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乐水和袁小姐也听见了动静,转向这边听他们俩胡言乱语,若岫也被挑起了兴致,决定再涮他一回。
若岫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先莫说圣人之言,就说这最常读的,诗经之中,你能明白多少?”
“此话怎讲?”吴圣学挑眉。
“那我问你,为什么诗经的首篇要是关雎?而不是什么七月,或者是生民?”若岫煞有介事地道。
吴圣学拧眉,瞪眼对若岫道,“我不信你知道,你若说的不在理,可不饶你。”
若岫轻笑,“易因何首乾坤,诗便因何而首关雎。”
若岫记得很久以前曾经看过一篇很有名的悼文,首句便是“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雎。”她这是取了个巧,倒着用了这句,用疑问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吴圣学看了若岫一眼,郁闷地道,“算你对了。”
“你还别不服,就算不说那些。光这单个儿的字,你能懂得几分?”若岫斜倚进椅子,端起茶碗润喉,平常总是被他涮着玩,如今总算逮到机会了。
“字?”吴圣学显然有些懵。
“是啊,我问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鸠字怎解?可有典故?”若岫放下茶碗。
“愿闻其详。”吴圣学这回也学聪明了,不和若岫辩,也端起茶杯道,“我就不信,一个字你还能掰出什么花样来。”
“真真是粪土之墙。”若岫摇头笑叹,“鸠字,从九从鸟,在诗经上就有证据。你只道是那关雎,可这诗经里却还有一句,鸠在桑,其子七兮,加爹加娘,恰好九个。如此,岂不是每个字皆出有典?可不是我瞎想出来地。”
“听你在那儿掰。”吴圣学失笑,“这妮子每天在家里也不出来,不光学会了做饭,还想出了这些乱七八糟地。”
乐水和袁漱玉听了这个,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几个人说笑了两句,若岫这才知道,这次集会是袁漱玉一手办的,主要是为了给她的那些平民学生们修缮校舍,这有点像是现代的募捐活动,怪不得吴圣学帮忙邀请了那么多人一同来,甚至连雪儿都被叫了来,袁漱玉和他们说了没几句,便又转去另一圈人那里说话,她的步子很稳,透着一种很容易就能发现的快活。
第一四一章 春日宴
若岫这边正说着话,子默他们也到了,他们因为某些药材的习性,天还黑着就出了门,故而若岫出门前并没有见到他们,此时应该是刚从山上下来,身上带着明显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两人正往这边瞧,似乎在寻找他们,子默才看到若岫,就见钟莫语起身,冲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西门司谶还是平常的打扮,一身浅色绸衣,手里拎了只布袋,并没有很满的样子,身上却带了些狼狈,估计是因为山路不好走,他虽有轻功,脚上还是沾了些许泥点,袍子上也蹭了一道泥巴印,他穿的是绸缎衣服,稍沾上一点泥就特别醒目,这一眼看去,倒像是个落难书生似的,钟莫语本要打趣他,却被旁边的若岫拉过来低声说了两句,便抿嘴笑着点头,走上前,拉他去稍作清洗,虽然没有换洗的衣物,但是勉强还是可以将泥巴洗掉,就看着两人一路小声说笑着,去了后面休息用的木屋。
子默却和平常不同,从头到尾都是村夫打扮,头上只随意用粗布带子束了,他的头发浓密又黑亮,就这么简单束着也很好看,若岫总是对他的头发羡慕的牙痒痒,此时见了更是喜欢,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子默身上穿着一身藏蓝的粗布衣服,脚踩双不知哪儿弄来的草鞋,若岫仔细看了,发现编的异常齐整平顺。他随身还背着一只大竹筐,编织的纹路看上去和那草鞋很是相近,上面盖了一个用树枝扎的很随意地盖子。让人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子默的身上更是沾满了泥,也许是因为这套衣服和这身泥土气息很相合,看上去反而没有西门司谶那般狼狈,加上他的态度安详,神色平和,反让人觉得从容得很。
子默的穿戴完全是个老农的样子,气质却又斯文安静地像个书生,乐水和吴圣学见了都说这么打扮太奇怪。 首 发简直不像他,若岫倒觉得这种不协调很好看,另有一种风情的感觉,很是赞了他一回,这让面皮薄的子默脸上有些微微泛红,若岫忍不住笑了好久。
吴圣学向子默哭诉,将若岫方才欺负他的话一一和子默学了,末了还使坏地鼓励子默振夫纲,结果子默只是微笑看着若岫,并没理睬吴圣学的意思。旁边地乐水毫不留情的耻笑了吴圣学的失败,居然想从子默口中听到若岫的不是,吴圣学强辩说那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又被人齐齐嘲笑回去,他无奈,只好坐在旁边用无比哀怨地眼神控诉这群人的不良行径。
袁家小姐瞧见这边热闹,忍不住又走了过来,众人和她说了几句,吴圣学又拉住她道,“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也不要再乱跑,就随我们一道过去等着吧。”
袁漱玉点了点头,又笑道,“他们肯来还是你的面子,这次真是承你的情了。”
吴圣学摇头道,“你这么说却是见外。我之前劳烦你那么多事情也没道过谢还过礼。现在只不过是说句话罢了,你如此,难道是要讨我之前的人情?”
