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声音,神情呆滞地望着他,片刻后反应了过来,马上一记白眼跟上:“干什么?!”居然会把这个凶神恶煞的怪物跟那个声音搞错,真是见鬼了。
“你的玄歆时间可不多了。”他微笑着提醒她。
“你!”
***
气归气,她当然也知道时间不多了,越早回去玄歆就少越少受点苦。连续两天的兼程赶路,她的脚早就麻木了,想着玄歆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她咬咬牙往桃泽走。好不容易捂干了的衣服在经过桃泽外面那篇桃林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又湿了。
“玄歆!”
还没到桃花潭边,叶深深就扯开嗓子喊,等她气喘吁吁赶到潭边,却发现潭边早就不见了玄歆的身影。他一个病人能去哪儿?难道是……她不在,他又犯傻跳到潭里面去,然后……
“玄歆!你在不在!!”
小小的桃泽回荡着她有些惊恐的声音,玄歆却始终没有出声。她慌了,早就忘了自个儿是个旱鸭子的事实,正想跳下潭去找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非常冷淡的声音:
“你去哪了?”
玄歆?!
叶深深赶忙回头,才看到玄歆脸色苍白地倚在一棵桃树下面,白袍上自手臂开始一片殷红,染湿了整个袖子。他站在树下定定地望着她,目光中带着少有的紧张,更多的却是怒火。清亮的眼里沾了一抹怒意,说不出的违和。
“你的手臂怎么了?”
她走上前去掀开他的衣袖,几道血淋淋的伤口赫然入目。
玄歆万年皱着的眉头似乎松了一些,淡道:“我怕晕过去。”晕过去,万一她回来了,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都看不到。
这个木头!
叶深深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心揪,这才想起了少紫给她的瓶子,赶紧掏出来,跑到潭边用叶子盛了些许水倒进瓶子里。又跑回他身边来,扶着他做到树下,把瓶子交给他。
“这是什么?”
“药。”姑奶奶差点丢了小命给你弄来的药哼哼。
玄歆狐疑地接过瓷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脸色一沉。
“你去找了少紫?”
“额……是啊。”叶深深手心开始冒汗:玄歆木头啊,不要告诉我你因为是仇家的药你就不喝吧?!
“你居然去跟少紫做交易?”
如果说之前玄歆的脸上都是冰冰的表情的话,这会儿可以说是下冰雹一般的表情。他捏着瓶子的手已经泛了白,一双眼睛盯着叶深深直发寒。
叶深深委屈得很,玄歆看她的眼神更是让她怒火中烧。她差点丢了身家性命去跟那个恶魔做交易,只是想救他,他居然拿这副脸面来对她!混蛋玄歆,他还真好意思!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她忍无可忍怒吼出声。
玄歆的脸色一怔,嘴唇抿得没了血色。半晌,他才慢慢开口。他说:
“你知道少紫是什么东西吗?”
缘分深浅
你知道少紫是什么东西吗?
“少紫是什么?”叶深深呆呆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会被囚禁在那儿?”
他是那样厉害,漂亮,手段狠绝的男人,她无法相信把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困在一方小小的断崖上,一年两年就罢了,十年二十年会是什么样子。更何况这群妖怪的年纪,天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玄歆看着她的神色很奇特,如果说眼睛是琉璃,那么他此刻的眼眸就像是在火力煅烧了很久的琉璃,有什么东西差一点点就会化开来,成水成晶。
他说:“少紫的年纪与陛下相当,到今年为止,是他被封在湖眉整整五千年。”
“五千年?!”
叶深深小声惊呼,一瞬间,她想起了少紫站在崖边的身影。白衣翩飞,眼角带笑。他已经这样被关了五千年么……一个人,一面山崖,五千年呵……
玄歆讲了一个故事,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追溯到五千年以前:
五千年前还是个人与其他智慧的种族势均力敌的时代,狐族与人族,龙族成了当时世上最为繁盛的种族。上天有令,则其善而令其位列仙班。三族之中,尤以狐族最为聪慧,上天本有意栽培狐族为世上地仙。只是龙族不服,举兵攻打狐族,人族为了世间太平安生,无奈之下也参与了争斗。
传闻当时狐族有个骁勇善战的奇才,法力超群,一人足以挡千人,行军作战万夫莫当。龙族太子亲自领兵也大败,最后局面完全倒向了狐族。
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奇才忽然发了疯,不但不乘胜追击,反而尽力阻挠争斗。随后狐族好不容易赢来的优势又一点一滴失去了。最后的战争,这个奇才居然临阵倒戈,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朝龙族领兵的太子跪了下去,磕头认错。顿时士气大伤,狐族惨败。不仅如此,还连累了当时的狐王以及六大长老也纷纷战死。
堂堂奇才变做了叛徒,成了狐族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当时狐族有个青年俊才,设法制服了叛徒,保存了狐族奄奄仅存的势力,隐居到了湖眉山。
狐族打败,龙族却意外地没有斩草除根,而是退回了东海之滨。上天感悟争斗无意,故封了人族首领为仙。龙族元气大伤,退回东海,狐族便在湖眉休养生息。
***
“玄歆啊,你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嘿嘿。”
不用说,无聊得打哈欠的声音自然是出自已经昏昏欲睡的叶深深。
漫长的狐狸族妖怪成长史她可没兴趣,她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干嘛还去管人家是什么东西变的啊。
“你……”玄歆好不容易和颜悦色一点点的脸又沉了下来。
“嘿嘿,我认真听了的啦,可这跟少紫有什么关系?”
