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不是好人,不是坏人,当然也不能说他们不是人,那该怎么说呢……赵儒珊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玥玥乖,阿姨带你去看电视!”
夏盈玥也不追问,乖巧地让赵儒珊牵着走。
一套二十几万的凡赛斯沙发上种了两株根深柢固的马铃薯,赵儒珊的老公和儿子四只眼睛盯着电视,须臾不离。
看到女主角的可怜处境时,康佑衡甚至指着自己的老爸大骂:“你们男人都这样!”骂到激动处,还会滴下豆大的泪珠。
赵儒珊看了就有气,松开夏盈玥,扭住儿子的耳朵叱骂道:“什么叫你们男人都这样!你自己不是男人吗?”
康佑衡双眼迸出泪花,“我的妈啊!痛痛痛!”
乖儿子!你的妈脾气不好,爸爸嘛莫法度。
康劲志素来被老婆压得死死的,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夏盈玥踮高脚尖用力掰开赵儒珊的大钢爪。
“儒珊阿姨,不要这样,哥哥会痛痛。”
赵儒珊忿然松手,脸上余怒未消,她把气出在老公身上:
“要不是你的烂基因作怪,我怎么可能生出娘娘腔的儿子!”
康佑衡眼泪大滴大滴流了下来,妈妈是大妖怪!
夏盈玥在他又红又肿的耳朵上轻轻吹气,“哥哥不哭,玥玥呼呼。”
康佑衡满心感动,“妹妹,你最好了,我长大要娶你当老婆。”才不要娶妈妈那种恰查某!爸爸是大白痴!
赵儒珊不屑地嗤道:“凭你?一坨牛粪也想娶老婆?”
天下哪有妈妈说儿子是畜牲的排泄物!
听不下去的康劲志搂住老婆,讨好地说道:“阿珊,让佑衡陪玥玥看卡通,我们去跳舞吧。”
赵儒珊没好气地哼道:“所长还没回来,跳什么舞?!”
根据传统,夏家耶诞舞会一向由夏振刚带老婆沈晴尹开舞,从黑夜到天明,通宵达旦,宾客想疯到几点都成。
康劲志瞥了一眼墙上的黑森林咕咕钟,说道:“大头目不知道几点才回来,再等下去,琴师都打瞌睡了。”
赵儒珊胸口一把怒火烧得更旺,他还好意思说!
“庄富强案本来该你办,你却推给大头目,自己哪里凉快哪里去!”
康劲志摇摇食指,坦承自己能力不足,脸上一点愧色也无。
“庄富强让我辩护,只会判更重,不会判更轻。”
“反正他横竖都是死,有没有辩护都一样!”正义感过度旺盛的赵儒珊就是看凶手不顺眼。
康劲志神秘地一笑,凑在老婆耳朵边叽叽咕咕的说:
“不见得哦!大头目找到医院替被告做精神鉴定,证明庄富强由于受到严重打击,行尸当时辨别是非、控制行动的能力有所不足,属于精神耗弱,符合刑法减免罪责的规定。”
赵儒珊眉心立刻打了个死结,口气极为不满:
“骗人!他还检查子弹有没有命中要害呢!要不是警察赶到,重伤的双胞胎姐弟绝对难逃一死,这算哪门子的精神耗弱?”
康劲志连忙按住老婆的嘴巴,眼光左飘右飘,确定附近没人听壁角,才放心地继续说道:
“医院是所长太太的朋友开的,公不公正我就不知道了。”
“死刑减轻就是无期徒刑,关个十来年,假释出来还不是活跳跳、趴趴走!表现良好的话,还能分到外役监服刑。”
赵儒珊降低音量,骂道:“这份鉴定报告分明是捏造的!庄富强那种人渣,枪毙他还嫌浪费子弹,直接丢绞肉机连皮带骨碾碎算了!他算精神耗弱?那我还失心疯哩!”
康劲志轻笑着,笑容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宠溺和骄傲。“阿珊,你果然不适合当律师,当我的亲亲老婆就好喽!”
“少来,恶心死了!”赵儒珊嘴里骂归骂,脸上可是笑咪咪的。
“你们夫妻感情永远这么好。”沈晴尹的声音又羡又妒的,还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刚从立法院备询回来。堂堂德国慕尼黑大学法学博士,那些个立委还有不少是她的学弟妹,居然敢讥讽她没学问!
谁说司法院厅长是好当的?
沈晴尹觉得自己失策了!
早知道就和老公一样当律师算了。
当年,她通过律师考试和司法官特考,也都分别受训完毕。后来,她进入法院从事审判工作,几年前更被拔摺到司法院服务。
那张律师执业证书表了框挂在墙壁上,除了装饰功能外,好像也找不出其他用途了。
夏盈玥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抱住沈睛尹的腰。
“妈咪!你迟到了,玥玥生气!”
