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接到急报以后,为免出现更严重的事故,紧急增派部队前往乌延,又派了自己一个亲信部将到宥州坐镇,严防死守。据查,接应叛逃党项人的马军是从夏州出来的,而夏州是徐卫当初借给萧合达的立脚之地!此事。萧合达脱不了干系!
赤髯虎火速上报兴元府川陕宣抚司。还是那句话,请战!契丹人如此张狂,再不能容忍!鄜延军必报这一箭之仇!
刘光世得信以后,真可谓焦头烂额!他只能说自己晦气,一走马上任,事件一桩连着一桩,就没有消停过!这回辽军虽然没跟宋军交手。可接纳如此之多的叛逃人员,也是严重的敌意行为!
如果再不有所行动,不止对徐洪没法交待,对其他西军大帅和将士们同样没法说话!人家都会骂刘宣抚是个软蛋!为反制和报复,刘光世下令,即日起,沿边诸路各自命令边军。严缉走私,一旦拿住,无论是宋人辽人,货物全部查没,人员扣押候审,从严从重处理!
但是,在这道命令的后头,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遇上辽军,还是要避免正面冲突,一切等候朝廷定夺再作计较。
接到这命令之后。徐洪立即传令宥州守将,至今往后,严查走私,但凡是夏境过来的,货物全抄,人员全扣。有丝毫反抗和不从者。就地格杀!同样的命令,也从泾原帅徐成的口中说了出来!
这一下不得了,从上回徐成下令在泾原边境严厉打击了一回走私之后,夏境和陕西之间的走私行为主要集中到了宋军控制薄弱的原环庆边界。但是。环庆军撤走以后,防区是分给了泾原和鄜延两大帅司。徐洪徐成叔侄俩下同样的命令。走私的就遭了殃。
无论是陕西过去的,还是夏境过来的,但凡捉着,货物全没,人全扣。无论你是反抗还是逃跑,当兵的手也黑,绝不留情。最严重的情况发生在四月上旬,这天是四月初三,宥州守军例行派出巡逻队伍,沿边境线巡防。
近日,在边防部队严厉查缉和打击之下,环庆边境的走私活动一时大有偃旗息鼓的意味。往常那些公然越过边界的走私团伙已经不见踪影,这几日只零星抓到一些“单干”的走私者,审问之下,也并非靠走私谋利的商人,只不过是迫于生计的普通百姓。对于这种人,官兵只会没收他的货物,一般不会为难个人。
宥州边军巡逻队巡至一处叫柳泊岭的所在,便打算往回走了。这柳泊林是盐州和宥州之间一处险要所在,也是党项人要南下环庆的必经之所。往常党项那边的走私团伙要想偷入陕西,多半会选择从此处过来。
巡到这里还不见异常,应该说就没有事了。带队的军使眺望了那雄踞的山岭一眼,见穿过山岭的前夏驿道上平静无奇,遂扯了手中缰绳道:“走,调头!”
“调头!调头!”骑兵们此起彼伏地传递着命令。马嘶人喊,好不热闹。
就在这一百骑兵调转马头,准备回程之际,副兵马使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啸叫!便是在骑兵们的哄闹声中,那“呼啸”也清晰可闻!一听这声响,他立即道:“军使!有变!”
军制百人为都,步军叫都头和副都头,马军叫军使和副兵马使。但是马军的一都,可比步军的一都金贵得多。若不是近来上头指派了任务,谁舍得拿一都马军出来巡逻?
那军使也听到了,遂回身望去,不见异样。骑士们也纷纷扭头,jǐng惕地望着四周。方才那声响,官兵们并不陌生,听着好像是鸣镝所发。所谓鸣镝,就是响箭,一般都是军中用作传递讯息,又多用于伏击之时。
官兵们正疑惑时,那穿岭而过的宽阔驿道上突然传来隆隆的蹄声!军使脸色一变,立即喝道:“列阵!”
骑士们纷纷又将马头扯回来,排成进攻阵形,抽出了战刀,冷眼看着驿道在山岭之中的拐角处。
很快!便望见成群的马军扬尘而来!副兵马使扣住了弓,向旁边军使道:“怎么办?”
“那得看他们。”军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脚下已是大宋领土,陕西地界,不管对方什么来头,只要越过了柳泊岭,便是犯了疆界,这还用问怎么办么?
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划着蹄子,鼻子里发出喷嚏般的声响。对方人马不少,穿岭而过之后。在岭下平地上散了开来,兵力远在西军巡逻队之上。
“真他娘的晦气!让我们碰上了!”军使咬着牙说道。
“是辽军吧?”副兵马使问道。
“看着不太对,倒像是党项人。不过从北面过来的,不是辽军也算是辽军。”军使说完,举刀喝道“准备接战!”
