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好张景定发令极时,两条小船还要强弩的射程之内,一阵弓弩响过,正在抛尸的周军军士被射倒了两三个,其余的军士见状不好,紧紧贴在船舷之上,躲避着疾奔过来的弩箭。
武平船队全速逃走,大周船队并不追赶,只是顺水缓缓而下。
几位前锋营将校围在黄东身边,七嘴八舌地道:“黄将军,快下令追吧,他们要逃掉了。”“黄将军,快发射投石车。”“不发投石车,用西蜀连弩给他来一下也行。”
黄而面色平静,看着渐渐远去的武平水军,道:“不得擅发投石车和西蜀连弩,违令者斩。”
一位传令兵跑了过来,道:“杨将军再令,前铎不准追击,进望城水寨扎营。”
黄东扫了众副将一眼,道:“投石车和西蜀连弩是长江水师地秘密武器,岂能在这等遭遇战中泄露出去,兵者,诡道也,武圣之言各位还需三思。”众副将看着远去的武平战船,都心有不甘,不过黄东有令,众将也只得依令而行。
水寨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早寨,另一部分停船的水寨,大周水军全部进了望城水寨,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水师众将来到了杨乐和帐中,沈怀镜挂着参军之名,也来到了大帐之中。水师前锋官黄东行过军礼,大声禀报前铎军交战情况。
“武平水师余皇战船一艘,冒突船八艘,突然从支流冲入了前锋军,撞翻蛇船一艘,我军亦缴获一艘冒突船,此战,前锋军折损四十五人,敌军损失应与我军相仿。”
杨乐和面色沉静,问道:“武平水军战力如何?”
黄东面带不屑地道:“武平余皇船大小和玄龙船接近,我军缴获冒突船后,余皇船曾经向蛇船发射了一轮弩箭,我看得仔细,船左舷只有数架床弩,船上安有拍竿,却没有投石车。”
杨乐和赞许地道:“黄将军临机处置得极好,没有暴露我军实力,却将敌军虚实探了一个大概。”
黄东又道:“只怕敌军已经见到了玄龙船船首的投石车。”
“无妨,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绝对不会想到投石车在水战中的妙用。”
杨乐和站起身来,道:“投石车利于远战,近战就成了摆设,反而不如拍竿历害,就算是远战,一架投石车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需要几十条战船一齐发动投石车,这样敌军才无法躲避。”
他在帐中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手下将领们都看着脸如黑石一样的杨乐和,没有敢出声相扰。
也不知绕了多少圈,杨乐和停了下来,道:“我军水师只有完全展开,才能充分发挥投石车的作用,三江口江面宽阔,江流缓慢,是最好的决战之地,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三江口和武平军决战,彻底消灭武平水军,控制洞庭湖,武平也自然无力抵抗南征军的进攻。”
沈怀镜再一次对杨乐和刮目相看,从这等部署来看,杨乐和不仅是一员勇将,也是一员智将,他对战局把握得极好。
“我如今最担心武平水师龟缩不出,或是退入三江口以南地狭窄江南,如果那样,就算我们将武平军消灭,也会延识时间,还会受到不必要的损失。”
第三百三十七章 荡尽群雄(十四)
杨乐和身材壮实,面色黑如漆,是标准的水师将领的相貌,不过,他在长江水师中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此时,众将习惯性地随着杨乐和的思路,都在心中想着如何将武平水师吸引到三江口。
杨乐和抱着双臂思考了一会,心中已经有了些主意,他扭头看了一眼沈怀镜,突然问道:“沈参军,此次水师南下,侯相有何交待?”
