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着实能检查出一些夹带,每当有所斩获,搜检军们便兴奋的低呼,将如丧考妣的作弊拖出去,每每此次,其余考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对考试的印象也就更坏三分。
这种搜检速度极为缓慢,等检查到沈默时,已经日已偏西,那两个搜检兵刚要对他动手,左边那个突然一愣,朝右边一个递个眼色,那个兵丁也吃了一惊,旋即恢复常态,装模作样的搜查起来……实际上手都没碰着他的身子。
面对着沈默询问地眼神,左边那个趁着靠的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是海盐兵。”沈默恍然,他去岁巡视,参加过海盐保卫战,显然这俩兵丁是认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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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熟人,便免了那一遭虐待,只是遮人耳目的做了做样子,便被放行进去,在门口接卷,终于进了龙门,只见大门旁悬有一副黑底金字的对联,上联是:“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下联是“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
看到这幅温暖人心地对联,那因为漫长搜检而浮躁的心气,便平静下来,抖擞精神跨进贡院,便见其格局规整肃穆,一条宽阔地青石板通道,正对着全贡院最高的建筑“明远楼”。这楼便是整个贡院地中心,有三层高,除了一层门窗俱全外,二、三层都只有柱子没有墙,这当然不是偷工减料,而是因为“明远”二字的意思,便是“明察远近”,即是说,这座建筑是巡考和监考用地。
考试时,负责考场纪律监临、提调、巡察等官员,都会爬到这座楼上去,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考场一览无余。监视考生与考生之间、具体监考的士兵、士兵与考生之间、考场内外是否有串通作弊行为。
沈默见那明远楼上,也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矮屋静无哗,听食叶蚕声,敢忘当年辛苦”;下联是“文星光有耀,看凌云骥足,相期它日勋名。”看到这副对联,想到指日可待的功名,考生们早把辛苦龌龊忘得一干而尽,恨不得立刻钻到那矮屋中,开始人生的大考。
所谓的矮屋便是号舍,整齐密布于甬道两侧,明远楼四周,一行行一排排,狭小密集,如蜂巢一般。每排号舍编为一个字号,用《千字文》编列,在巷口门楣墙上书写“某字号”,比如第一排便是“天字号”。这样编排顺序,显然是为了便于考生尽快找到自己所在的号舍位置。
官方已经对考场进行编号,写明“某行某号系某处考生某人号舍”,并在号舍外张贴考生姓名,揭榜晓示诸人。
此时榜单前人头攒动,考生们瞪大眼睛找寻自己的位置,待确定之后,表情各异,有人笑逐颜开,手舞足蹈,有人却郁闷的想走人。
沈默早听人说,贡院里号舍可分为四种,每种的舒适程度可谓天壤之别。最好的是老号,便是那些最初建的,高大宽敝,站的起身,转得过腰,且因为靠近明远楼,总在大人们眼皮子底下,是以修缮及时,不会漏雨。
但因为应试的考生越来越多,后来又陆续扩建了号舍,一些贪官污吏为了中饱私囊,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得号舍檐齐于眉、广不容席,站着直不起腰,躺下脚又露在外面,连转身都不能,在这种考舍里考试,先得耐住腰酸背痛脖子抽筋再说。
但分到这种号舍的考生,面色最多有怏怏之色,还没到捶胸顿足,暗自垂泪的地步,因为与另外两种“雨号”和“臭号”相比,这还算差强人意呢。
所谓席号,便是那些十分破旧,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考舍。要知道试卷是绝对不能被雨水打湿,也不能有所损坏的,否则会被收卷官挑出来,用蓝色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这叫“登蓝榜”也就是说肯定没戏了,肯定会影响考生水平的挥。
沈默他们带的“号顶”,便是为了防备不幸中招所用,到时候再打上把雨伞,便还算有救。
至于分到最后一种“臭号”里的,大多便直接放弃考试资格了。因为臭号便是处于厕所旁边的号舍,此时天热,数百人便溺于此,那味道恐怕除了楚留香之外,再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了。
