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落影至。
一道美丽优雅的玉人儿跃入眼中,出尘的容貌叫人一窒,不凡的气质扣人心弦,她是个丫鬟吗?
很难信服。
雄伟。
这是辛秋橙踏入白家堡的第一印象。
绕过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和小道之後,她有第二种看法,雄伟有馀,刚而不柔,太过不驯和阴沉,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苍郁高木有如参天,巨石怪岩宛如迷宫,依五行八卦排列却又少了一丝灵巧,显得笨重而纷乱,防得小贼却抗不住高手,极容易破解,根本不需要下人带路,老早被她仍在身後。
左拐右弯,她来到一处壮观的楼阁,上面大笔挥洒著议事厅三个字,因此踌躇了半天,怕打扰了人家议事论商。
可不巧得很,里面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她耳中,念惯了府中小姐的口不意地插上话,这下不进都不成。
「白家堡是吧!奴婢乃是八王爷府的丫鬟,容否造次?」
奴婢?!
兴味一闪而过,白震天可瞧不见她身上有卑微意味,反倒是泰然的气度引人深思,宛如空谷幽兰谪入平民百姓家。
她要是有奴婢的腰骨,那世上恐无如此倨傲的下人吧!
「你刚说你的名字为何?」
「秋儿。」
他起了逗弄之心地贴近,「秋儿妹妹,哥哥正嫌无聊呢!你来做伴正好。」
「请自重,白堡主。」眉儿一紧,辛秋橙双眸碧澄地一睇。
「叫我天哥哥吧!咱们亲近些。」多滑细的肌肤,仿佛白玉般晶莹。
「久闻白堡王乃经商奇人,今日一见似乎是言过其实,莫非有双胞手足,姓登名徒子。」
有求於人多忍气,就当梧桐多叶遭风戏,一片一片落个无分寸。
他轻笑地一抚她微闪的桃色脸庞。「八王爷府的四大丫鬟耳闻已久,果真未叫人失望。」
小口伶俐,反应灵敏,看似吹捧实则贬讽,眼含戒备地谨守防线,实在有趣得紧。
日子过得太紧凑,是该找些娱乐来消遣,眼前的她正如他意,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平静的面容有著优雅风华,哪有奴颜婢膝?!尽是脱俗之色,赏来悦目。
「谬赏了,奴婢有一事求教。」哼!外界果然夸大,他的举止真轻浮。
「在我面前不许自称奴婢,尤其是出自这张杏红檀口。」食指一点,白震天不避嫌地在她唇瓣调戏。
她眼色一沉,不太愉悦地退了两步。「听说你与古珩交好?」
「还不错,你上门索情郎吗?」他突生不悦地扯弄她的发辫。
「不,是我家小姐失踪。」她不著痕迹的抽回发辫,尽量与他维持一段距离。
先前来时对他还有几分敬意,没想到竟是风流鬼一个,不仅在口头上讨便宜,一双不安分的手老是撩拨著,真不知他的商业王国是如何打下根基。
要不是为了小姐的安危著想,她真想掉头离去,不愿招惹好色之徒。
「你家小姐关我何事,不如我们花前月下好好谈心一番,莫要辜负花月良宵。」古珩能惹什麽事,顶多诈骗了嫖妓费用。
「古珩呢?我要得知他的下落。」去他的花和月,朗朗晴空只有一抹阳。
「休管闲杂人等,哥哥我想咬你一口,快把唇儿送上来。」他故作放荡地欲亲吻香醇小口。
努力维持分寸的辛秋橙美眸一瞠。「告诉我古珩身在何处。」
「秋儿妹妹好生娇媚,想必无人怜爱过吧!」他一心要偷香。
「白堡主,你确定要让秋儿唾弃你的一时失控吗?」她冷言冷声的漠然一视。
他一怔,笑意盈满胸腔。「我的好秋儿,损人技巧叫哥哥佩服。」
倒叫他不好太过张狂,以免吓走了佳人。
「我不是你的秋儿。」她微恼的发出责怪声。
「秋儿妹妹火气大了些,哥哥命人端碗冰镇莲子汤消消暑气。」来者是客,怎好怠慢。
他手一扬,自有下人遵从。
「不用麻烦了,只要白堡主交出我家小姐,秋儿自当告辞。」她的平静出现一丝裂痕。
「叫我天哥哥,不然怕有门难出。」他谑笑地揽住她的腰。
天堂路好走,唯门不启。
地狱路难行,条条迎君来。
「放……放手。」她挣扎地气酡了脸蛋。
「叫声天哥哥来听听,我很好安抚的。」他邪佞地闻嗅著她鼻翼呼出的兰芷香气。
辛秋橙气得气息不稳。「莫要得寸进尺,一堡之名毁之污浊。」
「秋儿妹妹真是固执,想必是少了哥哥的涎液相濡吧!」他倏地一啄芳唇。
「你……」欺人太甚!「古珩在哪里?」
「莫非是嫌哥哥吻得不够认真,哥哥非常乐意弥补缺憾。」他说得得意,活像渴水的鱼一直逼近。
「白堡主到底要戏要到几时,我家小姐乃千金之躯,若有闪失,料白家堡也难逃圣怒波及。」她不是来索讨羞辱。
