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哼哼笑了两声,显然是没把这话当回事,看着被苏氏打翻的早点,一边惋惜一边道:“那真是恭喜她了。”
苏绎笑嘻嘻地说:“也该恭喜姐。”
苏络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她家这两号人对周崇文有一种莫明的敬仰,自打知道谢小姐参加海选去了之后,曾多次明示暗示地邀请周厮来家里住下,好有机会坏她的名节,当然最后未遂。
回头瞄了一眼云朗,那小子还迷迷糊糊的找不着北呢,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困”字,显得有点无辜。经验告诉我们漂亮的蘑菇都是有毒的,苏络决定还是先把这号危险人物带出去,“喂,起来吧,我带你早茶去。”
“找茬?”云朗立马精神了,两眼放光,“我刀呢?”
苏络赶紧拉着他朝外走,边走边跟家里人说我去买早餐了,桌上那把刀娘你收好。
风云朗不同意,说那刀是他老婆,没有一天离开过他。
苏络说这年头不流行带老婆上街了,顺手从墙角拎起把铲子,“你要不嫌弃就带小三上街吧,虽然本质差了点,但是也有协同作战能力。”
显然云朗明白大奶和小三的区别,意识到带刀是剥削主义,带铲子是被剥削主义并且影响造型,断然拒绝了。
出了家门,到了早市上,强盗头子见什么都新鲜,一个劲地说自己见识过无数大场面,就是没见识过早市出摊的。
苏络把他拽到街角一家灌汤包子铺前,那家灌汤包在朱仙镇上很有名,曾被包子兴视为头号劲敌,早起一拨只卖二十屉,现在铺子前排了大约七八号人,苏络让他在那排队,说自己没带钱,要回家去取。
其实苏络带钱了,她就是想离开一会,去找一个人。
苏络心里对这个强盗头子始终有点发怵,虽然他貌似仗义,说什么不让手下杀人,但毕竟他出身不好,还动不动拿刀吓唬人。所以他一提刀,苏络就想给他找个去处,别天天在家晃悠吓着她家人。
到了周崇文的笔墨摊子前,果然不出苏络所料,这厮虽然已经有了千两资产,还是啃着他的干馒头来出摊了。
“我给你认了门亲戚。”苏络没有废话上前就帮他收摊子,“你赶紧在镇上置办个房子准备接收。”
周崇文说我现在不打算成亲了,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苏络无奈,“我虽然叫雷锋,但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不是给你找老婆,是你表弟寻仇来了。”
周崇文听完事情始末,想也不想,从怀中摸出张纸塞到苏络手里,“他要钱给他就是,不能留他在身边。”
苏络低头看看,是镇上银庄的一千两银票,看来是刚存好的,这就贡献了。
苏络不禁佩服这真是讲仗义的,一千两,这厮出一辈子摊子也赚不来这么多,居然可以眼都不眨的送出去,这到底是说明他的君子境界太高,(奇*书*网^_^整*理*提*供)还是说明他脑子里进了异物?
苏络把银票又塞回周崇文的怀里,“如果钱能打发他我也给了,这小子估计是知道自己拿钱也使不了多久,所以才想出入伙的点子,想找张长期饭票。”
周崇文不语,皱着眉头沉思了一路,回到早市上的时候灌汤包子铺前围了一大群的人,看来并不像是包子铺大酬宾有免费包子送,而是另有原因。至于什么原因……苏络脑子里立刻清晰地浮现出强盗头子年轻英俊的痞子脸。
苏络挤进人群,看清了形势扶了下额头。
云朗坐在包子摊前的长凳上,一条长腿伸着,另一只脚踩在凳上,坐得毫无形象,面前摆着七八个空了的笼屉,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正要塞进嘴里。
最让苏络崩溃的是他身旁有个人跪坐在地上,眼眶有点青,显然是挨了揍。
这个渣!白吃了包子大不了付包子钱,打了人可麻烦了,不仅要赔医药费,还要考虑被揍者心地是不是善良,会不会讹你。
这种情形苏络想潜了,想马上回家带老娘弟弟回村里躲几天,这大寨主头天就给她惹麻烦,将来要真变成合作关系,止不定还有多少事呢。
“你回来啦。”云朗眼尖地发现了在人群中偷偷转身的苏络,拿起一旁的两个蒸笼,“付钱吧,我吃完了,这两屉是给大娘和小弟的。”
看这小子的表情是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坦荡极了,难道打人的不是他?
苏络指着青了眼眶干嚎的家伙,“不是你打的?”
“是啊。”云朗答得干脆极了,“谁让他想买十屉包子?他都买光了让老子吃什么?”
挨揍的小子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挨揍,也不嚎了,蹲在原地画圈圈反省自己一气买十屉包子的重大过失。
苏络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人家买十屉怎么了?也不看看自己吃多少!
