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安静,安……”
几个常任理事的维秩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最后,还是一个站得很近、看上去很粗壮的猎人拔出枪对天花板勾了一发,整个大堂才突然不自然地静了下来。
然后是许久尴尬的沉默。一名机灵的理事呆了半晌,忽然一拍脑门:“现在有请,首席祭司洛比-格罗布鲁斯大人讲话!”
哄笑声一下子击破了僵硬的气氛,同时也击碎了这个可怜人的自尊。所幸洛比-格罗布鲁斯恰到好处地一抬手,人们才都怀着一种放松而不乏严肃的心情把目光聚集在这里,讨论终于可以开始了。
“诸位。”首席祭司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妙的做作感。“正如你们所见,由于你们卓越的工作,我们现在获得了相当多的第一手证据——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我们很难从中分辨出真正危险的信号。事实令我必须相信,你们当中的很多人认为,我们城市中哪怕是一位可怜的孤寡老人种植的奇妙的、会咬人的植物都可能把一位高阶祭司置于死地,请原谅——”
大厅中的很多人发出一阵不太友善的哄笑声,而另外一些人则感到受到了侮辱、不同程度地皱起眉头。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些最值得怀疑的奇怪血迹、机械的残留,还有那些可疑地囤积了大量物资的隐秘仓库——它们的分布很明显都集中在城市中的一个区域,不幸的是这片区域对我们来说也太过广大了。既然从这张杂乱不堪的地图上我们无法找出这个袭击者的具体位置,那么诸位不妨动用自己的脑子猜测一下,是谁与达卡芙有如此深重的仇恨,又有足够的能力在一夜之间令三位高阶祭司死于非命。”
祭司话一出口,大厅中一瞬间鸦雀无声。这句话的引导性太强了——说到达卡芙多年以来的宿敌,那么只可能有一个答案:费伦。但是这位首席祭司刚刚推行了数条影响深远的、直接导致与费伦关系缓和的法案,现在又有意无意地直击这个敏感话题,他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我知道你们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也明白它所代表的实际意义。你们或许会问,我这不是在出尔反尔,狠狠扇自己的耳光吗?事实,就是这样,我的颜面不值一提。我所关注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焦点:达卡芙和瓦尔基莉的安危,和这里所有人民的幸福!”
一阵赞同的切切查查声就像一群啃食木材的老鼠,迅速横穿过整个大厅。这难道不是一个领导者应该拥有的态度吗?
“我认为……”一个站得很靠前的猎人举了举手。“有九成的可能是费伦神殿的策划。他们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达卡芙的通商协议,几乎可以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达卡芙安插秘密据点是必然的,就算神殿高层没有指示,也不能排除某些心怀敌意的人的独断行动。”
“何况……还有在达卡芙呆了两年的人做内应……”
这话就十分刻薄了。几乎所有听到这话的猎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个不受欢迎的角落,很多是敌意,但更多是等着看热闹的嘲笑。一声金属摩擦的嗡鸣从那角落里传出,临近的人都脊背一寒,退开几步。
“诸位,诸位,听我说。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互相猜忌是不可取的行为,哪怕是对于暂时性的同伴也是如此。不过既然遭到这种等同于宣战的挑衅,如果保持沉默也不是我们的作风。作为达卡芙实际维秩者的赏金猎人们,你们有什么可行的建议吗?”
“当然是以牙还牙!”
“凭我们的话,如果潜入费伦,杀几个神殿高层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这会招致战争吧。”
“的确,后果不能不考虑……如果要行动,必须要有周密的计划。”
“战争,怕他娘的战争!现在我们有瓦尔基莉,他们没有!”〖TXT小说下载:。。〗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首席祭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隐隐的僵硬笑容,就像抓到了什么一直期待的东西一样。
“战争……我不喜欢战争。”
“且慢!”
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从角落中传出,瑞德尔-莱恩撑着剑柄站起身来,周围立刻腾出一片空地。没人愿意接近他。
“毫无证据,只凭你们一厢情愿的推测,就要发起一场战争吗?”前将军抬起手中带鞘的剑,遥遥指向首席祭司的面孔。“这就是你所谓的高尚正义,你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哪儿轮得到你说话,你这个费伦佬!”
“站在达卡芙敌对面的人,你懂我们什么!”
“不过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喜欢战争。”
“请冷静,瑞德尔-莱恩先生。我甚至都没有提到‘费伦’和‘战争’这两个词,难道你觉得这里哪一位赏金猎人的个人态度,可以代表达卡芙的官方说法吗?”
