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作等等作坊都需要大量的劳力,而船厂和作坊招收的大部分都是军户子弟,一些重活粗活才给民户,而且所付工钱也相差甚大,引发军民双方的严重对立,这两年山东旱灾频频,大家生活不易,矛盾就更加尖锐,流血冲突时有发生,五天前才发生了一次械斗,死了三个人,至今还停尸未决。”
说到这里,赵知府连声叹气,这就是他希望李维正能住在蓬莱县的原因,他希望能与协商的方式解决军民矛盾问题,而不是鲍副千户一味要求民籍让步的强硬态度。
李维正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友善的笑意,但这个笑意中却多少带一点苦涩,原以为他来威海卫接手新职便可以乘风破浪出海打击倭寇,却不料军民争利的矛盾迎面袭来,说到底还是海禁问题,扼断了沿海渔民的生计,以前大家都穷,还显示不出矛盾,而三年前的造船场却似一个导火索,直接打破了军户与民籍之间平静。
就在这时,几名衙役飞奔跑来,脸上带着焦急与惊恐,“知府大人,出事了。”
他们气喘吁吁跑到赵良成面前,结结巴巴道:“造船工场那边…两派人聚众,眼看又要打起来了。”
赵良成惊得跳了起来,他慌忙对杨知县道:“杨大人,你安排一下指挥使大人,我要立刻赶去造船工场。”
他向李维正告了个罪,便钻进轿子急急惶惶向城外赶去,李维正见事情已经闹起来,他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便立刻让亲兵带着倩倩和几个下人随知县去暂避,他自己则带着十三郎和另外二十余名亲兵,在几个衙役的引领下向造船工场疾奔而去。
……
此刻,造船工场内犹如火油沸腾,暴烈之势一触即发,一边是一千多军户子弟,另一边则是四五千民籍男女,他们拿着木棍铁器,相隔百步互相叫骂,数十名衙役隔在中间极力劝阻两派民众冲突的爆发,只是他们人数太少,被铺天盖地的喊骂声淹没了,赵知府已经赶到,正在极力劝说十几名双方带头人各自忍让一步。
造成这次军民冲突的导火线发生在七天前,由于朱元璋决定以海运送军粮,便下令各大造船厂大量建造遮洋运粮海船,蓬莱船厂接到的任务是一年内造出三十艘大船,其中在四月前必须拿出十艘大船,任务相当紧迫,于是,负责船厂的官员便命令所有人员加班加点赶活,其中只有匠户发有补贴钱粮,其他干零活的军户和民户们都没有,这引起了军队的不满,鲍副千户率二百士兵前来问罪,造船厂副使不敢得罪,便给了军户子弟们一样的钱粮补贴,问题就出在这里,十几名年轻的军户子弟跑去羞辱没有得到钱粮补贴的民籍百姓,结果点燃了民户们积蓄已久的怒火,十几名军户子弟当场就被打死三人,由此引发了军民两籍民众的大规模冲突。
两派民众好容易被赵知府安抚住,但赵知府也知道,冲突随时会爆发,只需要一点点火星便会失控,在事态没有失控前,赵知府急忙找到造船厂的官员磋商对策,负责造船厂的官员一共两人,皆是工部派来,一个是正九品的大使,一个是从九品的副使,官职虽然卑微,但毕竟是代表朝廷前来管理船厂,赵知府和他们说话也十分客气。
此时两名官员也是害怕之极,他们没料到一个加班钱粮补贴竟会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闹事还是其次,如果不能按时交船,他们的人头可就保不住了,正使姓汪,在民籍和军户的闹事面前,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卸责任。
“知府大人,下官都是按规矩办事,该给的补贴我给了,不该给的补贴我也给了,从我这里说是没有任何问题,我所管理的匠户们都没有参与闹事,由此可见并不是船厂的问题,而是你们地方官府的责任,你们管理民众不力,若上面追查起来,这个责任我可不担。”
赵知府本来是想商量着办,不料对方却先把责任推给他,他一时怒火填膺,若不是船厂厚此薄彼,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吗?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首先是要把即将爆发的冲突先平息下来。
他强忍怒气道:“汪大人,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应先把可能发生的冲突平息,否则再出人命,不管是我还是你,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汪大使手一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管匠户不闹事,其余事情应该是赵大人自己去解决,而且,赵大人必须保证船厂不能出事,否则我就向工部告你。”
“你!”赵知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怒吼声,房间里的一群官员都怔住了,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一名衙役飞奔进来禀报道:“大人,军队来了,正在殴打普通百姓,事态眼看要失控了。”
赵知府大惊失色,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外跑去,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焦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军队到来不会平息事态,只会将矛盾推向更加白热化,事实上军户和民户之间的矛盾深化,很大程度上就是军队的偏袒造成。
在船厂的空地上,一边的上千名军户子弟大声叫好,拎着木棒铁器蠢蠢欲动,而三百余名士兵在鲍副千户的率领下全副武装赶来镇压,已经有近百人被打翻在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呻吟,数千普通百姓一边后退,一边嘶声狂喊,表情皆愤怒之极,不时有石块投向军队士兵。
鲍副千户神情狰狞,正要恶狠狠地下令士兵放开手镇压,赵知府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吼道:“鲍将军,你要把百姓逼反吗?”
