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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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6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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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做好事的代价啊……’揉着惺忸的睡眼,他暗自苦笑道:‘怎么感觉这休假比上班还忙?’

那边王金没料到沈默会这样早,这位夜夜笙歌的‘仙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想起要告状,等赶到圣寿宫时,沈默已经早走一步了。他还蒙在鼓里,向嘉靖禀报道:“皇上,咱们修那个玉芝坛的事儿,让人给叫停了。”

“叫停就对了,”嘉靖的脸色很不好看,道:“王金,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若不是有人及时提出,你死不足惜,可坏了我皇朝的风水怎么办!”

“这这……”王金跪在地上,艰难道:“风水一说,争议颇多,也不敢说谁对谁错,请皇上明鉴。

“还嘴硬。”嘉靖让他看御案上的东西道:“自己去看。”

王金赶紧爬起来,来到御案边上一看,原来是一副京城地图,上面用红线连出了一个……看起像是龙一样的图案。这条龙基本上俯卧在京城的中轴线上,承天门宛若龙吻,金水桥似是龙的领虬,东西长安街仿佛龙的两条长须,从承天门到牛门一带走龙鼻骨部,太庙和社稷址如同龙眼,紫禁城恰似龙骨龙身,四座角楼好像是龙的四爪,伸向八个方向,景山、地安门大街和钟鼓楼构成龙尾。正阳门好似一宝珠。通览这条京城的中轴线,正呈现出巨龙锁珠之势,令人无比震惊。

至少王金是彻底镇住了,他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心说自己也看过不少风水书,按说水平也不低,怎么从不知道还有这一说?心中惴惴打鼓,汗就哗哗下来了。

嘉靖目光发冷的看着他道:“我京城的龙脉居此,岂能随意动土,你到底是何居心?”这玉芝坛的选址,正好是在龙尾巴上,猫被踩了尾巴都会叫,何况自认为龙的皇帝呢?

“那个、那个……”王金本就是个狡诈之人,反应也很快,心念电转间,便编出一套说辞道:“这个巨龙锁珠之势,臣下其实是知道的,但龙乃东方青木之神,在龙尾上修建这一玉芝坛,岂不是大旺风水?让我大明龙脉愈加兴盛!”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王金啊王金,你也太能忽悠了,莫非是张仪转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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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聚会,结果喝醉,难受啊难受……真不喜欢过年。

第七五四章 鸿雁几时到(中)

日月如梭催人老,何况整天被丹药熬?英明果决的大明嘉靖皇帝,在经过光阴和铅汞的一齐摧残后,终于不可遏制的昏聩起来。

如果放在从前,王金根本没法过关,但现在皇帝那健忘的大脑,已经忘了沈默不久前那番陈词,觉着王金说的也有些道理了。好在王金的贼胆不够,主动改口道:“当然,如果陛下有疑忌的话,咱们就另换个地方,只要风水好,在哪都是一样的。”

“唔……”嘉靖点点头道:“合当如此,卿家快快另选一处地方吧。”

见皇帝依旧信任自己,王金暗暗松口气道:“臣下遵旨,一定尽快为陛下办妥。”

“必须尽快”,嘉靖叮咛道:“不能耽误了太上老君的寿辰。”

“是。”王金恭声应道,刚要退下,皇帝又把他叫住,道:“朕要去蓬莱阁看陶仙师炼丹,你也伴驾吧。”

王金自然无不应允,边上的黄锦虽然不愿万岁爷出门受风寒,但他不是李芳,劝不了皇帝,只能一味的顺从,赶紧派人抬一乘暖轿来,又给皇帝披上厚厚的大氅,才扶着嘉靖上了轿子,一行人往专事炼丹的蓬莱阁去了。

蓬莱阁的正殿已经完全被布置成一个炼丹房,正北的尊位挂太上老君画像,下供香案,正对着巨大的青铜丹炉,炉中烟火缭绕,烟却不像寻常人家烧火做饭时产生的灰黑色浓烟,而是一种氤氲的白烟……其实这是上好白银丝炭燃烧后的效果,只是这炭的价格比同重量的白银都贵,说这炼丹炉中烧的,是真金白银也不为过。

炉子左右,各站着四个持法器的清秀道童,中间立一个身披金色法衣,一手执铃钻,一手持鹰尾的老道士,这就是来自崆峒山的陶世恩,现在转为嘉靖皇帝炼丹。

嘉靖到了之后,竟然不敢声张,坐在龙椅上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老道手中的铜铃响起,知道今日的炼丹已经结束,才敢出声道:“陶仙师……”

那陶世恩这才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来,施礼道:“贫道一心炼丹,竟不知陛下驾到,恕罪恕罪。”

“你专心炼丹,就是对朕最好的奉承了。”嘉靖十分大度,当然也是有目地的,只见他一指丹炉,问道:“这仙丹何时能够炼成啊?”

