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先下了手,我们会悔之不及。”
朱桢背着手沉吟了片刻,程延年说得有道理,请客虽然重要,但找到这封信更重要,他点了点头便道:“好吧!你从今天晚上便开始排查,记住了,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要悄悄行进,不要影响了我的宴会。”
“殿下放心,属下一切都心中有数!”
……
卷二 风起云涌 第四十九章 王府夜宴(一)
楚王大宴宾客的日子终于到了,武昌城内顿时热闹非常,大街上马车往来奔驰,各大路口前皆搭起了粥棚,熬粥蒸馍,五六个人忙碌不堪,一面巨大的‘楚’字招牌挂有三丈之高,‘施粥三日,来者不拒’,不等粥棚开张,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不仅是乞丐,甚至许多寻常百姓也加入求粥的队伍。
住在客栈中的各府官员纷纷带着妻女赶去王府签到,楚王宴客的理由有二,一是为王妃祝寿,二是庆祝新府落成,前一个理由更为重要,因此在各请柬中都写明须携带妻女。
下午,武昌码头上一艘官船缓缓靠岸了,汉阳知府叶天明带着妻女走出了船舱,一辆早就等候在码头的马车迎了上去,叶天明带的是长女紫童,次女苏童因程延年的原因没有带来,当然,叶天明和夫人商量了一夜,如果能利用这次机会给长女找到婆家,那是最好不过。
虽然是参加热闹的宴会,叶紫童却显得不太高兴,这也难怪,她喜欢朋友之间的私密聚会,大家无拘无束,畅所欲言,这种极讲究礼仪的正式宴会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宁可一个人去武昌逛街,当然,她也知道父母的另一层意思,这些日子她有了心事,更加不愿意去大庭广众下让人评头论足了,叶紫童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圆领褙子,这种冠服虽然庄重,但显得比较老气,一般是略上年纪的人穿,这是叶夫人专门为她挑选,为的是压住她身上那种难以掩饰的不受拘束之气,不过这种圆领褙子虽然老气,但叶紫童高挑的身材穿起来,却显出另一种味道,尤其面前的一排金光闪闪的金属扣更显得她极富动感。
出门后叶夫人就有点后悔,但时间来不及了,叶夫人只得反复叮嘱她,要注意收敛,叶紫童茫然地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跟父母出门了。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很快便来到了王府,王府前的广场上已是车山人海,一百余名家人专门在此维持秩序,连武昌府的衙役也临时请来维持秩序,数百辆马车整整齐齐地停满广场,马车周围坐满了跟车的随从,他们也会有份饭,许多外地的官员准备宴会结束后就连夜回衙门,不在武昌久呆,毕竟这么多家人住客栈太贵,这次楚王请客有一点让大家都很满意,那就是写清楚了不收礼,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想送礼也不能这个时候送,尤其是那些清廉的官员更是高兴,这样最好,一些土产他们还拿不出手呢!
楚王府巨大的府门前格外热闹,入口有两个,一个是职官或者有功名的士绅进入登记,另一个则给无功名的士绅们专用,就算这些无功名的士绅也必定是荆楚一带的交粮大户,邀他们来楚王府庆新也算是一种精神奖励。
进大门是一家人同入,进二门时再男女分流,家眷们则去后宅聊天交流,大门口分外热闹,各个官员在此寒暄见礼,就算天天见面的同僚在此环境下相遇,也恍若久别重逢一般,叶天明遇到了武昌知府,正在寒暄问候,而叶夫人则和几名官员夫人握手聊天,叶紫童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鹤立鸡群似的站在一旁,一些认识的官家小姐嫌她身材太高,也不愿过来和她交好,叶紫童正在百无聊赖之时,这时她眼前走过几名军官,个个身材魁梧,忽然,她愣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怎么是他,他怎么穿了一身军服?叶紫童呆呆地看着李维正,心中一片混乱,这时,叶天明和夫人已同熟人寒暄完毕,叶夫人走过来笑道:“紫童,你怎么不和邝小姐打招呼,她和你妹妹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哦!”叶紫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却悄悄地跟着李维正。
叶天明心中有些诧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时,就听司仪在大声报名:“湖广都指挥使李大人特使登名。”
