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吁气息的同时,她望着他,不禁赞叹——
瞧,他的手简直好看的不像话,修长且指节分明,指甲沿着指缘修剪整齐,完全不若一般男人那样粗枝大叶,拿在手中的刮胡刀十分利落地将他的胡碴和刮胡膏一起从脸上带下,在规律反复的动作中逐渐露出干净的肌肤。
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举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刮胡子的模样竟会是如此吸引人,叫她看得入迷,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刮完胡子,毕飞平低头,从水龙头下掬起清水洗脸,顺手抽来毛巾汲去多余的水渍,转身之际,冷不防的把毛巾朝看得呆掉的女人身上扔去。
“看够了没?”
这家伙竟然用毛巾丢她!
“我……我……”一时语塞。
抓下毛巾,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可是却在心里记下刮胡膏的味道,干爽、清新,她喜欢。
“别我啊你的,你以为现在是来到动物园吗?还看得目不转睛。”他大剌剌的嘲讽她的失礼。
苏妍蕾紧跟在后,“拜托,明明是你没关门,你当我爱看啊!”别开涨红的脸,却不忘虚张声势的反击。
“这是我家,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伟大的屋主。”不以为然的扮个鬼脸,吐吐舌头。
毕飞平回头瞟她一眼,一袭米白色的埃及棉睡衣把她妥妥当当的包裹着,没有丝毫成熟女性的风情,活像是未成年小孩。
他嘴角一勾,坏坏的挖苦。“几岁的人了还穿这种儿童级睡衣,尤其浑身白兮兮的,你以为你是阿飘吗?告诉你,农历七月早过了,快回你的阴曹地府去吧!”
“你、你……要你管,你才要下地狱啦!”竟然拿女鬼来跟她比,过分。
“唷,不错嘛,吃饱睡饱,果然丹田很有力。”他睨她一记白眼,“我才懒得管你,赶快收拾收拾,今天就给我滚,我宁可下地狱也不想再看见你。”
走回房间,毕飞平脱下棉汗衫,抓来挂在墙边的黑色衬衫套上,逐一扣上衣扣,接着拎过吃饭的工具箱走出来,就见那碍眼的家伙还动也不动的杵在原地。
“让开。”他把工具箱横在两人之间。
“你要去哪里?”她好奇的问。
“上班,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用赚钱吃饭就可以活到现在吧?”
“你从事什么工作?可不可以帮我介绍一份打工性质的工作?”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底细,就妄想在这儿工作,难不成她是想让他干违法的事情?哼,门儿都没有!
“不可以。如果你想非法打工,很抱歉,我又不是吃饱撑着,干么要去蹚浑水!”断然拒绝。
“我可以工作的,我可是有透过正常管道申请资格,所以我可以打工的!”
其实几个月前,她是计画要到日本攻读博士学位的,这之间奥田也给了她许多协助,虽然在即将出国之前计画突然被迫取消,但是留学的一些手续她早都办妥了,包括签证、打工许可的资格申请。
本以为她不会到日本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暴走,只能说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
“那又怎样?总之你要不要打工,那都不关我的事。”毕飞平像一点也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然而他的拒绝并不影响她对他的好奇。“你工作为什么还要带着黑箱子,你是航空公司的机师吗?可是为什么没有换制服?”她盯着黑色工具箱,很好奇里头装些什么东西。
“请问哪一国法律是有规定机师才可以拿黑箱子上班吗?如果我是个擦鞋小弟,就不能拎它装我吃饭的工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浪费口水跟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抬杠,但话就这么冒出来了。
“喔,原来你在擦鞋。”她了解的点头。
靠,她真的当真了!“算了,当我没说。”他不想跟她智缺的脑袋太过计较。
“对了,请问今天的早餐要吃什么?”苏妍蕾突然想起。
昨晚的泡面充其量就是暂时止饥,天还没亮她的肚子就开始骚动,她可是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能从被窝里苦撑到现在。
搁下箱子,毕飞平越过她走向冰箱,拉开门把,冷藏空间宽敞得吓人,里头只剩下一枚濒临过期的御饭团跟半瓶牛奶。
拿出饭团放到她面前,不忘好心的帮她倒了一小杯牛奶。“喏,吃饱了就上路。”活似在交代死刑犯。
“啥,这就是今天的早餐,会不会太凄凉了点?”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枚低温饭团和冰牛奶,忍不住为难的搓揉肚子。
