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站起身来,拿起身前的碎饼来咬了一口,学城里的吃食让他觉得烦躁不已,这里非但没有酒水,而且连其他的配菜都没有,所拥有的,只是这永远嚼不出滋味的碎饼。吃这个东西,嘴里会变的很干,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武松每一口饼都需要吃两遍,因为第一遍的时候,会有超过一半的碎末从嘴里掉落出来,在这里,粮食是不可以被浪费的,即便是这样的碎饼,也不是随便吃。武松抱怨归抱怨,他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毫无浪费的吃了这些玩意,才可能继续的活下去。
武松并非不感觉到沮丧,当他在颠簸和意识不清中到达学城的时候,本以为能够获得良好的诊疗,哪里却知道,这里的人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规矩,按照武松的脾气,他会用双拳将这里的一切都砸个粉碎,可当他真的要提起拳头这样做的时候,他却发现一个悲哀的现实:他身上的武功已经都废掉了。
这并非是病痛让他把武功招式全都遗忘,恰恰相反,武松在不能动的这段时间,把他所会的武功套路,彻彻底底的想了几遍,他相信,如果现在还能出招的话,那他一定比原来悍勇一倍。但可以,他的手脚已经永远不能那样了,现在的武松,连跑步都做不到了,无论事态多么紧急,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不紧不慢的走而已,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要略微的快上一点,全身的骨头就会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同双腿的无力一样,双拳也是如此,现在别说打死吊睛白额的猛虎,就算是两块豆腐摞起来,武松都没有把握能够一掌把他们拍碎。
一力降十会,手脚没有半分力气,在精妙的招式,对于现在的武松来说,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空中楼阁。
武松自小悍勇,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把他当成一个糙汉,甚至近些年来,他已经开始把这种叫法当成是一种夸奖,毕竟,武大就从来不会被人这样称呼。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叫这个名字了,这种痛苦,就好比是拔掉老虎所有的牙齿,砍掉四个爪子和尾巴,再将它放到平时被它捕食的动物面前。也许它暂时饿不死,但是现在和过去的对比,羞愧愤怒和不甘,会杀掉每一头,曾经虎啸山林的猛虎。
武松想到过放弃他自己的性命,虽然举起刀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死亡的方法多种多样,哪怕是不吃东西,也能够缓慢的死去。每当这种想法产生的时候,武松就会想到李六——那个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那个身手矫健,投军报国,却死的不明不白的人。武松明白,他现在所忍受的“今天”,正是死去的李六曾经无比期盼的“明天”,那武松还有什么资格去死呢?他的这条性命,本就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他还要替李六活着,不但这样,也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才对。
武松反思,之前的他,过分的仰仗武力,结果到头来,动刀者刀下死,不得不说是一种报应。在这样反复的思想纠葛了很久之后,武松慢慢的坦然起来。学城的人给了他一些必要的医治,他的身体也开始康复,现在举手投足间,已经和一个羸弱的书生没什么区别,虽然比不得从前,但正常的日常活动,还可以勉力维持。
至于走进这间房间,面对似乎不会燃尽的玻璃蜡烛,是武松自己的选择。这种近乎于不可能的观察和等候,是学徒晋升学士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武松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把学城的情况弄了个通透,在这里,想要活下去,想要受人尊重,即便是双拳依旧有力,也是不行的,一定要成为学士。
在进入学城之后,海砂和张树都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消失了,武松并不着急,因为即便着急,他现在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两个人的消失,也正好给他考取学士,提供了时间。