想想吧,吃睡在一个别人过而屏息的地方,不呕吐昏迷了才怪呢,还考什么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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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在人头攒动的榜单前,费力找了好久,才见着自己的名字绍兴府考生沈默,考舍号是“日字七号”。有道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那日字七号便是第九行第七号。
一看考舍如此考前,知道肯定是“老号”,沈默一直揪着的心,先松了一半。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百五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为了便于考生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卷时,贡院给每个考生提供了一份座号便览,上面标明各字号号舍所在的方位。
沈默按照指引,到了第九排,站在甬道往里一看,只见七八十间号舍排成一条向南的长巷,在巷口有栅门,把守的兵丁核对姓名后,才放沈默进去。
沈默见巷宽不足五尺,却十分的长,颇似民居中的胡同。每间号舍外都有一名军丁看守……事实上,阅卷官和监场官,都不直接到考巷中巡场,具体负责监考的,竟是这些目不识丁的军士。这是因为一来没有那么多的监考官,二来也可以防止监考官与考生串通。
实际上,这种一对一监考也确实没什么难度,只要禁止讲问、禁止串座,禁止交换试卷便可以了。
考巷中还配备了数个装满水的大缸,主要作用是用来灭火和供考生饮用。
沈默往深处一看,在号舍的末尾见到了厕所,便收回目光,找到第七间号舍,果然如徐渭他们所说一般,三面有墙,南面敞开,并没有门,大小很像后世火车上的厕所,可想那小号该是怎样的情形。
沈默伸手去掀嵌在砖托中的号板,便抹了一手的灰,定睛一看,只见号舍里面密布着蜘蛛落网,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尘。方才他进来贡院,见到处干干净净,地上也撒了水,还高兴一阵子,却不料人家只扫了扫街道,个人卫生还得个人搞。
这根本没法考试啊!不得已,只有挽起袖子打来水,把号舍清扫出来再说……当然不止是他,号巷里的其余考生,也在进行大扫除……清扫号舍时,沈默见墙壁上写着不少前辈的留言,诸如某某某于某某年在此考试之类,也有些诸如“扇子有风凉,吉日到考房,八月中秋节,头中解元郎。”之类的歪诗,但最让他惊讶地,却是题在极隐蔽处的一行小字——余姚王守仁壬子年试于此。
沈默使劲揉揉眼睛,确定没有见鬼,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里竟是那位圣贤奋斗过的地方。再看下面,还有近二十年的几位考生,写得膜拜之词,沈默这才相信,在一个甲子以前,圣人也曾经在此打扫卫生……心里不由平衡许多。
但是过度巧合便显出斧凿地痕迹了,沈默感觉这十有,是那些王学门人地安排。他不禁打个寒噤,心中连连惊呼道:“太可怕了,想要玩死我实在是太简单了。”不由对那些不大着调的家伙肃然起敬,再也不敢轻视。
这些人要作甚?沈默闭目寻思片刻。感觉反正不是坏事。便不再管它。继续打扫卫生。
等把号舍彻底清扫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沈默不由暗骂一声:“三天过去一天。连考卷都没打开呢。”便索性明天再说。将卷子直接塞进卷袋中。准备做饭吃饭……因为卷子不能有丝毫地损坏。更不能被淋湿或弄脏。所以要将其装在中间夹有油纸、可以防潮和防湿地卷袋中。
沈默从考箱中取出袖珍地小锅炉。端到号巷中去。号舍实在太小。所有人想要做饭。都得到这四尺宽地小巷中来。但当他出来忙活时。考巷里却几乎没几个人。
因为从进大门开始。没有任何随从可以跟着。搬考箱也好、扫考舍也罢。一切都得由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地书生独自完成。恐怕终很多人一生。也只有在此时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劳其筋骨”。一个个早累得筋疲力尽。连饭都不想吃……当然懒得做地可能性更大。
当然。不会做饭地可能性也很大。书生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做出地热食也许比冷食还要伤身体。
在这样地环境下。真地不只是比才学。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搞得上吐下泻。头晕脑胀。怎么能写出取悦考官地好文章呢?
