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李贵妃像是抓囘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道:“我们妇道人家,绣个花弹个琴还行,到了政事上,便两眼一抹黑,还不是冯保说什么我们信什么?”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再配上这个可怜兮兮的神态,哪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威严样儿?
“那么说,今天这道中旨,也是冯保的意思了?”沈默轻声问道。
“是……”沈默既然把矫诏的责任全定在冯保一个人身上,李贵妃自然投桃报李,点头道:“都是冯保说高拱要应周王进京,我们才吓坏了同意废相的。”
“唉……”沈默叹口气道:“娘娘只要随便找个文官问问,就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了。有道是国无二主,天无二日,要是高拱敢那样做,全天下的官员都会视他为仇敌的。”
“我现在知道了……”李贵妃红着眼,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怯生生道:“可你也不能光怪我不懂事,也是高胡子他们太不像话了,就算周王进京这事儿是谣传,他们印发《女诫》,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人手一本总是真吧。”
“这件事他们确实做得不对,其心情不言自明……”沈默并不讳言,话锋一转道:“但是处理起来也很简单,用不着如此激烈的手段。”
“怎么处理?”李贵妃问道。
“娘娘天下母仪,有深沉博大的爱子之情,却绝无一星半点干政之心。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不是利用《女诫》来作文章么?干脆,您以自己名义,颁旨内经厂印行五千本《女诫》,赐给两京及天下各府州县衙门,看他们还有何话说。”沈默微微一笑道:“您可以书首写上序言,天下的是非之口,就一次塞得干干净净了。”
李贵妃终于见识到,宰相手腕和太监手段的区别了,掏出香帕,擦干眼泪,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沈默道:“都听先生的吧。”
“不敢不敢……”
“那请问先生,眼前这事儿如何处理?”李贵妃问道。
“娘娘只需不动声色的上朝,”沈默语调平淡,仿佛在拉家常似的:“然后当众宣布冯保的罪名,直接杖毙了完事儿。了结此事后,一切诏令不变,宫府齐心辅佐皇上。待皇上亲政后,您可以功成身退,微臣也算报答了先帝的恩情,回家教书种地,再不过问朝政。”这看似平常的一番话,却是在给未来十年的政治格局定调。
听到沈默并没有任何非分之请……那首辅之位,不折腾也是他的。李贵妃终于放下提着的心,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道:“那高拱呢?”
“唉……”见李贵妃还是念念不忘高胡子,沈默叹息一声,难言痛心之色道:“论人品、论学识、论能力,高新郑都在微臣之上,而且他与先帝的亲密关系世所周知。新皇登基仅六天,就把他给贬得一文不名。将来别人叹气来,不会说皇上怎样,只会说二位娘娘的不是……”
“高拱不去,皇家的权威怎么办,将来皇上说话,谁还会听?”也不知李贵妃,是在意皇家的威严,还是怕高拱秋后算账,反正是必须除之后快。
沈默摇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李贵妃道:“高阁老性情高傲,宁折不弯,今日受此奇辱,焉能再立足朝堂?他肯定会走的……”
“那好吧……”李贵妃终于妥协了。她觉着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也还算完整的捍卫了皇家的权威,充其量只是少了个冯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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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今天是俺的三十整寿,竟然跟情人节同一天,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夫子曰,三十而立,俺也得立起来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耍赖了。至少要说到做到,做不到就不说。当然,写作有其特殊性,单位时间的产量极不固定,有时候半天憋不出来,所以俺以后只能闷头干活,做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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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二章 原点(中)
决定卖掉冯保之后,李贵妃忧心道:“冯保在宫中死党众多,又掌着东厂,贸然动手的话,怕他狗急跳墙。”
“那些党羽与他勾结,不过因为他是大内总管、受皇上和娘娘信赖而已。”沈默淡然道:“只要把这些拿去,他不过一阉竖尔,有何可虑?”说着便如此这般吩咐几句,见李娘娘已经记牢,便从这惹人口舌之处告退出来。
沈默一走,冯保便窜进来,巴望着二位娘娘道:“不知沈阁老都说些了什么?”
