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
“我的名字叫理查德·P·赛尔。”苏珊娜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是打哪儿听来的?“你知道你需要去哪里,对不对?”
“知道!”她忙不迭回答,急切地想要取悦对方。“迪克西匹格餐厅,六十一街和莱克星伍斯大道交界。”
“莱克星顿,”赛尔更正道。“奥黛塔·霍姆斯会帮你找到那儿的,我肯定。”
苏珊娜心中腾地蹿出一股尖叫的冲动,那不是我的名字!不过她努力保持沉默。假如她真的尖叫,反倒是遂了那个叫赛尔的家伙的心意,不是吗?他肯定乐得见她失控。
“你在吗,奥黛塔?”他戏谑地唤道。“在不在,你这个好管闲事的女人?”
她还是不发一言。
“她在的,”米阿说。“我不知道她干吗不吱声,我又没不让她说话。”
“噢,我想我知道原因,”赛尔显得很宽容。“其一,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接着,他举了个例子,不过苏珊娜没明白:“‘不许再叫我克雷,克雷是我做奴隶时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穆罕默德·阿里①!’对不对,苏珊娜?噢,要么这发生在你的时代之后?我想大概晚几年。不好意思,这年头时间总特别容易混淆。算了。我马上要告诉你一些事儿,亲爱的,不过恐怕你听了之后不会太高兴,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苏珊娜仍然保持沉默,只是越来越艰难了。
“至于你的小家伙生下来后会怎么样,米阿,我很惊讶你居然会有疑问,”赛尔对她说。无论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态度绝对称得上彬彬有礼,话语间的愤怒不多不少正好。“魔王绝对不像其他一些我认识的人,他说话算话。而且撇开我们的人格不谈,想想实际问题!谁还能有资格抚养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婴儿……包括耶稣,包括菩萨,包括先知穆罕默德?还有谁的乳头,请原谅我的粗鲁,能让我们信任地放在小家伙的嘴里?”
花言巧语,苏珊娜闷闷地想。尽说些她愿意听的好话。原因呢?还不是因为她天生想当母亲。
“当然是托付给我!”米阿大声说道。“当然,只有我!谢谢你!谢谢你!”
苏珊娜终究忍不住打破沉默,劝她不要相信他。不过当然,她一丁点儿都听不进去。
“我宁愿对我自己的母亲背信,也不会向你说一句谎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说。(你有过母亲吗,蜜糖?黛塔倒想知道。)“尽管真话有时会让人痛苦,但是谎话永远只会给我们带来恶果,不是吗?事实就是,你的小家伙不会在你身边待太长,米阿,他的童年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其他正常的孩子——”
“我明白!噢,我明白!”
“——但是至少五年,你可以看着他长大……也许七年,可能会有长达七年的时间……他会得到最好的照料。从你这里,那是当然,但也从我们这里。我们会尽量少地干涉——”
黛塔·沃克倏地蹿了上来。她能控制苏珊娜·迪恩声音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机会难得。
“没错儿,亲爱的,一点没错儿,”她粗声插口说,“他不会强进你的嘴巴、扯你的头发!”
“让那贱货闭嘴!”赛尔勃然大怒。米阿立刻猛地把黛塔推到意识的角落,苏珊娜甚至感到浑身微微颤抖。她再次被关了禁闭。
实在非说不可,他妈的,不说才见鬼呢!黛塔嚷嚷道。俺可是提醒过那个白种贱货了!
话筒里再次传来赛尔清脆的话音,里面透出丝丝冷意。“米阿,你到底能不能控制局面?”
“能!我能!”
“那么不要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不会了!”
一样东西从某个地方——感觉是上面某个地方,尽管蜷缩在意识的角落里毫无方向可言——哐啷关上,听上去像铁门的声音。
我们这回真的在禁闭室了,她对黛塔说。但黛塔只是在一直大笑。
苏珊娜寻思:我相当肯定她的身份,除我的那部分以外的身份。真相在她看来已非常明显。那部分既不是苏珊娜也不是被从隐形世界召唤来完成血王任务的幽灵……毫无疑问,这个第三部分就是那个神谕,无论到底是不是大魔头;它女性的那面刚开始是想骚扰杰克的,后来转而攻击了罗兰。真是条执着得让人可怜的游魂。她终究还是得到了她一直觊觎的身体,一个能孕育小家伙的身体。
“奥黛塔?”赛尔冷酷地嘲弄道。“或者是苏珊娜,你更喜欢哪个?我答应要告诉你一条消息的,不是吗?恐怕这个消息又好又坏。想听吗?”
苏珊娜缄口不言。
“坏消息是米阿的小家伙终究不能像他的名字预示的那样亲手杀死他的生父。不过好消息是几乎能肯定的,罗兰在几分钟后就会毙命。至于埃蒂嘛,恐怕也不是问题了。他既没有你们首领的灵活身手,也没有他的战斗经验。亲爱的,很快你就要当寡妇了。这可是个坏消息。”
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米阿也没有阻止她。“你撒谎!全在撒谎!”
