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奔向崇元殿。
侯大勇在朝堂官员中虽说大名鼎鼎,可是见过他的朝堂不过十之二三,有交情的更少,不过,那一身紫色蟒袍大家可是认得清清楚楚,而且侯大勇长年征战,因而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杀伐之气,加上长期坚持锻炼,没有文臣们常有的鼓鼓的小肚子,身姿旗杆一般挺拔,众官员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接替李谷的新任宰臣侯大勇。因此,一路上均有反应灵敏、自认为有些身份的朝官主动上前行礼,顺带报上姓名、官名。
柴荣身穿皇袍,气势威严地来到大殿之上,等到柴荣坐上龙座,随着太监尖声的发号,朝会就正式开始了。
百官之首自然资相宰臣范质,第二是王薄,第三是魏仁浦,侯大勇排在第四的位置。侯大勇是第一次以宰相的身份在崇元殿议事。颇有些新奇之感,加上手中没有急需要奏之事,跟随着大家行罢礼,眼睛余光就四处游走,探看百官言谈举止。这朝堂重要官员飞鹰堂均录有名单,也算是老朋友,今日和真人互相印证,印象自然就深刻不少。
范质资格最老,相应就事情就最多,先讲:“江南李景派他的宰相冯延巳上贡军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二十万石。大周依照对待属国之礼。赐李景御衣、玉带、锦绮罗榖帛共十万匹、金器千两、银器万两、御马五匹、金玉鞍辔全、散马百匹、羊三百口。”
又讲:“大梁内城城门的名字取好了,东二门叫做寅宾、延春,南三门叫做株明、景风、畏景,西二门叫做迎秋、肃政,北三门曰叫做元,德、长景、爱景。”
再讲:“契丹军犯境,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率军北上,防御北部边境等等”
范质讲的事情都是国之大事,只是他说话颇为啰嗦,每一件事情总有穷其细节,柴荣也是问得极为详细。包括各门取名字的理由也一小一个询问,两人一问一答。时间用去不少。
侯大勇心中暗笑:范质长相和说话方式都和唐僧差不多,这个唐僧当然是那个以啰嗦出名的唐僧。
陛下亲征有近四个月。除了侯大勇以外,每个重臣手中都有些需要禀报之事,这些重臣心中均有不耐之色,可是见陛下稳坐如初,也就不敢乱动。
奏了七件事情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巳时,范质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队列之中。侯大勇没有料到早朝会如此之久,他早上喝了两大碗小米粥。此时有些内急,不过众臣皆稳重得如石头一样,他只好强忍着,只是心道:下回早朝前一定要方便干净,免得内急。
范质把要事讲完,王薄、魏仁浦各讲一事后就退入行列之中。兵部尚书张昭赶快出列,报告《太祖实录》三十卷已经完成,紧接着,中书舍人窦俨出列,禀报《大周刑统》完成。
枢密使王朴见窦俨奏完,后面大臣们跃跃欲似,赶紧快出列,上奏任东京留守期间发生诸事,其中就有了因和尚暴亡一事。此事涉及侯大勇,侯大勇本已腰酸背痛,立刻来了精神,把耳朵也竖了起来。
听完此事,柴荣沉吟了一会,道:“王枢密使现在兼任了开封府尹,这两个职务都极为繁杂,这样吧,就由宣徽南院使吴延祚来任开封府尹,另外,大梁城发生天静寺住持被杀一事,也算一件大案了,开封府二尹郑起难辞其咎,郑起就到御史台任侍御史吧。”
郑起所任二尹为为从四品,手握实权,而御史不过六品之官,这样安排,也算是对郑起地处罚,不过,御史品级虽不高,因为有纠弹百官的职责,在大周朝,御史升迁也较快,一般官员一般要四考或五考(每年一考)才能升迁,但是,侍御史一般只有十三个月或两考就可以升迁。郑起任职其间颇有政绩,官声也不错,如此安排,算是打一个耳光给一块糖的驭臣之术。
此事毕,翰林学士李昉满嘴书卷语,文质彬彬地奏道:“臣已遵旨对新科进士刘坦等一五人进行了复试,刘坦、战贻庆、柳江清、李颂、徐纬、王汾等六人诗赋皆优,宜放及第;另外,吴若谷来自灵州,陈保衡来自房州,这两个地方数十年都没有及第之人,实在难得,建议及弟;郭峻、赵保雍、杨丹、安元度、张昉、董咸则、杜思道等七人,文辞不精,建议苦学后再来考试。”
李昉奏完后,满殿之人全部把目光射向了知贡举、右谏议大夫刘涛,这十五人均是由他所录取,一下被翰林学士李昉否定了七人,算是载到家了。刚才重臣们的禀报,均是论事,此时一下论人,大臣们精神一下就来了,报着不同心态看好戏。
刘涛面色不变,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在殿内稳如泰山,众官皆佩服其修身养性功夫之好。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溃的境界。