连忙给了包子钱,苏络冲上去拉着云朗就走,再远远地向受害者喊了声“对不起”——她没勇气过去查看伤情,怕赔钱。
回转的一路上周崇文也没出声,看样子是在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摆脱强盗,云朗知道苏络给他认了门干亲后,居然十分不爽,皱着脸纠结了半天,最后叹息一声,“罢了,往后一串风的名头还是暂时消失吧。”看来强盗头子也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的,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安全的身份。
苏络正气着呢,听了这感慨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回头指着云朗的鼻子吼道:“你身为强盗头子,对一个普通百姓你也好意思下手。”
“老子眼里的人只分能抢的和不能抢的,不分普通的和不普通的。”云朗答得这叫一个理所当然。
苏络不说话了,暗骂老天折磨她,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沟通有障碍的周崇文,现在又送来一个全不讲理的风云朗。
等回到家,苏氏已经去上班了,苏绎吃完了带回来的包子就在院子里接受周厮的指导写功课,这小子正在为进入镇里的官学做准备,所以做得异常认真。
云朗百无聊赖地凑过去看了一会,拉起苏绎说男子汉大丈夫写什么字啊,来,哥哥教你耍大刀。跟着就去屋里找刀。
周崇文一直处于不爽状态中,叫回苏绎训了几句“勤有功嬉无益”的话,正巧强盗头子寻刀未果出来,接嘴道:“谁说戏子无义?当年秦淮河上红极一时的桃三姐对老子就相当讲情义。”
看周厮的表情就知道他被气到内伤,苏络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大了,拉着云朗说咱俩存钱去,周崇文不放心,说我也去。到了银箱前面,尴尬了,两千两银子,小二百斤,周厮的承重力不够。
云朗拎着周厮的脖领子向身后一扔,然后把银箱轻松夹在腰侧,还掂掂分量,不屑地说你真不够意思,这些肯定不止一千两,硬骗我说钱都给人分了。
苏络面不改色,说的确是分了,我这里是两份,有一份是你“表哥”的。
云朗对这个表哥也不太感冒,说能让老子叫哥的人定要是盖世英雄,这小子两百斤都扛不起来,以后让他管我叫哥。
这话苏络是不会转答的,临出门的时候周崇文追出来,他还是不放心。
去银庄的路上周崇文想了数个摆脱强盗的主意,最后觉得报官是可行之法,苏络当然不同意,两人嘀嘀咕咕地越走越近,不觉将云朗抛至身后。
“这小子应该没什么恶意,就是山寨毁了不知道往哪去了,这才给自己找个地方。”苏络说着自己的想法,“千万不能报官,要是让他跑了,他肯定回来报仇,要是抓住他了,他把烧山寨的实情说了,官府该找我们追回银子了。这几个月我遭遇的种种你也看到了,不忍心看着我再次一无所有吧?”
周崇文不说话了,没同意,但也没再提起报官的事,显然他对苏络的同情指数已经到达了空前的高度。
苏络很幸庆周厮没有拿出什么大道理来反驳她,保住了银子,心情大好,眼看银庄就在眼前,回头就要招呼云朗,这一回头,苏络就像一根伫立在暴风雨中的避雷针,电闪雷鸣中,光天雷就不知接了几道。
他们身后空空如也,云朗……已然不知所踪。
第三十章 … 十屉包子引发的血案(二)
苏络在原地晃了两晃,表情已经说不清是想表达沉痛还是悲伤,周崇文错愕半天,竟然小松一口气,似乎觉得能送走瘟神,就算赔上两千两银子也值。
苏络不这么想。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默默两眼泪,无语问苍天,老天爷,她再也不敢跟您叫板了。
周崇文连忙又把自己那张银票掏出来,塞到苏络手里,“又回到了起点,不是很好吗?”柔和的声音让人听着无比的受用。
苏络捏着那张银票,思想斗争了一会,叹了口气又塞回去,欺负老实人不是她的强项。正当她考虑着是不是再弄批碗回村里去挖坑的时候,街旁一家酒楼里传来一声招呼:“喂,你们快上来啊。”
苏络颓然之气一扫而空,怒气冲冲地向那酒楼冲过去,周崇文抬头看了一眼,看见酒楼门面里探出一个优哉游哉的痞子脑袋。
“我是被逼进来的,都是他们挑衅。”两个人进来后痞子头这么说。
苏络环顾了一下没几个人的酒楼,看周崇文,周崇文也环顾了一下看强盗头子,云朗指着门前招揽生意的两只烤鸭,“它们不停地向老子炫耀它们有多好吃。”
苏络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这时酒楼小二提着茶壶过来,又抹桌子又倒水,殷勤地道:“客倌点的两只鸭子已经烤上了,不过时间要久一点,小店驻了个唱小曲的,客倌可要先听听解闷?”