就算没有豪华总汇三明治、新鲜烤蛋煎火腿、香郁特级浓汤,好歹也来碗清粥小菜,光看那冷冰冰的玩意儿,苏妍蕾只觉得一阵胃寒。
“你以为这里是五星级饭店吗?需不需要帮你叫个客房服务?”即将抓狂,毕飞平暴着青筋问。
“如果有当然很好,但是如果没有,我也不强求啦……”她小声回嘴。
“妈的,有胆你就大声说啊!讲那么小声是不是在偷骂我?”毕飞平再一次被这女人搞得火山爆发。
“你骂脏话!”苏妍蕾不赞同的皱眉。
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冲动掐死眼前的女人,毕飞平决定立刻结束这个话题,反正饿了就会吃,不吃是她家的事。
他接着走向客厅,从电话旁抽出纸笔,几笔直线后加上箭头标注,强势塞的进她手中。
“出门后,顺着这张地图上的箭头指标走,你就可以搭到电车,我不管你要继续留在日本还是要滚回台湾,总之今天下班回来别让我看见你。”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交代,“对了,离开时记得把门锁上,顺便把你手中那把钥匙交出来,我不希望哪天洗澡洗到一半或是大号大到中途,又会有个笨蛋冒冒失失的闯进屋来。”
没等她搭腔,他拎起工作专用的工具箱就离开,骑上停放在外头的摩托车扬长而去,留下孤单的苏妍蕾。
望着远去的身影,她仅仅是挑高双眉,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
盯着手中的简陋地图,下一秒,纤细的手指想也不想的揉烂它,咚的扔向角落的垃圾桶,转身钻进浴室。
第三章
“漾”发廊
窗明几净的落地窗内,标榜名媛贵妇最爱的现代高级发廊里,身为设计师的毕飞平,正以单手同时操纵两把剪刀的惊人技术,在女客头上飞快修剪着纷乱的发梢,营造出自然的层次感。
干净利落的声响,明显展现出他的剪发功力,如果说他是发廊里的第二能手,绝对没人敢自称第一,尤其他的出众形象与贴心服务,更是让他成为名媛贵妇唯一的指定人选。
毕飞平的锐利目光不断在手中的发丝与前方的镜子之间游移,忽地,一抹唐突的身影闯进了他短暂空白的思绪……
不知道她走了没?不知道愚笨的她看不看得懂那张简易地图?她是会回台湾,还是继续留在日本找寻她的友人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打从他今天服务第一个客人开始,这些问题就会不时的跑出来问他一回,明明忙碌得连喝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却还得拨空理这些杂乱的问题,搞得他自己都觉得很反常。
午餐时间,他一度冲动拿起电话想要确认她的离去与否,可是按下第一个号码后,又心虚的匆匆忙忙挂上电话。
妈的,发啥神经,她当然要走,而且也早该走了!
女人天生就是一种麻烦的动物,够聪明就该知道,她们可以招惹,但是千万别据为己有,那只会让自己的人生万劫不复,他那稳坐妻奴第一把交椅的大哥就是最好的见证。
“飞平,你怎么了?”坐在椅子上的贵妇关心的问:“是不是累了?”
他手边的动作停留太久,发愣的时间也太久,久得让高贵的客人都忍不住纡尊降贵的关切起他的状况来。
毕飞平连忙回神,透过镜子对女客人露出招牌魅力笑容。“没事,因为你今天的服装搭配感觉非常年轻有活力,我只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发型,好让夫人整体感觉更轻盈动人。”
“真的吗?呵呵……”被夸年轻,座位上的贵妇忍不住娇羞的抚着脸颊,只差没当场揽镜自照,顾影自怜了起来。
一笑而过,毕飞平重新开始他引以为傲的双刀手法。
不消须臾,如他所说的完美轻盈发型就在众人面前展现,贵妇满意得不得了,直说要介绍更多姐妹过来光顾捧场。
在稠稠腻腻的客套话中送走了客人,毕飞平回到柜台,事业合伙人织田立即开口。“真有你的,方才那位可是官房长官夫人,出手阔绰的她简直是这一带最叫人头痛的客人,要不是她口袋里的钱多得不像话,应该没有人想忍受那种怨气吧?也只有你能够在三言两语间,就把她治得服服贴贴。”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称赞的,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夫人,不过如果只是一般的称赞,她们是不可能满足的,你必须拿出诚意去体贴她们。”他淡淡的说。
从他离家第一天到发廊当学徒开始,就深知女人的权利并不亚于男人,他不是没喜欢过女人,甚至也欣赏过她们争宠的把戏,但是他知道一切都该适可而止,因为女人的侵略性,远比大家想象得还要可怕。
这些体认,是他历经了合伙展店失败、遭到恶意卷款负债、被怀孕的女人赖说是孩子父亲等等光怪陆离的人生遭遇后,所凝结的智慧。
最后,他选择离开台湾,到日本进修发艺设计,继续迈步往前。
“对了,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早上到现在,你不只一次在工作中停下手边的动作发呆,说,是不是爱上谁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反常?”
