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本打算当这个督师的,但徐阶不答应,说让你干,那指定是拉偏架,还不如直接把杨博排除在外呢,还是我来吧。高拱一想,反正沈默是他学生,徐阶肯定不会胳膊往外拐,也就从了他。
于是首辅大人亲自督师,杨博任主帅,沈默任副帅,便组成了一套领导班子。
剩下来是个高难度的苦活,那就是筹集转运粮草辎重,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高拱说,张居正已经打招呼了,愿意主动承担。徐阶知道,既然张居正首倡出战,那是一定要在其中承担责任的,也就答应下来。
仅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敲定了一系列安排,如此高效快速,让几位阁老都不适应了。票拟很快送司礼监批红,然后变成圣旨传达下去。
接到任命,沈默立马赶赴内阁,和总军需官张居正碰上了,后者笑着拱拱手道:“督帅放心,咱们一定保障有力,让前方将士没有后顾之忧。”
沈默苦笑道:“亏你还能笑得出来,怕是还不知军需之苦吧?”
张居正笑道:“那可未必,你别小瞧人。”
沈默笑笑,便和他并肩进了文渊阁,正遇到高拱出来,也不寒暄,他便给两人打气道:“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一定给你们解决。”
两人施礼道谢,高拱点头道:“去吧,少扯淡多干事儿。”便离开了。
沈默和张居正相视苦笑,心说,这个高大人,就像烈酒一样,酒量不好还真消受不了。
进首辅房,见徐阶在聚精会神的奏章,两人便安静的等了一会儿。
“你们来了。”察觉两人进来,徐阶摘下眼镜,道:“都坐吧。”
两人施礼后坐下,便听徐阶道:“江南,你的第二份奏章我仔细看过了,说得很好,很给人信心,但是……”想一想道:“似乎缺点具体的东西,老师虽然没接触过军事,但也知道打仗不是将道理,还得有具体的战略战术吧。”
“老师,这些东西怎能在奏章上明讲。”张居正笑道:“江南,你快现场给督师大人的汇报一下吧的。”
“是你自己想知道吧?”徐阶不由笑了。
“都一样,都一样。”张居正讪讪道。
沈默便神态自信道:“先是点将选兵,没有精兵强将,胜利也无从谈起。”
“能选出来吗?”徐阶想起杨博的话,不无担心道。
“堂堂大明,岂无豪杰?”沈默掷地有声道:“现在鞑虏犯了数条兵家大忌,只要选出精兵良将来,求一胜有何难?”
“那具体怎么打?”张居正问道。
“这个要看敌情了……”沈默淡淡道。
张居正差点晕倒,道:“难道你心里还没个章程?”
“战场之道,千变万化,哪能事先预想,只有临敌应变。”沈默想一想,还是说点什么,让他们安心道:“鞑子分东西两路,看似遥相呼应,实际上两者相距数百里,根本都是孤军,我有一支奇兵可以出其不意,又有一支正兵,可以挫其锋芒,两者运用得当,不愁没有一胜……不过指挥作战是将领的事,具体战略也该和将领们相商后再敲定,现在说什么都还早。”
张居正大张着嘴巴,半天才合上,心说我这一注是不是下错了,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呢?
徐阶也咂咂嘴,有些无力道:“好吧,为师等你的好消息。”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信任他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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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沈默不谈战术,那徐阶只能反复嘱咐他,不要冒进,不求大胜,要未算胜先算败,一切以达到目的为要。沈默都很认真的记下,表示明白了。
出来后,张居正突然笑道:“你是个没谱的统帅,我是个没谱的军需官,这一仗,可真有的看了。”
“我没谱不要紧,”沈默却淡定道:“不瞎指挥就行了,不过我很担心你……”一句堵得张居正没话说。
两人又去了兵部,杨博已经看不出生过气,他温言勉励二人,又表示自己承担守城任务,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出击作战的事,就得仰仗沈部堂多多谋划了。
沈默本就没指望他能帮忙,得体的谦逊两句,便道:“既然让下官负责出击事宜,那请督帅赐下兵符。”为免武将作乱,京营的调兵权统一归兵部管辖,也就是说,没有兵部赐下兵符,谁也不能调出营中一兵一卒,否则就算谋反,要诛九族的。所以沈默要调兵,得先杨博要兵符。
杨博却道:“兵符已经赐给东宁侯了,你们想调哪支部队,问他要兵符就是。”东宁侯焦英,就是京营总管,手里确实有兵符,却也有杨博的密令,让他以巡视外围碉堡的名义出城,万万不能让沈默找到。
沈默不知有诈,只好起身告辞,出来后,沈默说:“咱别一家家的转悠了,耽误不起,先去军营吧;东宁侯那边,我先让人去找找他,八成也在军营里。”
张居正笑道:“我是外行,都听你的。”
正要分别上轿,沈默听到有人叫:“大人。”回头一看,便见一员身材魁伟,衣甲鲜明,腰佩宝剑,气势凌人的将领,从衙门里出来,再一看,不是李成梁又是谁?不由笑道:“这么快?”原来早晨时,李成梁说来兵部报名,没想到一上午功夫,连军服都发下来了。
“也就这时候能麻利点。”李成梁反握着腰刀,苦笑道。
“分到哪里了?”沈默示意他跟自己步行离开,走出一段后,轻声问道。
“去居庸关,任参将。”李成梁道:“不过我不打算去,还是跟着大人。”他是世袭指挥佥事,但这个相当于军衔,而参将是军职,位次于总兵、副总兵,着实高得吓人……他昨天还没当过一天兵呢,今天就成了高级将领,也可见明朝军制的不合理。
“军令如山。”沈默道:“这样好吗?”
