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莫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吩咐丫头燃上香,便携了丁香的手,又示意另两个女孩子在她旁边坐下。
“先不要急,试题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先随意闲聊两句,也算是彼此有个认识,再说那试题也一点都不迟。”烛光映照下,钟莫语的脸显得益发娇美动人,“烟岛这么点地方,虽说风光尚可一看,却也寂寞的紧,只有这几个师兄陪着我,天长日久的,我倒要变得像个小子了,今儿好容易来了几位娇客,自然是要亲近亲近,说说话、聊聊天的。”
她亲亲热热地问了几人的名字,又扯东扯西的说了些闲话,旁人眼看着桌上的香渐燃渐短,不觉有些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钟莫语似乎有些故意的并没有理会若岫,而是先和丁香两人说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转头对离她最远的若岫道,“若岫,我这样叫你可好?听闻你家姐妹五人,还有两个兄弟,一定很热闹吧?”
“还好,倒是不寂寞。”若岫看了一眼在旁边的乐水,又想起若竹的微笑和乐山的包子脸,不由得微笑着回答。
“我还听说你曾为了救你的弟妹,舍身悬崖?”钟莫语这么说着,语气却依然懒懒的,似乎在分心想着什么。
若岫想了想,笑道,“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未曾细想,其实我很怕死。”
“这句确然坦诚。”她点点头,目光一转,“那,你觉得,这次是你赢还是我赢?”
众人听见这句,心知这就是要开始了,屏气细听。
“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猜对,还是会猜错呢?”若岫不急不缓,笑眯眯的回答。
她不禁咯咯笑了,“这才对了,之前还以为……”钟莫语眼神极媚,目光流转间带出些狡黠,她瞟了一眼角落的方向,又道,“这会遇到你们三个,我怕自己要输啦。”
若岫笑而不答,心想,这样一个刁钻聪慧的女子,想要过得此关,怕是没那么容易。
钟莫语见若岫不开口,沉吟了一下,又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很迷惑,问了我的诸位师兄,也没有人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答,按理我也该选一个人来答题,可我看你们三个,样样不凡,都喜爱的很,这次不妨你们三个谁知道,谁就回答吧。”
众人听了这个,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机会多了总是好的。
“如此,便请出题吧。”路浩开口道,他也不想这么催促,可是眼看那香都烧了快一半,话题竟还在家常上打转,不免让人着急。
“我本是习武之人,对那些阳春白雪不甚明白,这个问题应该说还是和练武有关。”钟莫语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姿势极美,“我看若岫,似乎未曾学过武艺?”
“确然如此。不过杜姑娘自幼习武,定能为钟姑娘解惑。”若岫面上虽然还是微笑,心里却暗自腹诽,对于武功修为,自己完全是门外汉,这趟算是白来了,钟莫语此人,果然如传言中那般刁钻。
“别那么见外,叫我莫语吧。”钟莫语摆摆手道,“日前我和几个师兄切磋武艺,结果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还被他们嘲笑。”
她这么说着,娇嗔的剜了坐在一边的西门司谶一眼,又道,“要说起来,我三师兄平日喜欢摆弄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练武一向不专心,若说其他人赢我倒也合理,可那天比武的时候,我却没两下就败在他的手下,这一场庄主在一旁观看,我便去问他,为何我出剑速度比三师兄快得多,却会败给他?他说我败就败在输在出剑太快。我不明白,制敌不是讲究先发制人么,那么出剑岂不是该越快越好,我师傅也曾说过,舞剑应如如行云流水不带滞涩,怎么这次反而会败在快速了呢?”
旁人听了之后,面却有些凝重,这已经分明不是考校武功,而是在探讨悟道,路浩却微笑了,身形放松的椅在一边。
“我读书少,悟道也浅。”杜娟微笑道。
“要认输了么?”钟莫语意有所指的问。
旁边那胖老头愤然道:“你这问题分明就是刁难人。”
“可是不服?”钟莫语斜瞅着他,语笑嫣然。
“我……”胖老头才张口就被旁边的人拉了回去。
“勉力一试而已。我曾听师傅说,天下诸事,物极必反。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你方才所谓的快,便是只顾得了快,却忘了以曲打直、因势利导。所谓剑动不如意动,否则也没有后发先制的道理了。”
钟莫语微笑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你三师兄应该也很是明白你一贯的套路,或许就是用了这以虚打实、以静制动的方法赢了你。赢在一个巧字,凭四两而拨动千斤。”杜娟笑道,“我从来被他们说是武痴,自然对这些多看多想了些。”
“四两拨千斤。”钟莫语笑道,“举个例子吧。”
两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相接,你来我去了两下,很快罢手。
钟莫语点点头,忽而对若岫道,“我听闻你是他们专程请来的,不如若岫也为我举个例子?”
