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把王朴补充的三条认真记录在案,正准备转身离去时,柳轻烟忽然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喜孜孜地说道:“侯爷,如是妹子,北京光复了。”
“哦?”王朴赶紧问道,“紫禁城有没有损坏?”
“没有。”柳轻烟摇头道,“唐胜在飞鸽传书中说,紫禁城完好无损!”
“好。”王朴狠狠击节道,“干得漂亮,本侯要亲自向朝廷替唐胜和混成营的将士们请功。”
“不过……”柳轻烟语气一黯,接着说道,“不过北京城内的百姓却惨遭浩劫,三十多万人只活下了不到三万人,还有那些先降流贼,再降建奴的降官也全部死在了狱中,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这些人渣败类死有余辜。”王朴说此一顿,眸子里杀机流露,“只是可惜了北京城内的三十万无辜百姓,不过这笔血债总有一天会向建奴和鞑子讨还的,我们汉人的血是不会白流的,将来定要十倍、百倍地讨还!”
柳轻烟、柳如是凛然噤声,她们都从王朴的眸子里感受到了刻骨的仇恨。
长长地舒了口气,王朴眸子里的仇恨和杀意逐渐淡去,转身说道:“马上向南京飞鸽传书,把济宁大捷和北京光复的好消息一并传回去,让万岁爷、老爷子还有满朝文武、举国上下高兴高兴,我们大明帝国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痛苦,现在也该高兴高兴了。”
“是。”
柳轻烟娇应一声,欢欢喜喜地去了。
……
南京,文华殿。
孙传庭正戴着老花眼镜在审核即将外放山东各府知府的官员名录,这批官员毫无疑问大多出自东林复社门下,眼下阳明大学才刚刚开始办学,速成班的第一批两百名学员眼下还在建德半工半读,最早也要到明年春上才能毕业,至于正规班的学员却是三年学制,那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王朴和孙传庭当然知道让东林复社一直这样坐大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虽说王朴手里握着军权,不怕东林复社惹出什么事来,可东林复社真要失去了控制,再和隆武帝搭上线那就不好玩了,王朴可不想背负“焚书坑儒”的千年骂名。
由鉴于此,孙传庭想到了泰州学派。
泰州学派秉承阳明学说,在宣扬阳明学说上与孙王集团是一致的,这就替孙王集团和泰州学派结盟奠定了政治基础,遗憾的是到了崇祯末年,泰州学派已经人才凋零,再不复隆庆、万历年间的兴盛,虽有几百儒生,却没几个能挑起大梁的。
孙传庭勉强从泰州学派中挑选了十几个儒生,外放到刚刚光复的山东去当知县。
对于孙传庭的心思,钱谦益和吕大器是心知肚明,可这两只老狐狸已经年老成精,他们当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两人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唱反调,王朴对付政敌的手段他们已经见识过了,他们可不想跟高弘图一样被王朴削成人彘。
钱谦益主动说道:“孙阁老,这几个泰州生员人品、才能皆可,不如补为知府吧?”
“不可。”孙传庭摇了摇头,喟然道,“这几个人的人品虽然正派,可能力平平,补知县就已经是勉为其难了,补知府那是害他们,同时也害了一方百姓,老夫绝不能因为他们是阳明先生的门生就格外照顾他们。”
钱谦益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讪然一笑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候,文华殿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有通政司的官员急匆匆地奔了进来,急声喊道:“三位阁老,大捷!济宁大捷!北京……北京也光复了,哈哈哈,大明故都北京已经光复了!”
“噗哧。”
孙传庭手里的毛笔抖了一下,一滴浓浓的墨汁顿时滴在了一封奏疏上,奏疏上的字迹立刻被濡黑了一大团,饶是孙传庭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此时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神情震动,忘乎所以。
一边的钱谦益和吕大器更是霍然站了起来,老脸上尽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之色。
“三位阁老!”看到孙传庭三人好像没什么反应,通政使的官员又再次强调道,“济宁大捷,中央军完胜建奴,还有大明故都北京也已经光复了!”
“好,好,好!”
孙传庭连说了三声好,一屁股坐回了太师椅上。
钱谦益激动得老脸涨红,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吕大器却突然间向着北方跪了下来,以首抢地痛哭流涕道:“先帝呀,你若在天有灵,此时也该含笑九泉了!故都已复,大明中兴在望,大明中兴在望了……”
就在这时候,文华殿外忽然响起了剧烈的喧哗声。
通政司的官员神情激动地说道:“三位阁老,你们听,朝中百官已经齐聚东华门外,正要进宫向万岁爷贺喜呢!此时想必万岁爷也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天大的好消息,还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走走走。”孙传庭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长身而起仰天长笑道,“钱阁老、吕阁老还有陈大人,速去东华门外召集文武百官,随老夫进宫面圣,如此天大的好消息,岂不能君臣同乐?哈哈哈……”
“对对对,当即刻进宫见驾。”
“理当君臣同乐,还要与民同乐!”
