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模样,于军忍不住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
她抬起头,仔细的看着他。他没什么改变,几乎……他身上剪裁合宜的西装,衬托他愈发高大。若是以前的他,他绝对不会让那么正式的服装束缚他。
或许一切都变了,她抬起头,看着头顶华丽的水晶灯饰,这是薛家大宅,而身旁的人,不是她所熟悉的人。
“云云,你要去哪里?”段青平眼尖的发现正往门口而去的身影,飞快的挡在她的面前,他怕她演出逃婚记。
段云视而不见的越过他。
“云云!”段青平的口气添加了少许的严肃。
“我不会逃。”冷着一张脸,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段青平愣愣的让她虽开,她脸上的表情并非他所熟悉的。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认为不对劲。下意识的尾随她。
“我去就行了。”
段青平吃惊的看着拉住他手的男人,“你──”
“我去找她。”不等段青平反应,于军便径自的越过他离去。
段青平皱着眉头看着于军的背影随着段云消失,若照常理判断,他们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
第八章
“我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吗?”空气间飘着玉兰花的浓烈香气,寂静的夜色里,段云清楚的听到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
“我想请你静下来告诉你一件事。”他轻轻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淡淡的请求。
“我会静下来,”段云口气平静的说道,“但不是现在,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于军沉静了一会儿,“刑于军。”
“你还要骗我!”段云飞快的转过身瞪着他,“你明明是薛东诚。”
“我不是!”于军的表情变得阴郁,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触碰了他的伤口,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你已经知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丢到育幼院,薛家的一切对我而言是陌生的。若要我说,我不会承认自己是薛东诚,正如你所知道的,只是刑于军。”
“刑于军?”
“没错!”于军肯定的点点头,“我没有家、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而这一切,”他的手指指着人声鼎沸的大宅,“都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一切,我只是我。”
“你骗人!”她喃喃的指控,“我怀疑你以前跟我说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我不可能相信以薛家的财力会将自己的长子给丢进育幼院,也不相信……”
“你不相信,但这是事实。”打断她的话,他要自己心平气和,看着她,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证明?他可以理解她的不信任,毕竟现在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薛家的长公子,连他自己都在懊恼为何使自己陷入这场闹剧之中。
“事实?我怀疑什么才是事实。你不娶我,只是因为你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当妻子,或许你真的是孤儿,但是现在你正在努力挤进上流社会,”段云感到心寒,“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的话已经侮辱了我!”他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眼底已经燃起了怒火,“我的过去不见得光彩,我也从来不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给放在眼里,我只不过是答应薛雨同,代替薛东文娶你罢了!”
“薛东文?你算了吧!”她对此嗤之以鼻,“用这种下三滥的理由骗我。”
“你──”要不是硬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于军不敢肯定是否会忍不住的伸手打她。
“打从一开始,我要嫁的人就是薛东诚,不是什么薛东文。”她对他冷酷的说道,“阿文早就有个要好的女朋友,而且,她还是我在大学时代的学妹,我跟他们那一对认识了快五年了,他怎么可能会抛弃小慧来娶我﹖﹗”
“你说什么?”于军难以置信。
怨恨的看着他,段云不再多言的回到热闹的大宅里。她需要周遭有人的声音,她需要忘记一些事情,惟有这样,才能让她继续平静的面对他。
“你到底还想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原本以为段云顶多生气个几天便可雨过天青,于军可不知道,她闹起脾气来还真让人吃不消。
段云冷淡的看了于军一眼,将手上的购物袋帅性的甩在肩上,视而不见的越过于军的身旁离去。
结婚至今一个星期,他们没有蜜月旅行、没有同房,更没有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一谈。
“云云!”
于军的口气让段云停下了脚步。
“我跟你的婚姻非比寻常。”于军站定在段云的面前,口气显得有些冷漠,“而且我不喜欢你跟我玩把戏。”
“玩把戏?”段云看向他的目光写着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别试图去挑战我的耐心。”
“我才没那个心思去挑战你的鬼耐心。”段云要自己口气轻快的回他话,“其实托你的福,我现在可以回律爵的公司上班,下个礼拜就要到台中去就任,恭喜我吧!”