叶天明一眼便看见了一身军装的李维正,他也呆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他知道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可李维正又几时成了李景隆的特使,还身着千户军服,就在叶天明感到万分荒唐之时,李维正拱手向迎宾的王府官笑道:“都指挥使军务繁忙,实在无暇抽身,特命我全权代表他给王爷祝贺。”
“就是他!没错。”叶天明听出了李维正的声音,他心中忽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恼火,快步走上前,见李维正登记完,便从后面一把拉住了他。
李维正吓了一跳,回头见竟是叶天明,他心中也不由暗暗叫苦,他就怕遇到叶世伯,偏偏就真的碰见了,“你跟我来!”叶天明拉着他便向旁边走去,几名李维正的陪从军官正要干涉,李维正连忙摆手,“是我世伯,你们在一旁等我。”
他被叶天明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满脸惊讶的叶夫人和叶紫童也走了上来,李维正苦笑着向叶夫人行了一礼,又无可奈何地向叶紫童耸了耸肩。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叶天明脸色阴沉之极。
李维正知道瞒不过去,只得把他进县当差,无意中救了太子,又被太子收为侍卫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却隐瞒了他身为锦衣卫百户的事实,最后道:“太子对我十分看重,这次命我来武昌公干,因事情和李景隆有关,所以顺便替他前来祝贺。”
说完,李维正悄悄地取出金牌,给叶天明看了一眼,叶天明认出太子金牌,脸色也不由大大缓和了,原来是跟了太子,太子仁厚宽恕,一直被他所尊敬,他一颗心放下,不由有些埋怨地说道:“跟了太子是好事啊!你为什么要瞒着世伯,难道怕我说你不成。”
李维正连忙躬身道:“小侄不敢,我是因不想再考科举了,又怕世伯生气,所以不敢说实话。”
叶天明想想也是这样,连一个县试都五次不中,可见他不是读书的料,接下来还要考府试、院试,才能中秀才,想做官还得再考中乡试成为举人,确实有点不现实。
他心中释然,便叹了一口气道:“世伯也不是非要让你读书考功名,那毕竟是少数人才考中,世伯不是那么迂腐之人,关键是你要人品端正,走正道,太子仁厚,跟着他也能得一个出身,你应该对世伯说实话才是。”
李维正惭愧地说道:“侄儿再不敢了,这身军服也是临时所借,其实我并未从军。”
叶天明见他认错,最后一丝不满也消失了,他捋须笑道:“我就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当得了千户,不过穿这身军服倒挺英武,夫人、紫童,你们说是吧!”
叶天明回头看了看妻女,叶夫人从小就极喜欢李维正,当然是点头称赞,叶紫童却脸一红,低下了头,心中怦怦跳得厉害,叶天明却没放在心上,他见李维正的几个随从还在门口等他,便笑道:“你先去吧!晚上吃饭前,我再和你详谈。”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李维正行了一礼,便匆匆向门口走去,叶天明看着他走远,便笑了笑道:“夫人,紫童,咱们进去吧!”
“老爷,咱们今天应该把苏童也带来。”叶夫人有些懊悔地说道。
“是啊!”叶天明也叹了口气,“可是咱们怎么想得到他会来。”
夫妻二人在前面边走边说,后面跟着的叶紫童的目光却一直偷偷望着李维正英气勃勃的背影,李维正身材极高,明朝是高六尺,按现在的标准是一米八出头,又穿着军靴,更显得长身挺拔,叶紫童便觉得只有他配自己才最合适,像父亲一心想给她找的那些白面书生,个个身子单薄、礼多人累,她最不喜欢。
叶天明带着妻女先进了府,李维正因要等随从军官登记,便落在了后面,他们登记完刚要走,却听司仪在大声宣喊:“秦王特使到!”
李维正霍地转身,只见秦王特使来了两人,为首之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士,后面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步履矫健,显然是练武之人。
李维正紧紧盯着这位秦王特使,见此人鼻翼上有一块息肉,他想起了定远知县所言和阳逻镇买来的情报,不由冷冷一笑,“此人就是赵无忌了。”
此人当然是赵无忌,昨天秦王紧急派人送信给他,命他为自己特使参加楚王的宴会,正中赵无忌的下怀,他登记完快步走上台阶,却无意中和李维正打了一个照面,他并不认识李维正,但见李维正威风凛凛,便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他身后的赵大却有些惊疑地多看了他几眼。
两人错身而过,走进大门时,赵大忽然在赵无忌耳边低语道:“首领,此人我似乎见过。”
“你在哪里见过他?”赵无忌不露声色问道,他知道赵大目力极好,一般不会认错。
“濠塘岭,黑松林!”
