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吧,我就说我妈不会介意的。”
唐家将公寓的一楼与二楼打通,做成楼中楼的格局,家祥的房间就在二楼。房间并不大,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只书柜、书桌、订做的内嵌衣柜、折迭单人床就是全部。懿萍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急救箱。
将箱子交给她,他自己搬来另一张椅子坐在地面前。“可能是我妈没有生下女孩子的关系,她非常疼到我们家来玩的堂姐妹、表姐妹。从小我们就被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以欺负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女孩子。倘若我们兄弟谁欺负了她们,我妈就会把我们打成猪头。有这种铁的教育,我和我哥哥们可是遵循着女尊男卑的观念长大的。和我在一起,你大可安心,你会占百分之百的上风。”
懿萍笑着,打开药箱,以棉花沾点食盐水替他清洗伤口,再用酒精消毒。“我并不这么觉得。”
“什么?讲话要有良心,我哪里欺负到你了?”他抗议地嚷嚷。
“对,你是没欺负我,可是经常占上风的人是你。”她上完药水后,以OK绷贴住,还好伤口并不深也不算太大,不需要到医院去缝合。
家祥举高一手。“借问一下,我几时、哪里占过上风啦?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反倒是可以数得出,你有几次不照我的劝告去做,结果害得我们惹上了更多的麻烦。”
这分明是做贼的喊捉贼嘛!懿萍啼笑皆非地说:“喂,论年纪,我指挥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听不听你的劝告则是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出来的。好吧,我不神准,有时猜错了、搞砸了,但我都很坚持不要你跟,是哪个人硬要插手管事的?”
“我不能不管啊!”
这可新鲜了!懿萍挑挑眉。“谁给你下的规矩,叫你非管不可?”
夸张地做出伤心欲绝的手势,家祥叹口气说:“你这样践踏我的少男心,会不会太残忍了点儿,项懿萍?”
噗哧一笑,懿萍起身说:“别闹了,我已经为你上完药,总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话语,冻住了懿萍的双脚。她措手不及地迎上一双热烫了她的心的眸子,心弦荡漾。
“不要说你没有发现,我不断地暗示你好几次了,可是你总是不愿正面回应我,所以我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喜欢你,项懿萍,我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简单的三个字,孩子气的三个字,这让懿萍回归到现实。大男孩的心中根本不懂“在一起”意味着多么严肃的承诺,男孩口中的“在一起”,不会是她所等待的“永恒”。
苦笑着。“我也不讨厌你,唐家祥。你是个好男孩,十年后想必会成为许多女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不过……你在我眼中永远是个可爱的弟弟,这是改变不了的。”
“我不信!”
“唉,你这样更像个不讲理的三岁小孩了。”
“你会答应和一个三岁小孩做真正的约会吗?你之前热情又主动地抱着我的时候,你的眼不像是在看待一个弟弟,你是用看着男人的眼光在看我的。”家祥“据理力争”,不肯放弃地说:“为什么要否认呢?你也喜欢我,至少在几十分钟前,你是非常喜欢我的!”
懿萍红了红脸。“那是我一时失态。你能忘掉的话,我会很感谢你。”
跨前一步,家祥迫近她说:“我忘不掉,也不会忘掉。我为什么无法不管你?因为我喜欢你。年纪算什么?你会老,我也一样会老。想想看,等我们到七老八十的时候,谁还管他差几岁?我是真心的,项懿萍。”
不行、不行,不能掉进那双融化她理智的黑瞳里!懿萍强迫自己抽离视线,低头说:“我很抱歉,我真的没办法……我要走了。”
家祥将她打开的门板又压回去,将她的身子禁锢于自己的双臂间,沈稳的男低音飘在她耳边说:“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你答应我们可以有个约会的。我可以等约会后,再听你的答案,没关系。”
“噢,关于那个约会……”懿萍迅速地转身,抬眸望着他说:“恐怕要等很久喔!我不和二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约会的。”
“什么?!你不能这么做!那我还要等三年耶!”家祥的脸马上垮下来,恢复稚气未脱的模样。
吐吐舌,懿萍笑笑地说:“不想等,你随时可以取消,掰掰!”
