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陛下他……”苏澈忽然插进来话,对上叶深深杀人的目光,他又缩回了脑袋。
“说。”叶深深咬牙。
“陛下说,暂时……保密。”苏澈脸红。
“……”
“寐儿。”离清叫她。
“嗯?”
“来日方长。”他笑了。
“啊?”
“再会!”离清一抱拳,去得很洒脱。
只留下苏澈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像她解释。
“陛下……反正过几天你就知道啦。寐姐姐,你就再等等吧。”
……
你想干什么?
少紫不见了足足有半个月。
这期间叶深深实在忍不住,去了朱墨。墨晔已经是个眉毛胡子花白的老头子,见了她,墨晔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叶深深却看得哭了。
凡人不过区区几十载的寿命,可生死离别却实在是痛苦。
反倒是墨晔豁达得很,笑眯眯地把自家宝贝女儿牵回寝宫了。
“女儿啊,你不要难过,你爹爹我这辈子够长了!而且你爹爹我还没死呢,这么不吉利!”
“……”
的确,看他的身子骨可是硬朗得很,没有丝毫病痛的样子。
“不过女儿你是打算来陪爹爹过最后的日子吧。”墨晔笑了,好不得意。
叶深深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久前她托夜明砂带了千堆雪上的水给墨晔日日饮用。凡人饮天上水,自然延年益寿。只是再延年益寿,百岁依旧是个关卡,她的确是怕……没有时间陪他了。湖眉山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少紫不见了她倒不是很担心,她最担心的,其实是墨晔。
“别皱眉头了。”墨晔把自家女儿拽起来掐掐脸,“你的长相倒是和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变化,只是别皱眉头啊,一皱会老很多知不知道!”这个死孩子,高高兴兴吵吵闹闹多好,怎么每一次分离都比上一次深沉呢?脸蛋没变,眼神却变了。
“……”
“老了就不好看。”白胡子墨晔如是说。
“……”
“好了,别担心了,过来!”墨晔忍无可忍,把她往房间里一拽,开始宽衣解带。
“……”
叶深深目瞪口呆地看着墨晔把身上的衣服解净了,只剩下一条亵裤。他的身上深深浅浅到处是伤口,都是些陈旧的,显然是年轻的时候留下的。
墨晔被她盯得直翻白眼,又忍无可忍点点自己的胸口:“看这里啦!”
叶深深这才注意到,在墨晔的胸口有一道新伤,伤的是最最要紧的要害位置!
“你……怎么样?”那么深的伤口……
墨晔的脸一瞬间有些僵硬,他神色慌张,咬牙道:“深深,其实我早就想派人去湖眉找你来了,这是个箭伤,两年前,有人一箭刺穿了我的心脏。”
“啊!”叶深深忍不住惊叫。
“那夜我记得我差不多不行了啊。”墨晔瘪瘪嘴,“可是第二天醒来,发现伤势好了许多。”
“额,您老当益壮……”
叶深深白眼、
墨晔一把抓过她的手放到胸口——静默——叶深深瞪大了眼。
——没有心跳,一下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再傻,都不可能把这个当巧合了。
墨晔摇摇头:“我在想,我过两年就把皇位让给墨执的儿子,然后隐居,能活多久是多久。”
“啊?你没生出儿子?”
再感人的气氛也被这一句没大脑的话给冲淡了。墨晔胡子一抖,手一痒,叶深深的耳朵就拽在了手里。
“什么叫没生出儿子!你老爹我这辈子就没生过孩子!”
“……你的嫔妃生,又没说是你生。”
“……”
大眼瞪小眼。
到最后,两个人都笑了出来。叶深深打破了诡异的局面:“诶,说真的,墨晔爹爹,你为什么娶妻生子?别告诉我你真的是为了更勤政爱民。”
墨晔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说:“爹爹十八岁那年有了你……”
结果被叶深深一记白眼。
“说正经的。”
墨晔讨了个没趣,悻悻然地坐到了床上。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心里头装了人,装其他的不大容易。”
“谁?”叶深深惊奇,墨晔居然已经有心上人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的。
墨晔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说:“她跟你有几分相像,所以初见时我认你做了女儿。”
和她想象?
叶深深琢磨,她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亲人了,墨晔看上的人应该和她没有关系才是啊。
“她在哪儿?”走了,还是……不在了?
“我从十八岁开始,一直会梦到她,只是无奈找了一辈子,始终不得一见。”
“……”
“或许,我寿命那么长,是老天爷怜悯我,让我多等几年吧。”
“……”
“深深?”