爱情是魔药,对织田来说,一个人莫名反常,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爱情。
爱上?鬼扯,怎么可能,他也只不过是阴错阳差的遇上一个女人,被逼得不得已收留她一晚,怎么可能今天就会马上爱上对方,见鬼了不成!
“呿,你认识我这么长的时间,见过我爱上谁吗?”他自信反问。
织田歪头想想,“是没有,可是你今天实在太诡异了嘛!”
“思考,我只是在思考。剪发不只是技术,而是一门艺术,艺术的思考尤其重要,这也就是贵妇们为什么要花大把的钱,来让我们整理那头三千烦恼丝的原因。”他扯谎扯得大言不惭。
“说真的,飞平,为什么你到日本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始终没爱上谁,连喜欢也没听你说过?”织田觉得不可思议。
对他来说,爱情就像是氧气,是生活必需品,尤其是远走天涯的异乡人,更需要爱情的抚慰,可是偏偏他却没有,甚至是不需要。
“女人很可爱没错,但是也很恐怖,男人之所以会变得不像男人,就是因为爱上了女人,如果你够聪明,少碰她们为妙,女人可是落叶飞花即可伤人的可怕物种啊!”
“你一定受过伤,才会这样抗拒女人,这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态度。”织田不以为然。
毕飞平不想继续跟他争辩,只是把他当作道行甚浅的小和尚,拍拍他的肩膀就转身离开。
他是受过伤,不过是被他野蛮的大嫂整得灰头土脸,自尊心受创,除此之外,只有他让女人受伤的份。
他不过是立过誓言,这辈子绝对不要像大哥那样当个妻奴罢了,才不是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窝囊废。
看了墙上的时间,毕飞平收拾吃饭的工具,婉拒织田下班后的居酒屋邀约,戴上全罩式安全帽,骑着摩托车疾驶回他的窝。
路上,他习惯性的停在便利商店前,走向店里的陈列架,把便当、啤酒、香烟、饭团、鲜奶……胡乱的抓了些放在篮子里,来到柜台准备付账,等待的时间里,却忍不住又问起自己——
她离开了没?会不会还赖着没走?万一没走,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她该不会傻呼呼的饿了一整天却不知道出去觅食吧?
想起这个可能性,他无意识的又回到陈列架前,伸手多抓了一份便当、饭团还有一堆零食饼干,就怕某人会饿着。
这时,心里的另一股抗拒力量马上跳出来说话——
笨蛋,女人是麻烦,只能叫她滚蛋,千万不可以怜悯,对女人温柔就是对自己残忍!
论调一出,心中警铃大作的毕飞平马上回神,把多拿的食物通通放回架上,无暇顾及店员的诡异打探,十分自我的付账回家去。
屋子是他的,非我族类者都该彻底消失,对,就是这样。
到家后停妥车子,他抬头看见屋里漆黑一片,不愿承认心里某个地方像是有碎片脱落似的,故作潇洒的挑挑眉,拎着东西进屋去。
摁开墙上的灯,一如往常的拿出便当,把其它东西一古脑儿的塞进冰箱,接着拎起工具箱走回房间。
推开门的刹那,毕飞平吓傻了,脑袋里足足有三秒钟的空白。
第四秒,他头也不回的马上冲出屋子,花了两秒钟仔细确认门牌号码,接着又冲回房间,然后捏紧拳头,仰天抛出一阵咆哮——
“够了,这该死的女人!”
气急败坏的连骂几声粗俗不雅的字眼,却依然消解不了他的震惊与愤怒,他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房间竟然被一分为二,还平空多了一张床,那原本被他铺在床上的床单,现在被某人用一条晒衣绳高高拉起,成了区隔两张床的楚河汉界!
再者,他的书、他的衣服、他的收藏摆设全都无一幸免的被移动了,原本该填满他私人物品的内侧角落,还被某人先斩后奏的强势占据,尽管东西不多,却是严重侵犯了他毕飞平的生命整体性!
他怒不可遏的走出房门,逐一检查屋里的空间,这才发现不单是房间,客厅也被整理过了,杂志被收拾过,他的厨房、浴室……举凡这屋里的每个空间,通通都被人自作主张的重新洗牌。
瞧,架子上那枝粉红牙刷摇来晃去,根本是在嘲笑他的窝囊!
这不仅仅是羞辱,更是意味着他毕飞平的个人主义风格,正遭受到空前严重的践踏与摧毁!
忽地,门外传来窸窣声响,耳尖的毕飞平一听到异状,马上冲上前去抢先一步拉开大门。
“唔,你已经回来啦!回来很久了吗?”门外的苏妍蕾用极度灿烂的笑容迎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