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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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9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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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救皇上啊……”

登时,救人的救人,叫嚷的叫嚷,寝宫里乱作一团。这时,就听张居正大声道:“皇上正在救治,请二位娘娘、诸位大人保持安静!”

这一声比什么都管用,话音还未落,寝宫内的哭声便戛然而止了,高仪只得失望的摇摇头,不再说话了。冯保见状心中暗赞,果然是高手啊!李贵妃也抽噎着,朝张居正暗暗投来感激的一瞥……

得到这种好机会,冯保自然不会放过,他看都不看高仪,便高声道:“张阁老说的不错,一切以救治皇上为要,请诸位阁老暂且回去,有什么事儿,咱们日后再说。”说完便努努嘴,示意那两个太监,把伏在御榻前快哭昏了的高拱架起来,赶紧送出去。张居正上前,替下一个太监,扶着高拱的左臂,张四维见状,马上扶住右臂,两人搀着悲痛欲绝的高阁老缓缓退了出去。

沈默见状,面色平静的环视一眼寝宫,便也离开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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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乾清宫门,他便听到身后一声满汉怒气的低喝道:“次辅大人!”

沈默站住脚,没有回头,但听声音便知道是高仪。

高仪拄着杖,‘哒哒’地走到他身前,双目喷火的望着他道:“您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沈默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为什么自始娶终一言不发!”高仪无法理解沈默消极的表现,连他这个跑龙套的病夫都能看出今日这一场的猫腻重重,就不信聪明绝顶的沈阁老能毫无所觉。

“我能说什么?”沈默苦涩的一笑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身为臣子,要为国尽忠!”高仪痛心疾首道:“不试过你怎么知道?”

“今天这个情形,高阁老明显不想多事,”沈默两手一摊道:“何况皇上御前,又当着太子和二位娘娘的面,我们做臣子的岂能公然唱反调?”

“归根结底,你就是怕得罪未来的皇帝和太后!”高仪算是听明白了,气得浑身发抖道:“我们是国家的大臣,不是皇家的奴才!沈阁老,你忘了自己的本分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咳咳……”他本就病重,这下又气又急,剧烈的咳嗽起来,连话都说不了了。

沈默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却被高仪甩手推开这位向来温和的高阁老,把满腔怒气都发在自己的恩主身上,一脸鄙夷道:“我担不起!”说完便拄着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抬舆的太监们想让他上轿他却理都不理,一直从乾清门走出皇极门,才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亏着沈默一直让人跟紧,赶紧从后面扶住他,这才没有摔到。太监们七手八脚的把昏迷过去的高阁老架上轿子,为首的向沈默请示道:““您看往哪儿送?”

“送家去吧。”沈默看看在昏迷中,仍然紧皱着眉头的高仪,心生歉疚道:“高阁老这身体,哪还禁得住熬。”

一直望着太监们把高仪抬出午门去,沈默才把目光转向乾清宫方向,两眼中杀机一闪即逝,便恢复了起先的面沉似水,迈步回到了文渊阁。

刚到门口,便见高拱的随班舍人匆匆出来,险些和他撞了个满怀。见是沈阁老,那舍人口中道歉连连,脚下却一点儿没慢下,转眼就跑出去老远。

沈默摇摇头不去计较,待进了正厅,只见张居正和张四维在那里,他问起高拱,张四维道:“高阁老在直庐休息呢,说是等您回来了,请您过去趟。”

沈默点点头,便穿过文渊阁,来到高拱的跨院,只见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右臂支在桌上,撑着身子,手指揉着眉心,在那里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高拱睁开眼,虽然两眼红肿,但眼神中透出的冷冽,代替了在乾清宫中的悲怆。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沈默一坐下,高拱劈头便问道。

“这里面有蹊跷。”沈默淡淡道,对高拱装傻自取其辱。

“是,这里头肯定有蹊跷。”高拱重重点头道:“虽说皇上已经病入膏盲,但今天早上还接见我们,怎么可能到下午,就弥留了呢?”说这话时,高拱满口的苦涩,想到隆庆对自己的诸多依赖,君臣情若父子。如今皇上就要大行,他突然觉得失去了支撑,心里空落落的,有着说不尽的惆怅和苦涩:“而且那道遗诏也大有问题,皇上前些日子还说‘甚事不是宫人坏了’,怎么可能转过头来,又违背祖宗法度,让中官领受顾命呢?”

“翻遍二十一史,就算是晚唐也没这么荒谬过!”高拱愤怒的一捶桌子道:“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干不出这种大不韪的事儿!”说着咬牙切齿道:“一定是有人矫诏了!”