若岫骤然被问道,有些惊讶,不知道钟莫语为什么会特别关注自己,并且态度诡异分不清是敌是友,之前邀约的莫名其妙,方才说话又似乎很和善,此时的问题,对于一个不曾习武的姑娘来说,却有些像是刁难了。
眼见其他人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若岫有些无奈,她低头想了一下,顺手拉过系荷包的彩绳,对钟莫语道,“你且拉直了这彩绳。”
钟莫语倒是听话,依言接过彩绳,拉得笔直,若岫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拉住中间,又道,“再试试看,还能拉直么?”
钟莫语也笑了,使力拉了拉那彩绳,却怎么也无法将那彩绳再拉直了。
若岫微笑看钟莫语道,“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钟莫语看着手里的彩绳,笑出来,“算你们赢了。”
第四十三章 再次相邀
听到钟莫语这句话,所有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几个性格爽利的甚至直接笑了出来,击掌相庆,若岫迎上文瑾的目光,和他相视而笑。
“其实,就算你们没有赢,也见过我们庄主了。”西门司谶笑道。
钟莫语也摇头道,“这次出题好没意思。”
“请问,哪位是庄主?”路浩问道。
“咦?”钟莫语奇道,“你不是来找他给你治病的么?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庄主?”
路浩心里腹诽,也没人和我说过,那位医者就是庄主啊,口上却依然笑道,“不知贵上……”
“我们不是他的手下。”西门司谶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又道,“只是碰巧没地方去,看他这庄子还算过的去,暂时住在这里罢了。”
“我们几个从小认识,也算是师兄妹关系。”钟莫语看众人的脸色泛青,笑着开口解释道。
路浩一脸黑线,要是这么一路抬杠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到重点啊,他索性站起来,对玄衣男子躬身问道,“那,请问庄主,可否烦劳一趟,为我师父解毒?断剑山庄上下,不胜感激。”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并不开口,刚才欢欣鼓舞的人们被他盯得渐渐失了笑容,面面相觑。
“这……”路浩转脸向西门司谶,面上满是恳求。
西门司谶上前,和玄衣男子悄声说了两句什么,他低声回了两句,面上半点还是表情都没有,一片漠然。
西门司谶却微笑着转头对路浩说,“行了,明日这家伙就会随你们一道前往断剑山庄,为你们师父解毒。”
众人虽心中还有些不解,却也不由得开怀起来,之前许多天的担心和猜测全在此刻放开,张志远忍不住哈哈大笑,嚷嚷着要去喝上几坛,就连素来矜持含蓄的丁香都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击掌相庆,嚷嚷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西门司谶几个也笑着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
钟莫语唤来两个丫头,重新摆上宴席,说是要喝送行酒,之前大家因为心中有事,未能吃得顺心,饮得畅快,此次便真的放下心来,痛快吃喝。
“明天我们一早就走!”张志远声音轰隆隆的像是打雷,“出来这么久,我都有点馋桂嫂的桃花酿了。”
众人哈哈大笑,杜娟笑得尤其娇媚,“你上回偷喝酒窖里的桃花酿,桂嫂已经发话了,让你今年吃不到她酿的酒。”
张志远大惊失色,“要我一年吃不到桂嫂的桃花酿,还不如杀了我干脆。”
众人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说,是谁告的刁状?我一定要甩他个耳刮子”张志远把桌子拍得咣咣响,杯盏都被他砸得跳起来,被路浩一掌过来,才老实放下自己的熊掌,重新坐了下来。
杜鹃咯咯笑道:“似乎是师叔说的。你也敢?”
张志远一脸悲痛,“当我刚才没说。”又一脸哀怨地嚎叫,“怎么,师叔也管起闲事了?”
“都敢编排师叔的不是了,张师兄越来越长进了。”杜娟益发拿他取笑。
“没有没有,”张志远连连摇头改口,又忽然虎着脸道,“我们爷儿们说话,你掺和啥?那不是有若岫和丁香么?去去去,那边玩去。”说着还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她走。
“张志远,怎的我就不是女人了么?”钟莫语娇笑着插嘴。
“你?”张志远挠挠头,“你不说我还忘了。”
钟莫语一瞪眼,他又嘿嘿一笑,“不过,你这丫头,简直比十个男人还难对付。”
“你以为这是在夸我吗?”钟莫语笑得娇媚,殊不知,她越这样笑往往越危险。“那我只好却之不恭啦。”
“我原以为小师妹性子野得已经够像个男娃儿了,你倒是比她更胜几分。”张志远浑然不觉的一口气得罪两个女人,招来杜娟一记粉拳,打得他嗷了一声。
“出手这么凶悍,以后看你怎么找婆家。”张志远瞪着杜娟,却忘了他这么一说,在旁人听来等于又把钟莫语给一并说了去。
“我可以把这个看成是挑衅么。”钟莫语斜眼瞅着张志远。“或者,什么时候,我与张兄比划两下?”