墨晔终于发现了已经找不到自己下巴的叶深深。
“你居然一辈子不成亲只是为了一个梦中情人?”叶深深瞪大了眼。
墨晔点点头。
沉默。
叶深深深呼吸——不予计较。
墨晔是个怪人,这她早就知道了不是么?只不过没有猜到他怪成那样而已。墨晔膝下无子,皇位他选的人是墨执的儿子。说是儿子,其实也已经年过半百,墨执听说是早个十年前就过世了。
提到墨执,墨晔的脸色有些怪。他说:
“深深,有件事情我得和你坦白,我留下墨执,是借了你的名义。”
“啊?”
“我对墨执说,你留下,深深若是留在朱墨,我定把他许配于你。”
叶深深神色一滞。
“你本来就不可能留在朱墨啊,呵,只是朱墨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他姓墨的,我只能出此下策。”墨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墨晔这辈子亏欠的人太多,墨执算是最冤枉的一个吧。”
人生几十年,看透的人着实不多。富贵荣华易得,权势财宝易得,独独一个缘字难买。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这路上从来都是少个歇息的处儿。走了不该走的是无缘,留了不该留的,也是无缘。只是无论是走了的,还是留了的,老来无悔,亦是完满。
***
这一趟,叶深深在宫里住了挺久。因为墨晔决定提前把朝中的事情打点一下,然后跟着她上湖眉。用墨晔的话说是上仙山,修道去。湖眉能不能修道叶深深自个儿是不了解,不过看墨晔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位交接得异常顺利,墨晔膝下无子,朝中也没有人反对。倒是墨执那个儿子着实把叶深深吓了一跳,长得还真跟墨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不知道,那个性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冷宫皇子一样,或者是后来的沉稳男子?再后来呢?她没有再朱墨,所以这辈子都猜不出来了,因为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
一路上湖眉,墨晔走得比叶深深还快,完全看不出是个百岁老人的模样。走到湖眉山脚的时候,叶深深终于精疲力尽了,赖在路边不肯走了。
“喂,女儿啊,女婿呢?”墨晔也坐了下来,打开了话匣子。
……
“那个不大好惹的呢?”说的是少紫。
……
“那个小媳妇儿呢?”说的是玄歆。
……
“那个混小屁孩呢?”说的是思凡。
“你……是不是自己没娶上媳妇,寂寞了?”叶深深白眼。
沉默。
***
之后的半天,两个人一直在上山路上渡过。湖眉山上像是刚下过雨的样子,湿漉漉的。墨晔已经老了,叶深深放心不下,只好一路扶着他。结果一路上摔了三次的却是她。
……
过了分界溪就是湖眉。
到最后关头,墨晔却犹豫了,他拽着叶深深的手不放,颤颤巍巍道:“墨执说他当年在湖眉山上吃了不少亏,还说稍微出点意外就会丢了命,我这么去真的没关系?”
“……应该吧。”
“确定点啊!狐狸山上可是有狐王的!你家那个小媳妇也不过是个祭祀啊!”
叶深深无奈低头叹了口气,思量着该怎么告诉他,她的“小媳妇儿”现在是狐王,小屁孩思凡现在是湖眉地位最高的人。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一个忍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人会伤你,放心。”
少紫?!
那个笑眯眯出现在分界溪边的,可不就是消失了很久的少紫?
看到那只可恶的狐狸,叶深深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去哪里来了?!”
少紫眯眼笑,朝做了个请的姿势。
墨晔点点头,眉开眼笑。其实上湖眉之前他一直有点不放心。不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而是担心他家傻女儿在外头有没有吃亏。现在他明了,有这个凶巴巴的人在她身边,一般来说是吃不了亏了。
眼见自家爹爹临阵倒戈,叶深深气得捶胸顿足,结果被狐狸牵过了手拽着,挣脱不开了。
“姜寐。”狐狸叫她。
正中死穴。
她乖乖不动弹了。狐狸笑眯眯地牵着她朝墨晔点点头,引着墨晔过了分界溪。
***
湖眉山上的景致早就天差地别。许是被干旱大乱的时节,昙莲花在那一场大雨之后就开了,整个山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雪白的花影。
狐狸毕竟是狐王,上了山他就去忙族里的事情了。叶深深看着那一抹白衣消失在昙莲深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里卡得紧,恶作剧似的,她朝那个背影吼:
“喂,离清让我转告你,他当上龙族的皇帝了!他要和你走着瞧!”
少紫回眸一笑,害她心跳又漏了几拍——狐、狐狸精啊……
“我知道。”他笑。
“哦。”这么平淡?
“要担心他的不是我。”少紫垂眸思量了片刻,又折了回来,揉了揉明显炸毛了的小鸟脑袋一把。
……
“咳咳。”墨晔忍无可忍。
少紫抱拳道:“这路的尽头便是深深住的别院,王爷累了可去那里休息。既然是自家人,我就不多礼了。”
“咳咳……”
这下,被呛到的是叶深深了——自家人自家人自家人……
“走吧。”少紫对她说。
“去哪?”