“……”皇后娘娘摇头不语道。
“不过是为高胡子求情而已,”李贵妃摇摇头,不耐烦道:“啰嗦什么,待会儿上朝不就知道了!”冯保见李贵妃发火,反倒心下稍定。在他看来,这是嫌自己给她找麻烦,越是责备就越说明要保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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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午时,金銮殿上的众位大臣,从黎明起床早早用了点早膳后,到现在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却又强打精神,等待次辅大人和两位娘娘谈判的结果。这些久经考验的官场大佬很清楚,朝会虽未开始,但真正的谈判早就在进行中,待会儿沈阁老和二位娘娘出来,就是宣布谈判结果了。
如果满意就赶紧散朝,大家好回家吃饭;要是不满意,就得饿着肚子,据理力争,直到满意为止……诸位大佬都是读史的,知道这种较劲时刻,谁先软蛋输一头,要想再扳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大臣,天生就比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后妃和太监。
在一片焦急的等待中,沈默回来了,杨博等几位重臣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沈默点点头,给众人个放心的眼神,便回到了自己站的位置,却见身前押班的首辅位空空如也,心情不禁一黯……自从那道中旨宣布以后,高拱便像被勾了魂一样,跪在广场上一动不动,百官进殿以后,他怎么劝都不肯进殿,执意跪在原地,等待最后的结果。设身处地,把自己换成高阁老,八成也是这般反应……人活一张脸,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更是如此。他可以为了别人据理力争,甚至不惜犯颜直谏,但不公正的待遇一旦轮到自己头上,尤其是这种声明无法承受的侮辱,却只能一言不发,默默承受。因为脸已经丢尽了,还有何颜面再立足于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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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回来不久,百官终于等到了那一声拖长音的:“皇上驾到!”
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没有人发现,站在最前列的次辅大人,眼神中透出无穷的怒火。
待让平身后,便发现小皇帝朱翊钧,已经坐在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中,虽然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但人一点儿大,衬着那个偌大的龙椅都显得空得慌。很多人不禁暗暗感慨,这个十岁的小孩儿,真的不适合坐这张龙椅。可是该谁坐,不该谁坐,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问题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小皇帝身上,而是放在了那两道微微晃动的珠帘之后……隐约只见两个凤冠霞披的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皇帝两边,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必是两宫娘娘无疑。
在皇帝成年之前,这两个女子,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最高统治者。是重现宋朝太后垂帘听政的辉煌,还是继续本朝太后不给力的传统,百官拭目以待!
“有旨意。”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在皇帝身边的李全开口了,按说这个位置,应该是冯保站的,但冯保哪敢跟百官照面,就让他代替了。只见他从手中掏出个明黄色的卷轴,却没有展开的意思,而是看看站在垂帘后的冯保到:“请冯公公宣读。”
冯保闻言有些错愕,但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只好掀开帘子,出现在百官面前。
一看到冯保出现,不知多少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生吞活剥了这个巨奸大恶!
既然照了面,冯保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大大方方走到李全面前,结果那道圣旨,转身下到百官面前。不无得意的与那些文官对视着——怎么着了吧,老子就在这儿,你们咬我呀!
待把那些文官气得七窍生烟,他才缓缓打开了黄绫,用那富有乐感的嗓音念到:‘圣旨,皇后懿旨,贵妃令旨,现查明今晨罢免首揆一旨,系司礼监冒……’念到这,冯保如遭雷击,失明失聪失声,木头一样呆立在那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大伴,怎么不念了!”小皇帝那充满稚气的声音,把冯保从失神状态唤回来。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万仞加身了,怒气冲冲朝李全吼道:“这是哪里来的旨意!”
“你已经念过了。”李全已经命大汉将军挡在皇帝身前,此刻自然什么都不怕,冷冷道:“这是皇上圣旨,两宫懿旨!”
“不可能……”冯保又转向右边的垂帘,那后面坐着李贵妃。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道:“娘娘,这不是真的!”
回答他的,确实比任何解释都残酷的沉默。李贵妃不敢看他哀怨的眼神,把目光抬高,盯着他头顶上的‘君主华夷’匾,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保的身子忍不住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几年千辛万苦搭建起的通天高塔,竟被人一个小指头轻轻一戳便垮了,而且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方式——在百官面前,让他自己读自己的宣判书,想出这主意的仁兄,你真是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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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不会陪他一起发呆,李全上前,一把夺过冯保手中的黄绫,大声念到:“圣旨,皇后懿旨,贵妃令旨,现查明今晨罢免首揆一旨,系司礼监冒充上意,假传圣旨!盖因掌印太监冯保,欲反制百官弹劾,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着廷杖四十,发付有司问罪!钦此!”