这时,左谏议大夫周光海走出行列,道:“臣风闻郭峻、杜思道等人给刘涛送了财物。”
柴荣也把目光转向了刘涛,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柴荣称帝以后,当日在澶州地旧人多半都成为朝廷重臣。这个刘涛更是曾跟随着自己南下经商的患难之交,柴荣听到李昉和周光海的奏议,心知刘涛定然弄了些手脚,若换作其他人,定然令刑部严查细审,可是。对于这些澶州旧人,柴荣总是有些心慈手软,他想了一会,才道:“就准李翰林所奏,今科就有刘坦、战贻庆、柳江清、李颂、徐纬、王纷、吴若谷、陈保衡等八人进士及弟,其余七人,明年再来。”
柴荣突然用手指着刘涛,加重语气道:“刘涛,你身为知贡举,竟有七人文辞不精。实有失察之责,立刻免去知贡举、右谏议大夫之职。到东宫去当右赞善大夫。”
右赞善大夫属于东宫的官职。在唐代以来,如玄宗、肃宗等等人。均由太子而径就帝位,所以极为重视东宫,东宫的官属组织相当庞大,右赞善大夫就属于东宫官属,为正五品官,主要掌“讽谕规谏与辞见劳问之事”。这原本也是一个要紧之差,只是皇长子侯宗训年龄尚幼,等到侯宗训长大。刘涛已垂垂老矣,柴荣此举,实际上把刘涛贬为闲职官员,和知贡举这等实权官位自不可同日而语。
侯大勇对里奇部所送的才子暗自佩服,全国成千上万地举子,最终柳江清和吴若谷二名里奇学子进士及弟,这实在是一件了不起地事情。侯大勇又有些暗自侥幸,当日若不是飞鹰堂得知了柳江清和知贡举刘涛有了密谋,自己狠狠地训斥了柳江清,暗中阻止了交易完成,此时,柳江清和吴若谷定然弄巧成拙,要受到刘涛的牵连。
各部官员又零零总总地谈了一些杂事,柴荣细无巨细,每一件事情总是问得清清楚楚,能下决断的当场就定下来,不能下决断的或是明确散朝后再议,或是直接分给相关官员去办理。
当满殿大臣都站得脚软背痛之时,陛下亲征之后的第一次早朝终于要结束了。
随后,颁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对南唐战事缘后安排。
第二道圣旨则是任命了一批在南唐战事中立了功劳之大臣:任命右龙武统军赵赞为庐州节度使;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为淮南节度使兼殿前副指挥使;任命端明殿学士窦仪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任命襄州节度使安审琦为青州节度使;任命许州节度使韩通为宋州节度使,依前兼侍卫马步都虞候;任命宋州节度使向训为襄州节度使兼西南面水陆发运招讨使;任命赵匡胤为忠武军节度使,依前殿前都指挥使。任命左武卫上将军武行德为鄜州节度使,以右神武统军白霜文为滑州节度使。
参与南征地禁军诸将成为南征之战的最大受益者,数名将领建节开牙,成为一方之雄。
侯大勇听了此旨,心中一紧:禁军将领只经渐渐掌握了国之重权,这些将领大多数都和赵匡胤关系密切,正是赵匡胤称帝的支持者或盟友。
散朝后,四位宰相和枢密使被留在宫中陪同柴荣用膳,在席中,柴荣向范质、王薄、魏仁浦和王朴宣布了侯大勇的主要职责:专门负责调度北伐诸事。
这是一项不能公开宣布地任职,对外只能宣称侯大勇以宰相之职判兵部事,侯大勇至此摆脱了无所事事的尴尬境地。
显德五年七月,凤州节度使冯继超接到密旨,要作好伐蜀地准备。
显德五年八月,朝廷以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加大了对西蜀作战的准备工作。
九月以来,西蜀边境不断发生小规模冲突,大周派到西蜀地间谍也在不断地增加,西蜀对于大周原本就深具戒心,急忙派蜀将伊审征坐镇汉中,聚集了近十万大军,随时准备抵抗周军的入侵。
大周西线战事随时一触及发。
在大周朝堂中,除了四位宰臣、枢密使王朴和李重进、张永德、赵匡胤等少数八人,绝大多数大周朝官员均以为大周即将开始攻打西蜀之役。
契丹、北汉派往大周的细作自然也把此信息带了回去。
与此同时,大周开始了以大梁为中心的水利工程:
一是征集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州的数万丁夫。疏通汴河,北入五丈河,再到大野泽,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汴河通过大野泽和济水连接起来。也就是把大粱和山东的水路打通,完成此项水利工程之后,大粱城内地物质和军队就可以通过水路直达渤海,再由海路可以直断幽云十六州辽军的后路。二是开掘汴河堤岸,引导黄河水和淮河水连接起来,恢复唐时运路。这样,江、淮漕船也可直达大梁,
