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
“这个么……”黎维邦点点头,低声道:“当时郑检跟在哲靖公身边已经多年,权力很大,而哲靖公两个儿子还太年轻,争不过他。”
“哲靖公的二位公子何在?”沈默淡淡问道。
“其次子阮璜尚在人世。”黎维邦道。
“和郑家关系如何?”沈默问道。
“当然不好。”黎维邦道:“只是郑家势大,他不得不小心应付罢了。”说着轻声道:“据说郑家暗杀他许多次,都被他惊险的躲过去了。”
“就让他去军营宣旨吧。”沈默沉声道。
黎维邦点点头,带着满腹心事道:“是……”他觉着这个计划有些不妥,但又没法说个‘不’字。
于是在阮松向郑松宣布王命的同时,阮璜也出现在了军营之,先宣读了第一道旨意,嘉奖官兵,重赏其在后方的家人。紧接着是第二道一宣读了郑氏的十大罪状,其就有“毒杀哲情么。栽赃杨执一,以及,谋杀哲靖公长子”两条。
黎军官兵还未从喜悦清醒过来就闻此噩耗,顿时惊疑莫定,难以相信郑家就这么完了,郑家的骨干更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他们扣下了阮璜,要求释放郑松。虽然旨意说,只问郑氏,其余不纠”但大部分官兵还是习惯xìng跟着郑家走,所以没人反对。
明军这边却警告黎军,公然抗命、视同兵变如果不立刻停止叛乱,交出为首者,将奉安南王命消灭他们。
当看到整装齐编的明军,将军营团团包围时,黎军才意识到,双方兵力早已不走出发时的一比一。连场恶战下来,黎军只剩一半,明军却还有三万七千多人,更何况一方筋疲力尽一方精力未损;一方装备落后,一方枪炮精良,这一仗可怎么打?
黎军这才意识到,大王之所以敢公然向郑氏开刀,是因为取得了天朝军队的支持……
在攻击升龙城的过程,黎军已经耗尽了血勇和精力,实在兴不起再战的念头最后还是交出了郑家人,表示服从国王的旨意。
最后,郑松走海路押解回清化,与他同行的,还有那些投降的军队几十条船从红河入海南下,谁知途遇到暴风雨,船沉人亡,一条也没有回来……
听到消息后,黎维邦痛哭不已,对大臣道:孤旨意已经写好本想见到他以后,先斥责一番,再赦免他以后治国,还离不开他啊……又哭那些军队道:“这都是我们的功臣啊怎么就这么没了?”
众臣怎么看都觉着假,但现在政潮汹涌,有了天朝撑腰的黎维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自顾不暇,又有谁会为那些倒霉鬼鸣冤?
这时候,北边又传来消息,莫茂洽和莫敦让逃到边境,出镇南关自缚向明军请降,明军统帅殷正茂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并要求他们协助官军清剿韦银豹,韦银豹腹背受敌,更是断了接济,形势岌岌可危,最终在一个月后,被其部下所杀,献出首级投降。
持续十余年之久的韦银豹叛乱,终于被官军扑灭。但真正震慑南半岛的,还是明军从岘港登陆,用短短两个月时间,把不可一世的莫氏王朝打成了穿堂窟窿。眼看就要统一安南的强大政权,在天朝大军的面前,却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这对那几个夜郎自大的国家,不啻于当头一棒。他们赶紧遣使前往安南劳军,奉上无数的奇珍异宝,请求天朝宽恕之前的轻慢。
沈默的反应倒还客气,他遣使到各国晓谕这次天朝出兵的目的,以及帮助黎维邦的原因因为黎氏乃天朝册封的安南国王,天朝军队有义务在他的安全受到侵害时出手相助。但是天朝绝不会在国王提出请求之前,出兵干涉各国的内政,所以请各位国王相信,天朝军队是维护半岛稳定的础石,诸位藩王最有利的后盾……
为各国打消疑虑之外,侍者还代沈督师发出了邀请召集各国藩王到清化一聚,一来,由沈督师当面向诸位,阑明我朝最新的国策;二来则是希望能通过这次大会,调解各国之间的矛盾,建立南半岛新秩序云云……
缅甸、暹罗、真腊、占城、万象、高棉等七个南半岛国家,全都收到了这样的请柬,尽管在情绪上十分抵触,认为这是天朝人摆的鸿门宴,但是在昔日南第一强国……安南符尸体面前,哪怕是缅甸王也不敢再次怠慢,全都乖乖的赴会。
隆庆年四月十七,南半岛的所有在册藩王,齐聚安南清化的黎朝皇宫内,聆听天朝使者申明对南的国策、各属国的每一代藩王,必须经过朝廷的册封,经过册封后,便是大明的藩王,必须定期朝贡,不得违反大明的法律、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大明朝廷的政令为准则。其国土视为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明对各属国物产有独占权。大明子民持护照可〖自〗由出入其任何城市,大明的船只可〖自〗由停靠半岛所有港口等等,大明的商品拥有最惠关税权力……
