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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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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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这个提议的。”

“为了让我们相信,他向我们透露,徐海将会在三月底攻击浙江的桐乡一带,”王子让接话道:“结果时间地点一点不差,由不得我们不信。”

“而且有他们九大家的配合。”彭玺也接话道:“倭寇对我们的兵力虚实了若指掌,自然可以避实就虚,进退自如,如果双方真的勾结起来,打到我们苏州来,完全是有可能的。”

又由潘庹总结道:“我们是苏州城的望族,得为全城父老着想,可不能让几万凶残的倭寇打过来,所以……”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就妥协了。”

“但实在不忍心与大人做对,便躲到外面去,任由他们折腾去了。”四人最后一起道:“这件事是我们错了,请大人念在我们也是为父老着想的份上,能够宽恕。”

“好一个避实就虚啊。”沈默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们是忍辱负重的英雄,本官不该怪罪,还得一人给你们颁朵大红花才对。”

“大人……”众人支吾道:“我们虽然没功有过,但情有可原,其情可悯,还请大人宽恕。”

“宽恕?”沈默起身笑道:“还没有说准备怎么赎罪,就先要求宽恕。你们自己说说,这是个认罪的态度吗?”说完丢下一句话道:“好好想想吧,想不通就不送了。”便拂袖而去了,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的底线还不是人家的底线。”待沈默走了,几人小声嘀咕道,原来来之前他们商量着,在具体谈判钱,无论如何得让沈默答应不追究这绩个月的事情才行,现在看来,显然是一厢情愿了。

“现在怎么办?”众人望着陆鼎,虽然都对他的姓氏很不爽,但毕竟已经习惯了由他拿主意。

“这样吧,我们认罪,让他处罚!”陆鼎毕竟是老于世故,思索片刻,道:“将皮球踢还给他,难道他还真能把我们往死里整不成?”这是自信不是狂妄,因为他们这些大家族,主导着苏州城的方方面面,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苏州城,苏州城就是他们。

所以他们相信,沈默这个苏州府尊,只能保护他们,没法打击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国无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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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太小看沈默的决心了,这次不把他们摆成十八般模样,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当他们好说好歹,又一次把他请来,态度诚恳的向他表示,甘愿接受任何处罚时,沈默表情依旧不善道:“大明律有明文,欺行霸市,囤积居奇者,应杖一百,徒三千里,没收全部财产,你们也愿意接受吗?”

众人哪能点头,纷纷苦笑道:“大人饶命。”他们自然听出,沈默说的是气话。

沈默冷笑道:“没有承担罪责的勇气,就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众人讪讪笑着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罪责,一定要有人承担。”沈默沉声道:“这件事闹得朝野皆知,陛下和内阁都等着我回话……”说着看着众人道:”我也等着你们回话,这个奏章该怎么上?诸位拿个主意吧。”

“大人……”王子让道:“只不过是一次物价上涨,商人们的事情而已。朝中大人们,是不会在意吧……”他毕竟是朝堂上出来的,明白自视清高的士大夫,是瞧不戚做生意的。不会因为这种下里巴人的事情,大动干戈。

“呵呵,”沈默淡淡笑道:“如果是勾结倭寇呢?”

“啊……”众人登时变了脸色,纷纷道:“大人我们可从来没有跟倭寇,有哪怕一点瓜葛啊,跟倭寇有联系的,是那九大家!”

“这个你们可以自己跟三法司辩解,”沈默正色道:“胡部堂已经将这次倭寇攻击浙江和苏州的粮食危机联系起来,称之为“两个战场,两种方式”,但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搅乱朝廷开埠,以维持某些集团的利益。

一直勉强维持风度的缙绅们,这下终于惊慌失措了,站起身来,弓下腰去,一脸难堪道:“大人,您可不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当初你们可曾想过,本官的活路?”沈默阴险着脸,针锋相对道:“我挨家挨户的拜访,请你们以大局为重,你们呢?却躲起来不见我,还操纵旗下的当铺,票号哄抬物价,制造事端……”

“我们没有哄抬……”众人委屈道。

“没有个屁!”沈默一拍桌子道:“如果不是你们一面疯狂收购粮食券,一面大放印子钱,让百姓也来抢购,物价怎么会无休止的涨!”

