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彪人马冲到近前,三人立刻不说话,正气凛然的坐在那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那些人很快包围了他们三个,领头的一个独眼龙道:“干什么的?”
“本官是钦差……”林润朗声道:“奉命前来伊王处宣旨。”
那些人闻言明显一阵慌乱,独眼龙矢口否认道:“什么一王二王,这里只有山大王……”
“难道伊王爷落草了吗?”林润淡淡道:“这事儿你做不了主,还是进去禀报吧,伊王爷自然会见我……”
独眼龙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咽口吐沫道:“你等着……”便拨转马头,进去报信去了,直接证明了伊王的存在。
过不一会儿,那独眼龙又骑着马回来,只是半边脸上又红又肿,说话都有些透风道:“王热呈里进去……”
林润便轻夹马腹,昂然进入了村子,两个随从也学着他昂首挺胸,虽然仅三个人,却真有些赳赳雄狮的气势,直达伊王朱典楧下榻的大户宅中。
这是一座五进深的精致四合院,主人家已不知去向,八成是被伊王的人杀害了,然后取而代之,夹道欢迎“朝廷钦差”。
面对着两排恶汉组成的通道,林润面色自若的大步通过,中间突然有人伸脚,想绊他个大马趴,却被林润一脚踩在脚面上,痛得那人抱脚直跳,再没人敢作怪。
顺利的来到大厅前,便见一华身材瘦小、稍有些驼背、面目天生带一股戾气的年轻人,穿着穿明黄亲王服色,站在大厅中央。
“请问,您就是伊王爷吧。”林润拱手道。
“正是孤王……那年轻人出言便不逊道:“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本王为何不下跪?”
“身负皇命在身,”林润不卑不亢道:“所以跪不得。”
年轻人、也就是伊王的瞳仁猛缩,一双眼睛恶狼般盯着林润道:“什么皇命?”
“我这里有两道口谕,不知您想先听哪一个?”林润清声道。
“口谕?”伊王目光闪烁道:“讲。”
“跪接。”林润沉声道。
伊王的眼中凶光闪现,左右的武士也纷纷握刀,林润却仿佛没看到一般,声调不变道:“跪接!”
伊王虽然已经出兵至此,但心里没有一刻不打鼓,因为宁王叔殷鉴不远,而自从燕王之后,再没有造反成功的王爷,虽然被严世蕃连吓唬带忽悠,他头脑一热还是出了兵,但一路上的每一天,他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晚上整天做恶梦,梦见什么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把他的手下砍瓜切菜,然后把他抓去见嘉靖皇帝,被千刀万剐下油锅……看来心脏不好的人,是不能从事造反这种高危行业的。
伊王虽然心脏尚好,但心理压力一直很大,一听到有钦差前来,就更是慌了神,最初那“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万丈豪情,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脑子的惊惧忧思——我竟然被发现了!皇帝的反应这么快?是要先礼后兵吗!我是不是死定了?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他竟真的屈服了,当然为了面子起见,他还是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一个身手高强的卫士以备不测,缓缓屈膝跪下,吃力道:“臣朱典楧恭请圣安。”
“圣躬安,”林润沉声道:“皇上说:伊王典楧忠贞纯敏,诚孝可嘉,知道皇上在襄樊一代遇到了洪灾,插重牲口都被冲走了,便亲率上万民夫前来接驾,实集天下人臣之表率,回京之后,皇上必有重赏。”顿一顿道:“然襄阳府已派遣官兵、民夫各五千前来救驾,更有承天府、随州府、荆州府卫军也已乘船而发,不日将至,无需伊王多劳,尔可速速转回,以免遭人闲话!“
伊王听说已经有部队赶到救援,还有部队陆续赶到,吓得直接说不出话来,又听林润道:“还有第二道圣谕,”说着语调变得十分严厉道:“皇上说——朱典楧,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蠢材,你私设东厂、偷造兵器、暗蓄亡命之士,王府卫士超编八千余人,还违规扩建宫室,抢夺临藩封地,危害黎民百姓,难道以为皇上不知道?既然敢来河南,便早就做好了防备,不说襄阳、承天、荆州、随州那共计四万兵马?就算京营三卫的一万人,你要能对付得了就过来吧!休怪皇上不再讲同宗之情!”
