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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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5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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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刘显点头道:“这些人就是打着报仇的旗号,特别容易聚起手下,且不是一般的彪悍。说来惭愧,当年下官在广丅东时,便跟岑冈的李文彪交过手,虽然未尝败绩,却也没奈他们何,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竟然让他们越演越烈,已经占领了广丅东和平、龙川、兴宁和江西龙南、信丰、安远等十五个县,其势力已经远远超过正德年间那次了。”

“是啊,当时朝廷不会任他们发展。”沈默嘴角带起一丝苦笑道:“但咱们让偻寇闹得,不得不先攘外再安内,人家自然不会跟客气,还不卯足了劲儿打地盘?”

刘显点头道:“所以胡大帅离任前所呈,兵非三十万,银非百万两不可,的奏章,绝不算言过其实。”

听了刘显的话,沈默起身踱步,盘算了好一会儿,站住道:“如果我满足了这俩条件,你能平定三巢吗?”

“下官是武将,哪有独当一面的道理。“刘显一摊手道:“最多为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这大帅的人选还得文官来担当。”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且现,在还不是改变这些的时候,他轻声问道:“那你觉着,谁合适呢?”

“下官举贤不避亲。“刘显倒和唐汝楫英雄所见略同,但他推荐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恩主,道:“现任广丅东巡抚张中永,字正野,号百川,乃嘉靖的五年进士,比徐阁老仅晚一科,晓畅军事、久任文帅,历闽、蜀、楚藩臣,为朝廷数次平叛,战功赫赫,其中在宜宾平苗乱,在楚地平湘乱,以及今年在广丅东剿灭海匪,都打得十分漂亮。”说到这,刘显是满脸的自豪,仿佛比他自己打胜仗都高兴。但一想到恩主这些年的遭遇,他又笑不起来,小声道:“十几年前,他便官拜兵部侍郎,只是后来受李默牵连,才被贬到广丅东巡抚任上,却没有丝毫懈怠,在广丅东组织抗偻、取得大小胜利几十场,同时又剿灭了盘踞在海陆一带的海盗、以及内陆的土匪,使广丅东出现难得的安定局面。”

“在与下官通信中,老大人对三巢叛乱深恶痛绝,但因为他们狡兔三窟,且主要地盘在江西,单靠广丅东进剿效果了了。”刘显说着拱手道:“下官敢打包票,赣粤总督的人选,再没有比张老大人更合适的了,只要您选择了他,平定三巢不在话下!”

“难道他比阳明公还厉害?”沈默笑问道。

“那倒不敢说。“刘显笑笑,骄傲道:“但现在的军丅队,可比当年阳明公时,要厉害多了。”经过抗偻战争的淬炼,哪个省都有能打仗的强军,确实不是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的正德年间可比。

“哈哈,说得好。

”沈默捞掌笑道:“这么说来,本官非得见见那传说中的张老大人了。”

“大人从善如流。”刘显赞道:“您会为这个英明决定而自豪的。”

“呵呵,但愿如此吧。”沈默笑道:“他现在杭州吗?”

“在的。”刘显点头道:“上个月被大帅招来,现在您又没放行,所以一直在驿馆中等着呢。”

“那赶紧把他请来一叙吧。”沈默说完又道:“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一趟吧,哪能让老前辈来见我呢。”

对沈默能这样说,刘显十分高兴,便带着他来到位于西湖之畔的官驿中,见到了须发皆白的老中承张其。

对沈默能亲自来访,张臬感到十分的受用,言语间十分的亲热,而沈默也对这位仪表堂堂、举止稳重,极有大将风范的老人家颇有好感,于是双方带着愉快的心情,开始对赣南局势交换意见。

通过交谈,沈默发现刘显没撒谎,这位老人家对军务捻熟无比,对三巢的情况更走了若指掌,甚至连战役方案都做出了几套,显然是早就把对方当成假想敌了。

对于交谈的结果,沈默很是满意,更让他开心的是,张臬只需丅要五十万两白银,十万军丅队便可以取得胜利,这无疑可让捉襟见肘的东南财政,大大的松口气。

回去后,沈默又经过一番考量,再咨询了几位巡抚和总兵,皆道张中承乃最佳人选,于是他下定决心,向朝廷举荐张其为赣粤总督,备述其理由后,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师。

也许是因为张臬的资格实在太硬,也许是因为三巢造反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五天后便有圣旨回来,任命张臬为左都御史总督赣粤。

那厢间沈默也打开藩库,准备好了所需粮秣军饷,再调拨刘显、俞大猷、郭成等数员名将,以及久战之兵十万,尽归张晕指挥,命其火速率军南下,进剿三巢叛贼。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七三零章 东南攻略(中)