更重要的是,大明会在南设立南洋经略府,治所在安南归顺一也就是升龙,大明皇帝陛下赐名归顺。南洋经略府对该地所有持大明护照者拥有管辖权和司法权,华侨案件只能由经略府审理。为了维护南半岛的安定,保护大明侨民,南洋经略府会配备军队,具体人数视东南半岛的局势而定。
当然义务之外,属国还拥有,对等,的权利。接受册封的同时,会得到定期朝贡的权力;不违反大明的政令的前提下,各国藩王自主任命其国内官员,只需要向朝廷报备即可;大明对各属国物产独占的同时,各属国亦能得到茶叶、丝绸、布匹、呢绒、瓷器等急需日用品的配额。而且各国子民也可自由出入大明国境,其船只亦能〖自〗由停靠大明的所有港口,其出口大明的商品,亦享有最惠关税待遇。
并且各国藩王还可以在发生叛乱、王位受到威胁时,求助南洋经略府,经略府会酌情派兵帮助他们平乱……
乍一看,似乎权利义务是相对等的,但是落后的南洋各国,能有什么产品出口大明?又有几条商船往来海上?所以事实上,这一系列条约,就是把南洋各国变成是大明的殖民地、原材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地。
但就是这样一部实质上的不平等条约,却被与会各国普遍接受。因为第一,大明不干涉他们的内政:第二,大明不要求他们的国内驻军:第三,大明的赏赐确实丰厚……那些紧缺商品的配额,会给王公们凭空带来巨额的财富。至于可怜的安南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是各国王公操心的事儿了。@。
第865章 返京(上)
岘港,碧海蓝天白沙滩。
刚刚参加完了清化会议,送走各国王公的沈默,匆匆返回了岘港,这日一早便来到码头等候什么人。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型船队出现在海平面上,在经过海上巡逻船的确认后,其中一艘便驶向码头,其余船队则在近海等候。
一盏茶之后,海船靠岸,水手抛下缆绳,架好踏板,一个身穿绯罗三品官服的男子,便满面笑容的从船上下来,沈默也快步迎上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大明朝能劳动沈默亲自迎接的人很少很少,但这男子就算一个,因为就算沈默当上首辅,这人依然是他哥——他就是大明兵部侍郎、吕宋总督沈京沈高陵。多年不见,他已经被亚热带的阳光烤得面色漆黑,人也消瘦了许多。这些年封疆海外,杀伐决断,俨然一国之王,使沈京的面孔由滑稽变成了威严,站在那里便给人压迫感。
当然,在他的面前,沈京小心收敛着自己的气场,一脸笑意的指着他身后的青年道:“这是阿吉还是十分?”
“阿吉。”沈默微笑的对身边的高大青年道:“志卿,快见过你伯伯。”
那青年看上去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高大白净,样貌与沈默有七分相似,但一双眼睛更加灵动,生机勃勃的样子,不像沈默小时候那样幕气沉沉。他正是沈默的长子沈志卿,这次与弟弟跟着父亲南下历练,后来殷士卿被郑若曾带去了南洋公司,他则一直留在沈默身边。
沈志卿十分规矩的向沈京行礼,沈京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好孩子,比你爹还俊。”
沈默笑骂一声道:“你边上这小子,是我那青卿侄儿吧。”
沈京笑着把边上一个与沈志卿年龄相仿的青年拉过来,笑道:“料到你会带儿子过来炫耀,我也不能没有准备啊!”
“为老不尊的家伙!”沈默又笑骂一声,拍拍那明显随了母亲的帅小伙道:“让你兄弟带你去挑两把好枪,算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别忘了给你弟弟们也带几把。”
沈青卿看看父亲,沈京大手一挥道:“你爹都被他坑了一辈子了,有啥好客气的!”
沈默哭笑不得。
沈默指指不远处沙滩上的两把躺椅道:“去那坐坐。”
沈京点点头,穿着官靴,深一脚浅一眸的和他走过去,偌大的一片海滩,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人。
两人在躺椅上坐定,沈京从怀里掏出个银质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狠狠深褐色、指头粗的烟卷。沈默眼前一亮道:“雪茄?”
“你也知道这个?”对于沈默的博学多识,沈京并不意外,笑道:“这是西班牙商人孝敬的,他们说叫‘丝爱噶’什么的,却没有你起的这名字好听。”
“是Cigan。”沈默微笑道:“Cigan之燃灰白如雪,Cigan之烟草卷如茄,叫雪茄也不错吧?”
“学问大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沈默拿起雪茄夹,夹好一支雪茄,递给沈默道:“不过管它叫什么,享受一下才是正办!”