白震天略微松手地放她自由。「好姑娘不该威胁人,小心养刁男人的胃口。」
失了暖玉温香的怀抱顿觉空虚,盈不及握的腰肢适合他的大掌怜惜,她的聪慧、机智叫人动心呀!人间难得的瑰宝,值得收藏。
挑战,只会引起男人的占有欲,她轻忽了。
「请把古珩交出来。」他,太危险了。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不恭敬。」他冷笑著,她不该在他面前不断提及另一名男子的名讳。
他觉得这忽视,心头不快。
「请见谅秋儿护主心切口气不驯,白堡主大人大量,应不致与小小女子为难吧!」她放软语调,但态度是冷淡不热络。
「天哥哥。」他坚持著。
暗自一叹的辛秋橙有种无力感。「要秋儿拿根糖葫芦来谈判吗?」
「用你的唇更好沟通。」他接受勾引,用她天生的风情。
「白震天,你不要太过分,丫鬟也是人,请给予起码的尊重。」她压下怒气,咬著银牙一说。
「生气了?」他忽地一笑,神色显得愉快。
「不,是想杀人,可惜手上无刀。」他一定有很多的敌人。
「要哥哥借你一把吗?剖心挖腹全由你作主。」瞧她恼怒的表情多生动呀!
向来桀骛嘲世的白震天一反常性,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捉弄佳人,看得下人张口结舌地猛揉眼睛,误以为眼花看错了王子。
而正在使性子的白绿蝶则忘了发脾气,傻眼地僵坐在太师椅,托腮的玉手滑斜了犹不自知,似乎受了极大的震撼。
那是她一向严谨、冷峻的兄长吗?
「舌锋伤人於无形,何不断其罪根以谢天下,小女子为苍生感激仁厚。」舌簧似筑!商人口。
「就怕秋儿妹妹舍不得,未尝够它的滋味。」人生之乐莫过於此。
「玩笑到此为止,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坦白不伤和气。」缓缓呼吸,她猜测是否两人同夥。
偌大的京城各个赌点早已翻烂,依小姐的赌性难以蜷伏许久,应该按捺不住手痒地露面,不会忍耐得住不赌,除非受人控制。
在来时她做了一番调查,白震天的知心好友不多,古珩便是少数之一。
自家经营的赌场中曾有人见到古珩和一名少年接触过,唯一令她深感不解的是小姐居然输了,而且有关赌约的内容没人肯透露,个个对她投以可笑的同情目光,叫人坐立难安。
「秋儿妹妹不妨待在堡里好好搜查一番,相信可以解你的疑惑。」够她找个痛快。
「没有诡计?」
「我保证。」多疑的小女人。
「可是我不相信你的为人。」物以类紧,赌徒的朋友之信任度同样不足以说服人。
善狡,多诈。
「啧!你还真不是普通地谨慎,商人首重信用,暂时不会吃你。」即使她看来可口无此。
「你少提了一点,商人都很狡猾,擅於利用言语来造成假象。」因为她亦是经营者,了解巧语的重要性。
他蓦然一愕,旋即发出震耳的笑声。「我发现你很适合当商人妻。」
「你又在讽刺我……」
她一开口,一道柔腻女子嗓音欣喜的一唤,打断她的下文。
「好呀!我赞成你来当我的大嫂。」
两人四目一视,不约而同的看向兴奋过头的小姑娘,一是好笑,一是怔然。看不见的红线悄然牵引,连在小指上。
生死不离。
这是酷刑。
而且是非人的折磨。
一时错误的判断导致惨无人道的下场是始料未及之事,瞧她做了什麽蠢事,置自身於万劫不复之地。
一个镇日纠缠不清的疯言堡主,附赠甩不掉的小包袱,放眼无尽头的白家堡竟无处可藏身,她早晚被这一大一小的兄妹给逼疯。
才来五天吗?她竟觉度日如年,快捱不下去了。
若不是为了刁钻机灵的小姐,她何苦忍气吞声受此对待,打理赌场都比当「贵客」悠哉,至少没人敢来骚扰,外加精神虐待。
「大嫂,你来瞧瞧我绣的喜雀多活灵活现。」
喔!不,别又来了。
上回说是黄莺,但她怎麽看都像只淹死翻腹的四脚乌龟,再上一回绣了朵报春花,可是见过的人没有二话,一律声称是好绿的湖水。
不能再摧残她的视觉,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四下一瞄,辛秋橙随即往水榭旁的一座假山闪去,小小的洞口刚好容身。
暖呼呼的大掌从身後探向前一揽——
「啊唔……唔……」
尖叫声还来不及高扬,湿软的热唇抢先覆在其上,她瞠大的双眸闭都不闭的面对一张放大的脸孔。
须臾,一口气才得以喘息。
「你……」
食指轻放在她唇瓣中央。「嘘!你不想被迫欣赏小妹的‘言作’吧!」
「她是你的小妹,与我扯不上半点关系。」他还不是逼迫人。
前有虎,後有狼,进退两为难。
「大嫂都喊出口了,娘子何必害躁。」白震天灼热的呼吸搔痒著她的後颈。
「少坏我闺誉,一再偷袭不烦吗?」她压低声音戒防著。
前前後後不知吃了多少亏隐忍不发,他真当她是没爪子的猫吗?