众人哑口无言……

“醒醒吧,夜郎自大的家伙。”沈默语带戏谑道:“你们已经被九大家放弃了,成为平息朝廷奴化的替罪羊,却还自以为矫矫不群,无人敢动是吗?都见过壁虎断尾吧?看上去他们的尾巴和身体同气连枝,成为一体,但一遇到危险,他们会甩掉尾巴,用那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吸引敌人的主意力,然后逃之夭夭”,说着一指众人:“你们,就是可怜的小尾巴。”

众人全部面如死灰,汗如浆下。

一直以来,他们坐井观天,在苏州这一亩三分第上称王称霸,觉得自己很强大。即使九大家也得卖几分面子,所以从没正眼瞧过沈默这个五品同知一眼,哪怕他是状元。

现在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终于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被九大家利用。现在却又被人家抛弃了。却还如壁虎的尾巴一般活灵活现,嚣张跋扈,可怜可悲无过于此!

等他们回过神来,沈默已经又一次离开了,望着空荡荡的座位,众人一下慌了神,赶紧往后院去找他,仿佛沈默成了他们的安神香,救命草一般。

却被归有光拦驾了:“诸位,大人说,你们现在心情激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不理智的,还是先回去冷静冷静,然后再进来吧。”

说完衙役们便把后院的大门关上了。

望着那缓缓闭上的大门,缙绅们的心也跟着往下沉,等到彻底关上,他们也魂不守舍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面上看到了恐惧与绝望。

“众位,我们回去合计合计吧……”陆鼎出声道。

众人很不友好的看着他,陆鼎奇道:“看着我干什么?”

潘庹冷笑道:“别装了,你这个叛徒!”

彭玺也站出来道:“就是,姓陆的本来就是蛇鼠一窝,你分明和他们就是一伙的!一直以来,你都在帮着他们说话,明着是给我们出主意,实则就是不想让我们跟官府和解,好让苏州得不到安宁,开不了埠!”

“就是,就是,就是你这个叛徒!”众人也将陆鼎团团围住,纷纷指责道:“口口声声为我们好,其实只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领!”

“一派胡言!”陆鼎大声呵斥着昔日的小弟们,就像他们往常所做,在他看来,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向来是为大伙儿考虑的,何时胳膊肘子往外拐过!”

众人却越骂越生气,连日来的憋屈与惊惧,仿佛也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奔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偏偏陆鼎平日里作主惯了,受不德半点委屈,也怒不可解起来,大声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们,我再不管你们去死了 !”说着拨开众人就要往外走。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到:“打死你这个败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发已经被狠狠的抓住,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动手的就是潘庹,此人脾气暴躁,见他死不认账,还敢如此嚣张,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上前去,抓住陆鼎的头发,大巴掌劈头盖脸地向他揍去。愤怒冲昏了潘庹的大脑,展开一手八十八路王八拳,斗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一边打一边骂道:“叫你老小子再嚣张!”

边上人也愣了,大家都是体面人,长这么大别说打架,就是骂人也从没有过,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再说那陆鼎,起初被打蒙了,但潘庹毕竟是养尊处优,又是六十好几。体虚无力,打着打着,竟让陆鼎缓过神来。死死抱着他的身体,感受到背上仿佛被捶鼓一样。陆鼎心里的怒火已经淹没了理智,竟然张开大嘴,一口咬在潘庹的耳朵上,伴着一声惨叫,登时血流不止!

王八拳对飞禽咬!门里门外的人,彻底的惊呆了。

这时彭玺不干了,他跟潘庹的关系最好,一看自己老兄第流血了,怒道:“你这个老王八,敢咬人!”便撸着袖子上前,要帮着揍陆鼎。

但王子让跟陆鼎关系好,自然不好不插手,便挡住彭玺道:“你瞎掺合什么……”话音未落,便被彭玺的大巴掌抽上了。他也急了,同样展开村妇拳,跟彭玺战做一团。

这时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说这是干什么啊?还能更丢人吗?便赶紧上前,将两对、四人拉开,不让他们再打下去。

潘庹捂着被咬了半边的耳朵,彻底发疯道:“你们放开我,今天不把老东西的蛋黄挤出来,我就是他养的!”

陆鼎一擦满嘴鲜血,双眼通红道:“你要是我养的,生出来时就该把你掐死!”

这跟泼妇有什么区别?看他们已经彻底地失去理智。众人赶紧拉着潘庹先走,除了王子让,却没人再管陆鼎。

人一走干净,场面安静了,陆鼎也冷静下来,回想起方才的一幕,羞愤欲死,掩面道:“此生休矣!”便朝王子让深鞠一躬,萧索如落叶一般,失魂落魄的离去了。

场中只剩下一个王子让,他回望一下漆黑的大门,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人,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无尽的嘲笑,灰心摇摇头,也步陆鼎后尘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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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缝看完这一幕,归有光不禁叹息一声。暗道:“本来多么强势的一群人啊。只因为一步走错,便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可怕啊。”

回到签押房里,他将看到一幕禀报给大人,沈默表情依旧如故,淡淡道:“镇川公是不是觉得,我把他们逼得太狠了?”