门一拉开,她差点撞进某人的怀中,幸好对方适时地用双手撑住她的肩膀。
“哇喔,不必急着投怀送抱,小姐,我不会跑掉的。”
后退一步,仰起脸,懿萍看到一张与家祥有两分神似,但更为英挺、不羁的男性脸庞。她打量的同时,男子一双玩世不恭的双瞳,亦上上下下地扫过她全身,还在她姣美的曲线上多逗留了两秒。
“嗨,我是家祥的哥哥,家吉。你一定是我母亲口中说的,小祥英雄救美的小女朋友,对不对?很高兴认识你。”挂着率性笑脸的他,朝懿萍伸出一手。
原来他就是自己“真正”的相亲对象?虽然家祥把自己哥哥形容得像是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变态、怪物,但见到本人,懿萍倒不怀疑他有这个本钱做只在花丛里飞来飞去的花蝴蝶。健康黝黑的肤色,配上浓眉大眼的俊貌,像是每个女性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
“哥,你跑来做什么?”家祥强行介入两人间,隔开他们的距离,充满敌意地望着自己的哥哥,说。
唐家吉耸耸肩。“满足一下好奇心啊!老妈说你头一次带女孩子回家,我当然得来拜见、拜见喽!对了,你的小女朋友挺可爱的,不来和我们喝个茶嘛!”
“不用,她要回去了。我现在正要送她到车站,你让开。”占有欲十足地,家祥搭着懿萍的双肩,挑衅地瞪着兄长。
双手一摊,唐家吉乖乖地让出路来,目送他们离去,然而那双注视着懿萍背影的黑瞳里,却显现出高度的兴趣,唇角也不怀好意地扬起。
隔天,懿萍向学校请假,好参与侦讯被羁押在拘留室里的柯子豪。昨晚他们花了极长的时间彻底搜索撞球场,不过除了最初懿萍在安全楼梯间所找到的那箱可疑物品之外,他们并没有找到其他东西……连点安非他命的影子都没有。
如今只好靠侦讯他本人,看看有没有办法问出他的口供了。
“这些东西,是你那箱子里的物品清单,这里面已经证实有十几样都是报案失窃,或被抢劫的物品,包含手机、项链、戒指等。”懿萍将资料放在他面前,紧盯着满脸倨傲、叛逆的少年,说:“持有这些物品,意味着你目前是强盗、窃盗罪的嫌犯,你最好招出来,自己干了什么事。”
柯子豪左右瞟了瞟,看回她,接着冷笑说:“想不到你是个条子,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学校呢!怎么,条子现在也学会做卑鄙的事啦?派人乔装成女学生,混进场子里来嗅东嗅西的。”
另一名男刑警不耐烦地拍桌子说:“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讲那么多五四三的,不嫌口渴啊!”
“哇,好怕喔,警察伯伯打人!”掏掏耳朵,他满脸不在乎的表情。
懿萍坐在桌后拱起双手,不苟言笑地说:“你不配合,我们就会以上列两项罪名,将你移交给检察官。以你目前的罪证,罪名成立的可能性不小,你可以继续说说笑笑下去,但是等你发现自己得在牢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闻言,柯子豪撇撇唇,不情愿地说:“那些案子和我无关,我只是个代为销售东西的人,差只差在我不会问那些人是从哪些地方拿东西来卖给我而已。这样,你们也能指称我是抢劫犯吗?”
男刑警一踹他的椅脚。“不要以为这样说,你就能脱罪了!收受赃物一样是罪,你照样要被捉去关!”
一瞪,少年冷冷地说:“你们可以去查啊!窃盗案的话,小偷应该会留下指纹吧?你们在哪里找到我的指纹了?要说我抢劫,那就叫被害人来指认,看他们是何时、何地被我抢了!告诉你们,再查也查不到证据,因为我是清白的!”
这要不是受过高人指点,就是柯子豪平常很爱看与法律相关的东西。懿萍对他走上歧路感到遗憾,有点小聪明的孩子不学好,比没脑筋、不读书、自我放逐于社会之外的坏孩子更可怕,若是继续走歹路,可以预见他往后会是令警方头痛的一号人物。
“这些手机里面,有一支的门号是登记在廖进兴的名下,”她把问案的方向转移到另一个重点,说:“是他用手机跟你交换安非他命的吗?不然这支机子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柯子豪撇开头。“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能让你推得一乾二净,那我们警察就全是白痴了!”男刑警叫嚣着,咆哮道:“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你在学校里头和他有所接触!一定就是你吧,在校园内卖安毒的!你这种小混混我看多了,什么亏心缺德事都敢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自以为是神。你要是不招,就等着天天被找来问话吧!”
懿萍扮白脸说:“听说毒虫在『里头』的待遇都不太好,为你自己好,我劝你还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和廖进兴为什么接触?你还知道些什么?”
