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之时,侯大勇想着无辜被处死的河工,心里不免有些内疚,虽然并不是自己下令处死河工,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河工也是由于自己而死。侯大勇并非婆婆妈妈之人,此时知道事情已无法扭转,稍稍有些难过之后。也就把此事抛在了一边。
按照惯例,侯大勇坐在帐中练习《天遁功》,他练习此功法已有五年时间,虽说一直没有练成传说中的内功,身体却受益多多,耳聪目明,侯大勇初期也没有感受到此功法的妙处,但是。随着功力日渐加深,侯大勇对天遁功理解得越来越深。
天遁功开篇引用了老子的一句话:“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萧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强名之曰道”,侯大勇原本对此并不了解,这些“道”之类的话,对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侯大勇来说,实在是有些玄乎。
可是练习天遁功后,侯大勇每日精力旺盛。可以说是百病不侵。他对于“道”仍然没有深刻地认识,却从天遁功中切切实实感受到古代道家“整体”理论地妙处。人是一个复杂的整体,任何局部病变都和整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在认识疾病时,道家需要始终从整体出发,天遁功并没有针对特有的疾病,但是固本强源,也就间接对付了所有的疾病。
侯大勇来到大周已有六年多时间,岁月似乎没有在其身体上留下丝毫痕迹,侯大勇甚至比六年前的身体状态还要好一些,侯大勇知道这要归功于天天习练的天遁功,正因为此。对于陈抟这类神神秘秘的高人,侯大勇也有那么一丝高山仰止。
正在灵台空明之时,侯大勇忽然一阵细微地脚步声音传入耳中,若不在练功状态之中,这类细微的声音他也听不到。侯大勇仔细分辨了一会,这是二人的脚步声,而且这个脚步声和巡逻军士的脚步声音不同,巡逻军士十人一组,脚步声既响又有节奏。而这个脚步声音细微且无节奏,料是夜行客所发出的脚步声。
平常时候,侯大勇及众位大臣在距离柴荣如此近的时候,都是不能拿武器的,只是在狩猎期间,所有的近臣都充许带武器,侯大勇随身武器是一张大周禁军制式长弓和一柄飞龙刀。
柴荣以及几位重臣的营帐都有前后两道门,前门是大门,后门是小门,小门也就是预留的安全通道,只能从里面打开。侯大勇轻轻地拉开小门,通过一条小缝向外观察,在柴荣大帐外围,有四支点燃地火把,照亮地营帐四周。
侯大勇观察了好一会,这才看见伏在草地上的夜行人,这两人均穿着禁卫军灰色军服,伏在草丛中,躲在火把阴影处极难发现,显然经过了精心准备。
侯大勇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这两人怎么通过重重禁军防线,来到了柴荣帐前,莫非是李重进要反?
侯大勇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侍卫军聚于柴荣大帐四周,如果李重进要谋反,柴荣和众大臣都是瓮中之鳖,毫无还手之力,根本用不着派人暗杀?想通了此节,侯大勇立刻大喊道:“有刺客。”
守卫在柴荣帐前的军士有五十人,领队地是柴震,他是柴荣的一个远房侄子,孔武有力,被选来做柴荣的护卫,柴家人丁一直稀少,因此,柴荣也有栽培柴震,先让他在自己身边充当护卫,等立有功勋之后,再委以重任。
两名刺客见行迹暴露,跳将起来,发声喊,朝柴荣帐前奔去,帐前亲卫听到喊声之后,正在惊疑地查看刺客,因为两位刺客趴在草丛中,又恰在火光的阴影之中,亲卫们一时没有发现刺客,此时刺客主动跳起来,反而暴露了目标,亲卫们立刻围了过去。
柴震见到只有两名刺客,也就放下心来,他大喊道:“一火迎敌,其余人围住大帐。”火是大周军最小编制,一火十人,以十名百战余生的军士迎战两名刺客,料来没有多大问题,此时柴震最担心的是刺客还有后援。
侯大勇手持大弓已从大帐后门走了出来,他怕被亲卫误伤,就着在自己的大帐外看亲卫和刺客对峙,侯大勇看到柴震临危不乱,暗自赞叹:柴震颇有临机应变之才。
亲卫们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他们并不冒进,围成一个极小的半弧形,等着刺客进攻。两名刺客运刀如飞,转眼间便刺伤了三名亲卫,却没有冲破亲卫们的防守。
一名刺客左手一扬,黑暗中也不知是什么暗器,一名亲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另一名刺客见状再次攻上,在火光中,只见刀光闪烁,一柄普通的腰马竟如游龙一般,亲卫们一时手忙脚乱。外围地刺客接连出手,又有三名亲卫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眼见两名刺客就要攻破亲卫们的防线,突然“飕、飕”两声响,在外围正准备扬手的刺客只觉后背一阵锥心之痛,眼前的火光突然变得异常刺眼,刺客一咬牙,用最后的力气扔出了锋利的飞刀。