“没有证据,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沈默轻声道。

“我怎么没有证据?!”高拱道:“我有人证!”说着便向沈默,讲起门生告诉他的一件蹊跷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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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高拱的门生韩楫,作为招待宾朋的半个主人,酒席刚开始,就已经被灌得烂醉。但因为皇帝突然发病,内阁命各衙门长官全都回衙值班,他这个六科之首,被人从床上拖起来,匆匆回到宫里。但是酒劲上头,喝了茶吗,也喝了醒酒汤,依然晕晕乎乎,只好跟几个科长打声招呼,出去走走,醒醒酒再说。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突然兴致大发,专走那些寻常不走的路,沿着会极门侧的砖道,走了数百步,便到了文华殿的正门文华门……他毕竟还没昏头,知道不能往里走了,于是在门卫警惕的目光下,若无其事的走到文华门边的一片花圃前,装模作样的欣赏起,那些开得正旺的紫烟朱粉。

他本想站一会儿,让那些门卫不再怀疑自己,便闪人了。谁知忽然,他瞥见一个人正顺着墙根,猫腰往文华门快速行去,身形几乎完全被花圃挡住,若非自己站得近,肯定也看不清。

‘这不是姚旷么,他来这里干啥?’干纪检的一般都有职业病,又是这样紧张的关节。韩楫仔细一打量,发现竟是张居正值房里当差的舍人,平时最得张居正信任的姚旷。

姚旷仿佛唯恐别人认出来,一直低头走路,没有发现韩楫在盯着自己。

待他走进了,韩楫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吓得姚旷打个激灵,抬头一看,心里叫苦不迭……自己已经够心的了,却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高拱的狗腿子。心里一慌张,面上强笑道:“啊,是韩科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

韩楫见姚旷手中,拿着一个已经缄口,”足有寸把厚的信札.似笑非笑问道:“姚老弟,你手上拿的什么?”

“是张阁老让我送给司礼监的。”姚旷强笑道:“司礼监没见着人,孟公公又在侍奉皇上,只好来这里寻冯公公。”

“怕就是送给冯公公的吧!”韩楫冷笑一声:“姚旷你休想骗我!”

做贼心虚的最怕搞纪检的,姚旷站在原地不做声,但那忸怩不安的神态,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上面写的什么?”韩楫追问道。

“封着口呢,我不知道。”姚旷哪敢再和他纠缠,赶紧敷衍一句,便飞也似地进了文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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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累得直犯困,写字也没法平复心情,我看,过年确实不是写字的时候,明天更一章,我得歇个两三天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七五章 奇怪的沉默(中)

“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儿,我也一直没得着机会质问,本想日后再计较,直到方才在乾清宫,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张居正代冯保拟的‘遗诏’!”高拱愤然道:“他张居正居然敢越过我等妄拟遗诏!自古有国以来,曾未有宦官受顾命之事真是耸人听闻!分明是这厮欲凭藉冯保,内外盘据,窥伺朝廷,盗窃国柄,故以顾命与司礼监!”顿一下,愤然道:“你看吧,孟和已经完蛋了,下一步,他们肯定要把冯保扶正!”

“……”沈默点点头,默然不语,高拱却深深叹息一声道:“你肯定要问,既然我心知肚明,为何方才不据理力争呢?”然后他看似对沈默解释,实则是让自己好受些道:“一来,皇上弥留,我怎么忍心让他看到内外争执,不能瞑目?二来,我又没有铁证,安敢在大内敏感之地,据理力争?你也看见了,高仪不过说了句公道话,那李娘娘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人怎么讲理?只能平白恶了太子和两宫太后,还不如权且忍下,再作计较……”觉着自己的语气太软,高拱猛地一掀胡子,恢复了往日的固执与傲慢道:“堂堂宰辅岂能在宫掖起争执,庙堂之上才是我等用武之地,且看我等如何以堂堂正正之师,将宵小之辈踏于马下!”

“江南,”高拱说着殷切的望向沈默道:“你我同为顾命,值此妖氛弥漫之际,当和衷共济,拨乱反正,不能让那些奸人得逞!”说着他对沈默指天起誓道:“过去多有得罪,都走出自那荆人的挑唆,也怪我有眼无珠,让你受委屈了,日后我若再对你有算计之心,叫我生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元辅言重了。”沈默摇摇头道:“我岂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当此社稷动摇之际,自然唯您老的马首是瞻。”

“这才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针啊!”高拱无限欣慰道:“只要你我能坚定地站在一边,就不怕有宵小作祟!”他又压低声音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出去,命刑部火速到孟和外宅中,捉拿那‘胡神医’归案!”

