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这样,那年车子冲进海里时,黎美玲还是放弃自己求生的机会,用尽所有力气把车门打开,将他往水面上推……
棋牌室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将易哲慎从回忆中惊醒。
周围昏暗的灯光,污浊的空气,像是命运嘲弄地给他制造的一个笑话。
就像连日来无数次,他都希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只等他从这场噩梦里醒来,一切又能回到正轨。
老板在旁边好奇地瞅着他,问:“你找薛姐有事?你是她什么人啊?”
他回过神,片刻后摇头,“没事。”
薛兰一直玩到天擦黑,几个牌友纷纷告辞,要回家了,她晃悠悠从棋牌室出来。
易哲慎便也起身,远远跟着她。
薛兰没直接回家,而是就近去了一条小吃街吃东西。
这个点,路边摊生意十分火爆,食物的香气在巷子里飘。
卖的东西都差不多,炒肝、炸酱面、豆汁、麻豆腐、灌肠……
薛兰站在一家摊位前,盘算着兜里剩下的钱。
她今天输了不少,最后只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肝和炸酱面。
tang然后走到后边用帆布支起来的棚子,寻了个座位,坐下。等摊主把东西端上来,埋头就大口吃起来。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招呼完其余客人,看到易哲慎一直站在旁边,既不说话,也不过来点东西。
于是好奇问了一句:“小伙子,吃东西吗?”
易哲慎随意点了几样。
里面棚子里,摆了三四张桌子,几乎都坐了人。
薛兰坐在角落里那张,易哲慎走过去,他个子高,低矮的棚子里,只能微微低头,才在薛兰对面坐下。
薛兰吃得很快,一碗炒肝眨眼间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她转头又去端起炸酱面,像是真的饿了,吸面条吸得越发起劲,几乎快把整张脸都脸埋进碗里。
易哲慎默默看着,忍不住说:“慢点吃,别呛着。”
薛兰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一眼。
她好像不确定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警惕地打量对方几秒后,她埋下头,继续把碗底剩下的面条风卷残云般吃干净。
五分钟,她把只剩下汤底的碗放到桌子上,这才抬手抹了一下嘴,“你谁?干嘛一直跟着我?”
原来她认出他来了。
易哲慎:“不是谁,我就是路过。”
薛兰懒得和他计较,喊来摊主,掏钱,准备走人。
“等等。”易哲慎叫住她。
薛兰回头。
她皮肤暗黄,一双眼睛却还清透明亮,有些像年轻时的黎美玲。
易哲慎问她:“您吃饱了么?”
“什么?”薛兰没听明白。
“您吃饱了么,我再请你吃点东西。”易哲慎说。
薛兰蹙起眉,有点莫名其妙。
易哲慎:“我看你好像没吃饱,我刚刚点菜点多了,自己一个人吃不完。”
他说着,一边看向摊主,示意了一下。
摊主立马过去张罗。
易哲慎转头,薛兰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回对面了。
他点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大碗卤煮,和一盘爆肚,一盘褡裢火烧。
薛兰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
易哲慎看着她,问:“您住哪儿?”
“这附近。”
“一个人生活?”
“嗯。”
“没有其他亲戚么?”
“都死了。”薛兰把头抬起来,重新看他一眼。
易哲慎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本来还想再问什么,却没说出口。
几样菜他一筷未动,最后基本全进了薛兰的肚子。
吃完饭,他结账。
“谢谢你,年轻人。”薛兰抹抹嘴,问他:“你是外地人,今年多大了?”