“瞒不过大人。”归有光对沈默畏惧,已经深植在骨子里,所以干脆有什么说什么,什么也不瞒他:“卑职担心,他们即使屈从了,也会有心病的。”

“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心悦诚服。”沈默沉声道:“近百年来,对士族的优待太过了,他们变得自私自利,愚蠢跋扈,只以为荣华富贵是他们应得的,却从不想为大明尽一点义务,承担任何责任!大明落到这般田地,他们要付主要责任!”说着紧紧握拳道:“这样的蠢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好言好语就蹬鼻子上脸,非得给他们点教训,才知道上下尊卑!”

归有光也严肃起来,他这一生,见惯了那些官员的嘴脸,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饱读圣贤之书,怎么做了官就骄慢贪婪,不思报效,反而成了国家的蠢虫了呢?想到这,他问出了自己苦求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科举害人啊!”沈默沉声道:“对寻常人家来说,要三代积累。风调雨顺,到第四代才能让一人不事生产,专门读书,即使豪门大族。也要花大价钱延请名师,士子本人也非得寒窗苦读数十载,抛却尊严,历尽艰辛,方能从层层“磨成鬼” 的考试中,博得一顶乌纱帽上头。只认为功名是家族花钱培养,自己苦熬而得,不过是家族和自己罢了。”说着冷笑一声道:“可见如此用人,本来就不显朝廷待士之恩,而朝廷却责其报效,指望其为民着想,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该如何应对呢?”归有光面色沉重的问道。

“给他们一盆凉水,让他们清醒清醒!”沈默苦笑道:“目前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他的戒条。

第六卷 春风又绿江南岸 第四一四章 债转股与证交所

沈默这一手敲山震虎,尤其适合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翌日一早,衙门还没开门,便有几个缙绅悄悄来的衙门口,等候求见,他们昨天晚上商量了很久,觉着摊上沈大人这么强硬的府尊,还是乖乖低头的好,但关键还得抢在别人前头,捞个“降”之功,待遇肯定不同。

但最早的那几个没来多久,便又看见一拨,双方尴尬的点点头道:“来了……”“哦,来了。”

“挺早啊。”  “你们也不晚呀。” 便各自低头数蚂蚁去了。

等到衙门开门,昨天的大户已经来了七七八八,甚至耳朵受伤的潘庹也包着半边脑袋,灰溜溜的跟在彭玺后面,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的到场了。

门房这次倒没有为难他们,请他们二堂就坐,还给上了茶,问早点吃了没,他们倒了一晚上肠子,又起了个大早,哪个也没吃早饭,只是还得特谦和道:“吃过了,谢谢啊……”

伴着一声:“府尊大人到!”没有任何人指挥,众位缙绅齐刷刷起立,鞠躬,问安,显得十分乖巧。

沈默这次也不再难为他们了,在主位上坐定后,笑道:“诸位都请坐吧。”

“谢大人。”众人惶恐道,屁股只贴四分之一在椅子上。

沈默笑吟吟的目光扫过众人,笑道:“一个个眼睛通红,昨晚上休息的不好啊。”

彭玺一脸愧疚道:“经过大人昨天的教训,我们是如梦方醒,无比内疚,以至夜不能寐,今天一早便来向您请罪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道:“是啊,大人,我们都认识到自己错了,真心实意的向您请罪了。”

“真的?”沈默收敛起笑容道:“错在哪里?不妨说一说。”

便七嘴八舌的发言,有人道:“我们太自私了,光想着自己,不想着苏州。”“我们太糊涂了,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们太幼稚了……”等等等等。有那表情丰富的,真是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大骂自己不是人。

沈默知道,这些话其实都是被他逼出来的,当然他也没指望他们能检讨到灵魂深处,他要的,就是一个俯首帖耳的态度而已。所以等这些人说的差不多了,他才点点头,语重心长道:“诸位,教训很惨重啊。但能认识到错误,却是弥足珍贵的。”

众人一听有门,态度愈发诚恳起来,便听沈默道:“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本官也得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众人纷纷点头如啄米,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对上交代?”

沈默淡淡道:“只办首恶,不问胁从,诸位以为如何?”

“大人仁慈!”众人纷纷松口气。他们知道事到如今,不交出几只替罪羊,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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