听了这两道实质内容差不度,但语气和结果差很远的圣谕,伊王拍拍膝盖爬起来道:“为什么只是口谕?”他也不傻,知道有句话叫口说无凭。
“难道你想要黄纸朱字的圣谕?”林润号称“第一能战”,对付他那是小菜一碟,“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伊王一想也是,而且他也不相信,有人敢假传圣旨……只怪严世蕃存了私心,没有告诉他皇帝的真实情况,不然林润纵使舌灿莲花,也得被朵了喂鱼。不过对于林润这种外表温柔、内心疯狂的家伙来说,赌一把严世蕃的自私,绝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还不知皇帝已经失能了,加之林润的表演太自然了,由不得伊主不信,但有些糊涂道:“我该听哪一个呢?”
“这要看你想选哪一个了。”林润淡淡道:“进退生死皆在王爷一念之间,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您可得想好了。”说着笑笑道:“您准备接哪一道圣谕?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呢。”
这话说的……难道伊王被他弄成这般心神不宁,还会说老子要造反去球吗?于是朱典楧稀里糊涂便道:“我接第一道……”
“很好,”林润笑逐颜开道:“我这就回去复命,请皇上让大军停止进发。”
“什么?”伊王已经被他玩得像个白痴一样了,大张着嘴巴道:“难道有军队过来了?”
“是啊,我不是说过吗,承天府、荆州府还有随州府的卫军都来了吗,……林润仿佛拉家常似的道:“难道护送皇上,还有这么多人?”
“那您赶紧回去,”伊王点头连连道:“让他们不要来了,以免造成误会。”
“那好,事不宜迟,我这就走了。”林润笑道:“您留步。”
“送送吧……”伊王随口客气道。
“那好,就送送吧。”林润说着挽起他的胳膊,道:“您真是太客气了。”他的动作之快,让那个高手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当然,这也跟那人以貌取人,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所以异变陡生,猝不及防!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句话永远不会过时,因为艺高、人才可以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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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王只感觉两只手被铁钳箍住一般,抽也抽不出来,只好任由他攥着,两人状作亲密的打开门,惊了外面手持利刃的刀斧手一大跳,林润笑容如夏花般绚烂道:“真是太客气了,难道都要送送吗?”说着便抬脚往外走去。
那些刀斧手投鼠忌器,只好往两边散开,让出中间的道路。
林润的那两个随从,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将他身后的空当堵上,让想要找机会杀死他的刀斧手,一直未能如愿。
全不在意自己目前的处境,林润在伊王耳边轻声细语道:“我是来释放善意,想化解一场刀兵的,您怎么好这样对我?”
伊王原先抖得厉害,但意识到林润不会伤害自己后,也就不抖了,摇摇头,艰难道:“这不是我的意思。”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一对老友,在林荫道上散步闲聊一样。
“这么说,您的部下有许多并不是您的人。”林润道:“醒醒吧王爷,不要被人当枪使了,趁着还没铸成大错,早点回头吧。”
“孤……会考虑的……”伊王点点头道。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润赞许道:“如今天下一天天安定下来,野心家的土壤越发贫瘠,做个安乐王爷不好吗?您就是跟着严世蕃混,能进步到什么程度?”
伊王不说话,但谁也知道他想说是什么。
“你觉着严世蕃能斗得过皇上?”林润嘲讽笑道:“他蹦跶了半辈子,皇上一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要不是皇上仁慈,看在他爹的份上不愿为难他,他早被百官轰成渣了,就这种东西,也想起来造反?那大明朝的江山,不知该换了多少主人了。”
“他说胡宗宪是他的人……”伊王终于沉不住气,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林润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看不出端倪道:“你信不?”
“信。”伊王道:“圣人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胡宗宪靠着严党发家,现如今徐党上台,一定会清算他的,我要是他,手掌着东南六省的财税军权,可不会任人摆布!”
“严世蕃还真能扯……”林润笑道:“他胡宗宪指挥着几十万精兵抗倭行,可要是想造反的话,那些饱受皇恩的文官武将,是不会跟随他的!”
伊王不再说话,显然对这个问题保留意见。
这时候,两人来到村口,林润三人上了马,又让伊王的人退回数丈去,才松开他的手臂,大摇大摆的走了。
“大人,我们真是服了。”走远之后,见没了危险,两个随从又打开话匣道:“不过方才为什么不趁机把伊王抓回来呢,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吗?”
“此王非彼王。”林润摇头道:“我其实有过这个想法,但看到那些刀斧手突然出现,便明白了伊王并不是唯一说了算的,与其让那些人掌握了军权,还不如把这个白痴放回去,让他拉低他们战斗力呢。”
若是伊王知道林润这番评价,不知会不会气得追杀过来?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九六章 你们被包围了
“对了大人,您假传圣旨的事儿,会不会有麻烦啊?”随从们小声问道。
“我传了吗?”林润道:“你倒把那声儿,给我回放一下啊。”
“大人,你真坏啊……”随从们彻底无语了。
“要想斗得过坏人,你得比坏人还坏。”林润正色道:“快走吧,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去小乐山吗?”随从们问道。
“就我们三只小猫,去有什么用?”林润摇头道:“咱们搬救兵去!”便带着他俩消失在已经明显变透的雨帘中。
话分两头,再说那伊王气呼呼的回去宅子,就看见严世蕃给他派来的谋士和将领,已经都等在那里了。他憋了一肚子火气,终于找到地方发泄了,冲着那些人咆哮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就敢轻举妄动?!”