“三十三。”
薛兰若有所思,“三十三啊……我那个大的,现在要是还活着,应该也这个岁数了。”
易哲慎不说话。
薛兰满面愁容,自顾自哀声感慨两句,起身准备离开。
易哲慎目送她离去。
城市华灯初上,周围路灯渐次亮起,薛兰埋头往回家的方向走,琢磨着刚才的事。
啪嗒一声,手里的钥匙扣忽然掉在地上,她脸上神色渐渐变得古怪,仿佛是骇然失色,又仿佛是难以置信,最后嘴里喃喃念了一句:“阳阳……”
仓促转身时,夜幕下的街头,易哲慎早已走远。
薛兰拔腿追过去,朝他背影喊:“你等会儿,等会儿……”
街上人来人往,人声淹没了她的呼喊,那道身影也已经淹没在人海。
薛兰跑得快要断气,直到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旁边经过的路人纷纷驻足,有人上去扶她,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捂住脸,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是阳阳,是我的阳阳。他刚生下来时,夜里蚊子多,我给他点蚊香,蚊香烧到他左边太阳穴那块,烧出一个月牙形……我认得他,我还认得他,那眉眼就像我的儿子……”
☆、157章:【结局篇】这回总算是名正言顺的易太太了
在北京停留了几天,易哲慎踏上回程。
上飞机之前,他给简兮打了一个电话。
将近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他眉宇间是掩不去的倦色。手机关机好几天,甫一开机,各种信息瞬时间唰唰唰涌进来,他直接忽略掉。
电话接通,响了不到三声,那边就接了堕。
简兮已经回了香港,公司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回去处理,还有对事态一无所知的女儿,她没法在纽约逗留太久。
至于易哲慎,她太了解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自己的身世。
半小时前,粱令楷告诉她,易哲慎的信用卡有了一笔消费记录,他订了下午回香港的航班。
此刻看到他的来电,她多少有心理准备,立马接听。
“简兮。”电话那边,男人叫了她的名字,嗓音沉沉,有些哑。
“……在哪儿?”简兮捧着手机,在安静的办公室,强抑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在北京。”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里面有两分歉意,两分涩然,“对不起,这两天让你们为我担心。”
“没有,”简兮低下头,抹了抹酸涩的眼角。才怨怪地嘟囔了一句:“不是说好从纽约回来就和我一起去重新领证么?我都等你很久了。”
一个瞬间,心脏被她一句话柔软得一塌糊涂。
机场人来人往,易哲慎快速低下头,眼睛就红了。
数秒钟后,他已平定情绪,继续说话,声线低沉又平静,跟她商量说:“飞机是4点的,我大概会晚些到。”
“嗯,我来接你。”
他说:“嗯。”
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她停顿片刻,又低声说,“以后你要好好的。”
一瞬间,他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北京机场,易哲慎挂断电话。
候机楼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报财经新闻,视频画面上,温致成就职天堃信任董事会主席的新闻发布会。
镜头里的温致成意气风发,正在接受记者提问,何慕宜坐在他身旁,神色静淡。旁边易老太太的位置空着,老太太没有出席。
画面只有短短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易哲慎收回视线,心里有种奇异的释然。
终于结束了。
他想,从今往后,他终于可以仅仅只为自己活着。
飞机晚上7点抵达香港。
香港在下暴雨。
天色浓黑,停机坪上导航灯亮起,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直到最后与廊桥对接,归位。
易哲慎是第一个走出飞机的,拿出手机,看一眼几小时前和简兮的通话记录。
那通电话后,他们没再有其余通话。
现在也不用。
他走在南来北往的旅客人群中,无需通话,也知道她一定会在出口处等他。
*
简兮提前一小时来的机场。
临走前,她将临时新买的衣裙和鞋包一件一件拿出来试,在镜子前纠结了快半小时,然后才决定好穿哪件去接易哲慎。
大晚上的,妆扮得这么精致,等易哲慎从出口出来,看到她都有些诧异。
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两人对视一瞬。
简兮低下头,咬了咬唇角,正要抬起头,易哲慎已经走过来,倾过身,伸臂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安静又长久的拥抱。
两人心脏贴近,仿佛都能感受对方脉搏的跳动。
简兮靠着男人坚实的胸膛,清晰地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
“我在外面找了你好久。”她低声说。
没有责备,没有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易哲慎将手放在她的头发上:“对不起,我回来了。”
她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忘了我们约定好的,只能我赶你走,谁都不许自己不打招呼就离开。”
“不会了。”他嗓音里有憾然的歉意。
简兮双手环住他的腰:“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好。”
“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对我说,我又不会笑你。”
“……好。”
从航站楼出来,外面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雨水如柱,溅起的水花落进眼里,简兮手里的伞也被吹到路边。
两人衣服瞬即被雨淋得湿透,贴附在一起。
说不清是谁先吻的谁,到达停车坪,还没来得及上车,他们就已经吻到了一起。
暴雨声在耳边倾盆,易哲慎抱着怀里女人,大手沿着她纤瘦的后背不断往上,最后按住她后脑勺,进一步加深这个吻。
她刚洗过的头发被飘飞的雨水淋得微湿,贴附在他掌心,在暴雨中散发出一种清幽的香。
他喜欢这种味道。
理智告诉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勉强离开他的嘴唇,微喘着,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
简兮大口呼吸,看着他被雨水晕染的清俊面孔,有些开心地笑了笑,才故意问他:“去车上好不好?”