“我可没有,”赛尔语调平静。苏珊娜突然想起来这个名字是从哪儿听来的了:卡拉汉小说的最终部分。底特律。就是在那里卡拉汉最终违背了他的信仰中最神圣的教义,为了免于落入那群吸血鬼之手而选择了自杀。他从摩天大楼的窗户里纵身一跃,却跌进了中世界。从那儿开始,他穿过找不到的门,来到卡拉边界。当时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神父后来告诉他们,那就是他们不会得逞的,他们不会得逞的。他说得没错,没错,他妈的。但如果埃蒂死了——
“我们已经获悉你们首领和你的丈夫穿过那条通道后最可能抵达的地点,”赛尔继续说。“打几个电话,先联络那个叫恩里柯·巴拉扎的家伙……我可以保证,苏珊娜,要他们的命绝对易如反掌。”
苏珊娜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真诚。假如他现在还在说谎,那他一定是全世界最狡猾的大话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苏珊娜反问。对方没回答。她只好准备再问一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被推到了角落。无论米阿以前究竟是什么,如今在苏珊娜体内她已经变得强大得不可思议。
“她消失了吗?”赛尔问道。
“是的,躲到后面去了。”米阿谄媚地回答,急切地想取悦对方。
“那么赶快到我们这儿来,米阿。你来得越快,你就能越早亲眼看见你的小家伙。”
“是!”米阿欣喜若狂。与此同时,苏珊娜突然看见了什么,感觉就像趴在马戏团的帐篷外掀起一角偷窥到里面一室的灿烂。抑或是漆黑一片。
她看见的景象非常简单,却又可怕得令人窒息:卡拉汉神父从一位店主手上买了一块腊肠。一个白人店主,在一九七七年缅因州的东斯通翰姆经营着一家普通的小店。当时在神父的住所里,卡拉汉把他的故事对他们全盘托出……而米阿当时正在偷听。
如同红日升起在杀戮刚结束的战场上,苏珊娜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猛地冲破米阿的控制,一遍遍尖叫控诉:
“贱人!叛徒!杀人犯!是你告的密!是你告诉他们通道会把埃蒂、罗兰送到哪儿去的!噢,你这个贱人!”
※※※※
①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美国著名拳王,作为奴隶时原名叫做凯西斯·克雷。
7
虽然米阿力量强大,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防备。苏珊娜的狂怒糅合黛塔的残忍,使得攻击更加来势汹汹。电光火石间,米阿被推到了角落。她手一松,电话听筒啪地掉在地上。她像喝醉酒似的,踉踉跄跄地走过地毯,差点儿被床脚绊倒,接着又醉醺醺地原地打起了转儿。苏珊娜一巴掌甩过去,登时红印子出现在她脸颊上,就像若干个惊叹号。
我竟然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苏珊娜默默想着。简直太蠢了!可她实在忍不住。米阿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她的背叛让人血冷——
一块并非完全实体、却也并非完全虚拟的搏斗场出现在她们体内,米阿最终死死掐住苏珊娜/黛塔的脖子,硬把她拖了回去。米阿显然还没从刚刚猛烈的袭击中回过神来,怒目圆睁,不过眼里除了惊骇,还有些羞耻。苏珊娜希望她还能有羞耻的感觉,起码证明她还不至于真的十恶不赦。
我只是迫不得已,米阿一边把苏珊娜关回禁闭室一边喃喃解释。这是我的小家伙,而所有人都针对我,我只是迫不得已。
你出卖了埃蒂和罗兰交换你的怪物,这就是你的所作所为!苏珊娜厉声怒斥。你把偷听到的信息告诉了赛尔,他一定猜到他们会利用找不到的门继续追踪塔尔,对不对?他到底布置了多少人手伏击他们?
铁门哐啷关上,作为对她的回答。只不过这回接着又有第二声、第三声。刚刚米阿差点儿被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掐死,所以此刻她力求万无一失。禁闭室被关了三重铁门。禁闭室?见鬼,也许这儿叫加尔各答监狱①更加贴切。
等我一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去道根切断所有开关!她怒吼。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居然还想帮你!你去死!
你没法儿离开的,米阿近乎抱歉地回答。等过一会儿,我会尽量让你舒服一些。
如果埃蒂死了,我还怎么能舒服?难怪你想摘下他送给我的戒指!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什么,当然不能忍受看着戒指睁眼说瞎话!