“您不是副帅吗?把我要过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李成梁满不在乎道。
“你就让我把杨博往死里得罪吧。”沈默无奈的叹口气,这时候,胡勇牵过两匹马,既然成帅了,那就不能再坐轿。
沈默持缰踏镫,翻身上马,李成梁也上了另一匹,胡勇急道:“这是给张大人准备的。”
张居正闻言,掀开轿帘笑道:“给他骑吧,我不会骑马。”
李成梁一抱拳,呲牙笑笑道:“那就多谢张大人了。”
“不必客气。”张居正朝他点点头,把轿帘放下。
于是两骑一轿,在护卫的簇拥下,往外城军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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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上的……
第七七八章 射天狼(上)
一行人从兵部出来,沿着安定门大街,到了城北兵马司一带,远远就看见就见城外地坛方向黑烟滚滚,还听到叫喊喝骂的声音,乱糟糟成了一团。
“难道是蒙古人逼近京城了?”沈默心一沉,看一眼胡勇,后者立刻策马上前查问,不一会儿转回道:“不是什么蒙古人,是官兵冲进地坛,抢夺避难百姓的财物,不知怎么着了火,百姓就往城门逃,却又被守城的官兵拦住,不让他们进来。”
沈默闻言默不作声的策马上前,待到近了,就见城门洞里挤满了京营的兵士,持着刀枪结着队,把惊慌失措的老百姓死死挡在外面;再看那些难民百姓惊恐的神情和动作,好像外面真来了鞑子一般。
张居正在轿子里,看这混乱的局面,暗暗心焦道:‘出师不利啊,怎么一上来就遇上这种事……’他没和当兵的打过交道,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好在有会处理的,沈默点点头,李成梁便拨马过去,大声道:“哪个是头?”问了两遍,没人搭话,他便马鞭擎起,猛抽起来,他那股牛劲儿,一下就能把棉甲给抽裂了,若打到脖子上、胳膊上,立马皮开肉绽。
沈默早就派人去铁岭摸过底了,知道李成梁在巡按钦差的麾下时,实际上就是他的护卫长,时常要面对兵痞,震慑力极强,人送绰号‘李太岁’。
“哎呦呦……”一片惨叫,七八个官兵遭了毒手,捂着伤处回头怒视:“谁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李成梁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猛打,几个官兵让他的煞气给镇住了,又看他身着高级军官才穿的山文甲,摸不清状况哪敢造次?只好抱头求饶。
“不识相的东西。”李成梁拿马鞭指着他们道:“你们的头儿在哪?”
士兵们赶紧四处张望,指着个想要脚底抹油的军官道:“那是我们千总大人。”
那千户这才不甘不愿的走过来,朝李成梁唱个喏道:“这位上官,有何见教?”
“不是我要见你,过来跟我家大人说话”李成梁让开身形。
其实那千户早看见沈默了,他也算个有见识的,知道这种大官一来,必然要多生事端,所以才想躲起来,谁知还是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跪地磕头道:“小得永定门千户马德,叩见大人。”
“马千户,我且问你,”沈默沉声道:“外面来了鞑子吗?”
“这个,似乎没有。”马德小声道。
“什么叫似乎?”胡勇咋呼一声道。
“不似乎,确实没有。”马德赶紧纠正道。。
“那为何要把百姓拒之门外”沈默厉声问道:“朝廷不是有明旨,允许百姓进城避难吗?”