学城里的学徒,都已经上了很多年的课,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毕生都无法成为学士,武松明白,他如果走这条道路,去跟学徒们比上课,是毫无胜算的。何况,这里的课堂似乎对他也很抗拒,武松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之所以能够留在这里,有张树很大的功劳,但他也仅仅是能够待在这里而已,并没有办法利用这个伟大城市的资源。
玻璃蜡烛,是游离于正常晋升体系之外的考试,除非蜡烛燃尽,否则的话,人永远都不可以从房间里出来,进门的时候所携带的些许粮食吃光之后,应试者只能在里面等待命运的裁决。学城认为,能够让玻璃蜡烛燃尽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掌握了无数知识当中最为玄秘的法术;二是,得天帮助,拥有大气运。无论是这两种的哪一种,都足够让学城的高层同意吸纳一名新的学士。
武松在参加这次考试之前,只是觉得,这应当是一次吓唬人的考试,就好像在上景阳冈之前,官府的告示那般。虽然,景阳冈上确实有老虎,但学徒们对于考试的形容,跟当时官府告示的口吻一模一样,这让武松很是不削。他也想证明,虽然他没有了武功,但他仍旧是一个其他人无法企及的英雄。
然后,就有了走进房子之后的苦闷,武松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他自己一定会被饿死在这里,因为碎饼只有半块,而且,不管他如何饥饿,他都不敢吃。因为碎饼摆在那,就是希望,一旦被吃到肚子里,在这几乎封闭的房间内,空气中弥漫的,只会有绝望。
事情的结果跟景阳冈也差不多,打死月牙的时候,武松还没有认识到打虎的意义,他甚至想不起来打虎的过程,只是在醉酒的高亢当中,凭借本能的躲闪和出招,清醒之后,依然是这样,活着的月牙出招很快,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一次也是一样,他稀里糊涂的通过了考试,甚至,他有些怀疑,这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通过。
不过蜡烛不在了,继续在这里等着也没有意义,武松贪婪的嚼完那碎饼之后,摇摇摆摆的站起身,轻轻的一推门,门“嘎吱”一声的打开了,武松没想到,这里连锁都没有锁,走出屋子后,他发现,屋子的周围,也没有想象中的监考官。
武松分辨了下放下,然后凭着记忆,向学士所聚集的地方走去,无论如何,他也要先通报蜡烛的事。议事厅的人比往常要多,那些学士看到武松的时候,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纷纷的开口说话,所说的言辞几乎都一样:“蜡烛居然燃尽了!”
武松有些纳闷,毕竟他没说蜡烛的事,怎么这些人就知道蜡烛不在了呢?这个时候,一位老者站到了武松的面前,武松认识此人,他就是负责这次考试的张学士。考试结果,自然要优先通报他知晓。
“你通过了考试。”张学士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这句话,但武松知道,这只是张学士表达庄重的一种方式,这里的人很多都有着让外人无法理解的怪癖。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蜡烛还在燃烧的情况下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呢?”武松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在我点燃了蜡烛,并且关上了门之后,如果蜡烛不是自行熄灭的话,门永远不会打开。这期间如果你自己动手将蜡烛弄灭的话,那门就会直接的永久封死,不再有任何开启的可能。所以你能够走出来,就代表考试通过了。”张学士回答,他的语言中除了庄重的裁决,并没有其他感情的混杂。
第三百八十九节 我叫武松
原来是这样,武松这才明白,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暗地里早就下了死手,幸亏自己没什么作弊的想法,否则的话,真就是自掘坟墓了。
“然后呢?”武松赶紧问道:“在这个玻璃蜡烛之后,还有什么别的考试吗?”
“没有了。”张学士摇了摇头,然后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学城学士中的一员了,而且,你跟我们都不同,你的地位会更高。”
武松没有想到,张学士居然会这么说,即便现实真的是如此,可这样的直言不讳,在中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最起码他应该拿着一点,再邀邀功,然后给武松一个小身份。
“张学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武松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新晋升的学士,学城里的东西几乎什么都不懂,怎么就地位比他们高呢?