众将的心中,沈怀镜名为长江水师参军,实际上是侯大勇派到长江水师的监军,沈怀镜为人谦和,众将并不讨厌他这本人,只是想到他所代表的势力,心中就有些凛然,也就多了些提防之意。杨乐和突然发问以后,众将皆将目光刺向了沈怀镜。
沈怀镜心如明镜,平静地道:“离开大梁之时,侯相确实交待了在下几句话。”
杨乐和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心道:“沈怀镜倒很是沉着,这几天同乘一艘船,谈笑甚欢,居然仍然能够守口如瓶,妈的。”
沈怀镜微微仰着头,不自觉地学着侯大勇的语气和声音,“侯相交待:两军交战,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大梁与武平诸州相隔千里,若事事皆要由朝廷决定,必定要误大事,因此,武平之事,侯相只决定打不打,至于如何打,就由南征军统帅全权负责。”
又道:“我到长江水师任参军之职,就是长江水师真正的参军,请杨将军不要对我另眼相看。”
听了这话,杨乐和黑沉沉的面皮不禁松开来,脸上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心道:“侯大勇当过节度使,打过仗,确实和一般书生不一样。”嘴上道:“侯相心胸开阔,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不起,末将佩服。”
这句话杨乐和也是出自内心,当年大周军第二次往淮南之时,宰相李毅曾多次插手水军指挥,让水军吃了一个大败仗,俗语说,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这此后,杨乐和最怕作战之时接到来自朝廷或是权臣的密信,如今侯大勇表态不干预具体指挥,这让杨乐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杨乐和眼中闪出一阵扎人的寒芒,对着水师众将道:“既然侯相看得起长江水师,大家伙就要打起精神来,脸是父母给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剿灭武平水师,我请诸位去大名府逛翠红楼。每人一位红倌人。”
众将都瞪大了眼珠子。一员脸上带着伤疤的将领道:“翠红楼可不便宜。”
杨乐和大笑道:“灭掉武平水师,朝廷赏赐可不少,千金散尽还复来。难道还留在家中做种。”
众将官皆被杨乐和一席话说得眉开眼笑,沈怀镜也受其感染,跟着笑了起来。杨乐和打趣道:“沈参军身子骨弱,到了翠红楼,恐怕要抬着出来——”
正在此时,一名传令兵来到了杨乐和身前,道:“南征军行营传来密信。”
看罢密信,杨乐和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他道:“步骑军进展神速,已经接近了遭州。正在寻机歼灭武平步骑主力——张从富军。”
看着众将脸上兴奋之色,杨乐和脸上地笑容却突然消失了,道:“南征军行营郭帅命令务必全歼武平水师,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他手里举着密信,在空中扬了扬,道:“侯相和郭帅对我们长江水师寄予厚望,不能全歼武平水师,我们对不起两位大人如此厚爱。”
信任是一种支持。同是,信任也是一种责任,杨乐和在获得权利的同时,也感到了肩上重如山的担子。
岳阳城内,旌旗飘扬。
武平水军统帅杨师凌站在高大的城墙上,注视着长江水面,一艘蛇船顺水而下,很快就在武平水寨上了岸。
来人一身儒生打扮,身着皂猎,上衣是一领紫道服,系一领导红丝品公绦,头戴唐巾,脚上穿一双乌鞋。
等到来人自报了身份,杨师凌故意不屑一顾地道:“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杨乐和派你来做什么,难道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想让我十万雄师投降,真是笑话。”
来人正是沈怀镜,他不卑不亢地道:“我军是应你们的要求,这才发大军相助,可是你们为何出尔反尔,抗拒王师,这是何道理?”
杨师凌冷笑两声,道:“张文表之乱,早在一月前已经平息,你们为何还要派重兵南下。”
“大周兵强马壮,这数年来屡次打败契丹和诸胡,保得中原平安,如今南平重归大周,武平不过十四州,如何能够挡住大周军一击,希望杨将军识时务,不要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使百姓受涂炭。”
沈怀镜原本一幅彬彬有礼的谦和君子形象,此时语话带着刀锋,让杨师凌脸色大变,其手下将官有数人抽出了腰刀。
沈怀镜看着武平将领们抽刀,心里还是猛地紧了紧,但是脸色仍然如常,侃侃而谈道:“如今大周南征军水陆并进,陆路已经围了澧州,澧州一失,郎州也就无险可依,就算杨将军能顶住大周水师的进攻,失了郎州,岳州也就成孤城,失败是注定之事,现在不降,到时就没有退路。”
杨师凌是武平大将杨师潘的弟弟,这次平定张文表之乱,杨师潘出了大力,但是其部队伤亡惨重,战斗力损失殆尽,另一位大将张从富趁机取代了杨师潘地位置,成为了武平军第一大将,这让水军统领杨师凌感到极为不满。
杨师凌得到的最新战报是张从富军与在大周南征军对峙于遭州以后,这和沈怀镜所说相差不多。
张家和杨家都是武平的重将,从感情上来说,他并不希望张从富军获得大胜,若这样,杨家的地位必然会被张家所代替,从理智上来说,澄州是郎州的屏障,若澄州之役失败,郎州必然会陷入周军重围,郎州一失,武平也就完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希望张从富能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对于沈怀镜咄咄逼人的语锋,杨师凌并没有生气,他脑中全是郎州、岳州、杨家、张家之事,其身后的副将大喊一声:“住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狗头。”