“我们也是以防万一,”那个留着三缕长须的谋士,安抚他道:“请示已经来不及了。”
“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伊王恶狠狠道:“我的地盘我做主,谁也别想越俎代庖!”
“是……”众人低下头,待他消了气,才敢道:“王爷,咱们得赶紧进兵了。”
“进什么兵?”伊王没好气道。
“咱们跟小阁老约好,今天天亮就出兵啊!”谋士不由急道:“王爷,咱们现在可不能回头了,首鼠两端只有死路一条!”
“还没搞清状况,便盲目进兵,那才是死路一条呢!”伊王哼一声道:“别以为本王不知兵!”
见他被来人一番忽悠,竟改变了主意,严世蕃的代表只得耐着性子劝说,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软硬兼施,才让伊王同意……先派出小股兵力作为斥候,侦查试探对方的情况。
当然,因为带队的军官是严世蕃的人,不可能那么老实听话照着做,说是小股试探,也带了三千多人……几乎把能听话的全都带来了,显然想做点什么。
从他们驻扎的小村,到江边,也就是七八里的样子,到了一片狼藉的江边,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下雨天又难看到行军的痕迹,那军官只好下令分出数队,向不同方向去寻找,虽然一时找不到,但他并不担心,因为那么多人的队伍,想要彻底失去踪迹,是不可能的。
其中往东北方向去的一队人马,不久便到了小乐山,远远就看到山上已经起了营寨,隐约能看到旌旗密布、刀枪林立,数不清的官兵严阵以待,这可吓坏了这百来人,看都没看清状况,便掉头就跑。
如果他们能走到近前,便会看到除了少数官兵手中是真家伙外,大部分人的手中,都只是竹竿削的木枪木棍,在那里虚张声势呢。看到这招奏了效,焦英乐得手舞足蹈道:“沈大人,神了神了,真有些诸葛亮唱空城的意思。”
“别乐了。”沈默服下鹿莲心给的丹药,感到不那么疼了,但还是不敢乱动,唯恐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坐在石头上道:“清点过没有?还有多少可战之力?”朱显、郑钰两个罪人,一个昏迷不醒,另一个仿佛受了刺激,一直大喊“水、水、水”,所以焦英成了军队的统领……当然按照大明朝以文御武的传统,他必须听从沈默的指挥。
“休整之后,还是恢复了些士气的,”焦英道:“刚才召集了一下,愿意出战的健卒有一千多人,但问题是盔甲武器奇缺。”说着挠挠头道:“凑吧凑吧,能凑出一千多件刀枪,五百身甲胄,头盔倒有的是。”
“选雄壮彪悍之士五百,穿上全身盔甲,走在面前。”沈默道:“剩下五百人,戴好头盔,浑身裹上泥巴,跟在后面,立刻出发!”
“他们还未经整编呢,贸然出战恐怕……”焦英道:“凶多吉少的。”
“本就不指望他们杀敌。”沈默淡淡道:“就是去撑个场面罢了。”
“中,都听你的。”焦英对沈默的梧任,已经有些盲目了,便下去传令去了。
沈默又看到三尺包着手过来,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色道:“怎么样?”
三尺扬一扬受伤的右手道:“小指没了,不影响啥。”
“唉……”想到昏迷不醒的崔太医、生死未卜的鹿莲心,还有死于非命的四千多官兵、民夫、官员,沈默胸口隐隐作痛道:“真是代价惨重啊……”说着收拾情怀道:“兄弟,但是咱们还不得歇,你得立刻领军出战!”
“全凭大人吩咐!”三尺身子笔挺道。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斥候来报,这次前来进攻的,一共有三千多人,方才那小股敌军显然是小分队,一定会带主力去而复返的,如果他们的主力来了,肯定要靠近的,就会发现我们是虚张声势,全力进攻我们可吃不消。”
“嗯。”三尺点点头道:“大人请吩咐吧!”
“你们的任务是……”沈默缓缓道:“假扮我军斥候,在半路等他们,狠狠杀杀他们的威风!”说着面色凝重的对三尺道:“你我兄弟知心,应当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派你们犯险的。”
“大人,您不用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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