鲍副千户慢慢地回过头,目光冷酷地注视着赵知府,阴阴一笑道:“赵大人,你错了,本官现在就是在镇压民众造反。”
赵知府的眼睛都几乎喷出火来,他厉声痛斥道:“可是你这样做非但不解决问题,反而将军民两派的仇恨深化,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被你一次一次地挑拨教唆,以至于形成今天的军民仇恨局面,鲍信,你将是登州的罪人,我要向皇上参你!”
鲍副千户仰头狂笑起来,“我还以为赵大人既然是进士出身,肚子里的道道应比我们多得多才对,不料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幼稚的三岁小儿,你以为皇上会听谁的话?”
“皇上会听我的话。”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鲍副千户狂笑顿收,惊讶地向来人望去,他首先看到了一匹神骏之极的马,强健武威,长长的尾巴迎风飘扬,马上坐着一人,他高大魁梧、手脚颀长,脸上神情严峻,目光淡漠,正拉着缰绳冷冷地望着他,他身后同样也有二十几名身材魁梧的骑士。
“你是何人?”
鲍副千户怒喝一声,伸手便要拔刀,但他的手刚碰着刀柄,一把剑已经顶住了他的喉咙,一名被头发遮住半边脸的独臂男子眼含杀机地盯着他,冷冷道:“你若敢拔刀,你就死定了。”
“十三郎,退下!”随着马上男子的一声轻令,独臂男子瞬时便退到一丈外,身形快得如鬼魅一般,旁边的赵知府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马上男子催马缓缓来到鲍副千户面前,淡淡一笑道:“在下李维正,新任威海卫指挥使。”
鲍副千户惊呆了,他‘扑通!’跪下,磕了一个头,紧张地说道:“卑职不知指挥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鲍将军请起!”李维正翻身下马,将鲍副千户扶了起来,就算对这个副千户再有意见,也是回去再说,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削了属下的面子。
鲍副千户见李维正没有偏袒赵知府,一颗心微微放下,他连忙禀报道:“大人,我军户子弟被地方刁民欺凌,弟兄们忍不下这口气,所以卑职前来维护军户的利益。”
鲍副千户并不笨,他唯恐李维正偏向赵知府,便先用大帽子给事情定论,言外之意就是说:你若不帮自己人,将来在蓬莱所就难以服众。
不料李维正却不睬他这一套,他给身后亲兵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亲兵搬来一把椅子,他往椅子一坐,便冷冷地对所有人道:“我出身锦衣卫,现在我就按锦衣卫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
卷五 鹰击长空 第一百二十九章 软硬兼施
此刻,士兵已经停止殴打百姓,组成两道人墙,将两派民众挡住,船厂中鸦雀无声,数千双目光一齐投向中间的一片空地,在一艘半成品的大船下,新任威海卫指挥使兼蓬莱所千户李维正准备处理此案。
空地里除了李维正的二十几名亲兵外,还有就是地方官赵知府、韩同知、军队鲍副千户和两名百户,以及船厂的汪大使和副使等十几名官员,众人心怀忐忑,他们都多少耳闻一点李维正在广州剥皮的血腥手段,听他要锦衣卫的方式审案,心中都打起了小鼓。
李维正哼了一声,先对鲍副千户道:“士兵可听我的命令,是否还要验兵符?”
鲍副千户连忙躬身答道:“大人尽管下令,弟兄们唯大人的命令是从。”
“那好!”李维正取出身上的令符当即下令道:“再调五百士兵前来。”
一名百户领令奔去,一刻钟,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地冲进了船厂,将所有的通道和要害处都控制起来,船厂内的军队已经到八百人,完全掌握了船厂局势,闹事双方民众心中害怕起来,都悄悄地扔了手中的家伙。
李维正见局势已经完全控制,便又下令道:“把民户和军户的带头人都给我传上来。”
片刻,有士兵将双方十几名带头人都唤了上来,这些人大多四、五十岁,平时也是工头,在各自的群体中都颇有威信,众人上前躬身施礼道:“参见大人!”