“叛徒实在太强,狐族灭他不掉,便把他的七魂六魄逼出一半入轮回,还有一半就封印在湖眉山上。七千年了,没想到残存的魂魄居然还渐渐有了实体,便是你见到的——少紫。”
叶深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闷闷地说了句:“他……被关了那么久啊。”
五千年的关押,是个正常人都会崩溃疯掉,少紫他……
“你……咳咳……”
玄歆似乎是被她对少紫的同情气得不轻,一时气息不调咳得喘不过气,才恢复点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叶深深看得心惊,赶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把他手里的瓷瓶拿了过来,掀开盖子就想往他嘴里灌。哪里知道玄歆却一把把她推开了。
“玄歆,不管怎么样,你总得先治好伤再说啊……”
“他是狐族的千古罪人,我的命岂会用他来救!”玄歆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身上刺穿一个洞,他说,“你知不知道……”
“你管他是不是罪人,先保住自家小命要紧嘛~”她嘿嘿一笑,又递了上去。
啪——
瓷瓶被玄歆一把夺过砸到了地上,碎了一地,淡红色的液体融进了泥土里,只有瓷瓶的碎片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泛着光芒,刺痛人的眼。他的神色决绝,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解药,没有过希望。
叶深深懵了,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手足无措。望着地上的碎片,她想起了这两天的日夜兼程,想起了手上脚上在沼泽地里划破的伤口,想起了被少紫掐着脖子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和一次次体力到达极限的时候那种仿佛一躺下就再也醒不来的感觉。
“玄歆,你混蛋!”
她鼻子发酸,眼里却满是怒火。还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这就好像是你捧了一颗心跌得浑身是伤还乐呵呵地跑到人家面前送给人家,人家却说你这颗心路上摔脏了,老子不稀罕。
玄歆干脆别开了头不再看她,自然也没有看到她气得几乎发抖的模样。
“混蛋,早知道你不稀罕,我就不该糟蹋自己的性命给你找解药!你不喝就不喝,我才不会跪着求你爱惜自己清高的命!小的我贱命一条忙得很,保重!”
什么祭祀,什么天灯,什么狐族狗族猫族,她叶深深从来就不是那烂好人的料,她不干了!
既然人家都不肯领情,她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话一说完,叶深深转身就跑,托来来回回跑了许多次的福,这桃泽的路她早就熟悉得七七八八。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云里,桃泽桃花烂漫一望无际。或许是因为气过头了拐错了路,她大气都不喘地在桃林里面跑了很久也没有见到熟悉的出口。周围的景色依旧是桃林无边,只是越往前走她却越心慌,不知道走了多久猛然回头,来时的路早就辨认不出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是桃花,看得人惊心动魄,一种恐惧从指尖开始向上蔓延。
***
桃花潭边,玄歆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叶深深的声响,骤然回头。
“叶深深!”
四周寂然一片,连虫鸣鸟叫都没有,潭水在阳光底下泛着波光,碧草青青。
——你走了?
地上瓷瓶的碎片还在,他慢慢俯下身捡了起来,忽然想起了她临别的话,她说这是她拼着性命取来的东西,只可惜被他一时气愤砸碎在了地上。
“他是狐族的千古罪人,我的命岂会用他来救,”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刚才未说完的话,“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然而无论如何,她已经不在了。他还有半句话她注定听不到。
风骤起,乌云蔽日,整个桃泽霎时阴暗了下来。玄歆忽而有些心慌。
“叶深深……”
***
彼时叶深深已经在桃花林中走了很久,却越走越迷糊:桃泽桃泽,不过是个小山谷而已,不可能那么大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湖水碧绿如柳,波光粼粼。怎么看怎么眼熟,却始终记不起道理什么时候到过这儿。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些什么,她抓住了它——这个大湖,分明就是之前遇见离清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是湖结果连水都没有的地方。原来桃泽居然跟那个幻境的相连的,很有可能她刚才一路狂奔早就出了桃泽,却不小心走进了那个每时每刻都在变换着路的鬼地方。进了这里来,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无奈,她开始沿着大湖走,走了好一会儿却似乎总在原地走,别说尽头了,连拐弯都没有过。
难道——真的用离清上次那个恐怖的办法?