但人家沈默打小就会做饭,而且在去年的出巡中,没少风餐露宿,吃了不少地苦,却也强健了体魄和意志,就可以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所以说光读书,不帮着父母做家务,不坚持锻炼身体是不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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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一锅粘稠的粳米粥,再将带来地麻花掰碎,盛在碗里,接着将米粥浇在上面,麻花的焦脆和热粥的香软便掺和在一起,香喷喷引人侧目。
就着小菜和别人羡慕的眼神连吃了两大碗粥,沈默感觉无论身心都舒坦多了,便回到号舍,在极其有
限的空间内活动身子,等着消化差不多了就睡觉……贡院只发三根蜡烛,今天他不准备浪费了。
这个策略是对头的,因为他昨晚没睡好,今日又折腾了一整天,就算想要抓紧时间,脑子也不转了,还不如睡好觉养足精神,明日再开始答题呢。
等感觉差不多了,他便将号板铺好,置上被褥,打开驱蚊子的药,钻进被窝里祷告一声:“阳明公可千万别来找我。”便呼呼大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真爽,阳明公也识趣没来打扰,结果便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伸个懒腰,待看到监场的军士,这才想起是在贡院里。
他见那军士一脸的钦佩,看看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由老脸一红,赶紧收拾起被褥,拿锅出去下了把面条,还不忘荷包两个鸡蛋……那监场军士不禁暗暗鄙夷道:“吃了睡睡了吃,空有一副好皮囊,原来塞得却是稻草。”
沈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鄙夷了,尝了尝面条有点淡,便加了点酱油,果然可口许多,不禁愈爱上殷小姐了。
直到吃饱喝足刷出碗,又把号板擦干净,他才慢悠悠的坐回去,终于打开卷袋,拿出考题卷和答题卷来。
考题卷装在个密封的信封里,打开后便是三道四书题和五经题二十道。当然不是全做,不然沈默也不会如此不慌不忙……四书题三道相当于必答题,五经题却只需答其中一经,也就是四道题,也就是统共写七篇文章。
当然也不是你看卷上哪一经的题简单,便选哪一经,因为在答题卷上,三天前就写好了考生要选的是什么。这当然不是贡院未卜先知,而是在考试前两天,所有考生便去布政司衙门,把姓名、年甲、籍贯、三代姓名,以及准备考的一经报上去,由衙门印卷置簿,也就是把这些信息写在答题卷上,用印记,然后给考生本人。
也是说,沈默他们是拿着答题卷来考试的,这样就省却了贡院现场分辨登记之苦。只需向所有人放同样的草稿卷和试题卷,自然可以大大提高效率了。且考生们也不需要再填写姓名了,上来便看题构思既可,倒也算是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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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选得是《春秋》四道题,但他已经知道,从很多年前,大比阅卷便形成只注重场试卷,尤其重视场的“四书”义。只要“四书”义的卷子被取中,考官对其他几场的卷子,便不认真了。
所以他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三道四书题上,尽善尽美了再考虑《春秋》的四道题。
审完四书题,沈默不得不承认,相较于童生试上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截搭题,还是堂堂正正的大题更能检验一个人的才学。只见三道题的题目,句子和文意都十分完整。为了防止混淆,还将整段都摘录下来,只要背过四书的人,便会知道这是哪里的段落,完全免去了猜题之苦。
简单看过三道题之后,沈默便全心投入进去,专注的相题认题,对题之宾主轻重,前按后段的关系把握得十分准确,才下笔切题。认题既真,故纵笔所及,无不合节。虽未尝务为新奇,然其文章与题目纹丝合缝,堂堂正正,皆本古文法脉,字字明古圣贤之韵,洋纡折有大家之风,卓然于庸碌诸生。
三道题做好了,已经是翌日中午。沈默又用半天时间,将四道经义题做了出来,虽然用心程度无法与四书题相比,但他毕竟水平太高,一样做的理真法老,花团锦簇,没有点蜡烛便交了卷。
等到交上卷子出来,人已经透支了,也不回西溪了,便径直往临近的一个客栈去了,殷小姐给他们在那里包了个跨院,去了便有人伺候着吃喝。沈默看见徐渭和诸大绶已经出来了,大家都是一脸疲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草草用点东西,沈默便去洗澡,让温水一泡,竟斜倚在浴桶里上睡着了……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五一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第一场交卷之后,试卷被收卷官集中起来,从号舍沿着甬道往北,送到明远楼后的一个独立的院落中,这里是阅卷场所的外帘部分。其核心建筑是威严的至公堂,负责考场纪律的外帘官在此地坐镇,监督着试卷的前期处理工作。
在监临官的主事下,试卷先被送到至公堂东侧的收卷所,在其中整理码放,清点数目,并进行初步的剔选……但凡破损、污渍的试卷都会直接被拿出来,送回至公堂中,由监临官审核之后,蓝笔录。其余合格试卷则用印记,再命人转送左侧的弥封所,由其将试卷上的考生信息,用厚纸严密糊住……在录取榜单公布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拆看。
完成之后交给规模最大的誊录所,由其中百多位善书文吏,把考生的试卷用朱笔誊写出来,如果考生的卷子出现错别字,这些书吏必须照写,并在页顶标注出来。
录完毕,还要交给隔壁的对读所,由负责对读的书吏,检查誊录的“朱卷”与考生亲笔的“墨卷”是否一致,标注是否正确。检查无误后送至紧挨着至公堂的掌卷所,由其中的书吏将朱卷与墨卷统一编号后,送回至公堂中。
监临官留下墨卷封存,再根据内帘同考官的人数,将朱卷分为相应的捆,本次乡试是八位同考官,便分为八捆,并在上面写上“第一束”、“第二束”,直到“第八束”,用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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