大周准备向南平和武平动手前,钱向南领导的军情营已向这荆湖之地渗透多年,将其内部盘根错节地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沈怀镜南下之时,侯大勇专门找其谈了一次话,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谈完话以后,参军封沙就将这一份情况交给了他。因此,当杨乐和商议派使节去刺激杨师凌时,沈怀镜就主动承担了这项任务。
此时,应说地全部说完了,沈怀镜听到副将的斥责,就知趣地闭口不言。
站在城墙上,正好可以看到滚滚而下的长江,一阵东南风吹过,将前方水寨地旗帜吹得笔直,杨师凌目光望向远处,似乎触到了长江上游望城水寨中的周军战船。
杨师凌收回目光,盯着沈怀镜,道:“须知祸从口出,你就不怕掉了脑袋。”
沈怀镜淡淡一笑,道:“久闻杨将军文韬武略,均是上上之选,此等人物,自然不会计较口舌之利。”
杨师凌不愿再说,道:“你回去告诉杨乐和,要打就打,别搞劝降这一套,休得啰嗦。”
沈怀镜也不言语,行过礼,下了围墙,随后上了等候在岸边的蛇船,向着上游而去,逆水行舟,本是不进而退,但是此时正是东南风盛行之时,有了风力相助,船夫们奋力向上,蛇船速度也就并不太慢。
杨师凌对着身后的副将道:“望城水寨地处上游,占有地利,我军虽位于下游,可是现在正是东南风强劲之时,占了天时,天地、地利相抵,只怕此仗是一场恶仗。”
又道:“将张景定将军传来。”
过了一会,一位传令兵跑了上来,道:“张将军已带着几支战船迎击大周水军去了。”
武平水寨大们已开,张景定正率着七八支战船出了水寨大门,上游远处,隐隐看到一些战船的影子。
杨师凌骂道:“张景定不领令就出击,违了军令,回来以后就削了他先锋官的职务,免得以后祸害大军。”
副将道:“张景定打仗是一把好手,临机应变能力颇强,前日里折了一条冒突船,回来念念不忘此事,今日定是报仇去了,他是张从富的儿子,打狗看主人,请杨将军三思而定。”
杨师凌脸上现出果断之色,道:“大战将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击败了大周水师,自然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景定率领的船队仍然是当日与周军发生遭遇战的小船队,他站在余皇号之上,东南风吹得呼呼直响,衣襟也随风飘扬,他指着远处的周军战船,对身旁先铎副官道:“长江水师以前主要活动在淮河和长江上游,因此才有这种不大不小地玄蛟船,此船速度不及冒突船,战斗力不如余皇,实在是没有多大作用。”
两军很快就在江面上迎头相遇。
周军战船排了鹤翼阵,两条玄蛟船在后,而十二条蛇船分成两路,向着武平水师包抄过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荡尽群雄(十五)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张景定正是初生之牛犊,他丝毫不畏惧如狼似虎的周军,况且中原军队在水军方面历来没有威名,所以,望着呈鹤翼阵冲过来的周军阵势,他反而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东南风沿着河道,向着上游呼拉拉地吹了过去,张景定望着余皇船上吹得笔直的军旗,不禁在心中冷笑数声,他的眼神似乎也随着这强劲的东南风,直指周军战船。
周军蛇船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进入弓箭射程,余皇船上一名武平军箭手开弓射了一箭,此箭借着风势,速度较平时快了许多,呼地一声,竟从左翼第三艘蛇船的头顶飞过。
这是武平军的试箭军士,专门用来为弓箭定位。
“放箭。“张景定嘴角露出了嘲讽的微笑,又自顾自笑道:“这东南风,抵得上数万雄兵。“武平军所有的箭手,拼命地向着周军放箭,铁箭借着风势,威力极强,只听得破空声不断,周军蛇船上的军士顿时被射倒许多。周军蛇船不顾伤亡,接近了武平军的射程,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准备压制武平军的箭手,但是,东南风正急,周军处于逆风,箭速受到极大影响,不仅速度变慢,准头也差了许多。
双方兵力相差不多,但是武平军借了风势,在箭战中大大地占了上风,周军两艘玄蛟船,船首并没有周军常见的投石车,只是安了两架床弩,床弩也不是西蜀连弩,而是普通的床弩,这种装备是加装投石车和西蜀连弩之前长江水师的标准装备。
指挥作战的水师指挥使刘春山见自己部下受挫,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青筋暴胀。怒吼道:“擂鼓,冲过去。“战鼓声响起,周军所有战船都拼命加速,只要双方纠缠在一起,武平军依靠风力所取得的优势也就不存在了,周军战船反而可以借着上游流速,冲撞武平军战船。这时,武平战船上飞过来无数的火箭。火箭如流星一般扑向周军战船,有好几条船燃了起来,周军军士奋力扑救,这才保住了战船。
看着手慌脚乱的周军,张景定轻蔑地道:“不堪一击。”又下令道:“后退,和周军保持距离。“武平水师一边射火箭,一边不慌不忙地掉转了船头,向下游而去。
玄蛟船上“嘣嘣”数响,四架床弩发出了怒吼,玄蛟船比一般的冒突船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