跷起二郎腿,柯子豪双手抱胸地说:“先叫那个吵死人的条子闭嘴,你再求我看看,我或许会愿意说。”
为了得到有力的线索,就算叫她得跟魔鬼低头,她也毫不犹豫。“拜托你,请你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表情有些诧异,柯子豪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只好悻悻然地回道:“啧,有够笨的!你听过兔子会尿在自己要吃的草地上头吗?”
懿萍摇摇头,疑惑地望着他。
“如果我真要卖安毒,也不会在自己的学校里面卖,风险和利润相较,一点儿都不划算。再说,学校里的一些人是我的手下,难道我会想要一群吸安吸到神智不清的家伙帮我跑腿、办事吗?只要我放出货,那玩意儿会到谁手上,我哪能防得了?会干这种事的,应该都是些非常痛恨学校、只想搞破坏的家伙吧!”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这还是没回答到懿萍的疑问。“廖进兴和你是?”
“与其他人一样。是他自己拿手机来跟我换钱的,我没理由不换给他。学校里缺钱的,都知道该找谁卖东西,和那些要看身分证的当铺不一样,我不会拒他们于门外。”
男刑警在此刻又插嘴道:“你就不痛恨学校吗?你还经常破坏校内的桌椅、门窗,这在校内都有纪录。你所说的话已经自掌嘴巴了,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自己!”
斜斜一瞪男刑警,柯子豪对懿萍说:“你要找的家伙,午休时去旧校舍顶楼的水塔附近找找,说不定会找到。”
无疑地,这是懿萍进行到目前为止最大的进展,她眼睛一亮地追问道:“你知道那家伙的绰号,或是班级什么的吗?”
“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只是碰巧在那儿看过两次,有人在那儿鬼鬼祟祟地交换物品而已。那时候我也不晓得他们是在买卖安毒,事后想想,或许那小包粉就是那玩意儿吧!可是发生廖进兴的事后,我不认为他们还会继续在校内进行什么交易,你八成要白费功夫了。”
柯子豪挥挥手说:“我不会再爆料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条子的走狗。”
“你都能看见那包粉了,会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吗?你知道是谁在贩卖那些东西吧?”懿萍逮住他的语病,追问。
不过柯子豪说不开口就不开口,即使一旁的男刑警端出各种手腕施压、威吓,都不能让少年再多说一个字。
懿萍明知他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他知道,可是无法问出口供,他们也奈何不了他。眼看再问也没进展,懿萍决定暂时结束侦讯。她让同事负责押柯子豪回拘留室,自己则单独到小队长的办公室做报告。
“……依你判断,认为柯姓少年所说的具有真实性吗?你说他很聪明,因此这也可能是他想误导我们,让我们失去侦办方向,拖延时间直到他被保释为止的伎俩。”
“队长说的,当然也有可能。可是这条线索是到目前为止最明确的,起码我们有了地点、时间,我认为有价值去追查。”
“……那就三天吧,不能再多了。三天内你在学校内没发现新事证的话,就回到少年组,和其他人一起清查柯姓少年来往的对象、与他接触的不良帮派分子等等,从他身上去找毒贩的管道吧!”
“是,我知道了。”
回到座位上,懿萍缓缓地吁了口气。自己在“正春高中”卧底的工作,也快接近尾声了。再三天,无论有、或没有找到犯人,长官已经下令要她回警分局工作,终于要告别伪装高中生的日子了……她该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的,为何她的心底却有丝失落、寂寞呢?
想当初接下这项任务时,她日夜都在祈祷能早一天发现犯人,好结束这种双面人的生活,难道短短十多天,自己已经依恋起这样的生活了?
不,我知道我依恋的不是七早八早起床参加朝会,不是白衬衫、格子裙的穿著,更非那种每日被抽考的学生生活,我放不开的是……
第一次见面时,笨拙而愚蠢的举措,也藏不住的炯亮双眸。
第二次见面时,跋扈、跩得二五八万似的态度,也掩不了的孩子气笑容。
每天每天与日俱增的相处时间,不断累积、迅速增加的,有关他的各种表情、各种小习惯、及他的说话方式。曾几何时,她心里的相簿竟然搜集了这么多有关唐家祥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收着、放着。
结束之后,想必相簿就无法再增加内容了吧?然后,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一年后、五年后,自己总有一天会忘记这本相簿的存在吧?
好寂寥的感觉。
闷在胸口的沉重感,让人想落泪,偏偏泪水也带不走这份惆怅。
……你也喜欢我,为什么要否认?
因为,没有自信。
年龄不过是方便的借口,用来隐瞒自己缺乏信心的事实。她没有把握自己能被他持续地爱下去,他的“喜欢”万一是场误会该怎么办?和她一起办案子、查线索,可能让他觉得新鲜有趣,所以他在脑