“比试武功?那当然好,说吧,时间、地点。”张志远兴致勃勃、豪气万丈的道,全然没有看见身后文瑾和路浩的暗自摇头,更没注意到钟莫语四位师兄朝他而来的悲天悯人的目光。
两人当即定下日期地点,还喝了一碗酒,算是以酒相约。
那边胖瘦两位老人,边说边喝的,已然有些微醺,正被扶着往回走。另外几个不胜酒力的也早已悄悄回了房,玄衣男子这次虽然还是一直漠然无语,却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浅酌,冷眼看他们热闹。
厅里只剩下几个年轻人时,丁容和那几个平日就爱玩笑的人益发放肆笑闹,加上无名山庄的两个也喜欢说笑的年轻人,简直要把屋顶掀翻了去。
一坛酒最多也就才能喝去一半,剩下的半坛全因笑闹或洒在衣襟,或泼在地上,一时酒香肆意流窜在整个大厅中,酒还未入口,人却已经醉了。
钟莫语显得尤为开心,酒量也惊人,连喝了十多碗,后来,竟忽觉兴起,敲杯碰盏的打着拍子,开口唱起歌来,她的声音并不清脆,甚至是有些低沉的,歌声悠扬浑厚,却又透出些婉转哀愁之意,众人一时都听得痴了,却未等细听清楚她所唱的词句,她便摇摇晃晃的又起身去找人拼酒,一群人直至天际微亮方才散去。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整个山庄异常的安静,似乎连花草都睡了。
若岫并没有多喝,就这么静静坐着看大家打闹,方才散时,也觉得有些眼酸骨软的,回到屋里,因嫌身上沾了些酒气,便就着冷水清洗了一下,谁知这样一来,却走了困,人反而精神起来,索性起了身,呆坐着想事情。
“陶姑娘。”一个小丫头在门外轻轻喊她。
若岫起身开门,“你是……”
“我家主人请陶姑娘前往一叙。”小丫头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了别人似的。
若岫皱眉,钟莫语方才喝得醉眉醺目的,这会儿正该睡下了才是,怎么会找她有事?
小丫头没等她再多想,抿嘴一笑,便带着她向后面小山坡走去。
第四十四章 言旋言归
竟然是他!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股药味儿,若岫站在屋子的正中,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却没有看见钟莫语的身影。
他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身上压迫人的气势消失无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他的表情平和了些,眼神也沉静了很多,若岫看着他的眼,心里又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
“子默?”若岫试探的轻轻问道。
玄衣男子没说话,只是看向她的安静眼神里缓缓透出笑意,他走上前,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之前留下的伤口早已痊愈,只留下几道淡粉色的印记,他伸手轻触那印记,想一下,转身走进偏屋。
若岫看着子默,又不是子默,面孔不一样了,身形还一样,那张车夫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庞,不漂亮,看起来却很顺眼,唯独那双眼睛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平静安详。
很快,子默又出现在若岫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瓷瓶,那小瓷瓶很漂亮,若岫握在手里再三把玩,爱不释手。
“这个,早晚敷手,疤痕很快就会消失。”也不再是上一次的低沉嗓音,而是之前那样的,听起来清冷悦耳。
“你就是那个能解洗魂散的医者?”若岫随便找话题道。
“我不是医者。但,洗魂散我能解。”子默面容微冷,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那,我该叫你什么?”若岫问道,“庄主?”
“……”回应她的是一团空气。
“你不赶马车,就跑到这烟岛来玩耍?”若岫又问。
“这是我家。”一贯的简洁明了。
“那拦我们的是你的家人?”若岫想起之前那几个人。
“算是。”子默顿了顿,又道,“他们是我娘亲的徒儿。”
“那……”若岫有些迟疑,这两天并没有看见山庄里有长者出现,莫非他娘亲不愿见外人?
“她已经不在了。”子默看出若岫心中的疑问,解释道。
“抱歉……”若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尴尬,明明该想到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子默摇了摇头,带她走进旁边的小门。
扑鼻的药味儿原来是从这里传出去的,还没进那小门,那药味儿就冲鼻而来,若岫热泪盈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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