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倩儿还是把头蒙在棉被里,不想回答也不想说话。
“曹嬷嬷,倩儿的身体没事吧?要不要派人去请大夫来看看?”沈夫人问着站在一旁的曹嬷嬷。
“沈夫人,我看过我们家小姐了,她没发烧也没发寒,我想应该是没事,可能是今天和文扬少爷到外面去逛了一天,让大太阳给晒坏了,就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一夜,明天早上说不定就恢复精神了。”曹嬷嬷答道。
一听到倩儿是给大太阳晒得没胃口的,沈夫人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是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都给太阳晒得这么厉害?倩儿吃不下饭,文扬也没胃口,唉!”
“文扬少爷也不舒服吗?”曹嬷嬷急问。
“是啊!文扬也是一个晚上都闷在书房里,叫人去叫也不开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沈夫人仍然一脸愁容。
躲在棉被里的上官倩儿听见文扬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心里虽然非常关心,可是却仍固执的闷在棉被里不吭声。
“等会儿我还要到书房去看看他呢!这孩子一向懂事,从没让我这么担心过。”沈夫人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后她又在倩儿床边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往文扬的书房而去。
上官倩儿闷在棉被里又是担心又是伤心的,对于自己突然那么关心沈文扬的情况,她也不由得叹起气来。想起下午气上心头时,她还扬言要跟他解除婚约呢!
这会儿不知他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倩儿突然发觉她愈来愈不了解自己在想什么了!
上官倩儿在曙光乍现时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子,一眼就看到曹嬷嬷和衣蜷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丫鬟琴儿也以一副极不舒服的姿势缩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睡觉。
上官倩儿满怀歉意的看了她们一眼。
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连自己父亲的话也不听,却严格恪守曹嬷嬷训示的原因;因为曹嬷嬷除了不是倩儿的亲生母亲之外,却是比任何人都疼着她。她生病了,曹嬷嬷比谁都急,知道她能嫁到丈夫人品出众、公婆和善可亲的沈家,她比谁都高兴。
她小心翼翼的想溜下床来,这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枕头边落下了一张纸。
她好奇的打开了这张摺了好几摺的短笺。
短笺一打开,纸上龙飞凤舞、潇洒俊逸的字体立即映入倩儿的眼里。
她一看见短笺上的字体,心想这人真是写得一手好字,而沈家除了沈子清和沈文扬,大概没有人能够写得出这手潇洒俊逸的字了。沈伯父当然不可能会写什么短笺给自己,那……就只有沈文扬了。
一想到沈文扬,她脸上一红,便迫不及待的展读起短笺来。
上官姑娘:
自从那天晚上匆匆一别,转眼已过数日,姑娘别来无恙否?
今晚二更可否赐见,在下将于沈家后门门外相候,盼姑娘能前来一会。
夜无踪留
上官倩儿原以为这是文扬留给她的短笺,却没想到信尾的署名竟是自己寻访多日的夜无踪!
她是又惊喜又讶异,多日来在心中流连不去的身影竟然就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兴奋之余,她也没有留意这张短笺怎会无声无息的放在她的枕边,难道夜无踪当真如此神通广大?
只不过兴奋和惊喜早就冲淡了她的理智,她完全没有怀疑短笺是从何而来,只是慎重的将它收入了怀中。
她一下床,还是惊醒了床边的曹嬷嬷。
曹嬷嬷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看到倩儿已经起床,她整个人才完全清醒,急着拉住倩儿观察她脸上的气色。“小姐,你没事啦?”