“瞧这人,怎么就没个正经时候。”袁漱玉摇摇头,似乎对吴圣学有些没辙道。“分明好学识,却总喜欢戏谑调笑,真难怪那些人要说你。”她顿了顿,却没继续说下去。
吴圣学似乎不以为耻。反倒得意一般。懒洋洋地道,“承蒙谬赞。我若真有学识。又怎么会被小岫那丫头几句玩笑就问倒了?”
众人听他这句也都笑了,纷纷劝袁漱玉不必如此拘礼。
“如此。大恩不言谢。”袁漱玉低头想了想,不再坚持,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
若岫看出来他们有很多话都没说出来,但是无妨,很多话的确没必要非得说明白不可。
大家放松下来,一边说笑一边随吴圣学走到了亭前的一张大桌前坐下,似乎要等什么人,若岫问吴圣学是怎么回事,他却逮着机会卖关子地说一会儿就知道了,若岫无奈,只能耐住性子继续和他们闲聊等待。
茶喝了两道,正要撤下地时候,远远过来五个人,最前面是三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上去平常样貌,可是行止有度,气韵不凡,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向这边望了过来,很多书生眼里明显带着敬重和钦服,有人想上前搭话,却又被旁人拉了下来,他们一路走,一路有人让出路来,站在一边的人很多,不断向他们欠身敛衽,若岫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这几个人究竟是何方人士,出场居然如此气派。
还没等若岫开口询问,就见那三个人径直走向他们这桌,竟然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客人!
他们走到桌前,微笑着和吴圣学寒暄两句,便坐了下来,每人掏出几本翻旧了的书随意摆在桌上,也不喝茶,似乎在等着吴圣学说话。
若岫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几个人,他们似乎约好了一般,身上穿戴都很简单,具是青布衣衫,只是样式花纹略有差别罢了,但是仔细看过去,便可以看出袖口衣襟处皆有暗色的绣花在上面,若岫记得断剑山庄的夫人曾经说过,这种同色暗花绣起来极费眼,通常都是大富大贵又行事风格内敛的人家才会用,这三人从头冠到鞋袜全都是一色地这种青布,若岫没有看布料的眼力,也能看出它的柔和与垂感,看上去便觉得舒服,可见绝不是什么凡品。
这三个人看上去年纪都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样貌,五官并不出奇,却让人觉得他们言行说不出的可亲,谈吐也是句句不俗,就连寒暄两句,同样的话说在他们口里都能让人觉得和旁人不同,若岫感慨,气质真是一个神奇地东西,便和女人身上地香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让人立时便感觉不同,这三人往桌前那么一坐,倒让若岫想起那句“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原来男人也是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的。
再向他们身后看去,他们身后躬身立着两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一个一脸桀骜,目不斜视,只有吴圣学问他的时候才恭谨地回话两句,似乎吴圣学在这人的眼里还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若岫不禁有些玩味地笑了。另一个书童却更加不一般,他面目清秀,神态平和,就连和主人说话也都是从容缓和,那些伺候人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显得异常优雅自在,一丝不乱,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点不像个下人,偏其他人都觉得很自然似地。若岫总觉得他地哪里似乎和子默有些相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若岫正兀自欣赏来人,却没注意到他旁边的子默脸都黑了一半,钟莫语并着西门司谶从后面走来,正好看到这两个人一个津津有味地看着旁边地几个人,另一个阴沉着脸瞪着那些人,钟莫语抿嘴一笑,上前扯了扯若岫的衣衫,若岫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子默笑了出来,低声和他说了两句什么,子默的脸色这才渐渐的缓了过来,小声对若岫又说了什么,若岫连忙摇了摇头,又伸手拍了他一记。
吴圣学此时的神情和往常玩闹的时候也大不一样,他面上虽然带笑,却显出几分严肃和威仪来,若岫有些暗叹,果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目,这么看来,吴圣学的身上哪儿还有平常耍宝嬉笑的模样,倒更像是个端庄持重的夫子了。
吴圣学站起身来,环视一周,众人也都安静下来,等待他开口。
“这是前些时候我们几个一时兴趣,起的读书茶社,今儿个刚好轮到我做社长,就是大家凑在一起,重新读一读古人的书,随意闲聊几句罢了。”吴圣学简单对众人介绍了今天的主题。
众人对这几个人很感兴趣,就算对什么读书茶社没什么感觉,也都纷纷询问具体事宜。
