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帐帘被人猛地掀开,王朴霍然回头,只见刀疤脸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将……将军,不……不好了……”
“怎么了,刀疤脸?”不等王朴发问,紧随而入的小七已经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万岁爷派人来捉拿将军来了?”
这时候甄有才、常延龄和李祖述也纷纷进了行帐,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
刀疤深吸了口气,竭力稳住语气,说道:“不是,是大……大胡子!”
“大胡子!?”王朴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大胡子他还活着?”
“嗯,大胡子还活着!”刀疤脸使劲地点了点头,接着却说了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不过马上就要被开刀问斩了。”
“开刀问斩!”王朴的神情霎时变得狰狞起来,一把扯住刀疤脸的衣襟,厉声喝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刀疤脸摇了摇头,喘息道,“小人就看见他被押往菜市口,听围观的百姓说午时三刻就要被开刀问斩了。”
“午时三刻?”王朴心头一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甄有才眯眼看看天色,答道:“差不多午时正。”
“他娘的,没时间了!”王朴厉声喝道,“刀疤脸,立即召集弟兄,先劫了法场再说!”
“啊?”常延龄失声道,“大哥你没弄错吧,劫法场可是造反啊。”
甄有才也道:“是啊将军,不能劫法场啊,就算要劫法场你也不能亲自去,让刀疤脸或者小七带人去就行了。”
“不行,我有免死金牌,可刀疤脸和小七没有,再说他们也未必镇得住监斩官!”王朴道,“而且我们也不是去造反,只是去救人,大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他是为了掩护我们从盛京突围才逃回辽西的呀!他是被冤枉的!”
“可这事将军要真做了,事后怕是很难解释得清楚啊?”甄有才急道,“而且昨晚上当众拒婚的事将军你都还没摆平呢,再摊上这事,那不是乱上添乱吗?将军,冷静,你现在一定要冷静。”
“冷静不了!”王朴厉声大吼道,“本将军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胡子问斩!”
刀疤脸、小七等人的眼神霎时变得灼热起来,王朴为了救大胡子连法场都敢劫,跟了这样的主将,这辈子算是值了!常延龄、李祖述望着王朴的眼神也变了,他们既感动又担心,王朴对手下将士的情义让他们感动,可他的做法却又让他们担心不已。
其实王朴还有句话没说,他怕说出来吓坏常延龄等人,那句话就是“事情真要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大不了反出北京当流寇去”,王朴可不是读程朱理学读傻了的明末儒生,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王朴一回头见刀疤脸还愣在原地,不由怒极吼道:“刀疤脸,你他妈的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召集人手啊!”
“是!”
刀疤脸猛地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不到片刻功夫,两百多号家丁就被刀疤脸召集起来,王朴从中挑了五十名家丁正准备出营时,一队大汉将军簇拥着一位太监匆匆进了大营,那太监捧着圣旨,身穿天蓝色的锦袍,锦袍上还绣满了精美的花纹,显然品秩不低。
那太监见了王朴,老远就喊道:“圣旨到,大同总兵王朴接旨。”
王朴没有理睬,翻身上马直奔营门而去,现在天大的事都没有救大胡子的性命要紧!大胡子为了给王朴和千余家丁制造突围的机会,情愿带着五十骑家丁去送死,这样的好兄弟不救,天理难容!
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王朴相信凭自己的大功和手里的免死金牌,事情还有得挽救,可如果错过了午时三刻,就永远救不回大胡子的性命了!还是那句话,王朴绝不会牺牲自己的生死兄弟去换取前程,真要那样做,那他就不是人了。
五十骑家丁纷纷策马跟进,愣头愣脑的阿木落在最后,忽然回头说了一句:“我家将军有急事,现在没,没空。”
“啥,没空?”
传旨太监脚下一虚差点摔个狗吃屎,等他再爬起来时,王朴早带着五十骑家丁去远了,这位传旨太监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可他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像王朴这样的,居然没空接旨?啥急事?能有啥急事?天大的事能大过万岁爷的圣旨?
这,这不是找死呢么?
“走!”传旨太监黑着老脸,尖声叫道,“王总兵没空接旨,咱们回宫。”
第五十二章 下入天牢
慈宁宫,御筵已经摆好。
说是家筵,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除了崇祯帝,皇太后,皇后,田贵妃,保国公朱国弼以及国丈周奎、国舅田弘遇以外,内阁首辅周延儒,礼部尚书谢升,吏部尚书郑三俊,还有兵部尚书陈新甲也赫然在座。
看这架势,这家筵更像是王朴的赔罪筵。
眼看开筵的时辰快到了,派去传旨的太监终于回来了,不过令人不解的是传旨太监是一个人回来复命的,王朴并没有随同前来。
崇祯帝皱眉问道:“高起潜,王朴呢?”