易哲慎没说话,只隐忍地把她揽到怀里,拿西服外套遮住她的头和身体,然后搂着她往车边走。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到了车前。
易哲慎拉开车门,先送她上副驾驶。
然后把行李放到后座,最后才开门上车。
雨太大,他关上门进来时,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湿答答贴附在身体上。
发动车子。
雨天机场高速并没那么拥挤,路灯的光从很高的地方照射下来,在路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路上偶尔一辆往来车辆,他并不受外界影响,只是从后视镜中凝视着她。
简兮裙子,面颊有种湿润的苍白,眉眼间却满满都是他。
车子一路往前,从高速第一个路口下来,他将车停在某个路灯坏掉,光线昏暗的地方。
车刚一停稳,简兮就吻了上来。
她完全抛弃掉一切矜持,跨坐到他腿上,低头捧住他被雨水打湿的脸颊。
易哲慎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分别这几天,他一个人想了许多事,也想念她。
他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她,而此刻她就在他怀里,大胆又放肆地亲吻着他。
车内空间有限,安静密闭的空间,滚烫的呼吸充斥着在两人之间,引爆彼此的躯体。
易哲慎腾出一手伸去锁了车门,另一手握住女人不盈一握的腰,将她摁进自己怀里,重重摩挲。
简兮的包早被扔去后座,身上的裙子也被他利落地剥了下来,雪白柔软的皮肤在车内白得反光。
她不甘心自己被他剥干净了,而他身上却还衣衫完整。
于是翻身与他调换位置,然后伸手去解他衬衫扣子。
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发出噼啪的轻响。
狂风骤雨的黑夜里,车内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蓝光线。
身体纠缠中,简兮后背撞上冰凉的方向盘,吃痛地叫了一声。
易哲慎咬着她的唇,手臂托住她的腰,将手隔在她后背和方向盘之间。
身体贴合得地方缠绵更紧,她隐忍地搂住他脖子,低低叫了声。
“疼么?”他握住她湿漉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的身体,轻喘着问。
她摇摇头,纤长的十指深入他浓黑湿润的头发,半阖上眼
睛,迷醉地仰起头,清楚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感觉他的体温,以及每一次冲击和力度。
夜空中电闪雷鸣,闪电光劈裂暗夜,照得车内一刹雪白。
漫天的雨水声里,他们不知疲倦地做。爱。
夜已深。
外面的雨还在下,挡风玻璃被弥漫的雨水遮挡,看不清外面。
车厢里静得只剩空调放出冷气的声音,两人静静抱在一起,谁也没开口打破这片刻的静谧。
简兮将右耳贴在男人心脏,头发渐渐半干,铺在他胸膛上,像一朵黑玫瑰。
易哲慎一手搭在她腰间,一手搭在车窗上。
简兮伸手去摩挲他掌心的大小。
易哲慎低头看她:“这几天是不是很担心我。”
她点点头。
他嘴唇吻了吻她额角,“怎么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呢?”
简兮被他的鼻息吹得很痒,笑着说:“你跑不了。”
入了夜,气温渐渐低下来。
他调高车内空调温度,拿外套搭在两人身上。
简兮这才问他:“为什么去北京?”
他嗯了声。
她说:“我以为你会去珠海。”
他想了下,摇头:“我去北京,见到她了。”
简兮抬头,看着他。
他继续说:“在见她之前,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过得很不好,我就坐在她旁边,她没有认出我,我也不敢跟她多说一句话,连开口和她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简兮抱紧他的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心里难受,他呼吸一下,她的心脏仿佛就会跟着他疼一下,最后她说:“过两天我们把婆婆接回来好不好?”
*
简琏橙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易哲慎了,一大早被妈妈催促着起床,从房间里揉着眼睛出来。一看到易哲慎,立刻开心地跑到他跟前:“易叔叔,你出差回来了啊?”
昨晚回来时,小姑娘已经睡下,易哲慎也很想女儿了,摸摸她的头,“橙橙想我了?”
简琏橙很实诚地摇头,脆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