐渐不支。此前,宣抚相公两次投书劝降,今次,张都统自知难敌。因此派小人出城拜见相公,欲开城投降。”齐武疾声道。
一语既出,帐中将帅面面相觑,还真让张宗本猜准了今天这一惊,张俊还真就动了投降的脑筋
这倒也好他自愿开城投降,免了我军多少弟兄的伤亡只是让人痛恨得紧,他这一降,便保了自己性命。似张佰英这等小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徐卫一时不语,他推敲着齐武的话,良久问道:“本帅问你,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齐武不回答,徐成一怒,暴喝道:“相公问你话”
“尚有马步军一万数千之众”齐武满头大汗。
“有多少存粮?”徐卫又问。
“足可,足可支应半年。”齐武不敢隐瞒,好像他也没必要隐瞒。
一万几千步骑,半年的粮食,如果说张俊铁了心要对抗西军,恐怕还是能再撑一段时间。他今既来献降,倒省去许多麻烦,帐中将帅这么想着。
徐卫抚摸着冒出来的胡碴子,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跪在帐中的齐武。一阵之后,挥手道:“推出去,杀把级送到城中”
当兵的最实在,只听命令,不问原因。那帐前武士一听宣抚军令,二话不说拥上前去,拖了齐武就走。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这两军相争,不杀使者徐宣抚徐宣抚”齐武极力挣扎,却还是被武士拖出帐去。
这事一出,帐中将帅的反应迥然不同。似徐洪、马扩、王禀等人,面色不改,压根没想过阻止。杨彦侧过头去,不解地看着紫金虎,张宪也是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徐成则起身道:“宣抚相公,这是,这是为何?”
王禀见状道:“他城中有一万数千兵力,粮食足可应付半年,却说什么渐渐不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徐成缓缓落座回去,好像也觉着不对头。这时,又听叔父道:“徐成,你去。”
一怔之后,泾原副帅马上明白了叔父的用意,一抱拳,大步抢出帐去。抬头一望,武士并未走远,他撵上前去,被齐武看见,大声唤道:“小帅救命”
“救你母亲老子是来亲掌法刀,清理门户”徐成大骂道。说罢,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命令士兵就地按了齐武,亮出脖子来。两脚一跨,双手高举,那雪亮的战刀带着劲风砍下
“小人有话说”齐武歇斯底里地吼道。
刀在他后颈上方一拳处停下,徐成并未撤刀,沉声道:“说不通,你人头落地”
“张俊是另有打算并非真心投降”齐武闭着眼睛大喊。
徐成脸上一紧,蹲下身去,揪了齐武头,切齿道:“你给我记住,你全家都在泾州,敢耍手段,就是宣抚相公不说话,我也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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