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微微摇头,低喃道:“不快,一点都不快。我不想再错过你……”
零二三
想到这里,我的脸皮又开始发烫,不由得咬住右手食指第二个关节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有人在我脚边绊了一下,我抬起头来,却看见小蔡一脸惊诧的看着我道:“魅生,你、你刚才……是在害羞?!”我立刻放下手来,反驳道:“哪儿有!”
他一脸释然道:“我说么,你皮这么厚,怎么可能!”
这小子自从我上次给周夫子开了一剂猛药后,就一直不怎么赞同我的医术,老在那儿叨咕什么要循序渐进抽丝剥茧等等等等,经常跟我较劲。实在是嫌皮太痒!我跳起来正想给他个爆栗却听见村口一阵喧哗,继而有村民急急往刘齐家去。
子山正在刘家讲堂教学,原本我就是在这里等他,如今一看这兴师动众的架势,忙也赶了去。
前脚刚跨进刘家大门,便听后面有人扯着嗓子喊:“大司徒魏大人到!刘齐还不速速出迎!”
我忙转到门后藏起来,看见丑女正推着刘齐缓缓从里间出来。刘齐见我微微一怔,朝我打了个眼色,示意我从内堂穿去后面讲堂。我忙点头悄悄溜了,转入内堂的一瞬间,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鹰鼻鼠眼的人走进来。真不是个好面相,俗话说相由心生,我不自觉的对这个人无甚好感,忙匆匆去后面讲堂寻子山去了。
站在讲堂门口,内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我探头望去正看见季子山低头在给一个男孩讲解什么。他低垂着眼,一身青衣更衬得周身的书卷气,嘴角带笑似在夸奖那个男孩。那男孩儒慕的看着他,朝他点头称谢。我心底不自禁的涌起一阵自豪,这个温润如玉坚强韧达的男子,就是我的相公———虽然目前只是名义上的。
我痴痴的依在门边凝望着他,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望向门口,对上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腼腆朝我笑着,我瞬间如沐三月春风。站直了身体,正要同他打招呼,猛得一个嘶哑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这位公子是何人啊?”
这声音直让人周身的不舒坦,我转头去看,正是方才那面白无须的男人,正背着双手,如看见猎物般死死盯着季子山!
同刘齐等人一起恭恭敬敬将大司徒魏通送走,莫名,我的眼皮一跳。
魏通此次是来替陈大公子薄亦光请刘齐入世的。其实刘齐并算不得天机老人真正意义上的弟子。天机老人生性随意,不问世事,身边只得一个徒弟,且常年游历四方。七年前路经刘家村,见到一个双腿残疾的年轻男子,爬上一条废弃的小艇将船桨尽数丢弃,准备去江心求死。
刘齐的腿是天生残疾,那年刘家半夜失火,刘齐的大哥救出刘齐和西瓜子,再去救爹娘时,不幸亦葬身火海。西瓜子的娘早就死于难产,一夜之间,刘家只剩下十八岁的刘齐,和才七岁的西瓜子。估计刘齐受不了这个打击,留下一封书信将侄女托付给丑女爹娘,便去求死。
凑巧那天天机老人心情比较好,因为据我所知他实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头,无论如何,那天刘齐没有死成。不但如此,天机老人竟然还在这刘村住了三年,这三年间不但教了刘齐许多机括之术,教他制了很多奇巧的农业用具,助村民们提高收成,也助刘齐坐稳了族长这个位子。甚至天机老人还替他将指腹为婚的亲事给办了。虽然刘齐的娘子最后还是不愿一辈子守着刘齐这个残废,逼着刘齐写了休书,但无论如何,若是没有天机老人,刘齐的一生绝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后来有些刘齐创制的东西流出刘村,机缘巧合让薄亦光知晓了,薄亦光便很想将刘齐收为己用,便派大司徒魏通几次三番前来做说客。
只是这刘齐自跟了天机老人之后,性子也有点随他,面对态度傲慢自持甚高的魏通,始终没有吐口,偏偏薄亦光是真心实意的要请刘齐入世,不允许魏通来硬的,于是魏通只得三番五次隔几个月便来。
魏通此人面相看着便是个佞臣,然而他是不是佞臣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他临走的时候回头盯着季子山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眼,令我异常不安。
魂不守舍的吃完饭,我突然有种很想离开刘村的冲动。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甚至想过,或许季子山可以在这里开个学堂,正式接过周夫子的教棒,然后我们盖间小屋,不用太大,有个小小的院子能让我种些草药就好,我可以在家替村民看诊,还可以同刘齐说说,租上村里几亩地,种些粮食。然后生几个孩子,就这样同季子山过一辈子。每每想到那些,我便觉得其实人的一生不用轰轰烈烈,不用扬名天下,即便我一身改颜的本事就此荒废我也无怨无悔,只要平平安安和季子山一生一世,我便圆满了。
我一直以为刘村可以是我和季子山的世外桃源,但今天魏通的出现,我突然嗅到一种未知的危险!
