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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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5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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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湖起先还有些担心,但想到一件事情,便马上也跟着狂躁起来,于是跪在他大哥面前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洪一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一脸深沉道:“这话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你要想听,还得自己努力……”

琢磨着乃兄的言语,陈湖离开了大帐,回到自己的帐篷后,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于是他对身边人,问出乎此生最有水平的问题:“自古以来,有宦官子弟当上皇帝的吗?”

手下人为了讨好他,挖空心思想来想去,最后还真想到一个,答道:“曹操……”就这破烂答案,却让陈湖如获至宝,两眼放光、斗志昂扬道:“那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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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刻,沈默和一班烧水工们,终于干完了一天的活计,小太监们便围着他道:“徐哥,再讲一个啊……

原来征途漫漫,穷极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他时常给混堂司的太监们讲书,当然他也记不全,只能讲些印象深刻的段子,好在太监们见得世面少,就这些便已经听得如痴如醉,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了。

看着他们端茶倒水,还给自己捶背,沈默笑道:“那好吧,讲一段,想听谁的段子?”

“关爷爷的……”这年代,关羽的地位已经很高,步诸葛亮后尘,有被神化的迹象,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人们都爱关云长。沈默倒是从谏如流,笑道:“那就讲过五关斩六将吧。”

“这个前天讲过了。”小太监们不依道。

“那就讲“义释黄汉升”。”沈默道。

“昨天讲了……

“单刀赴会呢?”沈默道:“这个不会也讲过吧?”

“这个没讲过。”小太监们兴奋道。

于是沈默绘声绘色讲起,吴蜀起了龃龉,鲁肃邀请关羽过江一叙,商谈归还荆州的事宜,手下都劝关羽不要去,但关云长道:“吾于千枪万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忧江东群鼠乎!”竟只带周仓、乘一艘船,前去东吴赴宴,霸气十足的震慑样小,惊得埋伏引而不发,最后洒然离去的故事。沈默端起茶杯,以水代酒道:“正所谓“当年一段英雄气,尤胜相如在渑池”,关云长千古傲雅,令人心驰神往啊……”

众太监也是如痴如醉,好久才回过味来,缠磨道:“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啊……”

“那就再讲个水淹七军。”沈默很懂听众心里,专讲让大家听着过瘾的,至于“屯土山约三事”、“走麦城”之类的段子,是不会拿出来扫兴的。

众人听说又是给劲的段子,立刻安静下来,听徐公公讲关公大发神威。沈默先从庞德抬棺请命,终于成为于禁的先锋大将,率劲旅攻打关羽开始,然后着力渲染庞德之勇,跟年事已高的关羽力战不败,还觑机射中了关公的胳膊,败了蜀军一阵。

众太监听到这儿,恨不得吃掉庞德,又担心关羽会不会失败,心情紧张极了。

沈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道:“关公回营后,拔下箭头,包扎伤处,誓报此仇,但众将担心他伤势加重,坚决不许,而于禁畏惧关公的勇武,也不敢主动来攻,竟移军至樊城北十里的罾口川,依山下寨,与关公相持起来。”

“那关公是怎么报仇的?”这是太监们最关心的问题:“他的伤不影响武力吗?”

“呵呵,”沈默笑道:“你们小瞧关公了,他可不止武功厉害,兵法上出神入化,他见于禁移军于樊城之北之罾口川,遂引数骑上高阜处望之,果然见城北十里山谷之内,屯着军马;又见襄江水势甚急,看了半晌竟笑道:“于禁必为我擒矣!”众将不信,问道:“将军何以知之?”关羽笑道:““鱼”入“罾口”,岂能久乎?”

众人起先没明白,后来才意识到,鱼、于谐音,关公是在开于禁的玩笑呢,于是纷纷叫妙。但等他们笑完了,却见“徐公公”仍然保持那个姿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众人叫他也不应,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推椎他,便听沈默突然大叫声,吓得那人跌坐在地上,惊恐的望着他,小声嘟囔道:“我没使劲啊……”

却听沈默面色蜡黄的问道:“今天咱们歇在哪儿?”

“樊城啊……”众太监才反应过来道:“正好是关公水淹七军的地方……”话音未落,便见沈默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慌不择路的跑掉了,三尺连忙追了上去!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老成点的小声道:“怕是魇着了。”

“对,魇着了。”众人纷纷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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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追上沈默,急声问道:“大人,你这是去哪?”

沈默不停步道:“这里太危险了,必须让大军尽快通过!”