“让你安心的地方。”
“……你少玩这种把戏。”
“嗯?”
“每次你一说类似的话就没好事。”
“……呵呵。”
不管如何,到最后她还是跟着走了,冤孽!
幸福
两个容貌出色至极的人扭扭捏捏拉拉扯扯地走了,墨晔在原地摸摸鼻子傻笑。
怎么以前没发现宝贝女儿那么漂亮呢?一点也不比这山上的狐狸精逊色啊,真是便宜了哪小子哼!
郁闷归郁闷,打心底他还是高兴的。只是眼看着女儿都有良人相伴了,而他也垂垂老矣,不由又有些感慨。也不知道他这辈子积了什么德,阎王爷似乎忘了还有他墨晔在人间,明明百岁遇刺,没了心跳,却还没死。
“该不会是行尸走肉吧……”墨晔喃喃,皱眉。
“你?”一声轻淡的声音传来。
他愕然抬头,见到的是一个如谪仙一样清雅的人物。
“你是?”狐狸精?
“在下苏澈。”那个人笑了,温婉至极。
“墨晔。”
“好久不见了。”苏澈淡笑,“三百年前谪仙台一别,苏某未能去送别上仙,还望见谅。”
墨晔的笑僵在脸上,脑袋轰的一声混乱了……
***
叶深深很郁闷。
郁闷一,她为什么没拎着狐狸算账?
郁闷二,为什么狐狸把她拉到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
郁闷三,为什么狐狸的手不规不矩她却挣脱不开!
“你!”没得商量,一把推开。
“我记起来了。”少紫正经。
“啊?记起什么啊?”她愕然。
少紫的笑顿时变味了:“我记起了所有的事,包括‘少紫’和‘叶深深’还有‘玄歆’的所有事情。”
“哦。”那又如何?
忽然,冷风过,叶深深打了个冷颤。
狐狸趁机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在她耳边轻道:“包括湖底亭……”
“……”
“嗯?”
“……”闭眼。
“寐儿?”
“……”装乌龟,把头缩回去。
“深深?”
“……”就是不把脑袋探出来。
“害羞了?呵呵。”狐狸暧昧的笑飘荡开来。
简直是火上浇油!
叶深深一把拽过他的衣襟:“闭嘴!混蛋你现在想起来有什么用!给我忘掉!”当初赶她走的时候怎么不记得?现在记起来,然后来糗她是吧?!
沉默。
鬼一样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狐狸压抑着的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叶深深愤然抬头,看到的是狐狸面带桃花,眼波流转。她没出息,走神了。
“我很后悔,”他在她耳边轻道,“不该那么晚才想到用法术冲破脑袋里的阻碍,那么美的记忆啊……”
……流氓。
“寐儿……深深啊,你……”
“你能不能固定一个称呼?”叶深深忍无可忍。
姜寐寐儿深深,他似乎是随性的,这真的很麻烦。
狐狸正色:“晚饭。”
“……”算你狠。
***
少紫带她到的地方是狐王殿。一进去,叶深深就觉得不大对劲,所有的人见到少紫都只是微微点点头,并没有下跪行礼。
狐族是个奇怪的地方,它的奇怪之处是狐王高高在上,底下的长老到普通民众却是没有等级差别的。相对的,狐王却拥有差不多神的待遇,就算是苏澈面对少紫,身为仙人不需行礼,但身为狐族一员,他还是得毕恭毕敬的。而今天所有人见到少紫却只是颔首致意,这不能不让她掉下巴。
“喂,你的威信没了?”她问少紫。
少紫笑而不语。
狐王殿里的人忙忙碌碌,他们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正殿。
“喂,到底怎么……”
“看那里。”少紫点点正殿。
额?
叶深深诧异地顺着他的指头看去——那是狐王正殿的主座,那个地方平时只有少紫一个人可以坐,现在上面去坐了个人——苏离?
苏离也看见了他们,脸色平淡地走了过来。
叶深深摸摸鼻子,嘿,小狐狸在郁闷鱼。
“苏离?”
小狐狸皱皱眉头,难得有几分可爱。看得出他相当不舒服。
少紫轻轻笑了,微微退后。叶深深还来不及领悟他到底想干什么,就看到他低头弯腰,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狐族最高礼。
“陛下。”他道。
……
……?!
“嗯。”小狐狸闷闷应声。
叶深深的下巴掉了。
少紫直起身子,在她耳边轻笑:“所以我说,离清要对付的是狐王,不是我。”
“你……”
“苏离是个不错的皇储,提前让他登上王位也不错。”
“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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