沈青卿看看父亲,沈京大手一挥道:“你爹都被他坑了一辈子了,有啥好客气的!”
沈默哭笑不得。
沈默指指不远处沙滩上的两把躺椅道:“去那坐坐。”
沈京点点头,穿着官靴,深一脚浅一眸的和他走过去,偌大的一片海滩,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人。
两人在躺椅上坐定,沈京从怀里掏出个银质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狠狠深褐色、指头粗的烟卷。沈默眼前一亮道:“雪茄?”
“你也知道这个?”对于沈默的博学多识,沈京并不意外,笑道:“这是西班牙商人孝敬的,他们说叫‘丝爱噶’什么的,却没有你起的这名字好听。”
“是Cigan。”沈默微笑道:“Cigan之燃灰白如雪,Cigan之烟草卷如茄,叫雪茄也不错吧?”
“学问大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沈默拿起雪茄夹,夹好一支雪茄,递给沈默道:“不过管它叫什么,享受一下才是正办!”
“不对啊……”沈京吐出一口烟雾,紧紧盯着沈默道:“你有心事,很重的心事,说出来兄弟帮你开解一下。”
“本也没打算瞒着你。”沈默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声音低低道:“前日接到圣旨,皇上召我回京。”
“……”沈京愣了一会儿,一拍大腿,笑道:“中啊,高拱那老匹夫,终于拦不住了!”从隆庆三年沈默龘离京后,就再没踏足京城一步,期间皇帝数度想把他召回,都被高拱以‘前线战事吃紧、江南离不开’为由给挡住了。
而高拱在这几年间,排除异己、大权在握,日益飞扬跋扈,朝廷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所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高拱担心沈默回去分了他的权,才一直从中作梗,阻挠他回京……因为类似的事情,曾发生在阳明公的身上,而现在沈默的名声,甚至在王阳明之上,很多人便认为,他也遭到了同样不公的待遇,这其中就包括沈京。
“你错了。”沈默缓缓摇头道:“这件事并不能怪到高新郑的头上。”“那是谁?张居正?他有这个本事么?”沈京不信道。
“这其实是内阁和皇帝的默契。”沈默淡淡道:“我太年轻了,官位太高,功劳又太大了,回去后如何封赏?怎么安排?高拱这个首辅,本身就是我让给他的,回去后他要不要让给我。归根结底,让领兵多年,又有一大批同年、门生的权臣,再回归内阁、重掌中枢,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他们不安了。”说着自嘲的笑笑道:“但我是皇帝的师父,也有些功劳,我的同年、门生更是遍布朝堂,让他们没法下手,所以把我放逐在外,让我当大明的救火队员,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那为何,现在又召你回京呢?”沈京道。
“京城有消息,”沈默垂下眼皮,虽然四下无人,但还是轻声道:
“圣躬不豫了……”
“啊,真的吗……”沈京震惊了,这种事,沈默不可能骗他。
“嗯……”沈默点点头,低声道:“据说从过了年就不好,宫里一直严密封锁龘消息,还把李时珍从蕲州州召进了京城。”
“李时珍……”沈京道:“先帝不是禁止他再踏足京城吗?”他自己给出解释道:“可见皇帝病重到什么程度,竟连先帝的禁令也不顾了……”说着抬头望向沈默,低声道:“那这个节骨眼把你召进京城,会不会意味着,他们要对你下手了呢?”
“隆庆皇帝重情重义,可谓罕见的仁君,这样的皇帝,是允许主弱臣强的。当时我认为,皇帝与我同岁、春秋初盛,至不济也还有个二十几年,”沈默没有直接回答,面色沉重道:,“所以我才下定决心,为大明,为华夏做成几件千古大事,到时候或是抽身而退,或是另作打算,总可以从容布置……”不自觉的,他眉头紧蹙道:“谁能想到,这才隆庆六年,圣躬就能不豫呢?这让我措手不及,措手不及啊!”
“事到如今,只能一切向前看了。”沈京还从没见沈默这样忧虑,轻声安慰道:“况且你虽然权势过人,却处处小心,跟个‘反’字绝不沾边,又刚刚立了大功,盛名超过于少保、新建伯。现在是太平世界、法统严密之时,他们顶多学赵匡胤那样,杯酒释兵权……想学本朝太龘祖,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儿!”
“……”沈默赞许的看沈京一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位堂兄确实是大有长进。这让沈默放心多了,吐出一口浊气,眉头一扬道:“你说的不错,北方蒙古人刚刚消停,南边叛乱稍定,这大明的天下,还得靠我镇着,他们不敢乱来!”
“对!”沈京激赏道:“这才是我那意气风发的好兄弟!”
“不过我毕竟不是郭子仪,现在也不是中唐乱世……”沈默苦笑一声道:“他们不敢快刀斩乱麻,总能温水煮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