瑞德尔一愣,这只狡猾的狐狸在言语上确实无懈可击。
“不过莱恩先生的提议确实很合乎情理。对方——”祭司明显停顿了一下,点点头。“对方的身份目前不得而知,就算是要以牙还牙,也没有确切的目标,何况贸然行事确实会造成未知的后果。”
“那,就放任那些躲在暗处的胆小鬼为所欲为?”
“加强警备还是必要的,神殿将为猎人行会提供酬金以组织昼夜轮班的巡逻队,一旦袭击事件再次发生,要求立刻做出反应,决不能再放走那些袭击者。”
没人表示反对。事实上,很多赏金猎人经常性地处于赋闲状态,一笔额外的收入对他们而言求之不得。
“此外,每一位高阶祭司、领主和重要官员,都必须配备至少一名贴身护卫,考虑到没有外勤并且危险性很低,报酬按日照普通护卫委托的一半支付。”
听到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这简直就是钱多得烧熟了脑子,当然更加没人反对——哪怕只是一个十五天的普通护卫任务,要付的报酬也是足以让一个普通百姓的家庭破产的。
“至于我的护卫,就在现在指定好了。瑞德尔-莱恩先生,如果您没有问题的话,今天晚上请到我的住处详谈。”
话音没落,首席祭司就已经转身大步向出口走去,留下背后一片惊讶无比的沉默和瞪视;很快,随着洛比-格罗布鲁斯身影的消失,这些目光又集中在瑞德尔-莱恩身上,饱含着敌视和怀疑的火焰。
第九章 阴影的伤痛(4)
当天,下午过去一半的时候。
每逢此时,腐骨酒酿都是刚刚开始营业,客人并不多,老板通常也是闲在那里的。不过今天显得有点例外,他一直忙着在自己的炼金台上调配着什么,一边还跟刚刚坐下的客人谈着天——能和老板弗里奥-安德森谈得如此投机的人恐怕在整个达卡芙城也只有一个:维尔-建金斯。
“那种你用来把费伦炸了个底朝天的蜘蛛炸弹?你真的打算批量制造?那玩意一旦出问题,一定会被猎人行会上报吧。”
弗丁小心地拿起一只“蜘蛛腿”,轻轻在上面涂抹着他刚刚调好的诡异涂液——稍有差池,一场小规模的爆炸也是难免的。
“你们难道把这种程度的事都报上去了?怪不得最后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全都被这些小东西给搅乱了啊。”
赏金猎人展开一张达卡芙的城市地图,这是昨晚行会调查结果的复制版,看上去就像是一张洒满了芝麻的煎饼。
“也对,这或许真是‘自由之光’那群人的筹划,弄得真真假假,完全抓不住头绪。活儿干得真漂亮。”
“不过?没有‘不过?’”
“还是没做到无懈可击。普通的分析当然不会奏效,要是说立刻、直观地得出结论的话恐怕也很难。但是如果把所有痕迹按照血迹、奥术残留、剧毒和爆炸物、突然空置的房间,还有诸如诡异生物出现的位置之类的话,就能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哦?”
“虽然分布区域的大小、密度各不相同,但是如果把这些地点按类连接在一起的话,就能看到……”
随着维尔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老板的神情也逐渐玩味起来。
“漩涡……吗?”
“六条旋臂的漩涡,全部都是六条。不知是不是巧合,跟费伦那个请君入瓮的陷阱一模一样,虽然有些缠得紧有些很松——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好发现。”
“六条旋臂这么密的漩涡,考虑到可能的偏差不就和随机出现没多少差别了吗?”
“如果它们不是碰巧符合某种发散规律,而且我刚刚被同类的图案阴到过的话。事实上,它们的圆心都在一处,而且在这儿——”
老弗丁俯身一看,不由失笑。
“祭司住宅区……看来确实是这样,‘自由之光’是在嘲笑达卡芙人的智力水平吧,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该谢天谢地了。事实上,对于所有这些种类的痕迹,我都进行了细致的追踪,每一种都在不同的祭司宅邸聚焦。但是有种痕迹非常特别——如果不是行会的王牌搜索小队的话,奥术能量的残留是不可能发现的,而考虑到前几天袭击我的奥术傀儡,它本身又最为可疑。更重要的是,它聚焦在首席祭司洛比-格罗布鲁斯的宅邸,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越来越弄不明白了。这到底能说明些什么?”
“很明显,这些痕迹中的一种——或者几种,是他们想要掩盖的。而这些奥术遗迹大多都是类似于液体滴落的残留物,并且大小不一,很可能就是真货。”
“然后?”