陶世恩赶紧道:“启奏万岁,此丹名为九转大还丹,共有九次变化。今已八变,只缺一变。

但等功德圆满,万岁服上几颗,就可以仙福永享了!”

“仙福永享……”嘉靖面上透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低声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陶世恩口齿牙黄道:“贫道的师父乃是永乐八年出生,正因常年服用此丹,五年前才羽化仙去……”

“哦?”嘉靖饶有兴趣道:“那得多大年纪啊?”边上人赶紧算计起来,黄锦小声道:“主子,是一百五十岁。”

“真的吗?”嘉靖的目光,一下子闪亮起来,喃喃道:“百五十岁,已经称得上人瑞了。”

“是啊,陛下。”陶世恩吹牛不上税道:“而且贫道的师父还因为居于深山之中,凑不齐原料、配不出药引,否则白日飞升也不是没可能。”

“哦,还可以白日飞升,哈哈哈!”嘉靖就是受不得这种忽悠,迫不及待道:“好啊,那需要何种药引呢?”

“这药引对寻常人自然难配,但对皇上来说,却是易如反掌。”陶世恩笑道:“陛下只需降下旨意,选一百个十二岁女孩子,再配上一百个十二岁的童男。贫道就可为皇上配出这药引来。”

边上伴驾的王金一听,大咧咧道:“我还道是什么龙肝凤髓呢,原来是区区百十个童男女,北京城中就有的是。”

“不错。”嘉靖竟也点头道:“陶仙师,朕命锦衣卫配合你,速速找齐药引,别耽误了朕服用九转金丹。”边上黄锦知道皇帝要走,赶紧和王金一左一右的将其扶起。

这时轿子也抬了进来,陶世恩殷勤的上前挑开轿帘道:“万岁请。”

嘉靖便在两边人的搀扶下,缓缓往轿边走去。趁着众人全都俯身恭送皇帝,而黄锦的目光又不离嘉靖身周,陶世恩那只伸进轿子里的手,快速的一抖,一样东西便从他宽大的柚袍里滑出来,准确落在轿中的座位上。

这一切只落在一个人眼里,那就是王金,但他只是会心一笑,却没有道破。完成小动作后,陶世恩便继续保持弓腰挑帘的姿势,待嘉靖被黄锦搀入轿中,便发现座位上多了样东西,不由惊奇道:“哪里来舟桃子呀?”

黄锦和王金赶紧凑上去一看,果然见一个粉红色带叶的大桃子,坐落在皇帝的座位上。黄锦马上质问那几个抬桥的小太监道:“你们谁放进去的?”

小太监们还趴在地上没起来呢,这下磕头倒是方便了,赶紧分瓣道:“孩儿们给皇上抬轿,都得先经过搜身,哪能藏得住这么大的东西啊。”

黄锦又问其余的大监宫娥,都说没看且、不知道,别说他们方才都跪着,就是真看见了,谁也不敢多嘴多舌……上次有个小太监因为道破了道士们的把戏,不仅没有使皇帝醒悟,反倒被活活打死,血的教训历历在目,大家都当起了睁眼瞎。

“我看不是他们。”这时王金在边上搭腔道:“这都快入冬了,他们上哪去弄桃子呢?”见嘉靖一脸的赞同,他又道:“我看这桃子灵气四溢,分明不是凡物。”

“呵呵,让朕来看看。”嘉靖坐在轿子里,把玩着那桃子道:“这个季节能有桃子,确实神异。”说着突然灵光一闪道:“朕明白了,莫非此桃是从空而降?”

“对啊!”王金马上附和道:“皇上说的对!一定是从空而降!”

边上的陶世恩也深以为然道:“从空而降?那就是上天所赐啦?”

一直情绪不是很高的嘉靖皇帝,这下终于开怀笑道:“是啊!一定是上天所赐的了!”

于是王金和便一起恭贺道:“桃者道也,天降仙桃,乃是万岁爷成仙得道之吉兆,看来皇上呈现指日可待了!”

“真的吗?”嘉靖一脸激动道:“那么说,朕几十年清修,终于要大功告成了吗?”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殿中一众道士太监,赶紧跪在地上山呼起万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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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黄锦一边跟着轿子走,一边暗暗伤感,当年万岁爷虽然喜好修玄,但一直神智清明、睿智难欺,虽然亲近那些道士,却从不受他们愚弄,反倒是管教的颇为严厉,所以几十年下来,也没出什么乱子。

但万岁爷现在,确实是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糊涂了,魔怔了……连那么低级的小把戏也看不穿,还不许旁人不相信,就任由那几个江湖骗子愚弄,什么芝山、五色龟、仙桃、金丹,全都骗人的东西,要是再这样下去,真担心会不会害了万岁爷的性命啊……

这样想着,他的表情便有些凝重,结果被嘉靖帝看了个正着,阴声道:“怎么黄锦,朕要得道成仙了,莫非你不高兴?”