将东南文武隆重推出的张臬派去三巢剿匪,再用唐汝楫解来的银子打发走了各省的巡抚、总兵。沈默终于可以暂时将目光从赣粤一带收回,转而放在浙直赣交界的银矿上,闹事的矿工已经占领了所有的矿山,将朝廷派来的矿监和监工全都赶出了矿区,那里百姓几乎是全民动员上山挖坑,一片热火朝天。

沈默发现这是比三巢叛乱更棘手的事情,因为前者是公开与朝廷造反,没什么好说的剿灭就是,而后者却不能简单的归拢为造反……他们并没有进攻州县村镇,也没有滥杀无辜,只是占据了矿山,开掘理论上属于国家的银矿。

直觉告诉沈默,不能单纯靠武力解决银矿的问题,他找来衢州地方的官员,向他们反复询问那里的情形,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根源在哪里,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地方的官员们要么是支支吾吾,要么是不得要领,都说不出个丁和卯来。

沈默并不是个天真的人,他十分清楚,地方官员们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态度,是因为在那些疼狂盗掘的银子中,必定有属于他们的一份。按王本固的话说,就是这种,官匪勾结,蛇鼠一窝”导致了衢州银矿的骚乱。

在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之前,他只能申斥这些官员一番,让他们尽快恢复秩序,否则别怪本座不客气……但这种不痛不痒的恐吓,估计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起不了什么作用。

银矿这边不得要领,那边倭寇来犯的警报又频频响起,虽然事后证明,不过是小股海盗作乱,旋即便被扑灭了,但嘉靖三十五年,几十个倭寇便冲到南京城下的悲剧还历历在目,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就足以让他终生蒙羞,沈默哪敢掉以轻心。于是每次有警他都密切关注,哪怕是半夜里,也会坐等结果,只有警报解除了,才能睡着。但东南六省的军情都会汇集到他的桌前,结果便是警报频传,沈大人夜夜失眠。

白天里又有数不清的人要接见,一个接一个的文件要批复,让他的神经始终处手高度紧绷的状态,却不能有丝毫疏忽,因为每一道命令,都会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对东南政局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这么大的压力骤然上身,让清闲惯了的沈默,感到十分的痛苦。

沈默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与烦躁中,这是他之前十余年官宦生涯,从未有过的痛苦,即使在苏松担任巡抚时,也从没这么大的压力。这时他特别想念起归有光、海瑞、王用汲等一干得力部下,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自己才能不被这些日常事务缠身,只需专心考虑大方向的问题便可。

虽然自己这个经略,注定只走过渡性人物,但谁也不知道这个过渡期,是一年还是三年,所以虽然没必要开府设衙,但确实到了物色一批得力的帮手的时候了。

苏松那边,王用汲和归有光是不能动的,那里需要的是稳定,只有一个稳定而宽松的环境,才能让萌芽中的工商业蓬勃发展。所以不能抽调老巢的人手。

好在他多年来孜孜不倦,培养的人脉,已经开花结果,可供使用了。也到了把他们都拉出来历练历练的时候了,沈默便把目光投向北京,写信给徐阁老诉苦,向他请求调陶大临、孙铤等人南下相助,帮自己撑起局面来。

但兄弟们虽然亲,但都是品级不低的朝廷命官,不可能在经略府上,帮他分担日常事务,所以他还是觉着缺了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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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季本和王畿来看他,见沈默身边除了护卫,便没有什么帮手,不由奇怪道:“难道你一直自己忙这一摊子?”

沈默恭敬道:“孩儿勉力支撑而已。”

“我的天哪…………季本和王畿这个汗啊,季本难以置信道:“你现在是堂堂东南经略,却还事必亲躬,传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吧?”王畿也吃惊道:“寻常一个知府,还得有几名幕友帮忙呢,你身为东南军政首牧,怎能没有十个八个的记室、参军呢?”记室、参军曾经都是官名,指军旅中的文职官员,相当于秘书、参谋一类。

本朝精简吏制,不再有食朝廷俸禄的记室、参军,但大僚们时常奉旨承担某项军事任务,没有参谋秘书机构是不行的,所以只能在某一项专门费用中支出,专门聘请一批文人入幕,处理日常文书,并出谋划策,作为自己的智囊团,为了给一个好听的头衔,便用记室、参军称呼。

但等到任务结束,或者将帅鼻人,幕府解散,这些人跟朝廷也就没有任何美系。

沈默的苦恼正在于此,现在东南大僚已经易人,但胡宗宪的幕府却留了下来,文案、钱谷、刑名俱全,足以支撑经略府的运转,但沈默哪能信得过这些前任留下来的人?一此简单的杂务还可以让他们去办,关系到军机要务的可不敢交给他们。

