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的情况,伸过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脸。
男人脸上有伤口结痂后的凹凸硬笳,下巴上硬硬的胡茬也扎到她的手,想来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也很糟糕。
简兮又摸到他的手,那双宽厚结实的手掌,现在缠着厚厚的绷带。
她意识到,这一定是在火灾里被烧伤的。
一时间心疼又委屈,整个人仿佛终于从一场恐怖的梦魇里逃出来,她小心翼翼触摸他的伤口,“你真不知道我有害怕,多害怕,我怕……”
“我知道,我知道。”易哲慎搂着她瑟瑟发抖的肩膀,“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个地方……”
简兮流着泪摇头,“我理解的,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易哲慎又将她搂紧一点:“不怕,咱们不怕了,真没事了,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简兮嗯了声,这才问他:“对了,为什么一直不开灯?停电了吗?”
易哲慎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勉强发出声音:“嗯,停电了,别着急,一会儿电就来了。”
“易先生,你太太现在除了肺部吸入过量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还有头部在火灾里受到重物撞击,导致大脑视觉神经细胞附近出现很多淤血,才会出现暂时失明。”
医生为简兮做完检查后,跟易哲慎交待。
易哲慎眉心紧拧:“那她什么时候可以可以恢复?”
医生遗憾地回答:“这个我也无法准确估计,要看淤血清除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如果淤血一直不清除,那她就一直会失明?”
医生沉默片刻,“可以这么说。”
易哲慎深深呼吸,又问:“现在如果做手术,有没有希望复明?”
医生摇头:“现在暂时不建议进行手术,因为那个部位神经分布十分密集,如果贸贸然做手术,稍有差池,你太太很可能会永远看不见。”
等医生一行人离开,易哲慎在原地,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一样站了许久。
粱令楷不放心他,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灯光落在男人高大的背影上,他眉心紧锁,忽地抬手,使劲一拳锤向旁边墙面。
扑通一声闷响,手背传来钻心疼痛,左肩刚包扎好的枪伤再度被动作牵动,血浸出绷带。
粱令楷赶忙拉住他:“Carson,你别太自责,小兮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易哲慎心里充满歉疚与难受,痛苦地说:“是我连累了她,我似乎总是在带给她灾难。”
粱令楷叹口气:“你该庆幸,幸好郁凌子在最后关头放弃,让人灭掉房间的火,不然我们赶来得再及时,也来不及救你们。”
易哲慎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问,“凌子呢?找到她下落没有?”
“没有,查不到她的踪迹,连温致成那边的人也没找到她的下落。”
易哲慎哑然:“她虽然一心想报复我和简兮,但到最后还是没有要我们的命。”
粱令楷冷嗤:“她要真的是好人,又何必要将你们害成这样?”
*
关于失明这件事,简兮接受得比易哲慎预想得还要平静。
易琏橙发现她眼睛看不见时,就好奇问:“妈妈,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那天那个阿姨欺负你了?”
简兮耐心哄女儿,“因为妈妈在和橙橙玩游戏啊,谁扮盲人扮得像,谁就得奖哦。”
“真的!”小姑娘天真地相信了,立刻把眼睛闭上装盲人:“那我也要玩!我要比妈妈扮得像!”
简兮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无奈又好笑。
接下来一段时间,易哲慎放弃公司所有事务,每天陪在医院照顾简兮。
给她洗头发,剪指甲,给她读报纸,牵着她的手陪她下楼散步……病房里所有有锐角的摆设也都被他换成圆角,确保她不会磕着碰着。
“我真的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会慢慢好起来吗?又不是要瞎一辈子。”简兮知道他有多自责,反过来还安慰他。
他说:“没事的,公司有Dave在看着。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得听我的。”
“好吧,听你的。”简兮蜷缩在他怀里,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眼角面颊,良久,低下头,深埋在她发间,“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简兮摇头,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下巴,“不用这么自责,因为我们是夫妻啊,有难是要同当的。你在水里时,我便在水里,我在火里时,你也一定会来火里救我的,对不对?”
“是。”他吻了吻她的头发,郑重回答。
*
“那个易太太好可怜,好端端的眼睛就看不见了。”
“这有什么,她运气算好了,好歹脸上没落下疤,破了相毁容才叫糟糕。”
“也是,易先生真是一个好男人,都快半个月了,每天放下工作,这么寸步不离地陪着她,换成其他男人能坚持几天!”