云朗大手一挥,“叫来。”
苏络真要瞧不起他了,顺便鄙视依靠灰色收入赚钱的烤鸭酒楼,吃个饭也不让人消停。虽然小曲行业总有几个故做姿态地大拿号称自己是“卖艺不卖身”的,但这不过是一句标准口号罢了,实际上它是一个倒装句。不信你就拿着各大拿的画像到当地富豪政要家里走一圈,保证会有N多人向你露出暧昧又俗气地笑容,最后拍着你的肩膀说:呣们流行潜规则的时候还没你呢……
苏络用鼻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想寻求周厮做盟友,但见这厮居然没有丝毫凛然正气逸出,一副老神在在,静候佳音的模样。
伪君子!还不如强盗头子这样的真小人呢,苏络直接给周厮判了死刑。
四分之一柱香后,苏络知道自己犯了严重的经验主义错误。
被小二带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别误会,这说的是两个人,一个抱着扬琴的老头,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显然这二位只适合客串被恶少欺霸的可怜祖孙,而不是苏络想的红粉毒药。
小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的,低吟浅唱,大概是极好听的,因为君子和强盗头子都听得十分入神,反正苏络是听不懂的,曲不懂,词更不懂,她只在反省,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唱曲淘金法为何失利,原来这里落后得根本不时兴她那个流行调调。
一曲终了,女孩儿在原地微微欠身,持琴老者站起身来,“我这孙女最近练了一首郑光祖的蟾宫曲,几位客倌再听一曲罢。”
没等云朗说话,周崇文已开口道:“羁旅在外者听这首蟾宫曲,着实是再适合不过了。”
苏络这才知道这曲子是写旅者的,他们三个都算是漂泊异地,倒真是可以听听。
酒楼的掌柜朝这边看了一眼,提笔记下某某桌又听一首小曲云云,一会结帐的时候好与这祖孙俩分成。
云朗说这曲子我在秦淮河上听过,有点凄苦。
周厮道秦淮两岸尽是苦命女子,由她们唱来,更添几分思愁。
苏络很欣慰这两人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又不禁感叹古代娱乐活动真是单一,好像除了喝花酒听小曲外,就没有别的了。
又是一曲终了,苏络倒是觉得这调调有些哀怨婉转,但对其理解程度始终处于挠头阶段,云朗倒像是理解了,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漂泊,感触也不那么深重,不像周厮听罢还能抚掌发出什么“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新愁”之类让人更挠头的感叹。
刚感叹结束,靠窗那边就有一桌嚷开了,说唱的什么丧曲,给大爷来首喜庆的。
本来按云朗的脾气这叫法已经等同于叫板了,符合他心中对“找茬”的概念定义,可不巧在他发作前烤鸭端上来了,于是他就忘了什么小曲,投身到与烤鸭子的较量中去。
苏络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酒楼里的上座率已达八成,后厨的烤鸭香阵阵传来,原来不觉已到了午饭时间。
云朗一边吃一边招呼:“吃啊,算我的。”
苏络这才不客气地动手,顺手卷了个面饼递给周厮,笑道:“我突然想到咱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做什么?”云朗奋战在烤鸭子当中,头也不抬。
苏络一指周围不知何时出现的食客,“看见了没?民以食为天。”
“卖粮啊?”云朗继续奋战。
苏络一听“粮”这个字就悲喜交集,她否定了云朗的答案后暗暗发誓,这辈子不管做什么生意,也绝不再碰粮食!
“你想开酒家?”周厮慢条斯理地吃完面饼,又慢条斯理地问。
“没错,吃的……”苏络刚说到这,就被临窗一桌的喧哗打断,扭头看去,便见到经典的恶少逞威的画面。
那个抱着扬琴的爷爷站在桌前不住地赔着笑脸,说我这孙女还小,实在不会唱那曲子。
被众家丁簇拥而坐的华服恶少嚣张地一笑,说唱曲跟年纪有什么关系?有些曲子年纪越小唱起来越带味,唱!本少爷有赏。
苏络本来没打算歧视猪头脸,毕竟容貌不是天生的,但那句话之后,苏络歧视了。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长得丑又萝莉控就是你的错!
“当”地一声,一锭闪着光的银锭落到地上,酒楼内的喧哗由此停歇,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银锭上,猜测它的来路。
苏络就觉得有点眼熟,又借着反光看到银锭上油花花的指印,回头看向云朗,那小子头也不抬地啃着鸭子,好像这事与他全无关系,可那声音又实在是他的,“学声猪叫,学像了老子有赏!”
大家的目光便从银锭转向酒楼中唯一与这种动物联系得上的华服猪公身上,猪公……不对,是华服公子,当即气得猪眼圆睁、鬃毛倒竖,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你说谁是猪!”
云朗抬起头,沾得一嘴的油,眼中满是同情,“谁搭腔说谁。”
苏络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好样的,周崇文也是一愣,随即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