“啊”,黄锦回过神来,赶紧满口胡柴的解释道:“万岁爷骑鹤上天,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奴婢肉体凡胎,又是六根不全的废人,没法跟着主子上知…一想到不能继续伺候主子了,奴婢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哈哈哈……”嘉靖果然转怒为喜道:“笨奴才,你没听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朕要是成了仙,你一准就跟着沾光了。”

“真的?”黄锦一脸激动道:“那奴婢也可以跟主子上天开开眼了?”

“中啊。”嘉靖的心情极好,竟学起黄锦的家乡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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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欢喜几家愁,与圣寿宫相隔不远的无逸殿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徐阁老与张居正相对而坐,面上都带着浓浓的忧色。

“判决意见出来了吗?”徐阶靠坐在太师椅上,缓缓问道。

“出来了,老师。”张居正这几年,变得沉稳了许多,他面沉似水道:“刑部的意见是革职流放,但大理寺却要判斩立决,分歧很大啊。”

“唔……”徐阶有些生气道:“大理寺什么时候,可以跟刑部分庭抗礼了?”虽然大理寺负责审理官员,但自从本朝开始,其权柄便向刑部转移,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刑部尚书的意见为最终决定。

“舆情如此,”张居正轻声道:“黄部堂也压不住场面。”黄部堂就是那位配合徐阶诛杀严世蕃的黄光升,本身就是徐阶的心腹干将。

“什么舆情?”徐阶揉着太阳穴,微闭双目道:“无非就是高拱那帮人在煽风点火罢了。”

“老师,事到如今,还是想想如何搭救刘大人吧,”张居正不愿多谈论高拱,低声道:“可不能让他把命都赔上啊!”

“嗯。”徐阶颔首道:“老夫其实已经准备吃这个哑巴亏,打算先让仁甫回家休息几年。”说着双目中透出愠怒的光道:“谁知那些人好不懂事,竟对老夫咄咄相逼,还想要仁甫的命,这就太过了!”

张居正见向来温文儒雅的老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便小声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既然高拱喜欢狐假虎威!”徐阶坐直身子,面色册沉道:“那老夫便亲自去找王爷求情,看看这只狐狸,到底听不听老嘉的!”

“老师,这样好吗?”张居正有些担心,虽然裕王爷名为观政,但实际上为免嘉靖猜忌,从不敢插手朝争……高拱固然借着裕王的名头来挟制大臣,但徐阶这样找上门去,肯定会惹得裕王不高兴。

徐阶淡淡一笑道:“王爷自从九月里生病,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无逸殿了,老夫去探望一下,应该没人会说闲话吧?”

“那是当然。”张居正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可王根本没病,您一去就尴尬了。”

“没病?”徐阶微微皱眉道:“真的吗?”

“是真的。”张居正点头道:“我也是前几天去王府才知道的,原来王爷没生病,只是觉着整日看那么多奏章太累了,想要歇歇哩。”

“荒唐……”徐阶牛气道:“高拱就是这样教导储君的吗?原来王爷三天两头的生病,都是这个原因啊!”

“学生以为,王爷之所以不愿来无逸殿”,张居正赶紧为裕王解释道:“可能是因为离着圣寿宫太近了,他觉着紧张。”

“这是什么理由?”徐阶不满的叹一声,但还是打消了起先的念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去了,太岳,你替我带点补品走一趟吧。”

张居正恭声道:“学生遵命。”又问道:“不知老师有什么话要带给王爷?”

“不是老夫要带话,”徐阶看看他道:“而是你有话跟王爷说。”

张居正心中苦笑,自己好心提醒老师,这下却连苦差也一并得来了。

“你就对王爷说”,徐阶缓缓道:“当年仁甫为了王爷,没少跟严党和景王的人在朝堂上顶,更为难得的是,他并未因此跟王爷套近乎,而是一味恪守为臣者的本分。”顿一顿道:“王爷保下这样的忠臣良将,将来就会收获一位国之干城……还有更多忠义之士的心。”

“学生明白了。”听老师这样说,张居正知道刘焘算是保下了,裕王爷是个念旧的人,尤其是对那些在困境中帮助过他的人,向来十分在意。只要他跟高拱求情,高拱纵使百般不愿,也不能赶尽杀绝了……毕竟他高拱之所以有今日的权势,全因裕王爷的宠信,如果跟王爷之间产生裂痕,恐怕转眼就能被首辅大人斩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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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刚要告退,却被徐阶又叫住道:“还有一件事,你帮老夫参详一下。”

“是。”

张居正恭声道:“老师请讲。”

徐阶指指桌案左上角的一封奏疏道:“严养斋又递辞呈了,这次更言辞恳切,让老夫都不忍猝读了。”

“这已经是养斋公第四次请辞了吧?”张居正轻声问道。严养斋就是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严讷,作为此时内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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