钱谦益和吕大器也同时出声附和,两人脸上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狂喜,尤其是刚才吕大器的痛哭流涕也绝非故做姿态,而是出自真情。
……
乾清宫。
因为大权旁落,隆武帝也不用每日上朝了,今日闲来无事正在宫中和永王、定王讨论治国之道,长平公主坐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永王朱慈炯刚刚发表完一通长篇大论,殿外忽然匆匆进来一名小太监,尖着嗓子大喊道:“万岁爷大喜,万岁爷大喜……”
自从高弘图倒台后,隆武帝的心情就没好过,当时就蹙眉喝道:“喜从何来?”
“呃……”那小太监呃了一声,赶紧道,“回禀万岁爷,刚刚宫外传来捷报,说是中央军已在济宁大败建奴,连故都北京都已经光复了。”
“哦?”隆武帝闻言霍然起身,凝声道,“中央军在济宁大败建奴,连北京也光复了?”
“是啊。”小太监激动得语气都变得有些颤抖了,“三位阁老已经率领朝中百官进宫见驾来了,说是要和万岁爷出宫游街,与南京满城百姓共同庆贺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幽会
这一天,南京城万人空巷,满城欢腾。
作坊停工,店铺关门,茶肆、酒楼、色情场所也不再营业,士绅、贩夫、走卒、妓女、商人、工匠都拥上了街头,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聚集在一起,欢呼雀跃,许多富人还把家里养的戏班子派了出来,沿街载歌载舞……
这绝不是大明朝廷官方组织的,也不是东林复社这些民间学派组织的,这些南京百姓都是自发的,当他们听到济宁大捷和北京光复的捷报时,都情不自禁地拥上了街头,那是民族感情极度压抑之后的爆发,那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
南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自从北京沦陷、崇祯帝上吊以来,甚至是自从永乐帝迁都北京之后,南京城就再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当一向只在皇宫大内深居简出的隆武帝乘坐着御辇出来游街时,南京街头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无数的人们拥上前来,三呼万岁。
年轻的隆武帝终于从激动的南京百姓脸上找到了帝皇的尊严,激动得满脸通红。
南京城,今夜无眠,当满城百姓正在狂欢时,阁老府的偏厅里,孙传庭、钱谦益和吕大器三人却正愁眉相对。
让三人犯愁的是王朴的飞鸽传书。
王朴的飞鸽传书里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当然是报捷,报告济宁大捷和北京光复的好消息,可第二件事却有些出乎孙传庭三人的预料,那就是要求朝廷颁布杀胡令!
孙传庭他们当然知道杀胡令是个什么东西,想当年汉人被逼到了绝境,正是武悼天王冉闵的一纸杀胡令才使汉人血脉得以延续,如若不是这纸杀胡令,今时今地的中原只怕已是五胡天下,根本就不再属于汉人了。
然而大明朝和东晋朝毕竟有所区别,真有必要颁布杀胡令吗?
孙传庭掠了钱谦益和吕大器两人一眼,问道:“两位阁老怎么看?”
钱谦益嘶了一声,没有吱声,吕大器却不假思索地说道:“门下完全赞成侯爷的决定,是应该颁布杀胡令,是应该把建奴和蒙古鞑子斩尽杀绝,要是现在不把他们灭绝,难道留着他们将来祸害子孙吗?”
孙传庭道:“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倘若是为了延续汉人血脉,为了维护大明国祚,固然应该与建奴、鞑子血战到底,可现在建奴和鞑子已经败了,真的非要赶尽杀绝吗?这么做是否有违天和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吕大器急道,“阁老,你莫非忘了在五百年前,女真人就曾给中原汉人带来惨重的灾难?五百年后的今天,女真人又给我们汉人带来了灾难,难道阁老希望五百年后,女真人再次给我们的子孙带来灾难吗?”
“这……”
孙传庭语塞了。
钱谦益低声道:“可一味滥杀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吕大器皱眉道:“莫非牧老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莫非牧老能让建奴、鞑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
钱谦益也语塞了。
要说蛮夷之祸历朝历代都有,可一直以来中原的汉人王朝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这些蛮夷之祸也就成了疥癣之疾,可谁也不能保证,中原的汉人王朝没有国力衰竭的时候,譬如千余年前五胡乱华时期,要不是冉闵,汉人血脉只怕已经断绝了!
又譬如大明王朝,若不是有王朴力挽狂澜,中原大地只怕已经成了建奴和鞑子的牧场了!