「相公疼惜娘子是天经地义,你要学著习惯我的亲近。」他故意伸出舌尖轻碰她的耳垂。
一缩颈的辛秋橙侧头一瞪,唇上又被偷去一吻。「你一向都这麽自以为是?」
「尽量克制中,不过成效不彰就是。」他赖皮地搂紧她柔软的腰肢贴近自己。
「现在说男女授受不亲是否嫌矫情了一点。」她低头瞪视腰间粗臂,希望穿透它。
「那是泛指不亲的男女,我们的关系可……」他壤壤地吊高一眉。
「没有关系。」谁希罕和他有过多牵连,又不是自寻死路。
一抹笼溺的笑浮上白震天眼底。「你要我制造关系吗?那很容易……」
「闭嘴,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好歹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虽然赌场就开在瓦舍勾栏中,一些令人尴尬的举止见惯不怪,反正寻欢作乐乃男人兴趣,总不能要人家憋著不宣,花娘们可饿不得肚皮。
有些老客先去风流了一番才进场子下注,裤腰带一松,银两就掏得爽快,不时穿插些秽语淫色,心急地想捞个本好回去温存温存。
但大部分都是冲著赌而来,嫖妓则是赢钱後的一、二事,她是看在眼里鄙夷在心中,可怜糟糠妻倚门相待,稚儿粥不止饥。
十赌九输是常理,赌场非善堂,输个精光大有人在,她也只能昧著良心收下黑心钱。
赌一旦沾了身,休想有回头日,她家小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赌字,贝者——背者也,注定翻不了身。
「我的好秋儿,要掀开衣襟让你瞧瞧吗?」他作势要撩开前襟。
轻呼出声的辛秋橙掩面一赧,「想布施到城门口,那里多得是乞丐、游民。」 腹『湍懔奶旌苡淇欤灰悸谴哟顺ぷ∠吕矗俊顾梢晕痈且淮北楼阁。
「等我疯得不像话时再来讨论,目前我只想找到三小姐。」如果他肯帮忙,她用眼神要求。
视若无睹的白震天迳自解开她如瀑的乌丝。「待遇从宽,只在我之下。」
「天生婢子命,无福消受。」她在八王爷府受尽宠爱,何必屈就。
王爷对她恩同再造,从不干预她的一切作为,虽然冠上奴婢称谓,可其职权却大过於小姐,普天之下谁有此度量呢!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你想激怒我——」他脸色不快的一沉。
「我……」
「喔!谈情说爱被我逮著了吧!」
欲哭无泪呀!望著两张逼近的脸孔,苦笑的辛秋橙忍不住放声尖叫,拔腿就跑。
「娘子,走慢些,小心跌倒。」
「大嫂,等等我,我的喜雀……」
闻言,她跑得更急切。
天降灾,人有权不受吧!
风凉——
云起。
第三章
这是解脱吗?
不,是深沉的思念。
凭栏而望,天上的白云幻化成的姿容全是她,有沉静的,有低头思考的,有浅笑盈盈,有轻嗔娇斥,最後的影像是她拂袖而去的怒颜。
不是故意要惹恼她,一时嘴快地与她谈起经营手腕,奚落女子不该出入瓦舍勾栏和男人周旋,此乃青楼妓女所为。
他知晓批评她的话有欠公允,可是说出去的话难收回,碍於男人的颜面问题,他硬是拉不下身段道歉,任由懊悔充斥心底。
一见她气呼呼的扭头就走,丢下一句「朽木难雕佛」,他以为她会像先前几日般窝回客房生闷气,所以未追上前。
等到了傍晚时见不到人来用膳,他才得知她早已出堡,未曾知会任何人。
他担心她一路上的安危,便暗中派人查探她是否顺利进入八王爷府,表面上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维持著一堡之主的威严。
相思不愁眠,笑是儿女事。如今解了相思,愁绪却堆满心窝,平时的静谧成了死寂的空洞,想她想得心痛。
太安宁了。
「堡主,你决定要烤那只雀鸟裹腹了吗?」
回神的白震天没好气的一睨。「九云,你向天借了胆子敢嘲笑我。」
「冷面商首威震四方,小小副座岂敢网撒八面。」玉面玲珑的秦九云故作谦卑地拱手作揖。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的小把戏只能哄哄绿蝶那娃儿。」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