“嗯,不过我肚子好饿!”上官倩儿老实地说道。从昨天晚上饿到现在,她觉得现在什么东西都想吃了。
此时,睡在角落椅子里的琴儿也被惊醒了。
曹嬷嬷快手快脚的为倩儿到厨房里去张罗吃的,琴儿也连忙手脚俐落的帮倩儿梳洗打扮。
待梳洗装扮妥当,曹嬷嬷也端了一碗咸粥进房来。
上官倩儿高高兴兴的坐在桌旁喝起了咸粥,曹嬷嬷眼看倩儿今天早上如此的精神奕奕,她也就不再紧皱眉头。
“小姐,你今天好多了吧?昨天晚上沈家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你呢!喝完咸粥后去见见沈家老爷和夫人吧!”曹嬷嬷在一旁叮咛着。
“嗯,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此刻的她心情一好,也跟着比较柔顺。
“还有,文扬少爷也病倒了,你们昨天是一起出门的,这会儿不知他是否也和你一样恢复精神了?小姐,见完沈家老爷和夫人后,你也去探探文扬少爷吧!”曹嬷嬷提醒着倩儿。
其实上官倩儿也想去看看沈文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一想到他昨天如此的轻薄她,她怎么可以先向他低头呢?考虑至此,她只得阳奉阴违的朝曹嬷嬷点了点头。
喝完了咸粥,上官倩儿便主动到沈子清夫妇的房中去向他们请安。
谁知一走进沈子清夫妇房里,却惊见沈文扬也在房中。昨天她跟沈文扬之间的龃龉还没解开呢,今天一大早就碰见他,这让上官倩儿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只是这时要再退出房中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当下,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向沈子清夫妇请安。
她故意不去理会沈文扬,甚至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可是她却可以感觉得出沈文扬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她向沈文清夫妇请完安,又聊了好些话后,就托辞从他们的房里退了出来。
上官倩儿一踏出房门,便加快脚步的只想尽速离开,她不希望沈文扬会追上自己。
原本她心里是牵挂着沈文扬的,可是既然已经亲眼看到他没事,她便改变了心意,决心躲着他。
第5章(2)
果不其然,她前脚才踏出了沈家夫妇的房门,沈文扬随后就追着她来了。
“倩儿!”人高腿长的沈文扬很快地便追上了倩儿。
上官倩儿停住了脚步,不过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有心要惹你生气的!”沈文扬低声下气的说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会让倩儿如此讨厌他,可是他绝不想弄僵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因此他一见到她就低声下气的先认错,委曲求全的要倩儿原谅自己。
听见沈文扬柔声的跟她赔不是,倩儿也不禁心软。她虽然态度冷漠,但也没有像昨天一样立刻抛下他就走。
沈文扬走上前来,站在倩儿身后。“如果我昨天说错了什么话,你……你肯原谅我吗?”
“嗯!”她声若蚊吟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踩着细碎的脚步离去。
她知道并不完全是他的错,但此刻的她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文扬在倩儿身后伸出了一只手,他想拉住她对她说,自己还有好多话还没告诉她,但这句话哽在他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伸出去的手也不敢真的把倩儿拉回来。
他怕又像昨天一样,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之后又惹她生气,只好瞪着眼睛,任由倩儿走远。
上官倩儿这一整天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只是不停的注意着时辰,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好能早些见到夜无踪。
好不容易,等用过晚膳后,倩儿回到了闺房,让琴儿帮自己更衣、卸妆。
突然,琴儿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上官倩儿想起昨天晚上琴儿为了陪伴她,随便的就在椅子上窝了一晚,原本就一夜没睡好,加上今天白天也没有时间多休息,所以这会儿看来她已经觉得昏昏欲睡了。
“琴儿,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上官倩儿体贴地说道。
琴儿又打了一个呵欠。“不行啦!曹嬷嬷要是知道我偷懒,她不骂死我才怪!”琴儿跟倩儿一样,最怕曹嬷嬷唠叨了。
“我不说,你不说,还有谁会告诉曹嬷嬷呢?你放心好了,曹嬷嬷绝对不会知道的。”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拉着琴儿硬把她推到了门外。
支开琴儿后,上官倩儿连忙进了房门把门给合上。
她坐到梳妆台前,又一样一样的把刚刚从头上取下的珠花、首饰插回乌黑的发上。
淡施胭脂、轻点红唇,倩儿揽镜一照,镜子里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丽少女。
其实时间还早得很,才刚过戌时而已,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可是倩儿就是闲不下来,也捺不住性子。
她打开窗子,望着沈家园内仍明亮热闹的房舍。
看来若是想要现在就溜出门而不被人家发现,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上官倩儿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一整件事。