“可您这身打扮,说给谁听去?”三尺提醒道。

沈默便去揉脸,想要恢复本来面貌,三尺赶紧道:“可别揉坏了,得用这个卸妆。”便从腰包要掏出瓶特制的药水,用毛巾粘着,湿润他的面孔。

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为了达到防水、逼真的效果,当初上妆便用了一个时辰,现在想要卸掉,还得花上同样的时间。

沈默无奈的站在雨中,漫无目的的四下望去,见一片片蘑菇般的帐篷中火光点点,耳边传来兵士们粗豪的欢笑声,辛苦了太久的官兵们,正尽情享受着难得的美食……

他终于冷静下来,其实沈默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只是方才自责于自己的愚蠢,竟然现在才意识到危险……如果危险真的存在的话,很可能做什么都晚了……这种后知后觉的感受,实在太他妈的糟糕了。

一边等待着三尺完工,一边思索着对策,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雨中,从远处看动作十分的暧昧,让追上来的小太监不敢靠近。

还是沈默发现了他,拿过三尺头上的斗笠,罩在自己头上,咳嗽一声道:“小铃铛,你跟过来干什么?”

一听果然是沈默的声音,那才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欢呼一声,跑上来道:“徐大哥,有人找你哩。”

“哦?”三尺转身挡住沈默的脸,道:“在那里?”

“那边……”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三尺看到了狂侠何心隐。

“看来有大事。”三尺沉声道。

沈默轻轻点头道:“你过去问问。”

三尺便过去,临走还顺手把小铃铛牵走,以免他看到沈默的大花脸。

不一会儿,三尺带着何心隐过来,何心隐看一眼沈默的脸,也吓了一跳。

三尺连忙替沈默解释道:“卸妆呢……”便赶紧上前继续忙活。

“出大事了……”何心隐的开头很俗烂,但总会震惊住当事人。

“怎么了?”沈默闷声问道,那药水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我和你嫂子一路追踪,终于找到了严世蕃手下那干亡命徒的行迹,却见他们全都扮作挖沙的河沙帮,陆续操沙船沿着汉江逆流而上,在樊城以西的江面上聚集!”何心隐沉声道:“起初我不知他们的意思,后来见其开至各处水口,将船上所载木石卸下,将水流堰住时,吾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正趁方今阴雨连绵,汉江之水必然泛涨,待王师至下游江窄处,便可乘高就船,放水一淹,便皆为鱼鳖矣!”

沈默重重一捶三尺的肩膀道:“果然如此……”

听他竟然不意外,何心隐吃惊道:“难道你听说过?”他一发现对方的企图,便急急忙忙找到沈默的联络官,马不停蹄的来见他,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已经知道了。

“我也是才刚猜到的。”沈默轻声道:“一恢复本来面貌,我就立刻亮明身份,说服大军掉头,并派精锐剁灭那些逆贼!”

“恐怕都来不及了……”何心隐目光投向毫无准备的军营:“对方决堤的时机已经成熟,随时都可以发难了。”说着幽幽道:“严世蕃给你们选的这个地方真好啊,方圆几十里,东低西高、南低北高,调头是万万不能的,非让大水都冲走了不可。”

沈默仿佛看到水淹七军的可怕场面,使劲驱散无用的恐惧,问他道:“你可有好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快渡过汉江,只要到了对岸,就算是逃出生天了。”何心隐沉声道。

“恐怕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沈默望着黑黝黝的北边道:“我敢说,伊王正带着他的军队,在对岸等着痛打落水狗呢。”

“那你说怎每办?”一着急,何大侠的坏脾气又上来了。

“先过江吧,过去了再说。”沈默淡淡道:“希望我们和严世蕃都高估了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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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显、郑钰、焦英三人坐于帐中,正在对着外面的雨帘发愁,连日大雨不止,导致汉江水位上涨,方才探子来报,说原本在江窄处的一座大型石桥,已经无影无踪了,可能是被江水冲办……而那原本是计划明日过江的通道,现在只能再想办法了。朱显朱国公,便将这个讨厌的任务,交给了两位副将。

“天亮了得让人架浮桥了……”郑钰和焦英暗道:“这又是个得罪人的活,我找谁干好呢?”正在想着哪个将领好欺负,准备再把皮球踢下去时,外面传来争吵声。

朱显本就心情不好,一听那吵闹声,更是怒道:“谁在外面喧哗!”

“公爷,是个官员非要见您……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道:“不让他进他就硬闯。”

“不见不见!”朱显烦躁道:“没看见我们在议事吗?让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要放在开国那会儿,哪个文官敢擅闯中军帐,直接就砍头去球了,哪还用“明天再来”?可见武官的地位已跌成什么鼻涕样了。

话音未落,便听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声道:“东宁伯,我是沈默,有天大的事情要跟你说!”