事实证明,那个所谓的幻境中的大湖,它真的是没有尽头的……
叶深深趴在地上喘气的时候终于认清了这一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眼睛和鼻子都捂上了,心一横踏入了湖中开始往前走。整个过程中,自始自终都没有半点濡湿的感觉,反而像是在阳光下漫步,身上还可以感受到淡淡的暖意。
果然是上次的那个地方。她在水里慢慢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只要认准一个方向一直走,她就不信出不去哼哼。
叮叮叮——
正当她一门心思往前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响。那铃声她认得,是湖眉那六个老头儿身上的那种。只是这水底哪来的铃声?难道说,是长老们发现她不见了特地来找她?
叶深深顺着声音四处查探,却发现声音是从一个很奇妙的地方传来的。确切的说,是从上次在湖底见过的那个开满昙莲花的小屋里面传来的,一声两声,一阵一阵,清澈得让人想起山间的溪流。
——诡异,很诡异。一般这个时候,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叶深深决定绕道,绕开那个诡异的小屋,却在临走前经不住好奇偷偷往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屋子开满了白底红斑的昙莲花,在丛丛的昙莲花中临窗站着一个人,黑发如瀑,白衣比雪,在灼灼繁花之中静得像是秋日的碧空。而那铃声,也是从他腰间系着的铃铛上传来的。
——少紫。
见到他这副样子,叶深深很小心地瘪瘪嘴,注意着没让下巴掉下来:这、这跟那个色魔混蛋形象反差也太大了吧?现在的少紫,与其说是她认识的那个勺子,不如说是长着同一副皮囊的陌生人。
“不管反差大成什么样子,混蛋就是混蛋……”
她嘀嘀咕咕打算装路人装到底,目不斜视地打算“路过”小屋。只是少紫的目光却明显已经落到了她身上,依照跟这家伙几次相处的经历,她越害怕越跑他就越发兴奋。叶深深恶狠狠翻了一记白眼,咬咬牙一步一步踱了过去。
“嘿嘿,又见面了,您依旧那么容光焕发。”她咧着嘴冲他干笑。
少紫的目光却并没有随着她走近而变换,他一直呆呆地看着远方,目光明显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喂……”
叶深深奇怪地抬起头,却在看清他脸上神情的一刹那惊呆了。他竟然……
在哭。
从来都是笑得很阴险很嚣张的少紫,居然在哭。虽然只有一滴泪水,马上就滑过脸颊消失不见,却刚刚被她抓到了那一刻。而少紫自己的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少、少紫……”
叶深深呆呆看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很久之前就听人说过,伤心到了极致便是木然。他该难过成了什么样?
“你别哭啊,我、我大不了不喊你怪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呆呆傻傻地伸手去擦他的眼睛。只是手却始终没有碰到他的脸颊,而是——从他脸上穿了过去。
蓦的,她想起了不久前第一次来到这湖底的时候离清说的话,他说这片湖是几千年前一个大封印残存的幻象,都不是真的。那这个小屋,这个少紫,也定是几千年前的……幻象?
恶魔一般的男人
蓦的,她想起了不久前第一次来到这湖底的时候离清说的话,他说这片湖是几千年前一个大封印残存的幻象,都不是真的。那这个小屋,这个少紫,也定是几千年前的……幻象?
她呆呆看着,跟他仅仅只有一步的距离。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他的距离,却隔了整整五千年的时光。
这是一种微妙的触觉,不可言说。
少紫只在窗边站了一小会儿,脸色黯然地转过了身,走到了屋子里。古旧的窗台上只留下昙莲花的红斑,一个一个都快印刻到了窗棂上,只能用刀才能抠下来。
“少紫,你听不见我的话吧。”她轻声说,“五千年前的你跟五千年后的你还真是判若两人,到底是什么才让你变成那副混蛋样子?”
“五千年?”一声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啊……啊?!”叶深深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刚、刚才那个声音是……少紫?!难道那不是幻境?
“晚饭,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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