“给我跪下说话。”李维正一声厉喝,士兵们动手将他们按跪下,十几人挨挤着跪成一片,但彼此仍横眉竖眼,满脸怒气,互不买帐,都准备先告对方的状。
李维正冷笑一声,根本不给他们分辨的机会,马鞭一指道:“拖下去,各打二十军棍!”
众人大惊失色,士兵们有些迟疑,但李维正身后的亲兵们却一涌而上,将十几人一起拿翻,对士兵喝道:“还不动手!”
士兵们这才如梦方醒,冲上来数十人,抡起军棍便打,一顿棍子打得十几名带头人哭爹喊娘,赵知府心中紧张之极,唯恐激发暴乱,他悄悄偷眼向两边的百姓望去,只见众人表情皆严肃之极,但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不满,他顿时恍然大悟,关键是两边的人皆打,大家心里都很平衡,激愤之心也渐渐去了,赵知府心中不由暗暗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锦衣卫千户出身,这一顿打,无形中就把民众的不满情绪都打消掉了,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公平的希望,这样,当然就没有人想闹事了,果然是高明之极,连他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位年轻的三品大员真能解决多年来军民两户百姓互相仇恨的痼疾。
士兵们打完了二十棍杀威棒,也不管带头人们一个个皮开肉绽、骨软筋麻,依然命令他们跪下,这一下十几人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再也顾不上敌视对方了。
李维正见他们都老实了,这才冷冷对众人道:“持械聚众闹事,在大明律中就是造反,你们十几人就是带头造反之人,当凌迟处死,来人!”
两旁的亲兵轰然答应,他们中气充足,这一声回应声威十足,将周围一众官员惊得脸色皆变,这十几个带头人更是骇得屁滚尿流,有两个老头听说要凌迟处死,竟一下子吓晕过去。
这时,十三郎俨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赵知府身后,向他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赵知府立刻醒悟,慌忙上前拦阻道:“大人且慢!”
李维正瞥了他一眼道:“赵知府,莫非你要为他们求情吗?”
“大人,他们并非聚众闹事,实在是事出有因,无论军户还是民籍都是为了生活,请大人听完他们述说,再定罪不迟。”
李维正点了点头,便对下跪的众人道:“你们说出个聚众闹事的理由,让我听听你们不是想造反,否则,我定杀不饶!”
两名带头人同时抢道:“大人…”
“一个一个说!”李维正马鞭一指民户带头人道:“你先说。”
民户带头人叹了口气便道:“大人,蓬莱的百姓自古就靠海为生,有的打鱼,有的跨海去高丽做买卖,自古就很繁荣,但禁海令后,百姓们都断了生计,只能上岸种田,奈何这一带土地贫瘠,能开垦的耕地很少,而且一亩地也就二三百斤的产量,大家吃饭都很困难,这几年山东年年旱灾,百姓们的生计更加艰难,可就是这样,我们的一点点土地还是逐渐被军队蚕食,以各种理由收为军田,土地本来就是朝廷所给,朝廷要拿回去,这也就罢了,好容易建起了船厂,大家也得到了做零活的机会,可是大家都做一样活,为什么军户子弟的收入就比普通百姓高,尤其这些天大家每天都要干活八个时辰,人人累得要死去,可匠户、军户都得到了额外的钱粮补贴,偏偏普通民籍没有,这实在不公平。”
“好了!”李维正打断了他的话,又一指军户带头人道:“你说!”
军户带头人磕了一个头,便道:“大人,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按我大明军制,每一军户可得五十亩田,可实际上蓬莱千户的军户最多也只得到了十几亩,离定制相差甚远,同时我们要上交军粮,这里土地贫瘠,粮食产量很低,可我们也要和别处一样每亩交一斗,比普通民户的每亩三升三合要高三倍,一家老小就靠这十几亩地过日子,我们生活更是不易,至于船厂给补贴钱粮和我们无关,可他们却先动手,打死我们三名子弟,谁是谁非,请大人明断!”
“原来你们是为补贴粮钱之事不公而闹事。”李维正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投向了造船厂的两名负责官员,冷冷道:“两位大人,你们刻意挑拨军民关系,制造事端,以图动摇我大明军心,居心何在?”
两名官员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官微职小,都明白李维正是要用他们做替罪羊来平息军民冲突了,他们跪下来连连叩头道:“大人,我们绝无此意,请大人饶恕我们,我们愿将功折罪。”
李维正探下身子,冷森森地问他们道:“你们想怎么个将功折罪法?”
“我们愿同样给予民户钱粮补贴,一视同仁,并且死去的军户子弟也由视为工伤,由船厂负责伤丧费,并赔偿每户三百贯钱。”
两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