“有这么一种可能存在,就是首席祭司,不管他认不认可,家里有一个奥术工匠——相当高超的奥术工匠存在,而且这个奥术工匠或者他的主子导演了近来的一切。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啊哈,达卡芙的首席祭司在为‘自由之光’提供庇护,这可是个不得了的消息,你打算去看个明白?”
“或许吧。”赏金猎人不置可否。
“这种事情如果捅出去的话,影响可能会超乎想象吧。”
“啊。”
“那位大人的话,如果她不是真想……的话,这世界上也不存在可以伤害她的人吧。”
“啊。”
“那么?”
“事实上,我也不急着在这种敏感时期上门,再去领教那种程度的奥术工匠造出的陷阱。我几乎可以肯定,”赏金猎人翻了个白眼。“他们一定在最好的地方准备了那些东西,或许比上次更夸张。”
“啊哈,啊哈。说起来,你最近真是够闲,总是在我这儿泡着,小莎莉自己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吗?”
“她……有阿克芙莉亚那小丫头陪着。我如果总是在家里待着,她们反而会不自在。何况她每天晚上还会来这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真这么想?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呆在家里,就算是私房话也总有说完的时候,女人一旦无聊起来可是最恐怖的生物。”
“你知道什么。”
“啊,这几天她到这儿来的时间总比往常早些,也是在你那狗窝里待不住了吧。说起来她也才二十五六岁——到底是多少来着?总之还远远没到该被叫‘婶婶’,适合待在家里的年龄吧。”
“那又怎么样。”
“唉……好了好了,离她来上班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想回去的话就趁现在吧,这可是最好的时候。”
“……我的弹药快用完了,得去储备一点。”
“那就赶快去。”
赏金猎人敷衍地点点头,丢下几枚银币,眨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老板小心翼翼地把手头一枚蜘蛛炸弹组装好,极其恼火地叹了口气。
“话说那小子的特种弹药不都是从我这里拿的吗?”
*
当翻板门突然打开的时候,莎多尔和阿克芙莉亚都吓了一跳;小姑娘张着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盯着赏金猎人,直到他一言不发地穿过屋子、在一张许久不用的椅子上坐下为止。
“笨蛋大叔!?”
莎多尔却只是眼睛一亮,便舒了口气、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计——看来确实是无聊至极了,她竟然在抄写只有费伦教会才用得到的祝福祷文,而露妮也在小床上扒起来兴趣盎然地看着。
“回来了?”
赏金猎人顿了顿,点头。“啊。”
“要吃点东西么,午餐一直都有准备你的份哦。”
一直都?
维尔简短地摇摇头,把注意力移开。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莎多尔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以至于写出的祷文都歪歪曲曲、不得不停了下来。
“最近……没什么工作吗?这个时候你不是一般都在外面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突然想回来休息一下。你这两天还好吧?”
“啊,还好……你是指什么?”
“你前几天不是出现过精神恍惚的情况吗,最近复发过,还是没有?还有那种奇怪的能量,再次出现过吗?”
莎多尔愣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那个的话……应该只是什么怪病吧,既然已经好了,当然就不会再出现了。”
在一旁的阿克芙莉亚略一思索,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论是不想让“笨蛋大叔”担心,还是有什么别的理由,像这样掩饰真相在她看来未免有些想得太多。眉头一皱,一个鬼主意很快冒了出来。
“大叔,你不回家的这几天莎莉姐一直在念你的说,吃饭睡觉打扫房间,一直在说‘他怎么还不回来’呢。对吧,莎莉姐?”
“哪……哪有!小卡雅,不要胡说啊!”
“那就是说,你一点都不想大叔回来啦?”
“那……倒也……”莎多尔有些慌乱地抬手捂住脸颊,觉得手心里略略发烫。等她想到要去堵阿克芙莉亚的嘴时,小姑娘早已没事人一样躲了开去,板起面孔转向赏金猎人。
“大叔,你这么久不回来,是因为讨厌我吗?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维尔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拂开她的额发。“这么可爱的小鬼头,怎么可能有人讨厌。”
“那,也不是因为讨厌莎莉姐吧?”
“嗯……啊。”
“那是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家?”
“不,只是……觉得如果我在的话,气氛会很糟糕。”
莎多尔一惊,刚想要说些什么,话就又被阿克芙莉亚接了过去。
“这么说,还是不喜欢和我们待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行会的事情太多,我也习惯在外面过夜……”
“但是我听莎莉姐说,不久之前你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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