见季子山从外面抱了包东西进来,我立刻便想同他商量离开这里的事情,刚开口叫了声:“子山……” 他一根手指按上我的嘴,制止我,拉着我坐在床沿,将那包东西放到我怀里,拉着我的手道:“娘子,你应该叫我相公。”
我此刻并没有心情与他谈情,只是木然的点点头,继续道:“相公……” 刚要说下去,又听季子山说:“先别说话,来,打开看看,你喜不喜欢。”
我抬头吸气,看见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心底一软,想实也不差这点时间,便依言打开了包袱。
里面是一套红彤彤金晃晃的凤冠霞披!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捧着这凤冠霞披,觉得心里波涛汹涌似乎要从眼眶里找个缺口溢出来一般。
季子山看我半天不言语,无措的搓着我的手,道:“魅生,你……不喜欢?”低着头,他絮絮叨叨:“仓促之间,这是用隔壁发婶的旧嫁衣改的,发婶和发叔都生了三个孩子了,感情仍旧很好,从来都没吵过嘴,发叔一直都很疼发婶,从来都舍不得说发婶半句……”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暮色沉沉的黑眸里满是我的影子。眼眶发热,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捂上他的嘴,环上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吸着鼻子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穿着这样的嫁衣,我们一定也会像发叔发婶一样,恩爱一辈子的。”
季子山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许着誓言:“我会让你幸福的,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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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着红盖头,我有种如在云端的感觉。过了今晚,季子山便不再只是我名义上的相公。
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锣鼓送嫁,不过将丑女家的前堂布置了个小小的礼堂,屋子里又添了些红绸喜烛。听着耳旁龙凤烛心的噼啪声,我心里甜滋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丑女笑着过来扶我,道:“吉时到了。”
我随着她出去,只能从盖头下看见自己红色的喜鞋在裙褂下露出的一点点珠翠,颤颤巍巍往前一步三颤,犹如我的心般跳得毫无章法。
在一个地方站定,有人朝我手里塞了一段红绸,听见红绸的那一头,季子山轻轻唤了我一声:“娘子……”
旁边传来丑女爹娘的笑声,似乎还有发叔发婶和不少的村民,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只听见刘齐的声音响起:“今日,又有一对真心相爱的男女在这里结成了夫妇。我们刘村当年便是由一些私奔逃家敢于追求幸福的男女所建,这十几年来也陆陆续续接纳了很多对新人。能够看见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我们刘村人最大的心愿。今日,让我们也恭喜这对有情人百年好合!”
众村民闻言都热烈的鼓掌叫好,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和季子山说是私奔到此,没有受到众人的鄙视,心中不由得一暖。
又听刘齐道:“来来来,莫要误了时辰,咱们让新郎新娘拜天地吧!”
我和季子山在这里无亲无故,多亏丑女爹娘照顾,因此便将高堂的位子让丑女爹娘坐了,还有刘齐,也是我们的恩人,便也请他坐在上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我转过身,面对着季子山,听见他强压着激动,对着我低声说:“今日子山终于能娶你,此生无憾矣。”
旁边刘齐取笑道:“呵呵,有什么体己话,留到洞房吧!” 我闻言耳朵微微发烫。
便听人高声唱道:“夫妻交拜……”
还未等我弯下腰去,只听一人喝道:“来人,还不速速将此逃犯拿下!”呼啦啦涌入一批人。
我一把扯下红盖头,只见魏通从门口背着双手踱进来,一挥手便上来几个人将我双臂制住,指着我道:“惯偷余纤手!这回你逃不掉了!” 我目瞪口呆,我哪里是什么惯偷余纤手!
我才要叫喊说他认错人了,一块破布便塞了进来堵住了我的口舌。
魏通缓缓转过身去,嘴角勾起一个淫邪的笑,下巴一点季子山朝着众人道:“此人知情不报,一并带回去审问!”
我的心猛的一沉,如坠深渊!
零二四
我靠在门背后,紧紧贴着墙,手里死死攥着一支凤钗,指甲早已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得疼!
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要解手,要喝水,要撞墙,无论我在这间屋子里怎么跳怎么叫,门外的守卫就是纹丝不动。
从被单独关进这间私牢的时候,我就知道,什么惯偷余纤手,什么知情不报,都不过是魏通的借口!逃犯?逃犯会被押到大司马府关进私牢?衙门都是吃。屎的?
