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我们大明朝的军队?”
“奇怪,三不剌川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别的大明军队?”
只有唐胜凝神观察了半天,突然大叫起来:“将军,好像是赵信的千人队!”
“嗯,赵信!?”
“真是赵信!”唐胜肯定地大叫起来,“就是他!”
王朴心头一跳,眼前突然浮起了一条汉子。
当初王朴让唐胜在大同镇近两万将士中间挑选两千老兵,赵信就很想加入,可王朴考虑他已经是千总,就没有同意!后来张子安带着大同镇的军队出奄遏海接应王朴,一万多大军遭到科尔沁三千铁卫的突然袭击,顷刻间圭崩瓦解,只有赵信率领的两千人没有溃败,牢牢守住了明军大营。
“真是奇怪。”刀疤脸困惑地摇了摇头,挠头说道,“赵信不是在张公公帐前听调吗,他带着兵来三不剌川干什么?”
“问得好!”王朴接过话头,厉声喝问身边的将士,“弟兄们,你们说赵千总带着他的兵来三不剌川干什么来了?”
“将军,卑职知道!”唐胜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应道,“卑职和赵信相交多年,知道他的为人,他一定是带着他的千人队接应我们来了!”
“说得好!”王朴大喝道,“赵千总不肯抛下我们先回大同,情愿冒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带着一千多弟兄长驱几百里来接应我们,这是我们的好兄弟啊!现在我们的好兄弟有难,弟兄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唐胜大吼道:“把他们救出来!”
“对,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刀疤脸狞声说道,“大不了再去科尔沁人的千军万马中杀他个来回!”
“将军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士兵,我们也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张和尚脸上掠过一丝病态的潮红,挥舞着双臂低声嘶吼道,“将军,你就下令吧,哪怕是去阎王殿、鬼门关,我们也都跟着您!”
“对,我们全都跟着将军!”
“我们誓死追随将军!”
“只要将军说句话,让我们干啥都成!”
张和尚两句话一煸,最后活下来的三百多响马盗一个个全都激动地捋起了袖子,摆出一副要和科尔沁人拼命的架势,他们都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早就什么都不怕了!人死卵朝天,怕他个球蛋!
“好!不愧是我王朴的兵,都是爷们!”王朴铿然拔刀,厉声吼道,“全都听好了,跟着本将军……进攻!”
“进攻!”
吕六把手中的军旗往前奋力一挥,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进攻!”
“进攻!”
“进攻!”
簇拥在大旗周围的近两千将士三呼响应,然后紧紧跟随着吕六手中的那杆大旗,再次兜头杀了回来!
……
小山包上。
看到已经突出重围的大明骑兵又一次杀了回来,班克图和索噶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们看花眼了还是大明骑兵疯了?就算真是那个什么王朴带的兵,也不能这么嚣张吧,还真当科尔沁人的七千骑兵是木雕泥塑的不成?
“大哥,这些南明蛮子真是太嚣张了!”索噶尔气得脸都绿了,“这次小弟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去拦截他们!”
“好!”班克图沉声喝道,“是时候让这些南明蛮子尝尝我们科尔沁人的厉害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跑掉了!”
“是!”
索噶尔回头把手一招,带着他的几百铁卫风卷残云般冲向了小山包。
……
突然出现的大明骑兵的确是赵信的千人队!
王朴率军走的当天,张子安就收拢了几乎所有的溃兵,开始归拢土默特人遗弃的牛羊牲口,如果一切顺利,两天之后大明军队就会驱赶着近百万头牛羊牲口踏上归途,可赵信却不想就这样返回大同,他向张子安主动请缨,要去三不剌川接应王朴。
赵信是个血性汉子,也是个真正的军人!
赵信知道王朴可以不去进攻三不剌川,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大同镇的总兵了,可王朴还是带三千多骑兵去了!王朴这么做是为了保住到手的牛羊牲口,也是为了保住大同镇全体将士已经到手的军饷!
身为大同镇的一名军人,赵信觉得他不能就这样返回大同,军人的职责还有做人的良心告诉他,他必须去接应王朴!
张子安没有阻拦赵信,他默许了。
说起来,王朴带兵去袭击三不剌川是为了引开科尔沁人的大队骑兵,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张子安自作主张提前出兵惹出来的,可以说是张子安自作自受,王朴本可以袖手不管的,可王朴还是管了,而且不惜以身犯险,率军出征。
因为这事,张子安心里多少对王朴存了几分愧疚,所以就默许了赵信的请求,赵信带着他麾下的一千骑兵,顺着王朴所部骑兵行军遗下的痕迹昼夜疾进,终于晚王朴一天赶到了三不剌川汗廷!