“乖女儿,不生气唷!爹地有买礼物给你。”
夏振刚抱着女儿走到耶诞树下,在众多包装华美的礼盒中,赫然出现一个粉红色篮子,还不断传出呜呜呜呜的叫声……
夏盈玥迫不及待溜下父亲手臂,冲上前去打开粉红色篮子,捞出两团肥白可爱的小球。
两只出生没多久的波斯猫舒服地蜷缩在小女孩的胸口睡大觉,夏盈玥轻轻搂着小白球,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它们压伤了。
“大头目,你不是说养猫太麻烦吗?”
赵儒珊知道老板对动物没啥爱心,要不是为了讨好女儿,他才不会头壳坏去,迎两只猫进门伺候。
“不会麻烦,玥玥跟它们玩就好,管家由自然会喂猫吃饭,固定带去美容店,洗澡也不必自己动手。”
夏振刚一向认为用钱解决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啧啧啧!真好命唷!”
康劲志颇有人不如猫的感叹。怎么没人喂他吃饭啊?
“哼!你在发什么牢骚?”
赵儒珊白了老公一眼,眼光中爆出丝丝火星。
“老婆大人,小的绝对没有发牢骚!”
康劲志动作奇快,躲到所长背后寻求庇护。
他可不想在众人面前跪算盘、顶尿壶、默写国父遗教!
沈晴尹和夏振刚被这对欢喜冤家逗得哈哈大笑。
“阿珊,你饶了他吧,今天是平安夜哪!”
夏振刚阻止赵儒珊的大钢爪再度行凶,帮忙缓颊。
老板让他靠,不怕老婆撒泼的康劲志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
“这么好命的猫咪,就叫金枝玉叶好了。”
又是一个擅长取怪名字的奇葩。
第二章
“我告诉你,你应该多看看这些画,才能提升你的美学素养和心灵层次,不要老看什么史努比和皮卡丘,你不是小孩子了!”
一堆颜色搅在一起有什么好看的?
“用心!你要用心看。告诉我,你在这幅画里看到什么?”
一男一女杵在色彩浓艳的抽象画前,趾高气扬的男子期待着身边女子的意见,而女子则沉思着该如何措辞,才能符合对方的要求。
“如何?”
这幅画用色浓艳大胆,底色是刺目的艳黄和鲜绿,大红色的线条不规则地任意延展,正中央的蓝黑色团块似乎是个漩涡。
“呃……”
碍于身边人的要求,女子勉强猜测着那一堆乱糟糟底下蕴含的深义,但显然这幅画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良久,她才勉强吐出评语:“很……很漂亮。”
这绝对是违心之论。照她看来,这幅画看来就像是小狗跌倒时打翻了颜料瓶,黄色和绿色沾得到处都是,狗爪子拉出红色的条痕,蜷起的尾巴制造了蓝黑色的漩流。
换言之,就是一只黄绿色身体、红脚爪、黑尾巴的狗……
女子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得很乐,稍稍弭平了她不甚愉悦的心情。
显然“漂亮”两字并非男子期待听见的评语,因为真正的艺术往往无关美丑,显然女子的鉴赏能力有待改进。
“然后呢?”
“有很多颜色……”
“嗯哼。”
“这作品很有个性……”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男子揉着额角,耐性已近用罄。
“还有呢?”
“还有……”
“够了!”男子的怒焰猛地发作起来,“意思就是你根本看不懂!你是笨蛋还是白痴?我怎么娶了个像你这么没文化的老婆!”
她是笨蛋白痴,那娶了她的人不就是智障低能?很光彩吗?
女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稽:“我没文化?你听国剧不知道人家唱到哪里,看芭蕾看到打呼,这是哪一国的有文化?你告诉我啊!”
男人讪讪地吼道:“他妈的!你还有没有常识啊?这里是让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吗?”浑然不觉自己的嗓门震耳欲聋。
“对!我是没文化没常识!那你干吗娶我?”女子脱口道:“做夫妻这么没意思,不如趁早离婚算了!”
“离婚就离婚!我还巴着你不成?”
“你!我要跟你离婚!”
“不必你提醒!”
男子火起来,拿着画作简介空白的背面一阵龙飞凤舞,抬起头来游目四顾,却发现场馆中除了他们夫妻并无他人,不由得怔了怔。
“干吗啦!”
女子抢过纸张签了名,潇洒地要转身离开。
“喂!还要有两个证人签名!”
“隔壁有另一个画展,你找一个,我找一个!趁今天办一办了事!”
“夏律师,您好您好……是……夏小姐已经过来了!是……是……五点……展览结束夏小姐就可以拿画……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画廊老板一面应对电话那头的客户,一面对眼前的小人儿递来亲切友善的笑容。大金主啊!怎能不拼命示好呢。
夏盈玥礼貌地回了个笑容,自顾自地在画廊里游移漫步,全然没把老板和她爹地的对话放在心上。
老板才放下电话,便巴结地迎上来谄笑道:“夏小姐,就你一个人来拿画吗?这画很大哦。”
这不是明摆的事?现在画廊里除了她再没别的客人,难不成她还懂得五鬼搬运法,随身带着小鬼供她使唤吗?