另一头,那支马军冲出来以后,便没见进攻的迹象。只是排开了阵势。按兵不动。巡逻队又等一阵,还不见对方反应,军使想着对方是侵入我疆界,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遂道:“你去,告诉他们,这里是大宋地界。让他们立即退回!否则,以犯边论!”
“得!”副兵马使其实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面对几倍于自己的敌人全然无惧。领了命令之后,便打马出阵,向对方奔过去。
两军之间,相隔不到两百步,距离是非常近的。这副兵马使奔出百步之后,已然是全速往前,正当他越来越接近敌阵时,突然听到破空之声。眼前什么影子一晃,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力量撞击在他胸口,使得他上半身在马背上猛地向后仰去!重重摔在地上之后,剧痛随之传来,他艰难地微微抬起头。看到的是一支白羽。正盯在他的胸口!而战马也受他之累,栽倒在旁,此时正挣扎起站起来!
“我日他娘的!弟兄们!杀!”军使眼看这一幕,气血陡然之间直往上冲!命令几乎是脱口而出!
军使一马当先。惊醒过来的骑兵们怒火冲天!纷纷催动战马允辉舞战刀。狂吼着向前冲锋!
他们一动!对方也立即发起了攻势!柳泊岭下,铁蹄践踏,雷鸣般蹄声越发急促!距离稍近,流矢乱飞!骑兵们愤怒之下,哪个不是扯满了弦尽全力射去?这档口,谁也没那心思去想敌众我寡,就想着一件事情,拼命!报仇!干翻这群驴日的!
短兵相接!两军一合!钢铁碰撞!两军骑兵们从间隙中飞驰而过!手中的战刀雪花般飘过!溅起一蓬蓬的血雾!坠马骑士健壮的身躯重重砸在地皮上,同伴的马蹄就从身旁践踏而过!
两军一分!军使左右一看,弟兄已折了不少。他的左肋也被砍中一刀,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水。他却全然顾不得,再列阵形之后,高举战刀,放声大喊道:“回!”
几十名骑士已知必死,倒也不惧了,就盼着多拉一个垫背的。长官命令一下,都歇斯底里地喊杀着再次冲了过去!死其实并不可怕,怕的是没人陪着死。
一个回合下来,宋军折掉了一半以上。在两军冲锋过的地上,横七竖八,或扑或仰地躺着许多尸体,有的,或者还没有死。
军使肋间创口流也来的血已经将轻盔染红一大片,他的喘息粗壮如牛,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他知道,阎王派来拘魂的鬼使就快到了。这个时候他其实心里没想其他的,什么为国尽忠、守土安民、马革裹尸之类他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就是,驴日的!我去你妈地!
宋军,再次发起了冲击……
这位军使再有知觉的时候,就听到旁边那什么叮叮咚咚的响声。当兵的人,对这金铁交击之声最为敏感!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这八成是黑白无常拘魂那锁链。又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惨叫声,心说坏啦!完蛋啦!我他妈这是下十八层地狱了?这是要上刀山还是滚油锅?再一想,也没什么,当兵打仗,杀人如麻,哪有不下地狱的?
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作不到。就在此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起先听不太仔细,只听到一个男人说什么“伤得重”“肋间战创最重”“八处创”。然后又听另一个男人说什么“尽力救”“是条汉子”……
这些都不打紧,关键是他听到一句“大帅放心”。西军中,敢称大帅,能称大帅的,上到徐宣抚相公,下到诸路经略相公,除此之外,没人有这个资格!自己是鄜延帅司的军官,这大帅莫非是……徐五经略!
一想到这里,猛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一条条木板,一张张青瓦,什么东西这是?房顶啊这是!正当此时。耳朵边人一个人大叫道:“醒了!醒了!”然后感觉四周一片嘈杂,脚步声噼里啪啦,刹那之间,许多张脸都挤到跟前,关切的眼睛比比皆是。
一张方面大脸,显得有些狰狞,但这军使一眼就看到他颌下赤红色的胡须!脑袋里一声炸响!心情一鸡动。他奋力挣扎着!
那长赤髯的人按住他,雄浑的声音道:“你别动,安心养伤!我徐五定替弟兄们报了这仇!”
此时,军使意识又清醒了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把眼睛一眨一眨,哪知这几眨下来。泪水也给眨出来了……
徐洪又安慰他几句,嘱咐军医好生照料,便在一班文武官员陪同下出了房去。背后,伤兵们的痛呼仍旧十分刺耳!
“出去一百一十二号人,回来四十七个,加六十五具尸首。这笔账,得算到契丹人头上!”宥州兵马钤辖切齿说道。
徐洪看他一眼,看得他有些愣了,此时旁边一个经略安抚司参谋道:“怎么叫算到契丹人头上?这本来就是契丹人作的!人家是知道咱们巡逻的路线,专门在那设着伏等!表面看好像是党项人。如如今党项人不全听契丹人驱使?萧朵鲁不这是在报复我们严厉缉私!”