当赵信带着一千多骑兵赶到的时候,王朴的军队正和科尔沁骑兵激战,赵信没有任何犹豫就率军向科尔沁骑兵的侧翼发起了进攻。
赵信手下的一千骑兵也算是老兵,骑射功夫都还不错,可他们刚刚经过好三四百里的长途行军,早已经人困马乏,和科尔沁骑兵甫一交锋立刻就落入了下风,科尔沁骑兵在经过最初的慌忙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反过来把赵信和他的一千多骑兵给围了起来。
眼看周围的科尔沁骑兵越来越多,赵信自忖今天必死无疑的时候,东北方向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凿穿了科尔沁人的骑阵硬生生冲杀过来,赵信侧头看时,只见一杆大旗正在风中猎猎飘扬,这大旗他认得,赫然正是王朴的将旗!
赵信一见顿时大喜过望,引刀大喝道:“弟兄们,我们有救了,哈哈哈……”
赵信笑声未已,东北方向的科尔沁骑兵已经波分浪裂般纷纷避让开来,一队杀气腾腾的大明骑兵在那杆大旗的引领下冲杀了过来,一马当先的大明将领不是别人,赫然正是赵信和大同将士熟悉的唐胜!
“唐胜,他妈的是你!?”
“唐把总!?”
“弟兄们,杀呀!”
看到唐胜带兵冲杀过来,赵信和麾下的边军将士士气大振,当下两军汇聚一起,赵信也在大军中见到了王朴,于马背上抱拳见礼道:“卑职参见将军!”
“罢了。”王朴霍然肃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杀出去再说。”
“是!”赵信轰然回应道,“从现在开始,卑职和麾下将士尽归将军调谴!”
“好!”王朴引刀大吼道,“全军听令,向大营方向……进攻!”
刀疤脸、张和尚同时勒转马头,凶神恶煞般向挡住去路的科尔沁骑兵冲杀而去,没几个回合,就有十几个倒霉的科尔沁骑兵被他们挑落马下,这两个悍将各引着一标悍卒,就像是两个锋利的箭头,恶狠狠地扎进了科尔沁骑兵阵中。
科尔沁骑兵拼死阻挡,索噶尔也带着五百铁卫及时赶到,却仍旧未能挡住明军凶悍的攻势,仅仅几个月前这些明军还像绵羊般软弱,可现在他们却比草原上最凶悍的野狼都要凶残,自负勇力过人的索噶尔也被刀疤脸一叉刺中了左肩,险些一命呜呼!
在付出沉重的代价之后,两股大明骑兵终于突破了科尔沁骑兵的重重包围,风卷残云般退回了大营。
班克图不肯善罢干休,派出三千骑兵穷追不舍,结果在明军大营前遭到明军火枪队的迎头痛击,八百支燧发式火枪的轮番射击再加上几百颗龙王炮的密集轰炸,科尔沁骑兵死伤惨重,最终在明军大营前扔下五百多具尸体。
……
一场混战终于结束了!
从天亮时分,张和尚为了给黑虎报仇带着七百多响马旧部冲出大营开始,到过了晌午,王朴、赵信合兵返回大营为止,明军和科尔沁人整整厮杀了大半天,这是一场让双方都始料未及的恶战,结果双方都伤亡惨重。
张和尚的响马旧部伤亡了将近四百人,唐胜的千人队伤亡了五百余人,刀疤脸的千人队情况最好,可也伤亡了三百多人,赵信的千人队伤亡最为惨重,因为长途奔袭而致体力透支,赵信手下的千余将士最后只冲出来两百多人。
最后能活着回到大营的明军将士只剩下一千七百余人!
其余将近两千人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受重伤的将士基本上也可以视同战死了,因为战场的控制权在科尔沁人手中,那些受了伤的将士根本没有机会活下来,就算科尔沁人不会杀了他们泄愤,他们也会因为得不到救治而被冻死。
科尔沁虽然占据了战场的主动,可他们付出的伤亡甚至比明军还要惨重!
早上开始混战前,科尔沁人还有七千多精锐骑兵,可到了晌午时分混战结束,还有一战之力的科尔沁骑兵已经不到四千骑了,科尔沁人足足损失了三千多骑,其中两千多骑直接战死,八百多骑身受重伤。
……
明军大营,王朴帐蓬。
张和尚垂着头跪在王朴面前,正像个孩子在嚎啕大哭,他右腿伤口虽然简单包扎了一下,可这会又在往外渗血了,殷红的血丝从厚厚的麻布缝里渗了出来,已经濡红了一大片。
“将军,这么多弟兄全都是因卑职而死的,你把卑职给砍了吧,嗷嗷嗷……”
王朴在吕六的帮助下卸去身上的铠甲,问道:“这么说你知道错了?”