高起潜尖声应道:“万岁爷,王总兵说他现在很忙,没空接旨。”
“噗!”
骤然间听到高起潜这话,众人惊骇欲死,保国公朱国弼更是把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毫无形象地全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崇祯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高起潜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万岁爷,王总兵说他现在很忙,没空接旨。”
“没,没空接旨?”
崇祯帝脸上流露出古怪至极的神情,这事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啊,他实在不知道是该发怒呢,还是该发笑?这时候周奎、田弘遇还有周延儒等人也已经回过神来,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个王朴先拒婚再抗旨,大有不把自己整死誓不罢休之势啊。
……
菜市口,法场。
高起潜还没回紫金城的时候,王朴就已经带着五十号家丁赶到法场了。
负责监斩的兵科都给事中龚鼎孽翻开刑册,用红笔在“大胡子”三个字上打了个勾,再从案头抓起一支令牌掷到地上,厉声喝道:“时辰已到,斩!”
“噗!”
刽子手张嘴将一口烧酒喷在鬼头刀上。
被强行摁在地上的大胡子突然挣扎着挺起身来,仰天长嚎:“将军哪,小人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哪……”
刽子手把鬼头刀高高扬起,正欲劈落时,眼前忽有一道寒光闪过,然后从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沉重的鬼头刀光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刽子手抱住右手腕惨叫起来,上面赫然已经插了一支飞镖。
“不好啦。”
“劫法场了,有人劫法场了。”
四周围观的百姓见状大惊,一哄而散。
“谁?”龚鼎孽脸色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谁敢扰乱法场?”
“刀下留人!”
远处炸雷般响起一声大喝,龚鼎孽急回头,只见混乱的人群已经忽喇喇地散了开来,数十名边军将士手执钢刀,杀气腾腾的冲进了刑场!当先一员年轻武将,赫然披挂着大将军战袍,负责刑场秩序的几十名京营官军根本就不敢阻拦。
自忖必死的大胡子猛一回头见是王朴,还以为是在做梦,狠狠咬了下舌头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当下兴奋地大叫起来:“将军,真的是你!?”
“是我。”王朴目露愧疚之色,说道,“大胡子,让你受委屈了。”
“将军……”大胡子的语气陡然变得哽咽起来,“我大胡子不怕死,可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我大胡子从来就没有当过逃兵啊!”
王朴用力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沉声说道:“大胡子,将军知道你不是逃兵!”
“你是谁?”龚鼎孽终于回过神来,喝道,“你可知道扰乱法场是什么罪?”
龚鼎孽是兵科都给事中,以他的品级是有资格列席朝班的,不过前几天他一直在松山办差,直到昨晚才刚刚回到京师,所以并不知道眼前站的年轻武将就是昨晚当众拒婚的大同镇总兵王朴。
“本镇大同总兵王朴!”王朴冷冷地盯着龚鼎孽,喝道,“本镇也没有扰乱法场,你可知道你监斩的什么人吗?他是大明帝国最忠诚、最勇敢的士兵,为了帝国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这样的好兵会是逃兵吗?”
听说站在自己跟前的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同总兵王朴,龚鼎孽心下暗吃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冷然道:“这是兵部、刑部议定的公案,本官只负责监斩!本官还要奉劝你一句,就算你是朝廷的功臣,那也不能恃功自傲,请你赶紧让开,不要妨碍本官执行公务。”
“来人。”龚鼎孽说罢又向后备的刽子手喝道,“将犯人斩了!”
王朴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敢!”
“铿铿!”
两声清响,刀疤脸、小七已经同时拔刀架到了龚鼎孽脖子上,龚鼎孽大吃一惊,色厉内茬地喝道:“王……王朴,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王朴伸手一指大胡子,冷然道,“就是这人,本镇带走了!”
一回头,王朴向阿木喝道:“阿木,还不快给大胡子松绑!”
“是!”
阿木答应一声,赶紧抢上来给大胡子松了绑,完了还傻兮兮地跟大胡子笑道:“胡,胡子哥,你,你还活着,真,真好。”
“走!”
王朴大手一挥,五十名家丁拥着大胡子扬长而去。
“王朴。”龚鼎孽冲着王朴的背影大叫道,“你会后悔的。”
王朴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喝道:“本将军做事从不后悔。”
……
慈宁宫。
高起潜刚刚复完旨,崇祯帝正不知道自己是该发怒呢,还是该发笑?