这两条水道都是恢复唐时水利工程,完工后,既是经济命脉,同样又是支撑北伐地黄金水道,辽人建国已久,和党项、回鹘不可同日而语,没有强大的后勤支撑,难以取得战场上地优势。
霍知行是水利工程地专家。侯大勇就调其到工部任虞部郎中,专门督造这两条水利工程。霍知行当他在中牟县任职之时。多次到过汴水,看到唐代造福万家的水利工程被废弃。禁不住在河岸边嗟叹不已,这次被任命为虞部郎中,专门负责恢复唐代水利工程。接到调令之后,霍知行大喜过望,立刻带着几个随从,轻装简行,不到一月,就从灵州回到了大梁。正式走马上任。
侯大勇在八月多次巡视水利工程,沿着未完工的永济渠北上,抵达了契丹边境,在独流口停留一日后,返回大梁。这一路上,侯大勇免去了数名怠惰的地方官员的职务,杖杀了一名贪占水利款的工部小吏,为此,在河道上侯大勇令行禁止,威风八面,有了铁面宰相之称。
九月,侯大勇还特意巡视了凤、秦、成、阶四州。侯大勇共在西蜀名声赫赫,西蜀君臣听说侯大勇到凤、秦、成、阶督战,更加坚信了大周地进攻意图,一面派使臣上贡,另一方面也被迫调兵遣将加强防务。
十月初,侯大勇从凤州回大梁,一路急行,二十六傍晚时分,侯大勇到达大梁城外,这半年来,侯大勇四处出巡,多数时间不在大梁城中,因此,到了城门外就急欲归家,好好在大木桶里洗一个热水澡,再泡上一壶青城新茶,抱抱女儿小璐和儿子宗林,顺便抱抱符英或秋菊,这应当算是男人在外辛苦操劳地最好报酬。
一行人来到东城门处,城门已经关闭,罗青松跃马来到城门处,大喊道:“快开门,侯相要进城。”
隔着护城河,城楼上旗帜随风发出“呼、呼”的响声,城楼上值勤的军士并没有听清楚来人喊话,不过,值勤军士都久在大梁,见多识广,知道敢于在城门外叫喊者,定然有些身份,就礼貌地答道:“实在抱歉,今日城门已经关闭,明日再进城吧。”
罗青松跟随在侯大勇身边已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就加大嗓门道:“少啰嗦,快点开门,否则罪责难逃。”
城墙上的军士是参加过南征之战的兵将,听到楼下口气不善,干脆,装聋作哑,自顾自缩着身体躲在城墙角楼里,不再理睬城下的呼喊。
参军封沙见状,走上前来,喊道:“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侯大勇就在城门外,哪一位军官在城楼值岗,报上名来。”封沙连喊数遍,料来城墙上军士已经听到,便停下来等待。
城墙上的军士们这一下听清楚来者是谁了,赶快去报告在角楼里睡觉的殿前司指挥使郭苍,这位殿前司指挥使郭苍正是当日在庆州城墙上遇到了校尉郭苍,郭苍的父亲曾在郭威手下当过左骁卫大将军,和当时地宰臣王峻来往甚密,柴荣称帝后,王峻就被流配,郭苍的父亲也受到牵连,郭苍因此从禁军中被踢到了庆州军。显德四年,郭苍父亲地一位生死之交见王峻事件过去已久,就悄悄把郭苍调回禁军,担任指挥使一职。
今天,恰恰由郭苍在东城门上值勤。郭苍一听到侯大勇在城门外。顿感啼笑皆非,嘴里念道:“难怪今日出门眼皮直跳,果然又遇到得罪权贵之事。”当日在庆州城门,郭苍就曾经得罪过侯大勇,没有想到。今日一模一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郭苍不敢怠慢,赶紧来到城墙上,恭敬无比地大声道:“末将是禁军指挥使郭苍,夜间东城门开启必须要经过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同意,否则定斩不饶,军法无情。末将不敢擅自作主,请侯相稍等,末将这就去禀报。”
郭苍下了城楼,直奔赵匡胤府弟,按例送上了半贯周元通宝,赵府守门亲卫这才进去通报,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时赵匡胤恰恰被柴荣叫到宫中去了。郭苍是值勤军官,不能离开城墙过久,等了一柱香地时间。还不见赵匡胤回来,只好回到城墙之上。
郭苍虽然不愿意得罪当朝宰相。可旦得罪了当朝宰相,最多是升官慢一点。若得罪了赵匡胤,说不定那一天就会掉脑袋,郭苍无奈之下,只好对不起侯大勇了。
侯大勇也知道城门不能轻启,没有刁难郭苍,掉转马头向西而去,那里有较大的驿站,名为望城驿站。专为那些夜间到达大梁城的官员居住。
罗青松、封沙等人都愤愤不平,大声地咒骂着城墙的禁军,侯大勇沉着脸道:“别吵了,那些军士也是职责所在。”
侯大勇被拒入门,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不断转着心思:“晚唐藩镇割据,武人骄横,文官毫无地位,五代较晚唐更甚,积习日久,这些禁军眼中只有他们地长官,这也正是陈桥兵变能够顺利进行的深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