……
两个护工在病房走廊边走边议论。
温致成从电梯里出来,静静听着,没有再上前。
阿Ken跟在他身后,请示:“温先生,还要去看简小姐吗?”
温致成静默片刻,将手里的花交给阿Ken,“找人把这个送去她病房吧,不要说是我送的。”
温致成留下花离开,下楼。
肖程等候在医院外,见他出来,适时建议问:“温先生,要不要继续查下温太太的下落?”
“不用了,就算再把她找回来,她也未必会继续恨易哲慎。”温致成眼含一丝淡漠,仿佛对这俗世厌倦已极。
肖程斟酌着,又说:“其实现在易哲慎一心顾着照顾简兮,公司的事他肯定没时间顾及。我们要不要趁这个大好时机针对ES,一举让易哲慎无法翻身?”
温致成脚步微顿,扫他一眼,“现在是不是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肖程立刻低下头,“不敢,我只是关心温先生,所以才多问一句。”
温致成淡淡冷笑:“肖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条狗不用知道主人在想什么,更不用自作聪明揣摩主人的心思,它只要照主人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懂了吗?”
肖程愣了下,西服袖口下的双拳紧紧攥住,只答:“明白了。”
☆、173章:【大结局一】你现在这副嘴脸,让我恶心
温致成将肖程一番敲打,过了会儿,脸上神色渐缓,又话锋一转:“明天见邵董要用的资料准备好没有?”
肖程忙把资料递上:“都准备好了,一切妥当。”
温致成“嗯”一声,接过翻了翻,没多问,又吩咐:“阿Ken有事,明天你开车送我过去。弛”
话没说完,他又抬手,使劲按了按头皮,应该是头疼又发作了。
肖程忙递上他平常吃的药,劝说:“温先生,你已经忙了一个早上,医生建议你要多休息,不然只会加重病情……嗄”
温致成就着水服下药片,淡淡扫他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明天那场见面很重要。”
“是。”肖程低下头,俯身收拾好文件夹,低声告辞。
回到住的地方,他去浴室洗澡。
热水淋在皮肤上,先是麻木,最后变成一种近乎于烧灼的痛楚。
肖程紧闭着眼睛,耳边回响着今天温致成羞辱他的话,最后握紧拳头,却不能控制剧烈的愤怒感传遍全身。
良久,他终于静下心来细细琢磨最近发生的事。
何慕宜能忍耐过去的九年,这次之所以会不顾一切暴露身份,忽然对付易哲慎和简兮,缘于他发给何慕宜的一段匿名邮件。
事情很容易,当年郁凌子被绑架获救,媒体被易哲慎公关下来,后续没有再公开报道。但仍有一批郁凌子获救时的现场视频在网络上流传。
肖程把这些视频剪辑到一起,并附带上当时网络上对这件事各种猥琐淫亵的讨论,用匿名邮件发给何慕宜。
何慕宜收到邮件大受刺激,果然立刻对易哲慎发难。
肖程原以为借何慕宜的手誓必重重打击易哲慎一次,谁知道何慕宜仍在最后关头心慈手软,没达到他要的效果。
肖程握紧拳,狠狠捶向浴室瓷砖墙壁,心口怒意仍然没得到发泄。
*
翌日上午10点,粉岭高尔夫球场。
温致成如约见到了银行家邵董。邵董年过五旬,衣着考究,说话中气十足,旁边陪同一起妆容美艳的年轻女人,是他的三太太。
一行人见面,互相恭维问候。
肖程第一次来这种高端休闲场所,规规矩矩陪在旁边,一面细细观察温致成与人周。旋的门道,又暗暗留意几人的谈话内容。
他琢磨自己的心事,冷不防察觉桌下有东西碰到自己。
低下头,就看到女人被黑色丝袜包裹的纤细脚踝贴在他腿上。红色的高跟鞋绕过来,一下下在他小腿上来回蹭。
肖程抬头,诧异地看着对面的三太太。
三太太正亲亲热热地挽着邵董胳膊,一脸若无其事,桌下撩拨他的动作却愈发肆无忌惮。
肖程不动声色别开视线。
如他所料,下午的饭局结束,他就接到三太太的电话:“肖先生是吗?今天看你打高尔夫球打得挺不错的,改天有空能教教我么?”