不过沈默早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找些贴心可用的人来帮忙,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里可是有名的师爷之乡,仔细回忆了一下,在昔日的同窗中,选了几个忠诚可靠、又不失机灵的人选,已经命人暗中考察去了。只是那都是些个从未参过政的布衣,估计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了王季二位师长的感慨,沈默突然想到,两人曾经是政府官员,他们的官场故旧肯定很多,便笑道:“徒孙正为此事犯愁呢,二位师公可一定要帮忙啊。”王畿是沈炼的老师,沈默这样称呼他们是应该的,但他现在身为东南最高军政长官,还如此毕恭毕敬,确实让两个白胡子老头倍感受用。

两人捻须微笑,季本道:“你年纪轻轻,就能统领六省,实在是我们左派之光,也让我看到了战胜右派的希望。”王畿也笑道:“是啊,幕府人选你不用操心,我们会给你物色最忠诚可靠,精明干练的幕僚,不过……”,

“不过什么?”沈默心说最讨厌这俩字了。

“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畿道:“能帮你处理日常事务的记室好找,但能帮你出谋划策,运筹维幄的智囊,可就难寻了。”

“是啊。”沈默点头认同道:“徒别也是深感,身边缺少这么一位,能为我排忧解难的。”

季本突然笑笑道:“其实文长就是难得的智囊,不过枷……嘿嘿,不太靠谱。”

“哈哈…………王畿也笑道:“是啊,优秀的幕僚应该低调,他太张扬了。”说着正色道:“其实我淅江有一批很厉害的文士,个个都是一时之选,不如……,又是不过……沈默心里无力的笑道。

“不过他们都曾被胡宗宪召集在幕下,……王畿道:“现在纷纷归隐,要想再请他们出山,实在是难啊。”

“是呀……”季本道:“茅鹿门、沌句章、郑开阳,都是博学多识,胸有机抒的大才,且对军机要务极为捻熟,除了茅坤现已出仕之外,其余两个,你都可以尝试着延请一下。”

“师公也说过”,沈默先是一喜,若是能得这两位相助,自己经略东南的把握肯定大增,但想想又苦笑道:“他们都归隐了,想再请出山,恐怕是很难的。”虽然说白了,东主与幕僚只是雇佣关系,但那些爱好名声的文士,让他们出山入幕便勉为其难了。且受,忠臣不事二主,的思想影响,一般不会再效力第二个东主,以免被人笑话。

李本也深以为然,三人对着一阵发愁,突然王畿爆发出一阵大笑”哈蜘……”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跗掌笑道:“这真是天助拙言,也许别人请不来这二位,但你一定可以。”

“师公何出此言?”沈默问道。

“这两人原来跟你都有瓜葛!”王畿便如数家珍道:“先说沈明臣,他是胡宗宪幕府中最年轻的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才气也很大,不过就是不如你会做人,冲撞了胡宗宪,负气回家了。这应该是最容易说服的一位,因为他父亲沈文祯乃是你家大伯的至交好友,两人还认了同宗,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沈默点头笑道:“孩儿明白了。

”但他最渴望得到的,还是那位《筹海图略》、《江南经略》的作者郑开阳,哪怕是三顾茅庐,也想把这位跨时代的天才请来,便轻声问道:“那后一位呢?”

这时在一边琢磨的季本也驸掌道:“我想起来了,那郑开阳曾经拜昆山大儒魏校为师,与他同学的,还有个叫归有光的。”

“归有光?”沈默惊喜道:“是现在的苏州知府吗?”

“可不正是他……王畿点头笑道:“两人都是魏庄渠的得意门生,后来分别迎娶了他弟弟魏痒的两个女儿,又成为了连襟。”说着有些唏嘘道:“按说两人文名在外,又都是忠厚朴实之辈,应该早早登第才对,可不知什么原因,连年科场失利,最后仅一个举人,一个监生而已。当然后来的际遇也是天壤之别,归有光当上了全国最富的知府,他却还是布衣幕僚,落拓无依,你绝对有可乘之机!”

沈默也觉着不可思议了,道:“莫非真是如有神助?”

“那是。”两个老头眉开眼笑道:“你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瑰宝,广大王学的重任,一定落在你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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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是真受不了这种宗教狂热般的老头,但谁让人家是长辈,他也只能随他们怎么说。

两人又说,他现在也该逐渐开始讲学了,当年阳明公就是一边荆匪,一边讲学,两手抓两手都很硬,结果抓出了无可匹敌的文治武功。他应该效仿王阳明,也开始在书院、文社中露面,宣讲自己对王学的独到见解了。

沈默连忙谦虚的表示,自己还很稚嫩,不敢班门弄斧,但王畿告诉他,其实没几个人能洞彻林中花树、知行合一的,他只需要准备好优美而充满玄虚的说辞,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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