“其实也很简单,由社长起一个题目,大家就围绕这个题读书,然后再一边喝茶一边谈论品评关于这题目的作品,不论古今。”吴圣学说的简单,说罢便站起身来,走到袁漱玉身边。
“我今儿个恰好约了几个旧识也来咱们茶社凑趣,这妮子自称读书不多,但我看她歪理典故颇多,一起说个话也好。”吴圣学笑指着若岫道。若岫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连忙对那几个人敛衽行礼,她知道自己不是主客,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对付过去。
吴圣学又介绍了乐水和其他几人,那几个江湖人多是看热闹,并没有多言,只是自嘲了两句,表示仅是旁观罢了,那三人不过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吴圣学,便含笑回礼。
第一四二章 再起波澜
吴圣学简单介绍了这边几个人之后,便笑着道,“你们几个身份不一般,我可不知道如何向别人介绍你们,不如还是自己说吧。”
“别听这人瞎说,”年纪最轻的那个书生笑着摇头,又调侃吴圣学道。“要是真不一般,你还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就是因为太不一般,所以我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恭敬才足以表达我的敬服,唱不来良辰圣主,同道同心,索性豁出去,唱一出休喜休欢,休烦休恼,图个热闹也好。”吴圣学也笑着道。
众人全都被逗笑了,那三个书生却也不再推脱,那个看起来年纪最长的站了起来,微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之前起社的时候也都起了别号,大家还是以别号相称吧。”
“这位是烂柯 “这是酒童。”他介绍这两个书童的语气郑重,并没有一丝怠慢。
这才算将这五个人都介绍完毕,漆园翁道,“如此,大家也算彼此介绍过,该开题了。”
吴圣学听了,跟着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道,“今天还是有些不同,我今儿个难得邀来了一位女夫子。学问不俗,见识还颇有些独到之处,我这人生性懒散,做什么劳什子社长也是你们偏要为难我,如今这机会大好,我便想着索性让了贤,请咱们的女夫子出一题,作为茶社今天的题目。”
说了这么半天,吴圣学总算说到点子上,笑着冲袁漱玉点了点头那五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三个书生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圣学一眼,却也并没有表示反对,等待吴圣学继续说下去。
茶童依旧垂着眼,似乎这几句话对他并没有丝毫影响,那酒童的表情便丰富了许多,看向吴圣学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眼神。他那样肆无
忌惮地看别人。作为主人的三个书生却似乎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若岫见此,更加好奇这几个人的身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地时候,只得耐下性子装出一副平稳从容的样子,她偷眼看了乐水一眼,乐水似乎已经猜出这几个人的身份,眼里有一丝了然。并冲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若岫转过眼去,看到子默如意料之中的面色如常。似乎这几个不过是平常人一般,他看着她,目光带了一丝询问,若岫摇摇头,坐正回来。
袁漱玉大大方方站起来,对大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后开口道,“我初来乍到,不明白茶社规矩,还请问诸位,前几次都是以何为题?”
“题目并非死物,我们因着好玩,拟了个规矩,也算是为难一下茶社的社长,故而这题,其实是由大家商议着覆,社长射着罢了。”漆园翁笑着解释道。
“此话怎讲?”袁漱玉用眼神示意吴圣学。
“先别急,听了就知道。”吴圣学笑得神秘。
“不才便是第一任社长,”那烂柯,可是断剑山庄那边若是发生什么意料之外地事情,保不齐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行程,尤其是那里面还有喜欢惹祸的小姑娘雪儿,若岫想到这里,便更是忍不住,偷偷向自己身边的人望去,正好迎上钟莫语看向她的目光。钟莫语冲她努了努嘴,又悄悄对吴圣学点点头,见吴圣学微微颌首,便轻巧地起身,微微敛衽后走去那边查看情况没一会儿钟莫语就回来了,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坐下。见到若岫看她。对若岫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吴圣学看了一眼这两个眉来眼去地家伙,忍不住低声对若岫道,“若是好奇便过去无妨,你又不懂这些,自然也说不上喜欢,子默和西门司谶他们也是为了陪你罢了,等我这边事情了了。再去寻你。”
若岫正等这句。立即点头,和子默几人起身致歉离去。那几个观茶地人只是随意挥挥手,袁漱玉并没有错眼看他们,只是专心做她地,水已经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