柴震下令道:“捉活的。”
十多名亲卫把负隅顽抗的刺客团团围住。刺客眼见难以得手了,放弃了抵抗,长笑一声,把腰刀扔在地上,然后就站着不动,由于柴震已下令活捉刺客,一名亲卫见刺客扔掉腰刀,一个虎扑,抱住刺客双腿,把其摔倒在地。
柴荣、侯大勇都快步来到了刺客身旁,第二名刺客露出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口角有一丝鲜血,已服毒身亡。这种表情侯大勇极为熟悉,在郑州过的第一个中元节,刺杀侯大勇地刺客自杀身亡之时,正是这种表情。
柴震跪在柴荣面前,“小人无能,没有捉到活的。”柴荣突然怒道:“混帐,赶快起来,让军士们搜索现场,除了几位大人,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话音未落,营帐外的平地上,突然跃起一名灰衣人,他手持一张上好弦的手弩,抬起手弩对准了柴荣,事起仓促,柴荣已来不及闪躲,跪在身旁的柴震正在起身,听到数名军士的惊呼,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假思索地扑到了柴荣身上,后背已中了一枝弩箭。
发完此箭后,灰衣刺客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等到随行太医箭开柴震的军服,箭伤处已是一块黑色,太医急对徒弟道:“箭上有毒,快去取解药。”由于陛下站在一旁,徒弟就有些惊慌,道:“取哪一种解药。
”有数种毒药会让伤口发黑,太医一时也拿不准应该用哪一种,侯大勇见状,道:“此伤应是乌头毒。”
第二百零四章庙堂之高(三十四)
柴家历来子嗣单薄,柴荣封为晋王以后,多次到邢州老家寻访柴氏族人,族弟柴贵、族侄柴震等十几名柴氏族人这才陆续来到大梁城。
柴震是柴氏家族年轻一辈的骄骄者,柴荣把柴震放在身边悉心调教,是柴荣心目中未来的统兵大将。生龙活虎的柴震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帐中,出气容易进气却已经十分困难,太医听到侯大勇之言,再次察看了伤口,果然和乌头毒相似,太医连忙取过七八粒黑色药丸,化入水中,用铜尺撬开柴震嘴唇,用一根漏斗状的铜管插入柴震口中,把药水强行灌入,同时,用清水不断冲洗着伤口,清洗到伤口发白之后,用黄色的粉状药济包住伤口。
太医清理完伤口,已是满头汗水,他神色不宁地站在柴震身边,细心地观察着柴震的伤情,乌头毒心尽管毒性很强,却是可解之毒,但是柴震中毒部位距离是人体要害之处,乌头毒渗入身体的速度极快,能否解毒太医心里没底。
柴荣震怒地在大帐内走来走去,一怒在禁军中居然遇刺,二怒柴震生死不知,他抽了李重进一皮鞭,抽完就把皮鞭扔在一旁。侍卫军主帅李重进知道闯了大祸,他的脸色原本就隐有青色,此时青得愈发明显,他跪在柴荣大帐里,脸上有一条鞭痕,鲜血不断流下来。范质、侯大勇、王朴都默不作声在站在一旁,没有人敢于劝解盛怒中的柴荣。
中军官王进走进帐中,他是极为精明沉稳的军官,他此时已把基本情况查清楚,“三名刺客均是侍卫司龙捷左厢的军士,他们都是在显德二年从磁州军中选入禁军。”
侯大勇没有想到王进这么快就把刺客的身份查了出来,略为有些吃惊,看着一脸沉稳的王进,心道:“这倒是一个极为历害的中军官。可堪大用。”
柴荣用手指了指李重进,半天没有说话。李重进脸如死灰,以头触地,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柴荣没有理睬李重进,他怒道:“柴贵是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此事他难逃干系。”柴荣说到这,顿了一下。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是柴贵是显德三年底才从邢州军调入禁军,柴荣料来和这三名刺客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三名军士都来自龙捷左厢军,不处理柴贵难以服人。柴荣看着王朴道:“此案涉及禁军,就由王枢密使全权来处理。”
雷霆之火发过,柴荣对跪在一旁的李重进,道:“李将军,起来吧,明天回城之后,把所有磁州籍的禁军军士全部遣散。”
就在柴荣在大帐发怒之时。龙捷右厢都挥挥使张令铎神色紧张地守在柴震身旁。柴震在编制上属于龙捷右厢营。虽说张令铎从来没有把柴震当作下属来看,可是从理论上说张令铎是柴震地主官,因此在柴震受伤之后。张令铎就守在柴震身边,祈祷柴震大难不死。
约一柱香以后,柴震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大喊一声,头向左侧一偏,就没有动静,太医手中的汤碗“砰”地摔落在地上,张令铎头脑嗡地响了起来,他禁不住叫道:“柴震可不能死。”大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太医及时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可是柴震中毒部位紧靠着心脏,毒素得以迅速侵入了心脏,太医的努力没有能够挽回柴震的生命。