“据说,萧朵鲁不非但纵容走私,更让军队直接参与在里头。我们严厉缉私惹恼了他,因此才有这一遭。”
“唉!娘的!我们鄜延军几时吃过这等亏?金肃让人夺了,如今还明刀明枪干起来!我日他娘,上头还不让打?若徐宣抚在。早他妈捅到兴庆府去了!敢呲牙?大耳巴子抽死!”
徐洪一直不言语。部将们稳不住了,那钤辖官道:“大帅,这回刘太尉该不会还不让打吧?”
“他算他娘个屁!”徐洪突然破口大骂道!刘光世如今虽说“权川陕宣抚使”,可他没有处置大权。一切都得听朝廷定夺。朝廷不让打,他也只能缩着头。我的弟兄断头洒血。朝廷才不当回事!先部将们说若老九在,必然报复!这话不对,若是老九在,萧朵鲁不根本不敢这么搞!
老九也是!当初就不该主动辞职!你就耗着,朝廷敢把你怎么地!我就不信朝廷都是一班蠢货,明明知道你捍卫着西疆还非要动你的心思!如今倒好,换个刘光世上来,屁事不顶!还有老六,好端端的朝廷次相,如今跑到泉州海边上去了!
徐洪越想越气,真恨不能提了兵马以血还血!可他也知道,这么干,只能把自己套进去!不经批准,擅自调动军队,这是死罪!面对着部下们群情鸡愤,他只能把火压进肚子里,道:“最近出去巡逻都仔细些,不要硬碰硬。先看宣抚司怎么说。”
“大帅,若宣抚司仍旧让我们保持克制,不与辽军正面冲突,那又如何?”有部将问道。
徐洪腮帮一阵鼓动,一个字也没说,径直去了。
宥州边境发生的血案,让刘光世暗暗叫苦。他本是带兵的,深知这种事对部队的冲击有多大。此刻,鄜延军上下必定群情鸡愤,一片喊打!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弹压鄜延军,搞不好得出乱子,而那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只是话又说回来,自己没法跟徐卫比啊。他当初有处置大权,可便宜行事,想打就打,打了再给朝廷报告。我不行啊,我事事得向朝廷报备请示,朝廷不让打,我也只能拼命拿军法约束将帅。
刘光世思之再三,给鄜延帅司复文称,辽人确实可恶,若一再隐忍,只能助长其嚣张气焰。自今起,倘若辽军再越过边界,入我陕西地境,可击走之。只是不可越境报复。这道命令,对刘光世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此前他可是命令诸路帅守避免与辽军正面冲突。
与此同时,他也慎重地向朝廷上本,一改之前的态度,明确地建议。契丹人不断在边境制造事端,如今又铸成血案,军民沸腾,同声喊打。如果再压制,只恐外患未消,又生内乱。请求朝廷酌情考虑,是否还击?
这是给皇帝上的本,他又以私人名义给中书的参知政事范同写了信。因范同当年是刘延庆的幕僚,刘光世也识得他,如今范参政背靠着刘家和皇后这颗大树,也算是自己人了,所以刘光民并不避讳。
在信中,刘光世的话就坦诚得多。直接告诉范同,如果再这么下去,我这川陕宣抚使就没法干了。徐卫本来在川陕的声望就极高,在军队里那简直是亲爷一般的存在!要肃清他的影响,本就极为艰难,现在我若再弹压军队,只能越来越离心离德,何谈树立威信?再者,契丹人如此挑衅,西军再不还击,那人家都要骑到头上来拉屎了!我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他撒尿过来,我拿嘴去接,还跟汤汁一样?!。
第三卷第八百六十二章
川陕宣抚司的本子一捅到杭州,朝廷里就炸开了锅。此前金国赵王完颜褒出使大宋,提出要联手制辽时,折彦质及其追随者极力反对,朝中许多大臣也附和他的意见。所以,秦桧没有搞成这件事情。但是,刘光世这本一上,情况立即就有了变化。
这天本来中书和枢密院的大臣旬休,但因为遇上了突发状况,上到折彦质,下到枢密院的编修官全给叫了回来。有些兴致好的,游西湖去了,愣是从船上给拽下来。匆匆忙忙回家换了衣服,便直投禁中去。
进了皇宫,也不到中书政事堂,而是直奔垂拱殿。大臣一见心里都清楚,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连圣上也被惊动了,所以直接把我们带去见驾。只是,这天下渐趋太平,又有了不得的事值得如此紧张?
等他们到垂拱殿前才发现,宰执大臣们都跟那儿等着呢,官家还没有到,遂围了过去。他们老远就听到参知政事范同的大嗓门在那嚷嚷,起先隔得远还听不甚清,此时走得近了,才发现范参政正骂呢。
“这就叫什么?这就叫姑息养妓ān!这就叫养虎为患!契丹人是真把国朝的忍让当作软弱可欺!士可忍,孰不可忍!上回夺了城,缴了械,且交涉着呢!如今倒好,酿成血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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