肖程沉默两秒钟,脑子里转得飞快。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当然听懂对方的潜台词。
三太太是邵董身边最得宠的女人,一句话就能影响到邵董的决定。对于他现在跟在温致成身边而言,无疑是个更好的上位契机。想到这,最后他笑着答:“当然没问题,能为三太太效劳是我的荣幸。”
翌日他们就应邀见面,一起打高尔夫。
之后的事仿佛是心照不宣,下午,在他公寓沙发上,他们衣衫半褪地做了另一件事。
成熟女人的身体,和跟汶嘉那样的小女生在一起时,是不同的感受。
三太太被他弄得有点点疼,忍不住叫出声,却更加刺激他的神经。
肖程翻过女人丰腴的身体,仿佛发泄似的从后面凶狠地贯穿。三太太也不管了,趴在他身下,纵情地呻。吟。
事后,肖程去浴室洗澡。
有人按了门铃,三太太便随便穿了件他的衬衫,过去开门。
“谁来了?是不是物业?”肖程从浴室擦着头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
等看到和门外的来人时,他脚步不由得一僵。
天下着雨,汶嘉的头发被雨淋得半湿,手上拎着的纸袋里,是上次他留在她那里的衣服。
四目相对,汶嘉看了看三太太,又看了看他,什么话都没说,将纸袋往门口一放,转身就走。
肖程这才回过神,草草抓了衬衫和长裤穿上,大步追了出去,“汶嘉!”
楼下,汶嘉步子走得飞快。
他一口气追上去,抓住她的手,“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啪”的一声,汶嘉回过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一耳光,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肖程,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不止贱,而且还很蠢啊?”汶嘉张了张口,眼底泛上羞辱的泪光。
肖程说:“我和那个女人就是逢场作戏,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够了!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嘴脸,让我有多恶心?”汶嘉厌恶地打断他,“下个月我会回德国继续读书,这是最后一次,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
肖程呆住。
路边恰好一辆的士过来,汶嘉立刻招手。
肖程呆立在那里,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街头,任由雨丝淋得他浑身湿透。
*
简兮身上的伤口幸好只是轻伤,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痊愈出院。
至于大脑里的淤血,医生仍不建议做手术,要求保持心情愉快,再观察一段时间。
简兮知道,自己要独立的时候,可以很独立,甚至独当一面。
可一旦呆在易哲慎身边,很多时候她无意识就变得十分依赖他。遇到糟糕的事情,不愿意做就懒得去做,反正易哲慎会处理;遇到棘手的麻烦也不会担心,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老公,可以直接把麻烦丢给他。
——易哲慎总能很好替她处理一切。
可这次好像不行,因为易哲慎这次好像比她还脆弱,即便他仍旧强大无敌地扮演保护她的角色。
可是她知道,他还在自责当时搏命一赌,选择先救何慕宜,导致她失明这件事。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自己扛下,而且还比她更害怕任何糟糕的后果,所以才内疚成现在这样。
为了减轻他的自责,她只得在他面前尽量表现出自己最乐观的一面。
但她再粗枝大叶也是女人,心里偶尔的糟糕情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太想尽快适应眼睛看不见的生活。下楼梯时逞强不要易哲慎扶,非要自己扶着楼梯扶手走,结果一不小心脚下踩空,额头磕出一个红包;吃饭时,自己尝试取餐盘,结果盘子摔碎一地……
这晚她一觉睡醒,觉得渴。
保温壶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她凭着记忆模模糊糊伸出去够,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却不小心打翻。
不锈钢保温壶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里面滚热的开水泼了她满手。
易哲慎睡眠向来警醒,这些日子日夜照顾她,只要她稍微动一下,他都能感觉得到。
听见动静,他快速打开灯,看到她还伸着手在地上瞎摸,手背也被热水烫出红红的水泡。
幸好伤口烫得不算太厉害,涂烫伤膏时,他唯恐弄疼她,尽量放轻动作,不时停下来问:“疼不疼?疼就告诉我。”
简兮努力笑了一下,甚至还开了一个小玩笑:“知道我疼那以后就要加倍对我好!”
易哲慎只是缄默地低下头,接下来动作放得更轻。
简兮就知道,这人现在一定又把所有的错误扛到自己身上。
“易哲慎,我又不是要瞎一辈子,你是不是还在自责啊?”简兮将额头贴着他的下颏,轻轻地问。
易哲慎沉默,当然没有回答。
简兮伸手去摸他的脸,嘀咕说:“你这人可真奇怪。”
“怎么奇怪了。”他这才声音低哑地开口。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强大,刀枪不入,可有时候,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