于军闻言,皱起眉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她不在乎的反问。
“云云,你……”
“今天晚上要回你家吃饭!”段云打断他的话,“你爸、妈要我们两个一起回去。”
于军握紧双拳,他疼爱她,但不代表着她可以自作主张决定一切,“你凭什么替我答应?”他脸色阴霾的问。
“凭我是你老婆!”她不是很在乎的回答,“而且,你不是一直跟我坚持你是代替阿文娶我的马?这个时候,你正好可以在我面前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我没有骗你就是没有!”于军不悦,“我毋需在我的父母面前证明给你看。”
将他的表情看在眼底,,段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迟疑。但她还是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认为不需要,但我认为需要。更何况,我已经知道为什么当时你会被丢在育幼院里,你爸、妈根本就没有错,这只是阴错阳差,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对你自己的父母亲宽容。”
瞪了她一眼,于军退了几步,“若是以前,我不管你是否是女人,我一定动手打你。”他转过身,不等段云的反应。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并非存心如此对他,只是,当她对他全心全意付出之后,所得来的却是心碎。上天的安排,让两人重逢,但却是在如此难堪的局面之中。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他后悔。他父母全心全意的等着他回头认祖归宗;而她,只为他,想让他们彼此没有遗憾,
“若你今天跟我一起回去,我就原谅你。”看着他的背影,段云缓缓的开口说道。
“你竟然拿这个来当交换条件?!”停下自己的脚步,于军有点难以置信她竟会拿这个来威胁他。
“你自己衡量。”她要自己的口气显得不在乎,“若你认为我值得你暂时忘掉你对你父母的怨怼,我当然就原谅你。”
“我从未对不起你!”转过身,于军觉得荒谬。
“这是见人见智的问题。”直视着他好一会儿,段云才淡淡的开口,“你的决定是什么?”
深吸了口气,于军口气平顺的开口,“几点?”
“今晚七点到薛家。”
于军点点头,为了她,他只好软化这一次,“就此一次!”
段云闻言,忍不住嘴角勾出了个漂亮弧度。虽然只是吃顿饭,但她衷心希望这对于军与他的家人而言是个好开始。
餐桌四周的气氛显得有些僵持,段云感到有股如坐针毡的感觉。
“新婚的这一个礼拜,你们过得还好吧?”终于,李格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好!”段云当然希望气氛能够热络些,于是开朗的回答。
“你们好像没有去度蜜月?”李格雪因为自己的问话得到了反应,而感到欣慰,于是继续问道。
“对啊!我们都没时间,我有工作。”段云说道。
“有工作?!”一直沉默的薛雨同听到段云的回答,不由得开口,“你为什么要工作?”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段云一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了于军一眼。
“她想工作,所以就去工作。”于军不冷不热的接口。
“你养不起她吗?”于军的态度让薛雨同看了刺目,“竟然让自己的老婆出去工作!”
“时代已经……”因为感到自己在餐桌底下的脚被踢了一下,于军不情愿的闭上嘴,他也不想在段云面前与薛雨同起冲突。
“到我公司上班。”薛雨同将于军的沉默视为妥协,“至少我公司给你的薪水可以不让你的老婆出去抛头露面。”
“我不想让人说闲话。”薛雨同的话已经激怒了他,但于军依然一脸平静,不过他已将手上的碗给放了下来。
“你说这是什么话!”薛雨同不悦,“你是我儿子,谁敢说闲话?”