张和尚黯然垂泪道:“卑职知道错了。”
“说说看。”王朴一屁股在羊毛毯上坐了下来,问道,“你错在哪里?”
张和尚道:“卑职不该为了给黑虎报仇而去找科尔沁人拼命,要不是因为卑职也不会有上午这场恶战,这么多弟兄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
“不对。”王朴摇头道,“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张和尚不解道,“难道卑职说错了?”
“当然错了!”王朴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的好兄弟黑虎死了,这仇当然要报,这没错!”
张和尚挠了挠光头,问道:“那卑职就不明白了。”
王朴道:“和尚,你错就错在不该把黑虎当成你一个人的兄弟,你始终没有记住本将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支军队是个集体,这支军队里的所有人都是好兄弟,所以,给黑虎报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手下那七百弟兄的事,而是我们所有人的事,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张和尚仔细想了想,先点头接着马上又摇头,他似乎有些想明白了,可仔细一想脑子里却又是一团浆糊。
“你就在这里好好想吧,没想明白不准出这帐蓬,也不准吃饭!”
王朴摞下这句话,就披上虎皮大氅转身出了帐蓬。
张和尚虽然只是个粗人,也不识几个大字,可王朴知道他身上有两样过人的特质,一样是心狠手辣,一样是坚忍不拔!作为一支军队的主帅,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部下!有了这样的部下,你就可以放心地把最难打的恶仗交给他,也可以把最黑暗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但张和尚身上也有个缺点,那就是我行我素!
虽然现在张和尚已经成了王朴的部下,看上去也对王朴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可一到了要命的时候,张和尚就会原形毕露,自作主张!这是王朴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他要趁机敲打一下张和尚,把“我们这支军队”这个概念强行灌入他的脑子里。
一旦“我们这支军队”这个概念在张和尚的脑子里生了根,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会是“我们”而不是“我”,至于“我们这支军队”,其实就是王朴的军队,当张和尚在脑子里植入这个概念的时候,也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效忠于王朴了!
从此以后,王朴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往东他就绝不会往西,甚至让他去砍掉崇祯帝的脑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
帐外,九死余生的一千七百多将士正围坐在几十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一边大块啃着羊肉一边高声谈笑,这些都是老兵了,早就见惯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生和死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生死弟兄战死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可他们更明白一个道理,哭天抢地抹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想替战死的弟兄报仇,就一定要吃好睡好休息好,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笑就笑,只等上了战场,再把所有的仇恨统统发泄到敌人头上。
当王朴在吕六和十数名亲兵的簇拥下出现时,正在休息的将士们纷纷站起身来,用热烈的眼神欢迎王朴的到来。
今天这一场恶仗让所有的将士都对王朴有了全新的认识,想想当时战场上的形势是多少的恶劣,王朴身为驸马爷,当今的皇亲国戚,却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弟兄们杀回乱军之中,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救出被困的弟兄!
王朴为了救大胡子抗旨劫法场的事,他们只是听说,谁也没有亲眼看到,可是今天,王朴为了救被困的弟兄三次带兵杀入重围,却是他们亲身经历了的!所以,他们崇拜王朴,他们打心眼里愿意给王朴当兵,卖命!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先欢呼了一声:“将军!”
紧接着,所有的将士都开始欢呼起来。
“将军!”
“将军!”
“将军!”
纷乱不堪的欢呼声很快就汇聚成整齐的呼声,巨大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云宵。
迎上三军将士灼热的眼神,王朴心里同样感受慨万千,有什么样的付出就会有什么样的回报,从一开始王朴就真真正正地把自己当成这支军队的一员,把自己当成全体将士的好兄弟,今天,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严明的纪律已经打上烙印,铁血的军魂已经铸就雏形,可这些并不是最让王朴感到高兴的,最让王朴感到高兴的是,这些将士终于真真正正地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好兄弟,真真正正地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唯一统帅!
王朴霍然举手,将士们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便嘎然而止。
王朴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北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大声说道:“弟兄们,有句话本将军一定要对你们讲,蒙古骑兵够厉害,几百年前就天下无敌,光是被他们灭掉的国家就有好几百个,可那又怎么样?”
“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一万多蒙古骑兵却没能拦住我们两千人,还让我们杀了个三进三出,只要我们愿意,我们还能杀他个七进七出,当年的常山赵子龙也不过如此啊!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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