“哦……”沈默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道:“这是为何?”

“我看皇上的病落到这般田地,就是这个胡神医乱用虎狼之药所致!”高拱愤然道:“而此人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和引进宫里的,所以每和对皇上的病难辞其咎!皇上曾对你我言道‘甚事不是宫人坏了’,又怎会让他领受顾命呢?”他冷冷一笑道:“这就是冯保矫诏的漏洞所在——他得先让孟和领受顾命,然后再李代桃僵。现在我就要先坐实孟和的罪名,让他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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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司礼监值房中。

尽管乾清宫那边火烧眉毛,冯保还是抽空挪脚回来一趟。昨日收到了姚旷送给他的密信……姚旷手中厚厚的信札,只是一般的文件而已,真正的密信,其实藏在他的口中,用蜡丸封着,以防万一被外人截下来。

冯保捏开蜡丸一看,见是张居正在预感到皇帝即将大行后,所做的各种安排,登时大喜过望……冯保这些天来,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可惜张居正是个不见兔子不撤鹰的角色,直到心里笃定了,才把早就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和盘托出。

冯保正愁着无计可施,在看了张居正大胆缜密的安排后,自然是言听计从。靠着张居正这招、先发制人死中求活的反制之策,在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后,竟真把极度被动的局面扭转过来!

现在,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也是高拱最大的倚仗,隆庆皇帝,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事实上,皇帝的生死已经操之于他的手中了……而原本地位岌岌可危的李娘娘,则一下子咸鱼翻身,成了未来皇帝之母,又因为皇帝年幼,可以名正言顺的过问国政,俨然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

此消彼长,让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在冯保看来,有了李娘娘这座靠山,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张居正方才特意让人带话给他,现在只能说是度过了眼前关,真正的危机还在后头——高拱还是首辅、首席顾命大臣,依然有能力把他们俩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必须小心再小心。尤其是这一段国事震荡期,不能让对方抓到把柄,所以处理好孟和十分必要。

一路上冯保想了好几套说辞,心说费多大劲儿也得把他拿下,谁知进了值房却愣住了。只见孟和脱下了那身代表大内总管的大红座蟒曳撤,头上也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刚叉帽,而是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绸袍,头戴瓜皮帽。冯保进来时,他经差不多把值房里,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收拾清楚了,此时正枯坐在桌边。

一看到冯保,孟和立即起身,俯身跪地。倒把冯保弄得发窘了,赶紧上前去扶道:“孟公公这是哪一出,要把属下折杀啊……”

孟和有一把子牛劲儿,他若不想起来,两个冯保也搬不动。只见孟和纹丝不动,态度无限谦卑道:“冯公公明鉴,抡起才德资望,司礼监掌印这把交椅早就该是你的,怎么也不该让我来坐。只怪高胡子胡乱点兵,小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让人赶鸭子上架,挡了您的道。可是您老也清楚,这些日子,我名为总管,但大事小情,没有一件敢违背您的意思,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位子,该谁的还是谁的。”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串黄橙橙的钥匙道:“现在,我把位子还给您。总管值房我都收拾好了,您随时都可以搬进来。”

见他如此上道,冯保心里自然舒坦,口中还要推辞道:“孟公公怎讲出这等没规矩的话,这可不是你我说了能算的事情。”

孟和却看得很开,道:“今上很快就要大行,皇位更替就在眼前,到时候走马换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您是太子爷的大伴,李娘娘最信任的人,我就是再不开眼,也知道您是这司礼监的正主。何必非得等到被人赶呢,不如趁早让给您,我这就去乾清宫向太子跪奏!”说着作势要出去。

孟和这份主动让冯保很受用,但他这人很是矫情,对方越是说得直白,他就越要撇清:“老孟啊,你真以为我图谋这个位子?”

“不敢不敢……”孟和唯唯诺诺道:“是我自己想让给您的。”

“文官有句话,叫‘思危思变思退’,想不到你倒是深得其中三味。”冯保轻叹一声道:“你倒是退下来躲清静了,却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孟和打心眼里腻味他这种‘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做派,可是却还要一脸求告道:“请冯公公可怜可怜我吧……”

“也罢,”冯保这才拿够了腔调,把孟和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到桌边,自己也坐下来,道:“你我终究共事一场,我就泄露龘点天机,帮你过去这一关吧。”

“多谢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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