“在三十多年前将我丢到育幼院那时候开始,我便注定了今天无父无母。我姓刑,是刑神父的孩子,不姓薛,与你薛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不要再让我听到我的名字跟你们姓薛的扯在一起。”缓缓的抬起头,于军有神的目光直视着薛雨同的眼眸。
“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被于军铿锵有力的说着,薛雨同的脸在瞬间刷白。
他握紧双拳,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终于在少年监狱中,找到了这个已经被社会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儿子。他已经是痛心,而今于军不愿承认与他的骨肉关系,他是生气,但似乎并没有责骂于军的立场。
“当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薛雨同希望能让于军了解,但三十多年前的是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起,“事实上是……”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正如多年前,薛雨同前来少年监狱看他时那一副倔强的模样,于军无情的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
“你──”砰的一声,薛雨同再也忍不住的起身离席,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他愤怒的心想。不过他知道自己只要怒气一消,又会对于军妥协,这已经是不变的定律了。
“雨同!”李格雪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离去,她不懂为什么他们两父子就是不能好好的吃顿饭、说说话。
“你太过份了!”在一旁看不过去的段云忍不住开口。
深吸了口气,于军对她的话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阿诚!”
“不要这么叫我!”于军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我只是来吃顿饭,不会打扰太久。”
“我……”李格雪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内心感到有股泫然饮泣的冲动,她落寞的低下头。
段云见状,忍不住屈起手肘,暗暗的撞了于军的肚子一下。
于军眼捷手快的握住段云的手,“不要管这件事。”说完,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松开自己的手。
段云吃惊的揉了揉自己方才被他紧握而现在有些发疼的手,心中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吃饭吧!”李格雪收拾起自己的哀伤,装出笑脸招呼。
于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对于李格雪的话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反应。
段云对于军的态度感到不悦,但当着长辈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好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准备稍后再跟他好好谈谈。
“妈,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段云对李格雪露出关心的表情,她根本就不理会于军看向她的严厉眼神,反正不管于军怎么说,在她心目中,李格雪就是她的婆婆。
“没什么。”似乎是留意到于军不对劲的表情,李格雪连忙说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是吗?我听说……”
“你先吃饭,要讲话等吃饱再说可以吗?”于军不耐烦的打断段云的话。
他并非存心要使自己变得那么不近人情,只不过,他下意识的不愿段云与薛家的种种太过接近,这对他们夫妻俩没有好处。
看了于军一眼,段云将他的态度给抛诸脑后,径自看着李格雪说道:“我听人说,你有高血压的毛病。”
李格雪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前几天刘嫂跟我聊天提起的。”段云微微一笑,刘嫂是薛家的厨娘兼管家,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
“前几天?”李格雪想了一会儿,“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来?”
“我来的时候,正好你在睡午觉,所以找就没有吵你了。”段云解释。
李格雪听了感到欣慰,看来于军对他们夫妇的不谅解,并未影响段云对他们的看法。
“这是遗传性高血压。”李格雪轻声的开口,“事实上,我母亲便是死于高血压。”
像是对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感到厌烦似的,于军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到车上等你。”
“你……”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段云气得想捶桌子。但李格雪闷闷不乐的表情落进她的眼底,她的怒火立刻消去,“妈,对不起!于军他……”
“没关系。”李格雪连忙打断段云自责的话,“其实是我们做长辈的有错在先,他才会这么对待我们,我无话可说,是我和他爸爸欠他的。”
段云实在不懂,怎么有长辈对晚辈低声下气的道理﹖虽然她任性,但她也还不至于拿自己的爸爸当仇人看。
“妈。”段云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听刘嫂说,当年是有人偷抱走于军,说是想向你报复,这件事到底是……”
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段云的问话,她和李格雪几乎同时疾步走向声音的来源。
“我要解释!”于军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庞,看着一旁碎了一地的玻璃,“你不要跟我发酒疯,我看得出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我不会因为你这个样子就放过你。我早就想找你问清楚,很好!现在你竟然知道出现,刚好可以解答我心目中的疑惑。”
薛东文闻言一悚,手背的疼痛处告诉他,他被破碎的玻璃割伤,但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心神去留意。
“阿文!”李格雪吃惊的奔到薛东文的身旁,他手上鲜红的血令人怵目惊心,“伤得严不严重?”
“你聪明的硕士儿子拿自己的手去捶玻璃,”于军冷眼旁观的开口,“在跟我发酒疯!”
“阿文。”李格雪看着薛东文,虽然闻得出他身上的酒味,但看着他的双眼,他还算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