犹记得当我被摁住的那一刻,刘齐尚惊讶地朝魏通解释道:“大司马,此女子不可能是余纤手,她师父是……”
魏通不耐的将手一挥:“她师父是左空空,她就是余纤手!待我拿了她再用她去引她师父出来!来人,带走!”
现在想来魏通根本就没有听刘齐解释的打算,因为他根本就知道我不是余纤手!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季子山罢!自魏通第一眼看见季子山起,我这个惯犯的罪名,怕是就已经被扣上了!
被关在这地方已经两个时辰,我心急如焚,此刻季子山不知道在哪里,他会怎么样,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想!
突然听见外面似有脚步声向这儿来,我紧紧攥紧簪子,只听见有人对着门外守卫道:“把那女人提出来,大司马要亲自审问!”
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一个壮汉进来将我一把拎出去,推推搡搡往后院走去。
我暗暗四下打量,希望能记下点大概,想着若有机会即便是拼了命我也一定要救出季子山。子山,我心中默念,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等我来救你。即便我救不了你,我们也必须要死在一起!
转过一处花园,听见一个下人模样的人正在急急向一个人禀告:“王管家,大司马最心爱的那匹胭脂马突然口吐白沫,您看是不是跟大司马禀告一声。”
那王管家哼道:“什么胭脂马,这匹劣马不识抬举,大司马驯了那么多天,昨儿竟然将大司马摔了下来,才不过抽了几十鞭,一个畜生哪儿来那么娇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司马的脾气,不论是人也好畜生也好,不能驯服就只有个死。它若是死了,你直接埋了就是,哪儿来那么多事儿!”
我暗暗心惊!瞥眼去看,那下人见有人押着我好奇的看过来一眼,便听那管家骂道:“还不快滚,瞎看什么!”我背后猛的被人一推,跄踉两步。听得那下人唯唯诺诺连声称是退了下去。
那壮汉将我带到一个偏僻小院,推开一扇房门,将我拎了进去。
看见季子山的那一瞬,我心痛得无以附加!
他披头散发,喜袍已被扯烂,一只脚上的鞋子都不知去了哪里,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兽般拿着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缩在角落,眼神涣散的盯着魏通。
魏通也是异常狼狈的站在屋子中间,摇着双手试图要安抚他。一见我进来忙对季子山道:“你看,我说我没杀她,这不,人给你带来了!”
“子山!”我急急要上去扶他,却被背后壮汉一把拎回身前,紧接着一把匕首抵住了我的咽喉。
魏通朝前两步,哄着季子山道:“你放下刀,小心伤了自己。我说过,只要你依了我,我就放了她!”
季子山闻言,像猛得醒过来般,将匕首朝自己脖颈送了送,立刻多出一道血痕!
“不要!”我喊。
听见我的叫声,他缓缓转过眼珠,看到我,楞了半晌,眨着眼睛嘟哝道:“娘子……”突然泪如泉涌。
我心如刀割,无奈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不停的说:“不要,相公……不要……”
季子山看着我,断断续续的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让你幸福的,我这一生都……希望能与你白头到老,可为什么老天偏偏不肯成全我……”
“我们会一生一世的,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我一边哭一边说。
“不可能的不可能了,”他狂乱的摇着头,眼见那把匕首在他咽喉前晃动,我吓得脸都白了,只听他道:“我本就活不长了,我不过想在有生之年娶你为妻,可以好好的疼你爱你以弥补我的过错,原来我还是奢望了……娘子,”他痴痴的看着我道:“我很爱你,只爱过你,当年我并不知道她不是你,你原谅我吧……”
我吓得不知所措,他这是说得哪门子胡话,只能一声声唤他:“相公,把刀放下先……”
他还是那样痴痴的盯着我,突然无比凄凉的笑了,我被他这一笑吓得魂飞魄散,他仿若交代遗言一般:“我知道你忘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可你向来说道做到,也好,忘记我吧,我不值得……”说完手腕朝脖颈送去!
我猛的喝道:“季子山!”
他被我喝得手下一停,我一边流泪一边瞪着眼咬牙切齿对着他道:“你今天要是敢死,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死了都不原谅,永远都不原谅!”
他闻言一愣,表情异常痛苦。
那头魏通乘我们一个不注意,一把抢过壮汉手里的匕首,揪住我的头发,将匕首顶着我的脖子对着季子山叫道:“放下刀,否则我保证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季子山没想到魏通会拿我的命威胁他,楞了半晌,终是闭了闭眼,手里的匕首却渐渐离开了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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