米阿捡起电话听筒,但是理查德·P·赛尔已经不在了。大概是赶到什么地方作恶去了,苏珊娜暗忖。
米阿把电话挂了回去,像是要永远离开一个地方之前再次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重要东西似的,环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接着她拍拍塞满钞票的口袋,又摸了摸另一个装着乌龟雕像,斯杲葩达的口袋。
对不起,米阿说。我必须保全我的小家伙。所有人都在针对我。
胡扯,苏珊娜从禁闭室里大声反驳。可是米阿关她的这间小室究竟在哪里?悬崖边城堡的黑洞吗?也许吧。不过又有什么重要?我站在你这边。我帮了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阻止了你的产痛。而看看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怎么能这么懦弱、这么卑鄙?
米阿的手停在房间门把上,双颊一阵发烫。是,她的确感到羞耻,好吧。但是羞耻感也不能阻挠她。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挠她。确切地说,在她发现赛尔和他的朋友背叛她之前。
尽管她已明白事已至此,不可挽回,苏珊娜还是不满意。
你死定了,她说。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不在乎,”米阿回答。“只要能看一眼我的小家伙,我宁愿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希望你听明白了。”
接着,米阿带着体内的苏珊娜和黛塔,打开屋门,踏入走廊,迈出通往迪克西匹格餐厅的第一步。恐怖的医生正在那儿等着她,为她接生那个同样恐怖的恶魔之子。
唱:考玛辣——魔克斯——尼克斯!
你的困境就是如此!
与叛徒手拉着手
等于抓住一把棘刺。
和:考玛辣——来——六遍
那儿除了棘刺还是棘刺!
当你发现自己与叛徒手拉手
你就已经深陷困境。
※※※※
①Black Hole of Calcutta,此处指的是加尔各答监狱事件,一七五六年六月二十日一百四十六名英国人被印籍总督强迫监禁,翌日凌晨其中一百二十三人窒息而死。
第七章 十面埋伏
1
作为蓟犁最后的武士中惟一的幸存者,罗兰·德鄯绝非浪得虚名;他的浪漫气质不同寻常,虽然有些缺乏想像力,但一双手轻而易举就能置人于死地。这一切都让他成为有史以来最棒的战士。现在尽管他深受风湿的困扰,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耳朵或眼睛。在他们被一股强力吸进那扇找不到的门的当口(幸亏他在最后一刻低下头才避免了撞上顶端的门梁而脑浆迸裂的厄运),他听见埃蒂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门上。他还听见了鸟儿的啁啾,刚开始只是隐隐约约,仿佛梦中鸟儿在歌唱,接着突然变得近在咫尺,婉转美妙得让人不能忽略。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的脸上,倘若他刚从昏暗的山洞出来的话肯定会被这种强光刺瞎双目。不过在他们刚踏上这块被油污染黑的坚硬土地时,罗兰就瞥见了光影,而且立刻不假思索地眯缝起双眼。要不是他动作快,他一定就不会发现右前方那块圆形的闪光点,而埃蒂也肯定已经丧命,甚至两人都已经丧命。凭经验罗兰知道如此浑圆的光点只可能是两样东西:要么是眼镜镜片,要么是武器的瞄准镜。
就像刚瞥见汹涌而来的强光他立刻眯缝起眼睛那样不假思索,罗兰一把拉过埃蒂,把他夹在自己的胳膊下。在他们双脚离开满地碎骨石屑的山洞时,他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肌肉非常紧张,但在他的脑袋和门亲密接触之后,他的肌肉放松下来。不过幸好埃蒂还在呻吟,还在努力试着说话,至少说明他还没完全失去意识。
“埃蒂,跟我来!”罗兰低吼一声,挣扎着站起身。右臀传来一阵剧痛,迅速蔓延到膝盖,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架着埃蒂朝附近一栋建筑物奔去,经过了几家连罗兰都认得出来的加油站模样的地方,只不过加油站上标的美孚二字同罗兰熟悉的西特果或者桑诺柯不尽相同。
埃蒂最多只能说处在半清醒状态。他头皮被划破,左半边脸都浸在鲜血中。但无论怎样,他的腿脚还听使唤。他竭尽全力地踏上三级楼梯,进到一间屋子里。此刻,罗兰认出这儿是一家杂货店,尽管同图克杂货店相比眼前的要小一些,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大区别——
突然,咔嗒一声轻响从身后偏右的地方传来。射手离得很近,罗兰肯定,假如连他都听见扣动扳机声,就表明端着来复枪的那个男人已经射偏了。
一样东西在离他的耳朵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掠过,发出清晰的嗞嗞声。小杂货店店门上的玻璃应声碎裂,哗啦啦掉了一地,挂在门上的牌子(正在营业,欢迎光临)倏地被弹起来,翻了个儿。
“罗兰……”埃蒂微弱地唤道,听上去仿佛嘴里塞满了东西。“罗兰怎么……谁……哎哟!”最后一声惊叫是因为罗兰猛地把他扔进店里,紧接着他自己也摔在了他身上。
此时另一声咔嗒声再次传来;外面有人正端着高火力的来复枪准备射击。罗兰听见有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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