旨意一宣,举朝哗然,百官皆难以抑制兴奋之色,赢了,原来我们赢了!那些弹劾冯保的言官更是快意无比,阉贼,想不到吧,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太监宫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今早晨还力保冯公公的两宫娘娘,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垂帘后则依然是沉默,都要让人以为,那里是不是坐了一对泥偶!
但转眼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孩子的反应吸引过去——因为那是大明的皇帝,年仅十岁的朱翊钧,在听到这道圣旨后,竟然痛哭失声了:“大伴……”
听到皇帝的哭声,冯保也跪在地上放声痛哭道:“皇上救命啊,皇上……”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见他哭得凄惨,朱翊钧更是难受,竟然跳下龙椅,要往冯保那边去。
“快把皇上拦下!”站在御阶下的大臣,还有珠帘后的贵妃,异口同声叫起来。
不用他们吩咐,李全已经挡在了朱翊钧面前。
那边大汉将军也赶紧上殿,想要把冯保这个祸胎拉下去。
“不许!不许把大伴带走!”朱翊钧情急之下,一面推搡李全,一面叫嚷到:“我没有下这道圣旨,你们不许带他走!”看到边上的太监都束手站着,,他又大喊到:“快去拦住他们呀!”
几个太监颇为意动,却又不敢走过去,只是把目光投向西面那道珠帘。
“朱翊钧,不要胡闹了!”珠帘后一声厉喝,让这个世界登时清静下来,只听李贵妃怒气冲冲的声音:“李全,还不把皇上送回去!”
李全赶紧去抱皇帝,却被朱翊钧拳打脚踢,只见小皇帝哭得昏天黑地道:“不是说我是皇帝,你们都得听我的么,你这个奴才放手,我要找大伴!”
眼见着朝堂上鸡飞狗跳,好好的锄奸戏,变成了一场闹剧,沈默直恨得咬牙切齿:‘真该死,这混账女人竟敢自作主张!’按照他对李贵妃的吩咐,小皇帝是不应该出现在金銮殿上的,处置奴才、安抚大臣,由两宫娘娘出面便足够了。没想到李贵妃竟然还是把朱翊钧弄来了,这女人心里想的什么,沈默自然无比清楚。
但这时候他不能开口,只能用严厉的眼神,示意有些发木的大汉将军,赶紧把冯保弄出去。那几个大汉将军,这才把又裤又嚎的冯保拖了下去。
那边小皇帝发起疯来,却没有人能治得了,十几个太监宫女围着,都不敢出手,为空伤到他的万金之躯。
珠帘后的李贵妃也哭了,她却硬着心肠,不去阻止儿子哭闹——皇上,把这场景记得深刻些,看看那些大臣,都把咱娘俩欺负成什么样了!
虽然当时被沈默忽悠得五迷三道,但李贵妃很快就反味过来。因为结果明摆着,对自己娘俩一向忠心耿耿的冯保,就这么被废了,打狗就是欺主,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当然,他也没想着要让皇帝干什么,只是单纯从‘不让我好过,也得恶心恶心你’的立场出发,才要让皇帝亲眼目睹这一幕。却没想到,这已经把年幼的皇帝,推到了极危险的边缘!
人家敢打狗,就是有本事欺负你,你这样让皇帝一闹腾,只能把自己的儿子,推向危险的边缘。要知道,皇帝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非正常死亡率也是最高的……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将来的问题了。这个看似精明的蠢女人一闹,把实实在在的难堪败在了沈默面前……看吧,这都是你出的注意,把皇帝伤成这样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非得在百官面前,出出他的丑不可。
却没想到沈默始终一言不发,因为用不着亲自出马……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
“皇上!”侍讲学士申时行站了出来。
他只一声,朱翊钧就安静下来,没办法,一出阁就是跟着这位严厉的老师上课。李贵妃又特别教导他要尊师重道,所以几年下来,不论正在做什么,只要一看到申时行,他就能马上安静下来,这都习惯成自然了。
“先生,您快帮我救救大伴吧。”虽然不哭不闹了,但小皇帝心中的执念未消,抽泣着央求申时行道。
“皇上,您这样的要求,不是让二位娘娘为难吗?”申时行心中暗叹,轻声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冯保犯了罪,就得接受惩罚,这是为了您的祖宗江山呢。”
朱翊钧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何况他也没意识到冯保的真正命运,便习惯性的听了老师的话,只是依然抽泣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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