谁又能保证后世的汉人王朝不会再次出现国力衰竭的时候?谁又能保证那时候周围的蛮夷不会再次举起屠刀,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肆意摧残汉人的文明?
吕大器看了看钱谦益,又看孙传庭道:“阁老,为了子孙后代,为了汉人千秋万代的福祚延绵,就不要再犹豫了!”
钱谦益想了想,也道:“阁老,既然这杀胡令是侯爷提出来的,内阁照办就是了。”
钱谦益倒也识趣,知道孙传庭其实也只是个挂职的内阁首辅,别看他是王朴的干爹,可真遇上重大国政方略,最后还得听王朴的,就说这次颁布杀胡令的大事,就算孙传庭心里有疙瘩,可最后也只能照章办事。
要说啊,这大明帝国真正的掌舵人不是隆武帝,也不是孙传庭,而是靖南侯王朴!
“那……”孙传庭道,“那就照章办事,拟票吧。”
“哎呀阁老,还拟什么票呀。”吕大器跺脚道,“照办就是了。”
孙传庭道:“那……就照办吧。”
吕大器在内阁记录上打了个蓝勾,又道:“现在再说说山东总督和北直总督人选的事吧,侯爷的意思是他不再兼任这两省的总督了,让内阁从朝官以及地方官员中甄选,不知道阁老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孙传庭摇头道:“老夫能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吕大器和钱谦益交换了一记眼神,说道:“那门下就提两个人选,门下以为应天府尹瞿式耜,福建巡抚魏大本才能、资历皆可,魏大本的能力孙阁老是知道的,就不多了,应天府尹瞿式耜也不错,办事干练,有魄力,足可担当重任。”
孙传庭道:“那就这样吧,瞿式耜放北直总督,魏大本放山东总督!”
……
山东,张秋镇。
张秋镇地处聊城以南百余里,紧邻运河,原本是运河边上一座极为繁华的大集镇,南来北往的客商糟船都会在此歇脚,因此街上商铺林立、酒楼客栈鳞次栉比,很是热闹。
遗憾的是,建奴进关之后几次遭到建奴的烧杀掳掠,镇上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也大多躲进了附近的深山老林,轻易不敢出来,此时的张秋镇放眼看去疮痍满目,破败不堪,就像一座死镇。
镇外,死寂的旷野上忽然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一队百余骑的骑兵队忽然从北方地平线上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当先一骑却是员身姿婀娜的女将,身着红色颈装,跨骑着一匹毛火赤红的骏马,连人带骑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焰,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意。
这员女将当然就是红娘子,她这是带着百余骑亲兵赶来张秋镇与情郎幽会来了。
此时的红娘子就像是回到了洞房花烛夜,芳心里既充满了期待,又充满了忐忑,她做梦都想着王朴,想着王朴强健的臂弯,想着和王朴纵情造爱,可真到了要和情人见面那一刻,她这芳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早在开封的时候,红娘子就听说不少关于王朴的风流韵事。
除了那个倾国倾城的陈圆圆,董小宛、柳如是、李十娘、寇白门、顾眉、李香君等秦淮名媛都先后成了王朴的禁脔,在江南高张艳炽的秦淮八艳好像就剩下个玉京道姑没有成为王朴的女人了,王朴身边有着太多的才女、美女和艳女,他的心里还有她红娘子吗?
红娘子早听说这些秦淮名媛能歌善舞,善解人意,是天下一等一的可人儿,可她红娘子却只是个什么也不会,只会舞刀弄剑、打打杀杀的蛮女子,而且……她红娘子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能和她们比么?
不知不觉间,红娘子脸颊上的绯红褪了下去,眉宇间却笼上了一股幽怨。
正忐忑不安时,已经来到了张秋镇外,红娘子已经看到了镇外站岗的中央军士兵,那两名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就像标枪般挺立在寒风中,漫天洒落的雪花已经在他们的棉大衣上铺了厚厚一层,甚至连他们的眉毛上都沾满了冰屑,可他们却像石雕般纹丝不动。
红娘子回头吩咐身后的亲兵道:“你们在镇外等我,不必跟着进去了。”
亲兵队长急道:“夫人,二将军说过,卑职得时刻不离保护你……”
红娘子的柳眉霎时蹙紧了,凝声道:“二将军说过!二将军说什么了?”
“呃……”亲兵队长忙道,“卑职身为夫人的亲兵队长,有责任保护夫人的安全。”
“用不着。”红娘子冷然道,“你们好好在镇外呆着。”
说罢,红娘子不再理会亲兵队长,纵马进了张秋镇,蹄声得得,红娘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张秋镇空旷幽深的街道上,站岗的两名中央军士兵并未阻止红娘子的闯入,可等亲兵队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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