朱国弼、周延儒等勋戚重臣也是面面相觑,连个屁都不敢放,就在这时候,又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进了正殿,凑到秉笔太监王承恩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王承恩听了后立刻打了个哆嗦,脸色大变。
“承恩?”崇祯帝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承恩急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不敢说。”
“说。”崇祯帝怒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万岁爷。”王承恩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颤声道,“刚刚有司来报,大同总兵王朴带兵劫了法场,救走了兵部、刑部议定判斩的犯人。”
“什么!?”崇祯帝眉宇间顿时腾起了一股黑气,厉声喝道,“王朴带兵劫了法场?”
“劫法场?”
“这……怎么会这样?”
“王总兵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朱国弼、周延儒、郑三俊等国戚重臣连屁都快被吓出来了,心忖这个王朴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先拒婚,再抗旨,现在又带兵劫了法场,做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出格,一件比一件疯狂啊,就算他替朝廷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就算他手里捏着万岁爷御赐的免死金牌,可也不能这样胡闹啊!
“这个王朴!”崇祯帝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朕岂能容他!”
“王承恩!”
王承恩急趋前两步,跪地颤声道:“奴婢在。”
崇祯帝眸子里杀机流露,厉声喝道:“传朕口谕,着京营严密监视广渠门外王朴所部亲兵,五城兵马司立即逮捕王朴,下入天牢!其余一干人等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第五十三章 当殿对质
东直门。
王朴还没来得及出城,就让五城兵马司的人给堵住了,王朴、刀疤脸、大胡子、小七还有五十几号家丁全被抓了起来,王朴被直接打入了天牢,刀疤脸等五十几号家丁则被押进了刑部大狱。
……
次日早朝。
大殿上群臣汹汹,喊打喊杀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痛哭流涕的居然也有,真不知道他们是在为了王朴犯下的滔天大罪激动呢,还是纯粹为了在崇祯帝和百官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君爱国和清高?
不管百官如何闹腾,崇祯皇帝都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事实上,自从崇祯二年开始,崇祯皇帝就很少在朝会上直接发表意见了,这位爷虽然没受过系统的皇家教育,却天生就具备过人的驭人之术,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即位之初就干翻权阉魏忠贤。
不过,不发表意见并不代表崇祯帝心里就没有想法,还是那句话,他在等,在等心思灵巧的大臣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凭心而论,崇祯帝的确对王朴这一系列的肆意妄为非常不满,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杀了王朴。
周延儒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从崇祯帝不悲不喜的表情下揣摩出了万岁爷的心思,忽然上前两步跪倒在丹墀下,朗声唱道:“万岁,臣周延儒有事启奏。”
“周爱卿请讲。”
崇祯帝语气淡漠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大殿上的窃窃私语声便像刀切过一般嘎然而止,瞬间静至落针可闻。
周延儒道:“臣以为王朴所作所为固然是大逆不道,可他毕竟替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而且是自有辽事以来从未有过的辉煌功勋,像这样的功臣,臣以为就算是论罪,也应该给他一个伸辩的机会。”
“万岁。”兵部尚书陈新甲赶紧出班附和道,“臣以为周阁老所言极是,王总兵先抗旨,再劫法场可能是事出有因,如果不由分说就把他杀了,岂不是令九边将士寒心,令天下百姓寒心?”
事到如今,不管陈新甲是否愿意,他和王朴已经算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王朴要是完了,他陈新甲也落不了好,现在保王朴就是保他自己啊。
“胡说!”左都御史刘宗周再按捺不住,出班喝斥道,“再事出有因那也不能抗旨劫法场啊!劫法场就是造反,王朴眼里根本就没有国法纲纪?抗旨就是罔顾君上,他眼里还有没有万岁!这样的乱臣贼子,还有必要给他伸辩的机会吗?”
“周大人所言极是。”右都御史李邦华出班附和道,“杀了王朴这样的乱臣贼子,九边将士和天下百姓只能拍手称快,又怎么会寒心?”
“万岁,王朴罪大恶极,安律当斩。”
“万岁,王朴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刘宗周和李邦华这两个清流大佬话音未落,都察院还有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们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大殿上尽是声讨之声,周延儒和陈新甲的声音立刻就被清流方官愤怒的声讨声所淹没,崇祯帝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眉头越发皱紧了。
“万岁!”陈新甲情急之下大声喝道,“不管怎么说王朴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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