……
卷二 风起云涌 第五十章 王府夜宴(二)
夜渐渐地再次降临,规模盛大的王府大宴即将拉开帷幕。
‘彩仗连宵台,琼楼拂曙通。’
高大的荆楚楼巍峨耸立,琉璃大屋顶在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正吻,截兽,鱼龙海马等琉璃装饰物件森严有序,步入门券内,两旁须弥座拦板上麒麟骏马等的雕刻更是巧夺天工,站在主殿高高的台基上,放眼望去,红墙黄瓦、高低错落、各类建筑尽收眼底。
此刻,天色已经到了黄昏,大宴设有两个会场,一个主殿,一个东侧殿,职官或者有功名的士绅坐在主殿,其他坐在侧殿,客人们此刻已经可以进殿,主殿内近千桌酒席东西各两排,男女各坐一边,每人的座号都标得清清楚楚,依等级而坐,壁垒森严。
楚王府一直是低调的,但今天它却百倍张扬,张扬在于器物陈设务求新奇,其侈丽精美,令人瞠目,饮具镶金嵌玉,有垒金嵌玉盏、紫香罗木水晶注碗、白玉双莲杯盘、水晶提壶;席间摆设有花盆、花瓶,有碾玉水晶金瓶、波斯玻璃瓶、官窑瓷瓶,盆、瓶里的花卉名均用象牙牌标出。席后陈列有屏风,外有画院名师手绘仕女宫人之类的人物图画。
席上有后苑修内司呈上的各种时令果儿,所用果盒金玉装饰,雕镂成花卉彩蝶雀鸟图案,外罩以贴金百兽罗幕,各种点心水果都被雕制成跑马走兽或者奇花异草,每一道都制作得精美玲珑、巧夺天工,令人不敢下手。
王府的夜宴其实十分无聊,没有小家聚会的温馨、没有大户宴席的新奇和刺激,它只是一种礼仪,吃的是身份和地位,宾客要依品阶或身份而坐,不准大声说话、不准东张西望、不准随意饮酒、不准尽露吃相,总而言之,要符合礼制。
不过今天楚王宴会的气氛却似乎有点宽松,朱桢为了制造热闹宽松的气氛,特地删去了不少限制,他也明白,父皇必然会关注他的宴会,但父皇关注的是他是否赈济贫民,是否趁机收受财礼,是否有僭越,这是大原则,至于他的宴会陈设奢侈一点,礼节宽松一点,这些都是小节,而且胡幕僚也劝他,事情不要做得太圆满,多少要留点把柄才是避祸之道。
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宾客们纷纷交换位置,各找熟人同事聊天,大殿里声音窃窃,嘈杂纷乱,王府宴会其实也是一次官场交际的机会,各官员难得有此机会相聚,更是推心置腹,一畅往日情谊,那些候补等待为官的举人们更是厚颜上前,趁机寻找各自的门槛靠山。
女人席这边更是群雌粥粥,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家长里短,谈论着桌上的器皿果盆、精巧物件,叶紫童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几个私下关系还不错的女伴在公开场合却不愿意跟她说话,很明显,她外形不佳,和她在一起有失形象。
但让叶紫童闷闷不乐的不是这个,她才不在乎别人肯不肯和她说话,她不高兴的是母亲在和长沙知府罗夫人谈论她的婚事。
罗夫人家的小儿子身高近七尺,极为削瘦,远远看去如竹篙一般,实在高得娶不上媳妇,她一眼便看中了叶紫童,而且知府罗大人也是进士科班出身,比叶天明高两届,书香门第,两家可谓门当户对,两位夫人谈起儿女婚事,大有相恨见晚之势。
叶紫童一直在寻找李维正,他身着军服,应该很好找,可是她从头找到尾,从尾找到头,始终不见一个穿军服的人,她也知道,既然李维正是代表都指挥使大人,就不可能去坐偏殿,而且离主席位很近才对。
“难道还是在外面?”叶紫童见许多位子都空着,还有人往外走,一定是外面了。
“紫童,你过来!”母亲向她招了招手,叶紫童走上前问道:“母亲,有什么事?”
“这位是罗伯母,你可向她见礼。”
叶紫童无奈,只得向这位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眼颇凶的女人施了个万福,“紫童给罗伯母见礼。”
罗夫人目光犀利,上下打量她一圈,相貌还算俊俏,只是嘴略嫌大一点,皮肤很白,这是最大的优点,不过胸部太高了一点,臀部又似乎太圆,她儿子瘦弱,是否能吃得消?不对!罗夫人一眼看见了她的脚,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么会是天足?她心中就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叶夫人脸一红,女儿是天足,她这个做娘的可有责任,为紫童是否缠足一事,她和婆婆争论了好几回,叶祖母坚持说紫童的身高不能缠足,叶紫童有个姑姑也是身材极高,就是因为缠了足,结果根本无法下地,二十岁不到就死了,叶祖母为此事悔恨至今,所以对长孙女她坚决不同意缠足,况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还是大脚呢,叶夫人争不过婆婆也只得罢了,而叶天明是孝子,更不会反对母亲。
见罗夫人发现了女儿的最大问题,叶夫人只得难为情地解释道:“罗夫人,你也知道,她那个身高如果再缠脚,实在是……”
罗夫人点了点头,她能理解这一点,但这个天足实在让她胸口堵得慌,她心中当即就有点懊悔了,不过叶紫童这身高却又很配儿子,万名女子中也难挑到一个,这又有些让她舍不得。
她想了想又问道:“紫童可会做女红,在家读书吗?”
叶夫人生怕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