“大人也看见了,这么多人一窝蜂往里冲,”马德道:“怕有奸细混在其中,故而不敢放他们进城。”
“这些人为何要往里冲?”沈默追问道。
“这个么……”马德有些慌乱道:“小的就不知道了。”
“嗯?”沈默眼一眯,胡勇和李成梁便一齐爆喝道:“说”后者还把手中的马鞭,猛地甩了一下。
“跟大人实话实说吧,外面有乱兵,在抢老百姓的东西。”马千户小声道:“上峰怕骚乱蔓延到城内,故而不许任何人进城。”
“那好,我现在命令你,立刻撤开人墙,放百姓进城。”沈默不容质疑道。
“敢问大人您是……哪个衙门的?”马千户才想起问他的身份。
“我家大人乃礼部尚书,此次战役之副帅,沈部堂沈督帅”胡勇大喝道:“还不赶快依命行事”
“这个……”马千户有些迟疑,他这个档次的军官,消息还没那么灵通:“咱还没听上头传达呢……”
“现在就传达给你了”李成梁却不跟他客气,刷得拔出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这儿,没你什么责任。”沈默又道。
“那好吧……”马千户心说,反正我就跟在你身边了,到哪也别想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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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马千户一声令下,早就撑不住的守门官军,轰然让开了去路,老百姓便一窝蜂的奔进城来。
沈默这时,已经和张居正上到城头,看着那些乱军正在为非作歹,大肆抢劫,甚至为了争抢财物,互相大打出手的。陡然遭难的百姓抱头痛哭、东躲西藏、呼儿唤女,乱作一团……恐怕俺答真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兵还是匪”张居正重重的拍打城墙,面色铁青道。
“有时候是没区别的。”沈默轻声道。
“要是这些人进了城,后果不堪设想。”张居正毕竟是个豪杰,不会被情绪控制,很快就担忧起现实问题来。
“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叫援兵了……”沈默轻声道。
“唉……”看着城外的兵像土匪一样,城内的兵却松松垮垮,若无其事,一水的兵痞做派,张居正叹口气道:“就指望这些人去打仗?”他现在觉着,杨博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真不坑人,自己要被沈默给害死了。
“我指望他们?那还真是嫌自己命长。”沈默却淡定道。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胡勇高声道:“大人,戚将军来了。”便见一员三四十岁、器宇轩昂、气度沉稳的军官,从城下快步上来,见到沈默,一个大礼参拜下去道:“督帅唤末将来,不知有何吩咐。”
“现在城外有乱兵作恶,本官让百姓入城暂避。”沈默沉声道:“你且命人在城门前结阵,有百姓入城,放过,有乱军入城,格杀勿论”
“遵命”戚继光领命下城,很快便把跟来的一百名部下分成两队,一半在城门口戒备,另一半在维持秩序,引导老百姓从阵型的缝隙间穿过。
张居正见他只带了这么点人,还只投入一半堵城门,心说就算你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也不能只靠名气就吓住那些乱军吧。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再派些人来?”
“足够了。”沈默淡淡道:“兵不在多,在精。”
张居正明白了,噢一声道:“原来,你的信心在他身上。”
“只能算其中之一吧。”说完他的目光投向西面,面容冷峻的注视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张居正站在边上,不禁暗暗称奇,心说此人的气场,与平时竟截然不同,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一言一行皆是法令的气势,真看不出是那根官场老油条来。
两人等了少许时刻,就见西面扬起尘土,一彪骑兵飞驰而来,仿佛一阵旋风,朝着城门方向席卷过来。
张居正先是一惊,但看到那些骑兵都是明军装束时,才放下心来,问道:“这又是哪的兵?”
“麾下骑”不待沈默介绍,那些骑兵便爆出呐喊道:“奉督帅大人之命前来戡乱,尔等速速回营,有滞留着者杀无赦”伴着喊声,这些骑兵便高举马刀,冲入了混乱的人群中,看到有当兵的就砍,有挡道的直接撞飞,便如一道无可阻挡的洪流,绕着地坛席卷一圈。
“这也太残暴了吧?”张居正变色道:“上来就杀人?”
“你仔细看他们的刀。”沈默轻声道。
张居正定睛一看,原来是练习用的木刀,这才松口气道:“这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便见那些骑兵全都丢下手中的木刀,从马背上取下明晃晃的斩马刀,高高举起来,一齐爆喝道:“杀”一股凶横之气砰然而发,横扫一切魑魅魍魉。
那些乱兵显然被吓到了,在铁骑奔过来的瞬间,看着那亮闪闪的马刀,终于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丢下抢夺的财物,慌忙作鸟兽四散了。
便有许多慌不择路,往城门方向跑来。张居正不禁暗暗揪心,道:“还是再派些人下去吧。”
沈默却不动声色,只是朝下面的戚继光点了点头,戚继光一挥手,原先只是简单结长蛇阵的亲军队伍,转眼便组成了大鸳鸯连环阵
“胆敢上前者,杀无赦”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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