“可以的。”
口头上,她仍得保持礼貌地虚应故事,没办法,总不能让人家说她没家教,自己被骂,还连累了爹地妈咪。
老板不知是好心还是无聊,继续絮叨道:“樱桃木的画框很有重量耶!一公尺见方,你真的拿得动吗?”
又来了!她若说拿不动,难道他愿意今天晚上帮她送画吗?如果可以,她何必现在来?
“应该没问题。”
表面依然维持无懈可击的应对谈吐,夏盈玥渐渐感到不耐烦。
工笔画磨功夫,鲜少有年轻画家愿意学,老一辈画家又逐渐凋零,像样的展览如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盼啊盼的才盼到这次展览,无巧不巧又遇到外公外婆的生日,妈咪挑了一幅画当寿礼,爹地才放她出来逛逛兼拿画。
如此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不知还要等多久呢!眼见宝贵的时间在客套寒暄声中一点一滴溜走,她如何不急?
老板突然拍掌说道:“这样好了!我叫他们包仔细点,边角上多用几层泡泡纸,万一不小心碰到,框上也不会留痕迹。”
“谢谢,麻烦你了。”
这回她的笑容真心多了。
说老实话,这幅画面积极大,并不好拿,偏偏又是要送给外公外婆的礼物,有了损伤总是不好看。
“小事小事!那我叫他们现在处理一下。”
夏盈玥纳闷地抬手看表。不会吧?现在才四点半多一点,不是说要等五点钟展览结束才能拿画吗?
“唉呀!”老板挥挥手笑道:“例自人作,反正这些画都卖出去了,现在没别的客人,早点晚点没关系的啦!”
怪不得这家画廊生意好,除了作品的品质,老板的殷勤和干脆一定让很多人印象深刻;尤其他懂得适时给人方便,更会让客人觉得自己得到特别的服务,以后要买画,自然乐于和他打交道。
夏盈玥谢了他,不经意望向门口,脸色突然有点尴尬。
这地方的风水一定很不利她!
夏盈玥暗自呻吟,才说没客人,这会儿便马上蹦出一个来了,希望老板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才好。
“呃,有人来了。”
老板也看见门口的客人,当然要过去招呼,但并没有随便把她撂在一边不管,一面抱歉,嘴里仍不住东拉西扯着。
“夏小姐,你要等一下哦!打包要点时间。我招呼客人,你随便看看画吧,不好意思啊!”
“您请便。”
顺势打发了老板,夏盈玥总算松了口气,欣赏的目光飘移到墙上一幅幅的工笔花鸟画。
历代文人在绘画上,往往偏好游戏性浓、业余性强、文学趣味高的画,简言之,是把绘画当作轻松的、随兴的闲余戏笔;影响所及,一般人也往往认为工笔画流于匠气,比不上简笔写意来得有气质。
但夏盈玥却不作此想,国画中,她偏只喜欢工笔画。
一幅好的工笔画,线条必须疏密有致,设色必须典雅清丽,形象刻画必须细致传神,其中更必须蕴藏浓郁深挚的感情内涵,才能“夺造化而移情”,难度绝不在水墨画或抽象画之下。
工笔画不但费眼力,而且耗时间,不比写意画可以一挥而就,好的工笔作品至少得雕琢个把月才能竣工;又由于其写实的特性,布局中的虚实对比与顾盼呼应更必须费心安排,才能够达到“移生动质、变态不穷”的境界。
踟蹰在一幅幅笔触细腻的绘画前,夏盈玥觉得身心放松;今天来拿画,确实不虚此行。
但粗砺与尖细的噪音隐约传来,干扰了她的好心情。
夏盈玥皱着眉环顾四周,敏锐的听觉告诉她噪音应是来自画廊的另一个展览场地,而且正逐渐向这里袭来。
嘈什么!
她知道对面还有个抽象画展,两边的展览都是今天结束,都没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怪异的声响?
耐性和宽容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美德,惟有在参观画展时,她无法忍受吵杂,一点点都不能。
看画的心情被破坏殆尽,夏盈玥却不能离开。
她还得拿画呢!明天就是外公外婆的双寿,这幅画是要给他们的贺礼,待会儿她要亲自送去,就算现在她再怎么不爽,也只有姑且忍之了。
提起台北律师圈无人不知的大小穆律师穆崇真和穆尚理,寻常人通常会有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们两人不可思议的相似。
他们同样的品貌出众、气势逼人、能力卓绝,就连要命的嗜好都一模一样,喜欢把对方告到倾家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