一听是沈默,焦英咽了口唾沫,现在陈洪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大权独揽,而沈默是他的头号仇家,这一嚷嚷,还怕东厂的人听不见?

“哎呦,我的祖宗。”焦英也顾不得朱显和郑钰要吃人的眼神,赶紧出去把沈默迎进来,一脸责备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沈默顾不得规矩俗套,对三人一拱手,沉声道:“诸位听我一言——现我大军所处地势甚低!即今大雨连绵,江水上涨!方才有义士来报,有千余不明身份者于上游处堰塞水口,已经积蓄完毕,随时都会决口放水!”说着厉声道:“转眼便会江水泛涨,我军危矣!”

朱显勃然作色道:“沈学士,你随是陛下宠臣,但要再惑吾军心,吾也一样禀明皇上,军法从事!”

“那也请先把大军开拔,立即渡过汉江再说!”沈默不折不挠道:“过后随你处置就是!”

听了他的话,朱显和郑钰相视而笑道:“看来沈学士读书读傻了……”以他们看来,就算真有大水来袭,也该调头南去,怎能往水边靠呢……虽然这里距汉江边只有一里地。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九一章 搭桥

“看来沈学士是累了,”朱显收敛笑容道:“来人,扶沈学士下去。”便有卫士上前,但对那身大红官服本能的畏惧,让他们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挡在沈默面前,道:“请吧……”

“慢……”这时焦英开口了,他朝沈默点点头,转身对朱显道:“公爷,请相信沈大人,情况应该是属实的!”

“哦,这么说,你信了?”朱显好笑的望着他道。

“沈大人没必要开这种玩笑……”焦英道:“一定真有人图谋不轨!”但他也不敢当众讲出实情,万一引得陈洪狗急跳墙,那真是万死莫辞。

“我看你也昏了头”,朱显不悦道:“官兵们又累又乏,正在聚餐,这时候叫他们开拔,不是找不自在吗?”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焦英焦急道:“公爷,事不宜迟,请速速下令吧!”

“下什么令?”朱显不悦道:“这黑灯瞎火的,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负责……”焦英咬牙道。

“下官与东宁伯共同承担责任!”沈默站在他身边道。

看他俩如此决绝认真,朱显和郑钰终于有些动容,两人对视一下,朱显问沈默道:“沈学士,您这消息是从哪来,是什么人想要加害我们啊?”

沈默还未开口,一个声音飘然而至,何心隐鬼魅般的现出身形道:“我何心隐亲眼所见,他们将上百船的木石投入水道,将汉江堰塞,不是准备招呼你们,难道准备抓鱼不成?”他明明是一片好心,但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

狂侠何心隐是相当有名的,就相当于后世的燕子李三、大刀王五之类的人物,大名如雷贯耳,已经成为了弱势群体的精神寄托,朱显自然听说过。而且这种人有个公认的优点,那就是绝不打诳语。

“好好,我不管你们,愿怎么弄就怎么弄吧……”朱显黑着脸道:“但有一点,除了本部兵马,不许骚扰其他部队!”因为有了圣旨和旗牌,军队归他调遣,所以也不必请示什么人。

“多谢公爷。”焦英躬身施礼道。

“多谢”,沈默也朝朱显一抱拳,诚恳道:“请公爷至少集结队伍、往上游加派斥候吧。”

“嗯……”朱显有些不耐烦道:“多谢沈大人操心,咱知道该咋整。”

沈默笑笑,便与朱显、何心隐离开了国公的大帐。

待三人离去,郑钰小声问道:“公爷,咱们要不要听他的?”

“听个屁。”朱显闷声道:“不过还是先派队异候去上游看一下吧。”

“您老成持重。”郑钰伸出大拇指,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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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中军帐,沈默对焦英道:“时间紧迫,废话不说,请爵爷立刻召集本部,前往江边架设浮桥!”

焦英闻言嘴角抽搐道:“我,我们方才正为这事儿发愁呢……现在看来,那具原先的桥梁,八成是被那伙人毁坏的。

“军中一般用什么假设浮桥?”何心隐问道。

“船啊……”焦英道:“可先前没做准备,一时间上哪找船去?”

“我有办法……”沈默道:“爵爷,请赶紧召集人马!”

“好吧!”焦英重重点头,翻身上马,只带了七八个亲兵,便往武猿左卫的营地去了。

站岗的卫兵一见是老上司归来,二话不说,便让开去路,恭请东宁伯还营!

焦英勒马在营地中央停住,对身边的两个亲兵打个响指,那俩亲兵便取下背上的长鞭,迅猛地抽响,动作整齐划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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