她当然也想到了在夜深人静时,和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约在沈家后门外见面,是非常不妥的事,如果自己的行踪让人家看见了,恐怕沈家和上官家的名声都要扫地了。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见夜无踪一面,她只是想再看看他,跟他道声谢而已,她自认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沈家或沈文扬的事,一思及此,倩儿的心中也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熬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之后,期盼中的二更天终于来临。
上官倩儿依旧先推窗查看着屋外的动静,沈家内院的各处房舍虽不是灯火俱灭,但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几间房舍仍有灯光透出,这样的情形已经让倩儿较安心了。
上官倩儿轻手轻脚的打开自己的房门,出了门后,又轻轻的掩上了门扉。
藉着月光的照射,她蹑手蹑脚的朝沈家后门走去。
她来到沈家的后门,赫然发现门上竟有一把大锁锁住了门闩。
她失望的望着那把大锁,看来沈家的门户严谨,自己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她下意识的走上前去,伸手拉了拉那把大锁。
没想到大锁却应声而开,如果不是她动作敏捷伸手接住,恐怕这把大锁就要掉落而发出声响了。
上官倩儿轻拍着胸口庆幸自己接到了锁,尽管如此,她仍是被自己吓得一颗心狂跳不已。
一跨出门外,四周围是一片黑暗。
树影幢幢,不闻人声,只有秋夜的凉风一阵阵的袭来。
上官倩儿心底一股凉意骤然升起,不是为这放眼一片的黑,而是这秋夜的风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让她禁不住的打起哆嗦来。
沈家后门门外的大树下,一个人影牵着一匹全身毛色墨黑的骏马站在那儿。
他专心的注视着沈家的后门。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见到倩儿从那扇门走出来,或是希望那扇门就这么紧闭着,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矛盾得不知如何自处。
他不该以这种身分、这种打扮,在这种时辰来见她的,可是他又别无他法。当他的身分是她的未婚夫沈文扬时,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倩儿多接近,因此他才想到以夜无踪的身分约她一叙。
是的,夜无踪就是沈文扬,太原世绅沈子清温文博学的独子。在无数个黑夜里,只要他一换上黑色的夜行装,骑上那匹心爱的黑马,一切就都改变了。
沈文扬变成了夜无踪,翩翩书生变成了夜盗。
沈文扬的思绪渐渐地飘回多年以前——
八岁的那一年,沈家突然来了一个孤苦无依又一身是病的老人,那是沈子清在太原街上请人抬回来的。太原城里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他当时因为又老又饿,而且身上还染了重病,而流落街头。在救人要紧的意识下,沈子清二话不说,也不管老人的身分背景,就把他带到家里来了。
沈子清请了太原名医细心的为老人诊治,在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和可观的医药费后,老人的身体逐渐好转,渐渐的也能行动自如。
老人因为孤苦无依又无亲无故的,所以在沈家的热情慰留下,那位老人,也就是沈文扬心目中的章爷爷,就在沈家落了脚。
那时候,沈文扬老缠着章爷爷说故事时,章爷爷总是会摸摸他瘦弱的臂膀,叹息的说道:“小孩子应该把身体练壮一点。”
沈文扬就这样跟着章爷爷练起强身健骨的武功,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学的是那么高明的武功。
沈文扬一直以为那些武功招数只是用来锻练身体而已,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夫已能让他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林了。
一直到四年前的秋天,山西省境内闹起水患,太原城里的庄稼才刚要收成,就被无情的风雨给彻底摧毁殆尽,等着粮食过冬、缴地主租金的佃户和农人们生活顿时陷入困境,不但缴不了地租、还不了前债,就是勉强求三餐温饱让一家人捱过寒冷的冬季都有困难。
可是那些狠心的地主们仍然天天上佃户家催帐逼债,无可奈何之下,佃户只好再向地主或钱庄借更多更高利息的钱来维持生活。
当时的沈家仍有余力能帮助贫苦的佃户、穷人们,但水患一发生,沈子清就把沈家所剩无几的田地又卖了出去,以换取粮食衣物好帮一些陷入困境的太原人捱过寒冬。
可是那一片祖产并没有帮太原人买到多少粮食和御寒衣物,因为懂得生意之道的商人们了解沈子清急迫助人的心,所以他们便压低地价,以低于一般行情的价钱便宜的收购了沈家的土地。沈子清救人心切,当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虽知道以贱价出售田地实在是对不起祖先,可是救人之事又迫在眉睫,所以沈子清还是把那些祖产变卖了。
但即使他把全部的卖地所得全换成米粮,仍然帮不了全部的人,原因是那些遇到水患而囤积粮食的米商们早已坐地起价的贵卖起白米来。
在那之前,沈文扬是很少听父亲说这些事的,因为父亲认为他只要好好读书,不该过问这些事。可是四年前发生水患的时候,沈子清因为一时感慨,便和文扬谈起了这些事。
沈子清当然不会后悔变卖祖产去救助太原城里的贫农佃户,他只是感叹,为何那些买地卖粮食的地主商人个个都那么的近利贪财,丝毫不存仁德之心?
沈子清除了告诫儿子绝对不可以犯下同等败德丧行的过错外,也谆谆教诲他沈家藉以传家的仁德之风。
在义愤填膺的驱使下,沈文扬当天晚上根本无法入睡,他知道祖先留下了多少的祖产,也知道在太原闹水患、饥荒时,家中变卖了多少的田宅土地用以接济贫民,他没想到沈家一片慈善之心,竟然都让那些见利忘义的地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