张令铎和太医神色惊慌地走进了大帐,两人跪在了柴荣面前,张令铎颤抖着道:“柴震死了。”
柴荣脸色刷地变得灰白,他重复了一遍:“柴震死了。”
柴震、柴贵两人都是人丁稀少的柴氏家族最优秀的子弟,此时柴震护主而亡,刺客又出自柴贵军中,柴贵肯定难辞其咎。想到这里,柴荣手抚刀柄,恨不得杀掉所有磁州籍军士泄愤,可是冰冷的刀柄让柴荣迅速清醒了过来,现在局势一片混沌,不知道刺客地主使是谁,也不知刺客还有无后手,所以目前宜稳住局面,不宜节外生枝。
柴荣迅速调整了心态,对李重进下令道:“再调一队澶州籍军士到帐前护驾,约束各营不得擅动,明日辰时,朕就回大梁城。”
众将散去后,大帐中只剩下宰相范质、侯大勇和枢密使王朴,范质见陛下脸带怒容,就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息怒,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若让御厨送上了新鲜的野味,我们君臣继续饮酒,天很快就要亮了。”柴荣明白范质的意思,今夜无法再睡了,就在心中叹息一声,脸色平静地点头道:“朕已很久没有和你们夜饮了,今日就慢慢喝吧。”
很快,诱人的香味重新飘荡在大帐之中。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柴荣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他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没有想到禁军中居然会混有刺客。”
柴荣早年经商,走南闯北,多次遇到过强盗山贼,他对于强盗山贼的勇悍印象颇为深刻,高平之战后,柴荣就开始整顿禁军,为了提高禁军战斗力,曾招募了一批强盗土匪,后来这一批人出了不少问题,柴荣这才停止直接从民间招募勇士,而是在各节镇军中选调武力强悍者补充禁军,柴荣平静下来之后,断定这几位刺客定是最初所招募的强盗。
范质、侯大勇、王朴各怀心事,听到柴荣发出感叹,都没有说话,抬起头等着柴荣的下文。
“侯郎毕竟是带过兵的人,感觉极为灵敏,若不是侯郎示警,又射杀了一名使飞刀的刺客,后果实在难料。”柴荣心情平静下来,便夸了侯大勇一句。
侯大勇假意自嘲道:“臣有一个坏毛病,睡觉前必须要如厕。这军帐中摆个尿桶,味道实在难闻,这天地广阔,随处不可以如厕,因此臣就没有在帐中摆尿桶,内急之时就在帐外解决,今晚我正准备打开军帐后门,恰好看见了两个匍匐前进之人。”
侯大勇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却又合乎情理。柴荣举起酒杯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中原尚未一统,阎王爷还不肯收留我,众爱卿举杯,干了这杯酒。
柴荣似乎突然又想起一事,对着侯大勇道:“侯郎,你如何识得乌头毒?”侯大勇知道柴荣会有此问。已经有所准备,就原原本本讲述了当年在郑州屡次被刺地经过,这一直是悬在侯大勇心中地迷案,他虽然怀疑是礼弥教所为,却并没有最终揭开迷底。
柴荣没有想到事情还如此复杂,他用刀细细地切割着一腿青羊,半响才道:“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梁城内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我们轻视不得。”柴荣用力在羊腿上割了一刀,“北伐是大局。距离河水解冻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无论大梁城内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北伐这个根本。追查刺客之事也不必由王郎来办,王郎须负责枢密院之事,不能因此这些细节未节而分了神,追查刺客一事还是交给刑部。”
王朴原本担心柴荣盛怒之下大举清查禁军,若如此一来,则会让北伐主力禁军人人处危,战斗力必然要受到影响,听到陛下表态,就不断点头,道:“刺客一事不可大动干戈。但是也不能淡然处之,臣建议,一是把所有磁州籍的军士全部赶出禁军,多补充一些青州老军,山东弟子向来忠厚仁义,勇猛善战,是禁军最好地兵源,二是李重进为侍卫军主帅,出了这种事情必然要给予处罚。否则就是赏罚不公。”
李重进是太祖郭威的外甥,以皇族身份掌握着大部禁军,权高位重,实是柴荣的一块心病,王朴跟随柴荣时间极长,对柴荣心思摸得很透,就想趁着刺客一事,变坏事为好事,趁机削弱李重进的兵权。
侯大勇心中一动,王朴深得柴荣信任,是柴荣地铁杆心腹,他这一番话大有深意:看来,柴荣有意调整李重进的职务了。
柴荣并未采纳完全采纳王朴意见,他仍然用刀慢慢切着羊腿,羊肉已被切成细细的一堆,柴荣慢慢摇头道:“第一件事情可以马上办理,至于第二件事情则不必再提。”
第二天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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