“因为我们,都是以学徒的身份读了很多年书,上了很多年课,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靠的是蚂蚁搬家一般的韧性,但是你不一样,你凭借的是这个世界中最难以捉摸的东西——神奇。你也应该知道,学城里的每一个学士都有个封号,就好像我叫张学士一样,对于我们来说,名字是无法更改的,只是在学士前面加个姓氏而已。但是通过玻璃蜡烛的考试的学士,可以自己选择名字。”张学士回答道。
武松的脑海里蹦出了两个名字,“铁学士”以及“眠学士”。铁学士到也罢了,从张树的口中也能够猜得出,那是一个真正的了不起的人物。但是眠学士是原来阳谷县令的名字,武松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没什么本事的县令,居然也是靠玻璃蜡烛的考试,才最终成为学士的,那么了不起的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只是喝了半瓢水而已。一时间,武松有一些凄然。
“你可能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现在就可以说名字了,只不过名字说出之后,不可以更改,除非你放弃学士的身份,再来一次玻璃蜡烛的考试。”张学士强调道,然后他挠了挠头发接着说:“不过名字这个东西叫的多了,本来的意义也就消失了,这只是学城对你这样人授予的一种荣誉,不必在这个问题上太过于犹豫。”
“我想问,通过玻璃蜡烛的人多吗?”武松答非所问。
“很少,在过去的二百年中,算上你,总共只有五个人。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学士回答。武松能够感觉出来,张学士说话的口吻发生了变化,毕竟,他现在跟武松同是学士,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悬殊地位对比。
“我听说过其中的两个,铁学士和眠学士。”武松没有隐瞒,他很想看看,张学士会是什么反应。
“铁学士跟学城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的清的。但是此人是学城千年以来的佼佼者,我等只可仰望,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甚至连评判的资格都没有。至于眠学士,虽然不如铁学士的地位,也是非常的了不起。”张学士不住的点头称赞,并没有问武松谈起这个的缘由。“你还是快些想个名字吧。”张学士再次催促道。
“是不是名字完全可以由我自己来决定,叫什么都可以?”武松再次的确认道。
“是的,这是学城给你的荣誉,你可以自行决定。就算是叫猫狗什么的,只要你愿意,我们也不会阻拦。”张学士的口气里有些轻微的不耐烦。
“我不改名字,还叫武松。”武松说出了他心里所考虑的话。
“武松学士?”张学士称呼了一遍,似乎思量了一会。“这名字太长了吧,叫起来也有些麻烦,我们的名字一般都是三个字,比如我的‘张学士’……”
“张学士你误会了,我不叫‘武松学士’,我就叫‘武松’。不是四个字,而是两个字,比你们还要短一些。”武松打断张学士的话纠正道。
“这……学城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二百年来其他的那四个人,虽然都自己决定了名字,可他们也仍然加上了学士二字。你或许不明白,在这里,被称呼为学士,是一种极大的荣耀,这是你拼了性命换来的东西,不要这么不珍惜。”张学士有些着急,他很少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没有人这样叫过,但是我的要求却是应该被允许的,是吧?”武松听出了张学士说话的真实意图。
“确实是这样,但是……你想清楚,学士的荣耀啊!”张学士说话的时候居然在跺脚。
“我的名字中没有‘学士’二字,可我仍然是学士,不会是学徒或者其他的什么身份是吧。”武松问道。
“是的,除非你自己放弃,否则你永远是学士。”张学士承认道。
“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荣耀这种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也许你在学城当中,觉得学士二字无比珍贵,可当你走出这里,到其他的地方去的话,这种称呼只会一文不值。”武松的脑海里,只有从前的阳谷县令。在阳谷,没有人会称呼他为学士,眠学士是学城当中的佼佼者,他所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比张学士要高明许多。
张学士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极少与人争辩,武松一再要求之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叹息中接受了武松的离经叛道。
正在这时,议事厅中突然骚乱起来,这些学士平日里定力极高,极少为什么事情而这般不安,武松赶紧凑了上去。
他看到,有一个穿着学徒袍子的人弯着腰不停的喘着气,而旁边的学士不断的催促:“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刚才那声响动是怎么回事?”
武松想起,正是那声响动,让蜡烛熄灭。
学徒喘了好一会,才抬头说:“不……不好了,新城和旧城之前的墙,倒了。”
人群哗然,连武松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怪今天晚上议事厅里会有这么多人。
第三百九十节 慌张
位于新旧城之前的墙,是学城等级制度的象征。新城拥有者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而旧城,仅仅只是新城的从属而已。新城有广大的学徒,还有站在这个巨大基数之上的学士群体,但在旧城,那里的人们没有求学的权力,甚至新城的学徒到了那,都会成为地位尊贵的人。这是武松来到学城的那天就被告知的。
现在,新旧城之间的墙倒了,真是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武松在心里对这个破墙者,生出了好感,毕竟也是因为这个莽撞人拼死的行动,才让玻璃蜡烛自我消失,在这个时候,武松很想看的,就是学士们的反应。
张学士很明显已经顾不得武松的名字问题,他也快步的走了上去,同其他学士来进行商议,他们商议的声音很大,在这个时候,那种属于学士的风度已经消失了。
“怎么可能,墙是从旧城那边被撞倒的?那座墙是用的什么工艺修建而成的,你们都清楚,甚至用那个人所发现的‘恶魔吐息’的方式都无法破开,旧城里怎么会诞生这样的人物,我看你们是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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